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片刻的同情与仁慈在这灰暗的土地上涌现时，可贵的善意终将绽放出光明的希望。
◇◇◇◇
石像鬼正在盲目地挥动手臂，肢体很不协调，就像是一个喝多了的无赖醉汉，仿佛正在寻找倾泻生活不堪的靶子一般。
“蝼蚁……咿呀！可憎的蝼蚁！Culir'cavbel！wulua zaym……！我要把你的心脏挖出来！然后再让你亲自吃下去……！”
它咆哮着，哀嚎着，用禁忌的词汇诅咒那同样被重创的对手，摸索着寻找她的踪迹，迫不及待将她撕扯成扭曲的血肉。
而在它面前几码开外，跪坐在地的蓝发少女正手足无措地试图找到一个合适拖拽伤员的动作。
拥有勇气只是胜利的第一步，真正的考验在于，如何利用这份勇气完成有意义的事。
开始，乔安娜试图拉住对方的衣领，但是凯特陷入昏迷状态的脸立刻露出了痛苦不堪的表情。意识到破碎的锁骨很有可能已经勾住大衣之后，她转而轻轻托住凯特的两腋，可是那里的伤口只稍稍移动就被再次撕裂，流出的汩汩鲜血和肮脏的泥土融混在了一起。
“唔……怎么办才好……”
她徒劳无力地捂住凯特左肩上开始流血的伤口，令人不安的绝望从心头涌出。
石像鬼正在向她的位置靠近，如果顺利的话，不消几秒钟就能将她和她一并撕成碎片。
乔安娜回头，那扇黑魆的空洞正大开着，嘲讽地勾引着少女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背对着敌人逃走很容易，更何况要保护的人只不过是一个护送自己超不过三天的侍从，凯特在之前就说过，乔安娜的命比自己的命值钱的多。
少女的视线偏转到白色的石英墙壁，石像鬼在她方才的犹豫里又向前迈了几步，也许下一次挥击就能命中此刻毫无抵抗力的伊萨克女人……以及她自己。
墙砖。
她想，方才那些石英块剥落时的速度很快，几乎能短暂摆脱地心引力与地面平行飞出十几米之远。
如果能命中石像鬼的话……
乔安娜起身，重新回到石砖旁，费劲地踮起脚尖，确认那些蝇头小字。
“Mut und……”
“在那里吗！？”
她才念完半段短句，听到声响的石像鬼便抓起碎裂的石板向她投去，摸黑扑抓向正在诵读咒语的少女。
乔安娜俯下身，挟着破空声的石砖在她面前的墙壁碎裂，其中一枚碎片命中了她的手肘，力道大的几乎让她脱臼。
一个没经过任何意志训练的学者在极限情况下的反应时间大概是两秒钟，而她只有一半的时间躲闪迎面向自己冲来的石像鬼。
或者念完那句决定自己生死的话语。
“Mut und Glaube——”
阴影在她的面前投下，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只剩下那片黑暗本身。
乔安娜突然感到很害怕，她忘记了思考，忘记了躲闪或者挣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后悔和愧疚缠上了她的脊背。
“Blühend——〔绽放〕。”
陌生的语调在耳边响起，灼热的白光闪过，温热的液体在她的后颈上滴落。
石像鬼歪曲的脖颈以上此刻已经空空如也，可憎的躯体僵持着方才的动作，带着酸性的绿色血液顺着被粗暴扯碎的颈椎滴滴落下，刺痛了少女白皙的皮肤。
面前的墙砖，已经化作石化的巨型夹竹桃花蕾。
蕊部是空的。
她抬起头，对上了老者的目光。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呵？埋藏着狡黠、坚毅与令人癫狂的强大，宁静如水的瞳孔中，壁垒和屏障诛灭了一切窥探其内心的可能。
“……罕见的勇敢。”
十分标准的通用语。
他向她伸出了手，一双粗糙的、被岁月雕刻出棱角与伤疤的手，一双方才在高塔之内挥舞长剑、在空气里画出古怪法术咒划的手。
魔物粗犷的身躯土崩瓦解，被钉在某片墙壁上的丑陋头颅渐渐石化，与曾经供养它的身体一并重归尘埃。
乔安娜本能地想回握，但是当自己的手腕抬起至一半时，却刮擦到了口袋里的某个硬物。是那串蛋白石。
她不自觉地后退两步，把受伤的右手顺势抬到胸前，左手抓起了一枚不知何时镶嵌在自己厚实长袍上的食尸鬼指爪，警惕的看向陌生的老者。
对方笑了，白须在微风里缓缓摆动。
“的确，”他再次开口，“我应该先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哈拂•芬奇，他们给我的另一个名字是沐——多拉贡传说里的高墙天使。”
命运生锈的齿轮开始转动。
◇◇◇◇
跨越荒凉的丘陵与泥泞的道路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劳作，追击者们步伐缓慢，肩膀低垂，累的够呛，但依然足够致命——这是她们此刻的真实写照。
走在最前面的两名魔女们终于来到了她们的目的地，残存的魔力已经不允许杨基继续使用重力屏障来保持身上衣物的干燥，好在雨势已经变得很小，至少还能允许她们潮湿的衣物保留剩下的一点点热量。
“那家伙死了？”
罗比根率先开口，伴随着声带的振动，她的牙龈和下巴骨传来阵阵酸痛。
杨基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单膝蹲下，捡起地上一件沾满鲜血的油毡雨披。
“或许吧，我猜，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蛊蝇大概无法给咱们提供掩护了。”她定定地起身，看向远处那座诡异而扎眼的洁白高塔。
“而且现在，麻烦开始变得更多。”
“你说那个老头？”罗比根瞥了一眼她，从身后的羊皮背囊里抽出一柄烤蓝工艺的短剑，还有一支截短枪管和枪托的大口径步枪。
尽管她从未使用过后者，热火器是一种可耻的东西，使用者不需要流下汗水，不需要消耗体力，只用把罪恶的准星套到目标上扣下扳机，就能不公正的夺走一场胜利。
听到她的询问杨基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不，不如说他现在才是最好解决的存在，”她撩了撩自己的棕色长发，漫不经心地卷着末梢，“我只是在想，现在［月面之子］究竟是会被多拉贡们碾成药泥，还是会被我们钉在十字架上祭给安卡呢？”
她们踏着血水继续前进。
最后的棋子登上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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