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的冲突自古就有，除却建立在基督教基础上的多拉贡教之外……麦加与麦地那的伊林教，以及拜斯托尔斯坦的东莱教……在尼康达森大陆被科学开化之前都纷争不休。
但是依鄙人所见，恐怕就是再过几万年，那些用侍奉邪神来换取个人力量的宗教，也不会被世界所容纳。
——巴迪斯特《莱加义务教育百科全书1341年版》
〔莱加1345年第六次印刷，售价20铜币〕
◇◇◇◇
一口陶锅在高塔内的大堂中心立起，三人在红毯上席地而坐，温暖的炉火和菜汤缓解了因为寒冷和伤口带来的不安。
“那么……二位是为了什么来到边陲镇的呢？”
沐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凯特正在狼吞虎咽，于是乔安娜放下木碗，代为回答道：
“只是路过。”
“那还真是倒霉，以及杰尔先生不是什么普通人吧，他身上的气息可和一般人风马牛不相及。”
沐耸耸肩，用汤勺给乔安娜添上一碗，少女低头，斟酌着自己的词汇。
“我不清楚……事实上，我和他并不是很熟。”
戒心。
“唔。”沐若有所思，外面的雨又下大了，拍打在石英屋顶上叮当作响，“那么，你是哪里人？”
故乡？故乡……
乔安娜回忆起自己在暗教的童年时光，她从来不被允许离开那座偌大而空洞的“神殿”，唯一能允许她窥探地理位置的，仅仅是房间窗外路旁那早已布满铜锈的路牌——
【巴伐利亚•46号公路】
“巴伐利亚山区……四十六号公路沿线的一座村庄。”
一条早在十几年前就废弃的亘恒南部运输路线，也许是一个借此发展起来的居住区。但口音对不上，那种乡村地区也应该教不出这种谈吐有方的小姑娘。
沐心里这样想。
“这样啊……那么凯特小姐……”
“拜斯托尔斯坦，乌拉尔郡。伊萨克人。”
凯特第六次拿起汤勺给自己盛满木碗，看来挂彩一事带给她的不止是伤疤，还有旺盛的食欲。
……两个出身差别如此巨大的家伙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沐托起了下巴，虽然由衷地感到可疑，但是并找不出任何足以造成威胁的漏洞。他也清楚自己正在缓慢的提高乔安娜的警惕心，在这场闲谈变成实质上的审讯之前，这种行为需要停止。
“对了，沐先生。”乔安娜放下餐具，里面的汤汁似乎并没有被她喝掉多少，“如果魔女们选择无视这座建筑直接开始破坏边陲镇的话，您该怎么办？”
“高塔虽然是塔，但那不代表它只是塔。”
沐抬起左手，似乎遥不可测的天花板上掉下一块石砖，它自动的收缩、变形，雕琢着自己光洁的外表，最后复制成了微观的一座塔模型。
“它是由我的精神力塑造而成的，如果我想让它变换个形态来移动……像这样。”
话音刚落，模型缓慢的开始变换自己的形态：一头说不上名字的巨大野兽，在他的手掌中心对着四方的黑暗咆哮。
“又或者让它进行攻击和防御。”
野兽迅速分解，然后用同样快的速度汇聚成一把劈天裂地的巨剑，直指云霄。
“当然了，也可以像我年轻那样的时候把它铸成城墙，然后把每块石砖分解出去，如同钢钉一般刺穿来犯的敌人。不过，不管怎么做都会比维持高塔的形状消耗更多魔力，而我已经不再年轻了。”
乔安娜托着脑袋想了片刻，最后向沐发问道：
“阁下，那么……这座塔有名字吗……？我的意思是，这个术式……”
“是有的，”沐点了点头，“只不过你问那个干什么？”
“对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凯特把空空如也的饭碗放下，重复了一边沐的问句。
“没什么，只是好奇……如果冒犯到了的话还请……”
“Der Morgenwind，”沐打断了乔安娜的道歉，“意思是晨风。不过我更喜欢用另一个亘恒语字典里找不到的词汇来称呼它：远柏。”
“听起来是某个东国的人名。”乔安娜说。
“的确是。只不过是逝者的名字罢了，我用这些方式来记录那些曾与我并肩的人们，昭示敌人和自己，那些人从未离开这里过……周转，艾麦拉……”
沐合上双眼，意识出窍般的默念出几个发音晦涩的人名。
“这老爷爷是不是活太久出痴呆了？有哪个人会把自己的战友当武器丢来丢去？”
凯特把乔安娜悄悄拉到身侧说道。
“天知道呢……不过那个叫远柏的……应该对他是很重要的人才对吧。”
“我想也是这样。”
伊萨克女人耸肩。
高塔内突然宛如过电一般剧烈闪动，无数白色的光束从塔顶沿着墙壁向地面涌动，先前昏暗的塔内在一瞬间变得亮如白昼。
“怎么……我们给雷劈了？”
凯特下意识地想拔枪，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现在连一发子弹都没有，于是转而靠近身边的乔安娜护住她的侧身，而后者毫无头绪的表情证明，她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情况。
“啊，”沐的双眼猛然睁开，那双藏匿着无限内涵的瞳孔里多了几分其他的东西，“有客人来了，我们恐怕得准备好迎接他们了。”
高塔的外表迅速变形，带着令人窒息规整的六棱石柱分散开来，然后再度搭建出整个边陲镇最庞大，也是最具毁灭性的兵器。
大堂的地板不断下陷，为了维持自己的平衡，两人不得不站起来换成更平衡的姿势。直到最后被完全抽走，她们的靴底再次紧挨潮湿冰冷的碎石砖为止。
沐抽出长剑，直指天空，滂沱大雨在一瞬间打湿了他的洁白长袍，黑暗的空气中，此刻的他成为了唯一的灯塔，高声念诵着激昂的咒语。
“变换吧，我的【晨风塔】。”
声嘶力竭，近乎咆哮，那曾经摧毁无限亵圣存在的高塔响应老者的呼唤，富有生命力地完成了最后的变形。
“【千足虫】——！”
更多的石柱拔地而起，盘绕着那原本就很高大的【塔】，添入其中，为这件造物塑造躯体。
狭长的躯干、复杂而密集的行动足、头部生长着如机械般精密的颚片，却都一样巨大——这是超脱自然的伟力，突破世界的唤物，无人可当。
乔安娜和凯特下意识地紧紧靠在一起，高塔极具冲击力的视觉效果彻底的震撼了大脑的某些部位，仅有神话中的东西能与它匹敌。
而且，它是真实存在的。
“我的……老天呐。”凯特头都仰酸了，“到底什么家伙值得他这番折腾自己和咱们？？？”
“仅仅是因为来者的确值得他这样大动干戈。”
乔安娜凝望着这座在黑夜中如此显眼的……兵器，喃喃道：
“因为安卡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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