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用手指轻轻拂过被破碎弹头划伤的脸颊，仔细地打量上面没入皮肤的血迹。
那枚子弹在接触到他之前就已经被长剑均匀的一分为二，然而过大的动能依旧震裂了他的虎口。
比起这个，脸上的划伤几乎不值一提。
他再次抬起剑，灵巧地拨弄第二枚空尖弹的轨道，将它如同一枚因为先天不足而弹道飞散的劣质品一般弹射到不足以对自己产生威胁的角落。
“……先停下射击如何？”
青年喘息着甩掉自己身上已经成为累赘的厚重雨披，上面的血水淋透了他穿在里面的亚麻衬衫。
在他面前的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第三次扣下扳机。
完全没法沟通啊。
——前边境巡查军士长沙森•戴拉尔这样想，然后再次挥舞起了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剑。
◇◇◇◇
地面上的那支截短霰弹枪开始射击，零星的弹丸划破飞行者身边的空气，完全无法威胁到他厚韧的皮肤。
半空中的石像鬼没有立刻放低高度，这倒不是那支枪械的原因。它早已通过自己爪牙的眼睛了解过这座高塔的威力，贸然行动很可能只会导致自己成为又一个被巨石洞穿胸口的后来者。
但此时，高塔死寂无声，那由塔身洁白砖石构成的巨剑似乎暂时失去了原有的威胁，变为了一座在肃杀气氛中沉默的墓碑。
石像鬼试探性的放低高度，用超乎常人的视力观察着那个伊萨克女人给枪重装子弹。
毫无意义的浪费弹药罢了，也许还会吸引一些没来得及接到命令的感染者接近她自己。
至于她身边的蓝发少女，则是正俯在墙壁上阅读着什么。石像鬼看到那些石砖伴随着她的言语缓慢的化为粉尘，不多时就会形成一道能供人出入的简陋门框。
要下去直接攻击吗？还是继续观察情况？
它犹豫地在内心列了个利害表，如果两个目标真的躲藏进了这座以自己能力难以攻克的高塔的话，恐怕就不再有机会完成任务了。
……但要是那座高塔的操纵者发动攻击，那等待它的只有即死的结局。
魔物也是惜命的。
少女身旁的第三块石砖粉碎殆尽，再过去不到一分钟左右，也许她就可以和她的同伴悄然藏匿进去，甚至得到某种程度的庇护——毕竟从刚才到现在，高塔的主人依旧对她们顺风顺水。
不会有第二次考虑的机会了。食尸鬼收拢双翼，驱动魔力扩张自己手指与两臂的肌肉，竖直向下地迎着伊萨克女人的弹雨侵袭而去。
◇◇◇◇
凯特射出了自己的第九枚霰弹，她拉动枪栓退掉弹壳，然后再度瞄准了那先前并未命中的目标。
她的射击技巧并没有达到百发百中的程度，先前的攻击更注重驱逐而非是消灭，但对方既然已经向自己俯冲而下，就必须在自己不占优势的近距离战斗发生之前将它制止。
屏住呼吸……稳住手肘……收紧腋下……调整姿势……
她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杰尔曾经教授与她的要点。
当长期使用而有些磨平的准星终于再次套在对方头部上时，她把枪膛里的最后一发弹药送给了那个即将短兵相接的敌人。
沉浑的碰撞声响起，那是生物躯体与钢铁碰撞时发出的声响。
俯冲而下的石像鬼没有拉升起来，而是径直重重砸在了石砖之中，尘土激昂。
乔安娜回头看了一眼，凯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于是少女继续踮起脚尖，费劲的开启那扇坚硬的石门。
“打中了……？还真是……”
伊萨克女人松弛地叹息了一声，收起枪，拔出血迹尚未干透的猎刀，准备好接受对方的垂死挣扎。
寂静短暂的持续了几秒钟，石屑窸窸窣窣地从地面上的那个大门旁滚落下去，宛如正在给葬身于此的魔物殉葬。
……吗？
一枚锐利的指爪自石屑飞扬的薄薄烟雾中飞出，精确地命中凯特的左手手肘。
关节连接处粉碎的声音是如此清脆，仿佛一根纤细的树枝被两根手指轻而易举的夹断。
她没时间去为疼痛惨叫，而是扬起猎刀砍向即将刺穿自己喉咙的那只粗犷小臂，上面还沾着方才因为被弹丸射穿坚韧皮肤而流出来的墨绿色血液。
猎刀明明是在和血肉之躯较量，但手感却仿佛在和一块厚重的玄铁进行碰撞。鲸皮手套之下的腕部肌肉发出不堪重负的抗议，刀刃本身也强烈的共振起来，对方手臂接触的那部分居然直接开裂粉碎。
手臂偏离了原来的方向，转而划伤了她的侧肋。
凯特灵巧的扭转腰部向那只手臂鞭长莫及的方向翻滚而去，一整块形状不规则的钢刃在她的动作中自猎刀上脱落，在地表叮哐作响地弹了几下。
“凯特！你……”
“继续开门！”
伊萨克女人大声回答声音里蒙上恐惧色彩的乔安娜，她强忍痛楚从地面上爬起来，没忘记把只剩一半的猎刀对准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动袭击的敌人。
“你比我想象里更灵活，小东西。”
令人本能感到不适的沙哑声音从逐渐平息的白烟中传出，石像鬼用攀住被自己砸出大坑的边缘，猩红色的双眼看向拿着断刀的女人。“只不过，好像你的武器和我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呀。”
“……唔……或许吧。”凯特喘息着稍稍加力，试图让自己受伤的小臂再次动弹起来，但是没有用，“更何况我现在还少了一只手。”
装什么样子的义手好呢，如果要截肢的话——凯特毫无由来地这样想。
石像鬼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仿佛在玩弄走到死胡同的下水沟老鼠，先前嵌入他皮肤里的黄铜弹丸纷纷从原处落下，在地面上汇成一小堆弹珠似的东西。
“那么还是跪下来求饶吧，或许我会怜悯你，给你留一个比较好看点的死法，而不是尸首不全地倒在一堆尘埃中。”
“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肯定还是这种办法更轻松……不过，要是我真这样做了，可就等于把我的朋友拱手让给你了啊……”
她歪曲了一下嘴角，略带嘲讽地笑了笑。
“那随便挣扎一下试试看，我就额外让你再多活30秒。”
食尸鬼把自己的手指比在眼前，那只刚才向她发射出爪子的手指，此刻正在疯狂的生长出新的甲盖。
“那么还务必让我活够这30秒啊，在你把我的肠子扯出来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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