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高悬,在清冷的巷子里洒下一片寒霜。
为沈郁带路而来的小卒一个人等在巷口,空无一人的街道看得他隐隐发怵。
废弃的宅子里,江止雨继续诉说着与妖族有关的过往。
“我方才说过,以前妖和人是共居于此的,但因为天然的矛盾,发生过许许多多惨事,分散在四处的妖最早是单打独斗,各有各的地盘,而人族之中有降妖的修行者,法界也是站在人族这一方的,因此妖族一直受到打压,处于藏身于暗中,时而兴起风浪的状态,然而这种状态,在妖族出现了一个统治者时发生了变化。”
“统治者…”夜宁不自觉地跟着念了出来。
江止雨解释道:“相当于零零散散的妖族各众中拼杀出了一个皇帝。”
“….之后呢?”
“自此之后,相对平稳的局势因为妖族的统一而被打破了,妖族也动起了要将这片天地占为己有的念头,或者说这种想法他们一直都有,只不过如今有了这样的实力可以一搏罢了,这也直接导致法界完全下场,接手了这场妖族发起的战争,可以说是战争,但也不够准确,不如说法界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妖族建立的国家消灭了。”
“……”沈郁面露惊讶,嗓音低哑道:“妖族就这样不堪一击吗?”
夜宁神色低沉,和慕青交战时的无力感忽然变得更加明显。
江止雨道:“妖族并不算弱,只是法界太强了,被灭国的妖族元气大伤,他们的帝君被镇压,大小妖怪死伤无数,从此以后,妖几乎就像深山老林里的野兽一样,很难再对大部分人造成威胁,不过在那之后,残存的妖对法界的仇恨到达了顶点,虽然他们很难直接打击到法界,但他们可以将这种恨宣泄到比他们弱得多的人身上,因此,虽然妖袭击人的事情比原来少了很多,但却更加恶劣残暴。”
江止雨停顿了一下,望向了阴沉浑浊的夜空。
冷静下来的夜宁越听越觉得他描述的事情和自己所做的,似乎没有什么差别。
沈郁注意到她垂下了眼睫,表情低落,心想她可能是在质疑自己。
这时,江止雨接着开口道:“这样的情况又持续了很多年,除了在人间为乱的妖以外,也有一心修行想要挑战法界的妖,总之,矛盾愈演愈烈,而无论妖族和法界互相做出什么反击,遭殃的都是身处人间这片战场的寻常百姓,终于,百年之前,我们做了一个决定,那便是各方做出一些退让,给妖族划分出一片区域,设立界门,让妖族和人族分隔在两个不同的天地间。”
“…两个不同的天地,是指什么?”沈郁困惑道。
“具体的分界方法很难用几句话和你们解释清楚,这也超出了你们的理解范围,总之,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给妖族分出了一块生存之地,在这件事上,人族,法界,还有其他势力,全都出让了自身的利益,甚至妖族也是同样,他们也必须有相应的妥协,妖界的环境和人间是不能相比的,他们最想要的当然是占领人界,只是到目前为止,他们依然做不到。”
夜宁听着他的话,想起父亲也和她说过类似的事。
“依照王爷所言,妖族经过长期的争斗,得到了一块单独的土地,从此就和人族分开居住了,并且妖界比不上人界…”
江止雨听完沈郁的总结,点头道:“正是如此,说了这么多,终于要到猫族的部分了。”
听到现在,沈郁已经想到猫族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正如江止雨向夜宁提出的那两个选择一样。
“妖界既己划分出来,原则上来说,所有妖都必须迁往妖界,不管他自身是不是愿意,但有这样一群特殊的妖,他们既是妖又是人,那就是人和妖生下的后代,这一部分群体,我们该把他们当作什么对待,在这个问题上大家产生了分歧。”
“所以你们就要求留下来的妖要给人当家奴吗?”夜宁的语气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冲了,但依然充斥着不理解。
江止雨理性地说:“实际上,当时的结论是,不论把混血的后代看作妖还是看作人,都必须一起迁往妖界,换言之,只要有妖的血统,就不能留在人间,虽然这个结论很粗暴,但为了避免后续引发的种种问题,我们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你说什么,你这样说,难道是我们的祖先求着你们让我们留下的吗?”
“用求这个字并不准确,准确地说,是以愿意世代为奴作为条件,交换了你们留在人间的机会。”
江止雨毫不避让地和她的视线对视,每一个字都让她大受震撼。
“…这和父亲告诉我的根本不一样…!分明是你们定下了这种规矩,逼迫我们给人做奴隶,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却变成是我们主动自愿的….不…就算如此,那也是你们逼的,如果你们不把我们赶去别的地方,我们的祖辈又怎么可能提出这种条件?!妖本来就憎恨人,怎么可能愿意给他们一生为奴…怎么可能…?!”
夜宁的神态随着她的疑问而逐渐激动,直至有些歇斯底里。
沈郁听见她的嗓音越喊越哑,发怒地挥着手臂,担心她气血不足昏聩过去,赶快握住了她的手腕。
夜宁感觉自己的手被他抓住了,心头忽然一颤,咬住唇撇过了脑袋。
“我告诉你的都是我亲历的事实,真相如何,只能由你自己去判断。”
江止雨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也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至此,沈郁已经知晓了妖族的过去,也已经明白江止雨提出的那两个选择,对于夜宁来说意味着什么。
“王爷,”沈郁握着夜宁的手腕,尽量让自己的嗓音显得冷静一些,“我还是想知道你提出的两个选择,是出于什么缘由?”
江止雨的脸上也露出些许疲态,顿了顿说:“那我就再和你们说得具体一些。”
“第一个选择,去往妖界,从此再也不能回人界,这个选择的代价是,无论夜宁在妖界成长到什么程度,即便达到能够闯过界门的实力,也不得回来,你可能会问,谁能约束她,答案是我,我可以约束她,除了我以外,还有很多人都可以约束她,只要她回来,就算违反约定,到那时后果只会比今日的事更加严重。”
夜宁已经不想再对他的话做出回应了,只偏着头,无力地望着照在草丛上的月光。
沈郁却是越听越觉得沉重,迟疑地问道:“…那第二个选择呢?”
“第二个选择就简单了,剥除妖力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刑罚,法界也有可能做出这样的判处。”
“剥除妖力是怎么剥,类似人间的什么刑罚?”沈郁的嗓音微微打着颤。
江止雨注视了他一会儿,说道:“没有可以类比的刑罚,但既然是罚,就不可能一点痛苦都没有。”
“……”沈郁沉默地皱起眉头,下意识握紧了夜宁的手腕。
“有没有可能…有第三种选择?”
他没有看江止雨,眼神晃动着,似乎在自言自语。
江止雨沉下口吻道:“如果你认真听了我对法界的描述,你还想有第三种选择的话,我也不会说什么,但我给你们的这两个选择,是需要我出面做担保的,你如果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可以告诉你。”
沈郁闻言将视线移回他身上,以相同的身高互相平视着对方。
“其实当年我是更希望再给像猫族这样的妖族多一点时间的,就事论事地说,有些妖是能与人和睦相处的。”
他说完后,神情复杂地低了一下头,又接着抬起来看了一下天,像是在平复自己少有的情绪波动。
夜宁被他这句话触动了心弦,耳边好像传来叮的一声,微微张开干涩的嘴唇,缓慢地转过了脑袋。
沈郁也迟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艰难地说道:“王爷可以给我们一点时间吗?”
江止雨对此并没有意见,干脆道:“可以,但不能太久,三日之内,我会来找你们询问答复。”
三日….
沈郁心中一沉,转头看了看夜宁,夜宁也看了看他,只是她已经疲到极致,没有一点力气说话了。
“…好。”
沈郁把这个好字像卡住的鱼刺一样说了出去,接着紧紧握住了夜宁的手。
夜宁的手指跟着一颤,低下头,眼眶湿润地闭上了眼睛。
江止雨没有再看他们,环顾了一下四周,换了种温和的语气,对他们说道:“你们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们找找能住的地方,再给你们拿点换洗衣物,还有你们的伤也要处理一下。”
沈郁的精神已经麻木了,听他这样说,迟钝地感谢道:“谢谢王爷…”
江止雨看了他一眼,转身穿过满园的荒草走了。
沈郁看着他的背影在那道破损的宅门里消失,也牵着夜宁往外走去。
夜宁此刻没有一点力气,柔若无骨地挨靠在他的身上,亦步亦趋地被他带到外面的巷子里。
沈郁拿着剑,在台阶上坐下来,夜宁也跟着他坐下,腰背像是断了一样,一节一节地泛着疼。
谁也没有力气和心情讲话,只是在飘着落叶的巷子里安静地坐着,听着四周沙沙的树叶声。
沈郁还握着夜宁的手,两人手掌里都是血,十根手指紧紧扣着,黏黏糊糊地,手感很不舒服。
可他扣着这只黏着他指缝的手,眼睛却渐渐地发起酸来。
他忍不住转头看看她,从上到下一一扫过,看到她没有穿鞋的脚,又是血又是土,脏得流浪汉一样。
他的心脏忽如擂鼓,眼窝酸胀,忍耐着咬了咬牙,两腮微微鼓动了几下。
夜宁一直双眼无神地看着台阶下飘过的落叶,当她感受到自己的手正被另一个温暖的手握着的时候,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乱感。
身体忽然变得轻飘飘的,她就这样慢慢歪倒身子,枕靠在沈郁的肩上,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她很想睡一觉,在他的怀里睡一觉。
沈郁在她的体温传递过来时,松开她的手,绕过她的肩膀,将她搂在怀里,接着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一声微弱的啜泣忽然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右手一顿,将她搂得更紧些,最后把左手的剑也放下,一边搂着她,一边握着她的手。
落叶从他们的脚边翻滚过去,一片又一片,像是时间的流逝,不知何时就飘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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