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陆陆续续向东拐进营地里，沈郁则退到了一旁，对师盛道：“师将军，你们先过去，我等会过来找你们。”
师盛想他应该是要去安顿好随军而来的那两辆马车，古越影的侄女竟然会被他带过来，这件事也让他和几个副将忍不住猜想。
“好，我们帮大人把营帐搭起来。”
“有劳将军了。”
沈郁看着师盛率军进入营地，回过头来去找厉泓沉和古越影。
“厉总督，古将军，”他有些犹豫地说，“古雾雨姑娘也过来了，不知她们该住在何处？”
厉泓沉对古越影道：“越影，你自己安排吧。”
说完又对沈郁道：“沈大人，我先回营房了，你们安顿好后，晚上过来一起喝顿酒。”
“好。”
沈郁答应完，见他骑马调头走了，这时便听见古越影对他说：“沈大人，请随我来。”
沈郁觉得他对自己客气得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什么也不问，反而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古越影也没去马车旁和古雾雨说话，只是领着沈郁往营地深处走，两个车夫便驾着马车跟着他们。
沈郁也是第一次来到军营里，天色已暗，到处都点着火把，照着一排排数不清的营帐。
古越影发现他时不时向两旁张望，随口说道：“你应该没有来过军营吧？”
沈郁收回视线，嗯了一声，“这里看着很大，也不像临时搭建的。”
“这处营盘三十年前就有了，沛城靠近边境，容易发生战事。”
“嗯…”
古越影看了他一眼，走了一会儿，马蹄声交错而有节奏地在耳边响起。
“军营里条件艰苦，吃喝都很粗糙，你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适应。”
沈郁听到他仿若关怀的话，马上回答：“这倒没什么，我也没怎么过过养尊处优的日子。”
古越影对他的事情多多少少也算知情，便不再多说，将他们带到了西营地后方的一处矮房前。
“到了。”
古越影宣布道，下了马，对身后的马车说道：“雨儿，出来吧。”
古雾雨知道车轮停了下来，听到叔父叫她，提着一袋装了食物的包袱，心情忐忑地走了出去。
她落地后不久，夜宁也从另一个马车出来了，张望了一下，淡淡的视线落在了沈郁身上。
古越影看到两人分别从两辆马车现身，有一瞬的疑惑。
“小叔....”
“左将军。”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古越影面前，一个大大方方的，一个像做了亏心事一样低着头。
沈郁也下了马站在旁边，感觉气氛有些严肃，手握着马鞭背在身后，不自在地保持着一段距离。
古越影看着两个人，半天没说话，古雾雨怀里抱着的腌菜飘出一股家乡的味道，让他竟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你们两到这来做什么？”
古雾雨头也没抬地回答：“我想来看看你...”
古越影又沉默了，很想问她真是来看自己的吗，但这话当着沈郁的面，他自然是问不出口。
“你们先在这住，不要去别的地方乱跑，吃喝会有人送来。”
说完这话，深深地看了古雾雨一眼。
古雾雨感觉到他的视线带着不满，小声说道：“小叔，我给你带了一些风干肉，还有腌菜。”
她说着抬起头把包袱递了过去。
古越影无奈地接过来，说道：“这些充公当作奖赏了，谁立了功就赏给谁。”
古雾雨一点也不意外，点点头表示同意。
她还留了一袋是给沈郁的，可现在这个情况，恐怕只能偷偷藏起来，哪天有机会再做给他吃了。
“你们进去收拾一下吧，有事就和门外的守兵说。”
古越影吩咐道，转过头来对沈郁说：“沈大人，我送你回东区军营。”
“哦好。”
沈郁在他和古雾雨说话时，随意瞥了瞥四周。
两人要入住的营房外安排了四个守兵，西边几百米外有一间比一般军帐更宽大的军帐，周围巡逻的士兵也不少，估计不是厉泓沉就是古越影的住处。
看来他还是不放心把古雾雨安排在离他们远一点的位置。
沈郁和跟随着他的徐游被古越影送回了东区营地，顺便在营地里走了一圈。
镇西军士兵们正忙着安顿马匹，卸下辎重，把原来就有的营帐打扫坚固一下。
看完一圈回到中间的位置，师盛也正好从旁边过来，给沈郁指指面前一座稍显宽敞的营帐。
“沈大人，你住这间，我就在你隔壁。”
沈郁和古越影跟着他进去看看，目测大约有四十几平，靠墙摆了一张宽床，是横着睡的大炕，帐中有一个炉子，上面放了一个铁壶，可以取暖烧水。
另一侧贴墙立着兵器架，用来挂铠甲和武器，现在还是空的。
沈郁随便看了看，感觉比想象中环境要好一些，地上还有一层木板打底。
可能是因为这里是在城内的营盘里，要是在外面扎营，应该就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了。
“这挺宽敞的，徐游，你就和我一起住吧。”沈郁露出很满足的表情。
古越影见他没有提什么要求，便说：“沈大人，师将军，你们忙，等会听号声过来吃饭。”
“等等古将军，一起走，正好有几件事想请教一下。”
师盛说罢，向沈郁告了辞，和古越影一起出去了。
等他们离开后，沈郁疲惫地长舒一口气，撑了撑酸痛的腰。
要是在别的地方，经过了数日的长途跋涉，他肯定转头就倒在床上先睡一觉，可这里是军营，以后也没有睡懒觉的功夫了。
“唉，收拾一下。”
他拾掇起精神，和徐游开始整理行李。
没过多久，天黑得要点火盆了，帐外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低沉号角声。
沈郁正在洗水壶，一听这个声音，下意识以为是出现了军情，正要急着起来，又想起古越影说过，听到号声就来吃饭，想必这种节奏的声音是开饭用的。
“沈大人，一起过去吧。”
师盛到他帐房外来叫他，沈郁便放下东西，理理袖口，叫上徐游出去了。
路上的士兵们排着队往西营走，表情都很兴奋。
这顿饭将是他们这段时间吃得最丰盛的一顿，过后只有大胜的时候，可能才会再开开荤。
沈郁和师盛一起来到两营之间的广场，厉泓沉在这里设了一桌宴席，以此为他们接风洗尘。
广场四角燃着高高的火盆，熊熊火光把宽阔的场地照得亮堂堂的。
伙夫们在空地上架了几口大锅，里面炖着香喷喷的肉汤，让一个多月都没有闻过肉味的士兵们馋虫大动。
不仅如此，厉泓沉还下令让人搬了几十缸酒出来，堆放在铁锅旁，等会儿每人都能喝上一碗。
这让禁酒数月的士兵们直接兴奋到了极点。
“快开饭啊，怎么还不开饭，等啥呢。”
“不要挤！急什么，少不了你的。”
广场里闹闹哄哄，乌乌泱泱的士兵都在盯着火光里的酒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这时，沈郁和师盛终于到高台上和厉泓沉他们汇合，台上已经摆好了酒菜，就等他们入座了。
“沈大人，请就坐。”
厉泓沉的邀约让沈郁仍然很不习惯，像是听他指挥似的上去坐下。
高台并不算太高，但也是高了底下的士兵们一头，沈郁在夜色中看见一个个窜动的脑袋，议论声嗡嗡地在四周飘荡。
等三人都落座后，厉泓沉端起酒盏走到前沿，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底下的人便纷纷自觉地安静下来。
前面的人噤了声，后方也慢慢地跟着静默。
他这才说道：“开饭前，我要先向大家介绍，皇上派了我们的镇西军兄弟们，不远万里赶来应援，率领他们前来的，是督军沈郁沈大人和征西将军师盛。”
沈郁听得眼皮一跳，不知道他打算怎么介绍自己。
“沈大人实乃年少俊杰，武功盖世，相貌堂堂，可惜现在天黑了，明天白天你们再一睹沈大人的英姿。”
“.......”
沈郁差点被他的话呛得咳嗽起来，底下也不知是好奇还是起哄，传来一阵阵哄闹声。
沈郁脾气也好，并未说什么。
厉泓沉接着说道：“师盛将军不用介绍了，大家都听过师将军的威名，这次师将军把镇西军里的精锐都带了过来，目的就是为了狠狠痛击外敌，今天大家能吃上这顿丰盛的酒肉，也要感谢镇西军的兄弟们，等会开宴的时候，别忘了好好招待一下人家。”
“感谢镇西军的弟兄！”
“放心吧总督，包管招待好！”
底下一句一句的呼应让镇西军士兵们大受触动。
这时，厉泓沉的语调慢慢转向低沉，说道：“吃完这顿饭，大家就是袍泽兄弟，不分你我，到了战场上，都给我把刀子朝向外人，让那些来犯之敌付出血的代价，这第一杯酒....”
他顿了顿，面色冷峻地将酒盏往地上挥袖一洒，沉声道：“敬战斗牺牲的将士们。”
话音落下，数万士兵蓦然沉默。
沈郁从身后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触。
过了一会儿，肃穆的气氛渐渐蔓延，厉泓沉又忽然说出两个字：“开饭。”
然后转身往自己的位子走去。
底下的士兵们愣了一下，才一个接一个地高呼起来：“开饭了！开饭了！”
气氛瞬间变得火热，一个个都排着队来盛肉打酒，围着点起的篝火大快朵颐。
台上，师盛和沈郁坐在一排，摸了摸酒杯，有什么话想说又觉得不合时宜。
他只感觉厉泓沉这口才太能唬人，三言两语就要把还互相猜疑的两拨人拧成一股绳了。
“沈大人，吃得惯吗？”厉泓沉坐下后不忘关心沈郁。
沈郁看了看碗里的几大块肥多瘦少的肉块，说实话看着是有点腻，不过想想对于军营里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顶级美食。
“厉总督，几位将军也是，不用特别关照我，我没那么娇气。”
厉泓沉淡淡一笑，道：“看得出来，我也听闻过一些沈大人的事迹，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沈郁疑惑道：“厉总督想问什么？”
“沈大人身为督军，照理坐镇后方即可，不过，我知道沈大人功夫了得，不知有没有披甲上阵的打算？”
沈郁还没回话，师盛却先帮他挡话道：“厉总督，沈大人可不止是督军，他还是驸马，战场凶险，万一有点什么闪失，我也不好向皇上交代啊。”
厉泓沉饮酒笑道：“说的也是，沈大人还是留在军营里放心些，我现在也很怕惹了皇上不高兴。”
古越影坐在他旁边吃了两口菜，不言不语。
“不是....”沈郁听了他们的话，反而有些不好开口，“其实我是有这个打算的，就是厉总督说的上阵杀敌，你们都在前线，我一个人也坐不住，主要是作战的阵型，旗语号角一类的我不太懂，这个可能要向诸位将军请教一下。”
他刚说完，忽闻远方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是一阵浩浩荡荡的马蹄声。
“什么情况？”
正吃着肉喝着酒的士兵们都不禁放下了手里的碗，可没过多久，他们看到是谁回来了，便放下戒备，继续热闹起来。
“有没有搞错，我们一走你们就喝酒吃肉？！”
“还好连夜赶回来，不然汤都不剩。”
沈郁奇怪是什么人这么吵闹，远远望去，只见两个银甲加身的男人穿过密密麻麻的人堆，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
离近了一看，摘掉头盔的一张面孔竟然十分眼熟。
“给我留一坛！”
听到这个嗓门，沈郁更加确定了来人就是李剑雨。
想不到几个月没见，他看上去似乎更高大威猛了。
而李剑雨还没有发现沈郁，一边朝着伙夫喊了一声，一边和另一名年纪比他稍长的将领到台前向厉泓沉汇报。
“总督，我等在背阳坡和乌弋派来的一路斥候相遇，杀了五十个，跑了几十个，俘虏了两个，路上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带回来了，另外俘获了七匹快马，我方伤亡八人。”
厉泓沉听完，对那名单膝跪在地上的将领道：“凌宇，你去把那名斥候带过来。”
“是！”
年轻的将领站起身，身上发着盔甲的响声走了。
李剑雨惦记着喝酒，心里发痒，不打算跟着去，抬起头往台上看了一眼，正想和厉泓沉请示，却突然看见了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卧槽沈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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