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对于人类只是一种感觉。
他曾经对她这样说过。
◇◇◇◇
伊萨克女人沉重地呼吸着，手上的断刀反射出她不断肋侧渗出的血水，灰色大衣上的暗红色污渍面积正在迅速扩大。
稳住呼吸。
她这样对自己说，乔安娜就在咫尺之外，或许争取一分钟，这场危机就能够被解除。
石像鬼率先向她挥出利爪，她没有躲闪，那意味着自己会替身后的少女挨下那一击。
残刃无力地和厚厚的钙质物碰撞、刮擦，然后费劲地将它从原本的轨迹弹开，最后扎入左肩离动脉咫尺之遥的肌肉里，将系统锻炼后的身体构造尽数撕裂。
死亡的阴影和剧痛同时在凯特的头脑中迟钝的浮现，石像鬼只需要稍稍拉扯自己的手臂，锐利的倒勾就能横刺入她的颈椎，把血管和骨头全部割断。
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她会在面目可憎的敌人面前倒下，而那些蛊蝇会让自己的尸体再次站起来，变成连野兽都不如的存在。
石像鬼再一次露出了狩猎时的愉悦笑容，像玩弄一只到手的小狗一般攫住她的锁骨，把凯特往自己的方向粗暴地拉动。
没直接杀死她只是因为它饿了，它想先把心脏还在跳动的猎物生吞活剥，以补充自己因为使用法术而空空荡荡的胃袋。
伊萨克女人扬起了右手的断刀，似乎想最后一搏，但石像鬼清楚他的速度和力量，在破碎的刀刃刺进它的身体之前，那副临死还带着出奇镇定表情的面孔就会被自己的獠牙撕的粉碎。
但……
“什——！！！？？？”
石像鬼右侧的视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失真的血红，厚实的靴底旋即挨上了那被子弹打碎的眼球。
剧痛加重了数倍，它咆哮着，胡乱地用手捂住那只已经看不见的眼睛，条件反射地将全部利爪收回十指，却恰好给了对手全身而退的机会。
刀柄底部的枪口还冒着丝丝青烟的凯特借助对石像鬼头部的踢蹬勉强离开了它的攻击范围，庆幸自己在两个月前拜托一个枪匠为自己的猎刀底部安设了备用的单发火枪。
左手已经变成了完全没有知觉的残肢，肩膀上流出来的血顺着那儿滴到石砖上，淅淅沥沥地汇成一股小流。
这种出血量……大概还能保持十几秒意识。
“门开了！”
乔安娜在她身后喊到，一道狭窄的洞口已经在洁白的石料上开启，乔安娜想跑过来拉起她，但是却被一个眼神制止。
“……我尽职了，乔安娜，”她露出一个很难说是苦涩还是坚定的笑容，“能与你共事我很荣幸，帮我给带这句话给他。”
“等等，你这什么……？！
她回头，不顾少女讶异中带着恐惧的质问，无声地再次奔跑起来，动作失去了先前的灵巧，转而变得笨拙而缓慢。
石像鬼停止了哀嚎，愤怒地向被重创的伊萨克女人再次挥出利爪。
她要死得其所。
那是一条名为忠诚的路上。
利爪和剑刃再次发出生生撞击时的巨响，伴随着两枚飞旋的指爪向对手发起致命的攻击。
凯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和时间去煞费苦心地降低自己受伤的概率，只是本能地用胳膊保护自己即将被命中的心脏。
血肉发出被刺中时的闷响，她屈身躲闪第二次抓挠，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还有理智和毅力去对抗几乎将人致死的痛苦。
第一步，第二步——！
利爪划过她的脊背，留下了一道海岸线般曲折的漫长伤口，她紧咬住牙关，洁白整齐的牙齿几乎被下颚的作用力压碎。
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
一击未中的石像鬼盲目而痛苦地咆哮着，嘴里大声怒吼着没人能听懂的怪物语言，凯特已经移动到了他失去视野的右侧。
它在视野盲区胡乱地挥砍，试图阻止这个和它搏命的女人。
第六步——起跳！
因为那些抓挠而添了不少新伤的她像以往在林地间跳跃一般地高高跃起，架住了石像鬼并不比成人宽厚多少的后背，像一个正在和老爸爸玩耍的小女孩一般跨上了它。
她将断刀刺入石像鬼的面庞，眼窝中流出的墨绿色血液染脏了她的绑手绷带，同时，一只手指带着锋利倒刺的巨爪拉住她的小腿，狠狠把她往地上砸去。
失血带来的漆黑从她的视线周围涌来，脊椎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或许折断了，或许只是移位。
但那失去了意义，一切都结束了。
她吃力地扭转视线，视力完全丧失的石像鬼两眼眼像玻璃球一样在脸颊挂着，正在向自己的位置摸索，笨拙地挥舞那双可怖的长臂。
乔安娜安全了，她有充足的时间钻进高塔，获取庇护。
她刚打算合上双眼，却模糊地感觉到肩膀正在被什么人拉拽着，她往后仰头，却只能看见如瀑般的蓝色长发覆盖在自己的面庞上。
……她为什么还要来？
凯特•杰莱芬这样想着，痉挛着失去了意识。
◇◇◇◇
沙森心里总觉得憋闷地慌，于是他更加用劲地挥砍向面前的对手，虽然大多数情况只是在空气里划出无用的声响罢了。
虽然从实际上说，这个男人的确技艺非凡，在打光弹巢里的子弹之后还用那柄残次的刺刀与自己搏斗了许久。
等到那东西也被他的一击劲斩一分为二之后，手无寸铁的他干脆就甘于不断的闪避和用拳术无用地反击。
但真正让沙森感到不快的事，还是男人时不时向高塔偏转的视线，尤其是在接二连三的枪声响起之后。
剑士停止了攻击，只是想问个明白而已。
“喂，”他开口，“你的目标也是那座高塔吗？或者说你也是步入此处的污秽？”
见到青年停下剑刃，男人立刻收回防备状态的拳脚，听了赛没听地转身向大道的尽头走去。
“问你话呢——！”
沙森恼怒地向前刺击，男人扭转身体躲了开去，转而用巨锤般的拳头挥向他，逼迫剑士向后躲避。
“……稍微交流一下都不行？起码说清楚你的目的吧，那群比爬虫还肮脏的东西可随时都会再次涌上来。”
“我没有必要向你阐述我的目标。”
沙森摘下自己的雨披，不透气的厚重毡布让他在刚才的战斗下大汗淋漓，亚麻色的衬衫和扎成小辫的稻草色长发粘在了一起。
“好吧，看在你没有主动向我攻击的份上，那我就先走了。”
杰尔回头看了他一眼，慢慢述出一个单词。
“高塔？”
“有意见吗？”
“暂时没有，我暂时改变了主意。”
沙森把剑收回剑鞘，觉得这个刚才还和自己打的难舍难分的男人有点好笑。
“好吧，那也千万别对我再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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