“沈大人…”师盛顿了一下，琢磨该怎么和她说，“他现在和鲤云总督他们在一起，在西边一座叫做黎源山的地方与军交战。”
师盛的话随着一阵冷风吹到梁洛雪和许恨心身前，扬起了她们的面纱，两双眼睛都惊得一沉。
“将军是说…沈郁真的到前线打仗去了？”梁洛雪不愿相信地确认道。
“…是，应该也快回来了。”
师盛也不能保证，只能无奈安抚道。
许恨心着急地正想询问，又听梁洛雪问道：“为什么是他去呢？是皇上叫他去的吗？”
“这…此事关乎军情，末将不便透露过多，还望公主见谅。”
梁洛雪一听脸色低落下来，这些事她可能的确不能过问太多。
这时许恨心按捺下担忧急切的心情，转移话题道：“师将军，可以麻烦你先带我们到沈郎的住处吗，我们去那等他回来。”
听她说起这个，师盛便问道：“沈大人之前住在总督衙门，考虑到公主和许夫人的安全，最好是不在那里住了，公主看看是随军暂住军营，还是到驿馆住一段时间，末将会派人前去保护。”
梁洛雪看了看许恨心，和她小声商量道：“要不就去驿馆住吧，你觉得呢？”
许恨心缓缓点头，若有所思道：“好，驿馆还方便些。”
“师将军，有劳你带我们去驿馆吧。”
“那就请公主和夫人上马车，末将送你们过去。”
梁洛雪和许恨心便一起回了马车，坐进车厢里，由镇西军的士兵来驾马进城。
萧仙儿看看她们两个，感觉到马车继续行驶起来了，声音淡淡地问道：“哥哥在城里吗？应该不在吧，不然他怎么没来接我们…我们现在要去哪？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
面对她一连串的问题，许恨心忍下担忧，平和地回答：“沈郎手头有点事在忙，可能要等几天才能见到他，我们正在去驿馆的路上，要在那住一段时间。”
“他在忙什么？”
许恨心犹豫要不要告诉她沈郁在打仗的事，想了想说：“他在忙皇上叫他办的事，应该快忙完了，我们就再等一等吧。”
在她们两人说话的时候，梁洛雪沉默地坐着，她也不想告诉萧仙儿沈郁在打仗，免得她又吵吵闹闹要去找他。
和她在山上相处了两个多月，又走了这么长的路，她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什么改善，好在她还能和许恨心好好说话，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
萧仙儿一听暂时见不到沈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许恨心的言辞也是模棱两可…
她的眼神因此暗淡下来，握紧了软榻的边沿，喃喃地问道：“还要等多久，已经等了三个月了…八十二天…已经八十二天没有见到哥哥了….”
听着她清甜又脆弱的嗓音，两人都很难受，尤其是梁洛雪，只要听到萧仙儿数数她就感到莫名的烦躁。
“你别着急了，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几天，况且我们都到鲤云了，他还能跑到哪去。”
箫仙儿低着头听她说话，听完了也没有回应她，过了一会儿又抬头转向侧面，掀开窗帘向外张望。
又来了…梁洛雪烦闷地紧了紧眉，把头上和脸上的纱巾摘了透透气。
只许自己讲个痛快，一和她说话就不理人，真是让人火大….
许恨心早已习惯这样的氛围，也自知没有什么好办法调节彼此的关系，心想都不讲话也好，还图个清净。
“唉…街上也怪冷清的，若是没有打仗，再换做是夏天，这里应该会很热闹吧。”
她不管两人之间无声的僵持，转而看起了外面的景物。
街道上没有她想象中的西域风景，穿着美丽的裙装跳舞的女子，吹着葫芦丝逗蛇的卖艺人，还有各种各样的地方美食…这些统统都没有出现在她眼中所见的街上。
萧仙儿也一直望着窗外，坐在颠簸的马车里，看到的房屋和行人也是一抖一抖的。
“仙儿，这里就是你的故乡啊，等到了驿馆，我们再出来走一走，怎么样？”
许恨心一边提议一边向高处仰望，在不远的天空下看到了一座沧桑壮观的古堡。
她赶快拍拍梁洛雪的腿，用下巴指给她看看。
“干嘛….”梁洛雪没好气地瞥她一眼，接着顺着她的视线向外望去。
“….哦，皇宫啊。”
她轻飘飘地说着，眼神却被那座充满悲凉气息的城堡深深吸引。
三人都同时望着逐渐靠近的旧王宫，看着母亲曾经居住的地方，萧仙儿的眼神平淡如水。
这里虽然是她的故乡，但她并没有太多特别的感觉，不管是街上的行人，还是马路旁边破败的王宫，对她来说都只是一道路过的风景而已。
比起这些，她脑子里更多的反而是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沈郁，见到他之后要做些什么，以后再也不能放他出去了，他们还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之类的想法。
马车缓缓经过城堡，从未兰寺旁边驶过，途径总督府，向位于城东的驿馆而去。
就在她们刚刚离开的街道上，有一家裁缝铺子，古雾雨正和她的两个丫鬟在里面选购布料。
“老板娘，我想用这几样做一件冬衣和一条裤子。”
古雾雨指着几件深色的布匹对掌柜的说道。
丫鬟们一看她用的都是些深青色，觉得颜色不够明朗，太沉闷，便困惑道：“小姐，你不喜欢亮一点的料子吗？”
这时老板娘也正好回答她：“可以啊姑娘，我给你量一下尺寸。”
“不…不是我，”古雾雨支吾了一下，说道：“这是给沈公子做的，他可能没有带多少冬衣过来…”
两个丫鬟听得愣住了，微微张着口说不出话。
古雾雨接着对老板娘说：“我告诉你尺寸吧，是给一位公子做的，我想想…”
她在脑海里回想起沈郁的模样，他的身高，肩宽，腰围，腿长，再结合那件官服的尺寸，大约便知道要做多大的了。
“那您给我写下来吧，我给您拿纸笔来。”
“好。”
等老板娘拿来纸笔，她便写下沈郁各部位的尺寸，一边写一边在脑中描摹确认，脸蛋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起来。
“给…”她把尺寸表递过去，冷静地问道：“请问大概多久可以做好？”
“这个会花一点时间的，可能要一个月左右。”
“…好吧，麻烦尽量快一些吧，天越来越冷了。”
老板娘笑着向她保证一定尽快，收了定钱后，古雾雨便和两个丫鬟带着买好的丝线和布料离开了。
走到停在路边的马车旁，两个丫鬟把东西放进去，发现古雾雨似乎没有要上马车的打算，好奇地问道：“小姐，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古雾雨朝马路对面的未兰寺看了看，轻声说道：“我们去寺里烧柱香吧。”
听了她的提议，三人便穿过马路，步行来到未兰寺内。
今天虽然不是无心大夫出诊的日子，又因为打仗很多人都不怎么出门，但寺庙里的香客依然比想象中多。
爬完长长的台阶，古雾雨已经气喘吁吁了，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由菱香挽着她的手臂，慢慢地走着。
“我们先去善仁堂请香吧。”古雾雨左右看了看，转向西侧的小路。
听到她还未恢复正常的呼吸声，菱香忍不住感叹道：“唉…小姐，你为什么对沈公子这么好啊，是不是你之前在中原的时候他救过你的命啊？”
听她们聊起这件事，静瑶也好奇地挽住了古雾雨的胳膊。
“小姐小姐，我也想知道，你说给我们听听嘛，你和沈公子是怎么认识的。”
古雾雨被她们两个架着，神色却略显尴尬，走了几步后才小声说道：“只是凑巧遇见的。”
“还有呢还有呢，怎么凑巧的？”
“….你们为何要关心这些？”
古雾雨不太想聊她和沈郁之间的事，原本与人分享这些应该觉得甜蜜才是，可她和沈郁，却是她一厢情愿…
“就是有点好奇嘛，为什么那个沈公子可以让小姐这么牵肠挂肚，我感觉他对小姐也不冷不热的…呃…”
静瑶心直口快地说完，慌张地留意古雾雨的神态，“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古雾雨脸色忽然一白，放慢脚步道：“没事的，你也没说错，其实…我是因为偶然遇到他受了伤，然后和他认识的。”
“啊…？原来是小姐救了他啊。”菱香努努嘴道。
古雾雨没有回话，心情又低落下来。
“呃….那小姐是因为什么喜欢沈公子的，而且感觉也喜欢了好久了。”
这些问题混合着窣窣的风声传到她耳朵里，也许是风中令人沉静的檀香味推波助澜，古雾雨竟然顺着她们的疑问而思考了起来。
“我为什么喜欢他…可能因为他很善良，很讲义气，武功很厉害，不像王爷，虽然很强但也很难相处，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舒服…不过他也杀过很多人，而且…”
古雾雨不知道还有什么要说的，便停顿了下来。
听完她的话，静瑶嬉笑道：“嘻嘻…我只觉得他长得很高很帅，别的倒还没感觉出来。”
“嘁…你以为小姐像你那么肤浅，”菱香翻了个白眼，接着叹口气道：“唉…小姐，沈公子的确算是一表人才吧，不过这么一段时间接触下来，我感觉…小姐好像有点付出的太多了，他好像根本就不怎么在意嘛，虽然是因为小姐喜欢他啦，但是这样我也很心疼小姐你啊，有点替小姐觉得不值….”
“哎呀我也是啊，想想前段时间小姐因为他生病，还跟着跑去沛城那么远的地方，关键他还带着别的女人…！”
“….那个人是和我从小长大的妹妹，你们不要这样说。”
“哇那岂不是更过分！”
“……”
古雾雨被她们一股脑的埋怨说得很难受，只是她也感觉得出来她们想说这些话很久了，也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听听别人是怎么看待她的这些举动的。
发现她闷着脑袋一声不吭，菱香和静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太过分了，松开她的胳膊打算向她道歉。
“对不起小姐…我们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
古雾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不是你们的问题，我知道你们也是关心我，不过，你们说的这些我都想过，沈公子也很明确地拒绝过我…可能是我脸皮太厚了吧，我一时半会…还是很难放下他。”
她们两个听到她最后半句话，心里咯噔一声，更觉得自责了。
“小姐……”
“这都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们也不要怪沈公子了，也许哪天你们有了第一个喜欢的人，你们也会有和我一样的感受。”
她说着忽然笑了笑，自嘲地说道：“还是不要和我有一样的感受吧，希望你们以后喜欢的人也喜欢你们…好了，我们快去请香吧，烧完香就该回去了。”
菱香和静瑶呆呆地望着她，眼眶里忍着心酸的眼泪，对她倍感心疼。
古雾雨朝她们淡淡一笑，继续往前走了，她们也只好跟了上去。
路过之前去过的大佛殿，庭院里的银杏树已经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暴露地铺在空中。
安静地走了一会儿，菱香忽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小姐，你说你是救了沈公子然后喜欢上他的，他什么也没为你做过，你就这么喜欢他，要是你救的是别人，会不会也这样喜欢上他？听上去感觉沈公子只是你接触过的第一个男子嘛，要是这样就不用那么痛苦啦，以后小姐一定还会遇到更好的，对你一心一意的好男人。”
她话音落下时，正好接着寺庙里的第一记暮鼓，咚的一声敲在古雾雨的心房里，让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她张着口没能说话，静瑶却拉住菱香的胳膊调侃道：“哇啊你怎么会说出这么…这么像大师说的话啊。”
“像大师说的吗…？反正这是我死去的娘生前告诉我的，我娘说了女孩子不能犯傻，脑子里只想着男人，自己骗自己，最后赔得一干二净不说，搞不好命都搭进去。”
“咦…真可怕….”
古雾雨听着她们两嘀嘀咕咕，脑子里嗡嗡作响，脚步变得迷茫不前。
就在这时，她耳边又飘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将她的心绪慢慢拽回现实。
“小姐，前面怎么那么多人，我们去看看。”
静瑶挽着她虚软的身子，好奇地拐过弯，来到一处空旷的平地里。
只见观音殿前排了两条长长的队伍，人人手里都带着锅碗瓢盆，像是在领什么东西。
“不会是在发粮吧…”
古雾雨闻言仔细瞧了瞧，在队伍的前头似乎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就在她将视线落在那人身上时，对方也刚好发现了她，二人的目光便在空中短暂地交汇。
“….啊，古雾雨姐姐，好久不见了。”
一身紫衣的厉英英笑着朝她走了过来，古雾雨赶紧醒醒神，下意识集中精神。
“是总督府的厉小姐…”
菱香和静瑶也对她抱有一丝天然的警惕，对她那些古怪神秘的本领也是早有耳闻。
厉英英走到古雾雨面前，抿起唇角，背着手娇俏地笑道：“古姐姐，从望城回来后你怎么也没来找我玩呀，我们好像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吧。”
她边说边做出一副认真回想的模样。
古雾雨在她面前就像一只不谙世事的小兔子，想随便和她说两句就赶快离开。
“我那段时间身体有些不适…你在这里给大家派粮吗？”
厉英英回头看看排队的人群，顺着她的话回答：“最近不是因为打仗在征粮嘛，很多人饭都吃不上了，圣龙教之前还囤了一些粮食，今天就来给大家分一分。”
圣龙教….？
古雾雨又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个教派的名字，想起在望城发生的一些不愉快，她只感觉有些稀里糊涂，不知道这个教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还会这么大方给人分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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