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拆风无瑕眼神一沉，低声呢喃：“他也回来了？”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浮躁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安定。
没等多久，一道黑影从转角处拐了进来，走到烛灯下后，才让人看清他的模样，果真是夜玄。
厉泓沉抬头看看他，用眼神指指座椅，“来了，坐吧。”
夜玄只走到正对面的窗边站着，既不说话也不落座。
厉泓沉看了看他，沉默了片刻，才转过来宣布道：“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夏雅，到外面等，刀也带出去。”
拆风无瑕接在厉泓沉之后吩咐身后的女子，夏雅便带着她的刀开门走了，一直走到再也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为止。
屋里的气氛忽地凝重起来，四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每一个都有着不容冒犯的气场。
厉泓沉说道：“今天还是为了江南那件事叫你们过来，他们三个回鲤云也快两个月了，我前两天收到消息，皇帝正在去望城的路上，十天之后就会抵达，所以这件事今天得有一个结论。”
他靠着椅背，一只手自然地放在桌上，深棕色的眸子发着幽幽的冷光。
“他们三个人，虞安，拆风静，宇玄仁，我到底是交还是不交，如果交，交活的还是交死的，不交，又要怎么向皇帝交代，希望你们给我出出主意。”
没等多久，古越影便言简意赅地回答：“这件事在他们刚刚回来的时候，你就已经问过我了，我的意见还是和之前一样，人要交，出于私人感情，让他们少受一些罪，我们自己动手，你说个期限，我会把宇玄仁给你送过来。”
厉泓沉听完，目光落在拆风无瑕身上。
她也言简意赅地开了口，只说了几个字：“拆风静不能死。”
说完顿了顿，语气沉重地补充：“我哥就他一个儿子，他死了，拆风家就断后了。”
她也没有什么耐心，这件事折磨了她近两个月，让她的精神疲惫且烦躁。
她扫了一眼屋里其他三个男人，最后望着厉泓沉道：“我不能把人交给你，非要让我交一个人给你也可以，我可以找个模样和拆风静差不多的，如果这也不行，真要有一个人死，那也是我去顶他的罪，但真把我们逼到那个地步....”
她下意识眯了一下眼睛，细长的丹凤眼露出一抹寒光，余下的话即便不说，他们也都明白她的意思。
厉泓沉没有做声，低垂着视线望着桌面。
古越影对拆风无瑕最后的那句话深感不满，不过依然用冷静的口吻问道：“你不想交人，是做好了与皇帝正面冲突的打算吗？”
拆风无瑕遭到他的质问，视线慢慢移到他身上，犀利地反问道：“你觉得你交了人，皇帝就会放过我们？难道皇帝还不知道是谁想杀他？”
她说着点起名来：“一个拆风家的，一个将军府的，还有一个王族奴卫，就算这三个混小子是擅作主张，皇帝会这样想吗？他现在肯定巴不得把我们全杀了，反正都要杀，交他们出去有意义吗？不是白送三条命，宇玄仁和你无亲无故，你送他一条命你不在乎，拆风静是我的亲侄子，虞安是夜玄的亲儿子....”
说到这里，越来越激动的语气忽然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看一言不发的夜玄，问道：“夜玄，你不会也愿意把你的儿子交出去吧？”
夜玄依然没有回答她，让拆风无瑕也失去了想和他们好好商谈的耐心。
这时，仍是古越影提出了和拆风无瑕相左的看法。
“无瑕，你有些话说的是对的，皇帝真正想杀的是我们几个人，这一点即便不发生江南行刺一事，我们大家心里也都清楚。”
古越影耐心地梳理道：“但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怎么发生的，我先坦诚地告诉你们，我没有给宇玄仁下过刺杀皇帝的命令，三年前是我让他到余州去的，但我只是叫他去打探消息，关注一下江心彻的动向，还有我侄女的消息，他为什么参与到了刺杀皇帝的事情里面，我不在这里和你们过多啰嗦，我想说的是，我没有想要皇帝命的心思，再说得直白一点，我不想造反，即便他真想要我的命。”
这几个字铿锵有力，让厉泓沉的眉毛也跳了一下。
拆风无瑕脸色难看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不交人就是造反吗？古越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了？”
她话音刚落，古越影便回了她一个凌厉无比的眼神，“我无意与你争论我软不软弱，我只想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们，我和我大哥已经为了鲤云牺牲了太多，那几年打仗死了多少人，谁能数的清？我大哥已然以身殉国，而我之所以还会活到现在，全是因为我大哥不准我死！”
他脑中浮现出种种惨烈往事，闭目咬紧了牙关，复又缓缓睁开，沉沉地说：“我既已接受鲤云战败于九州的事实，我就不想再看到这里又兴起战事，江南行刺一事是虞安对皇帝心存恨意，私自与天元北国的人谋定计划，擅作主张，擅自行动，是一种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他们既然做了这件事，必然要为此承担后果，你们的人我管不着，我是不会包庇宇玄仁的，但我也要提醒你们，你们若是为了私心，把更多的人拖下水，到那时也别怪我不和你们站在一条线上。”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是拆风无瑕和厉泓沉都没有想到的。
拆风无瑕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用词过激刺激了他。
“夜玄，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厉泓沉没有马上对古越影的表态作出回应，而是关心起了夜玄的想法。
夜玄终于开了口：“虞安可以死，但人要我自己杀。”
拆风无瑕一听他的话，如遭打击地软倒在椅子里，难以理解地低喃：“你们真都不是人，自己的骨肉也下得去手....”
“你们的想法我知道了，现在我说说我的想法。”
厉泓沉保持着原来稍显慵懒的姿势，目视三人说道：“十年前我刚刚回到鲤云的时候，我就对你们说过，我希望鲤云的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我也是这样向越影的大哥承诺的，因为我的一句承诺，他放弃了最后的反攻，鲤云才完全地归属于九州，到了今天，我的想法依然没有变过，五年内乱，五年和平，大家的日子慢慢地好起来了，我们和朝廷的关系取得了一种难得的平衡，大家相安无事地过了这么多年，别的不说，我们四个还能坐在这里说话喘气，这就是江家王朝做出的让步，你说是让步也好，妥协也罢，至少这是我们双方保持的默契，但是...”
他话锋一转，高挺的鼻梁旁有一道昏暗的阴影，“今天却有人不顾大局，想要破坏这种平衡，虞安，拆风静，宇玄仁，他们三个瞒着我，秘密谋划刺杀皇帝，趁我到伊湖考察的时候，私自出城，先斩后奏，这三个人，于公于私都不能轻饶，所以，七日之后我要见到他们的尸首，这就是这件事的结论，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今天晚上都把它说清楚。”
听了他这番话，再看到他低沉威严的面孔，屋里只剩下压抑的沉默。
不久，夜玄从窗边走了过来，经过厉泓沉的椅子，留下一句：“李剑雨三天后回来。”
说罢便倏地从门里出去了。
夜玄走后，门缝里吹进来一股冷风，让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了起来。
拆风无瑕扶了扶额头，染了色的长指甲将额前的发饰碰出清脆凌乱的声响，眉心紧锁，咬住唇忍住了叹气。
“拆风静不能死，你们两个帮我想想办法，算我求你们。”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眼眶泛红地看看古越影，又看看厉泓沉。
古越影撤开了椅子，也皱着眉头，神色冷峻地往门口走去。
“泓沉....”
拆风无瑕见他沉默寡言地走了，又只得将目光投向厉泓沉，但他的表情比古越影还要冷酷得多。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
“我不是要你帮我杀他！”
拆风无瑕猛拍了一下桌子，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表情激动得扭曲起来。
厉泓沉依旧冷着脸，淡淡地看了她一会儿，也撤开椅子走了。
“早点回去，我叫人送你。”
拆风无瑕耳听着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心脏忽然像从悬崖坠下去似的发凉，绝望而气愤地低喃道：“泓沉，你的心真比你**还硬。”
这声细语让厉泓沉的脚步停顿了下来，偏过头瞥了她一眼，“你别说这种让人误解的话，好像你见过我的**一样。”
他说完回过头来，迎面看见拆风无瑕的侍女，灯笼下的一张脸完全低了下去，似乎因为听到不该听的话而泛起了红晕。
厉泓沉不以为意地下了台阶，迈着微沉的步伐，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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