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果然最开始就让他接受外面世界的生灵所烹制的食物还是需要相当大的心理准备的。
看到弗利卡面露难色，那位为了十五枚钱币眼泪汪汪的家伙弯下腰——
他并不比弗利卡更加高达，不过似乎很沉浸在能够居高临下看待人的立场上。
他在弗利卡的眼前晃了晃、看弗利卡并不在乎他的行动，发出了“啧”地一声像是在咋舌又像是在苦笑一般的声音。
“你都不生气么？”
“生气——？”
“是啊、像我这种连十五枚金币都拿不起，还要为了这件事哭泣、甚至还不得不接受您的恩惠施舍的人，现在嚣张跋扈在您的面前晃来晃去的。”
“如果我要是生气的话——”弗利卡顿了顿、道：“我不是造就会生气了么？根本就轮不着你再我眼前晃。自然也不可能给你一分钱——”
弗利卡的脸上带着些略显得勉勉强强的笑：“嘛，好啦，你是想要试探我吗？很遗憾、如果要是试探多了的话，哪怕我有着再好的脾气，可能也是要生气的了——希望您能稍微懂得点分寸——”
“明白。”
他在点头之后，把自己的膝盖和身体都压低了。
之前是在仅高出一点点的地方在俯视、现在则是在低出了一点点的地方仰视着——
“不过，即使您对我的挑衅不生气，对于我们这些家伙竟然推荐凡俗的餐厅给您，您还是蛮不高兴的吧？”
“如果你们给予的是有效的建议，我就没什么理由不高兴。不过、我并不是那种不管怎么招惹都不会发脾气的类型，还敬请注意——我也并不怎么在乎金币、甚至连欺骗我也不在乎——
可是、还是不要骗得太过分了比较好。让我有无谓的期待太久结果却只是骗子——我的忍耐度完全不是无限度的。”
“这个是自然——”他低声道：“您也能看得出，我对娜娜乌尔可以说是相当反感，如果她说的不是实话、那么我肯定是恨不得揭露她——哪怕会被当做是上蹿下跳的小丑，我想我也会做这种事的——
您给我的钱是一方面、想要报复她当然也很重要——同等的重要，不见得就比您擅自还给我的不到十五枚金币驱使我行动的动力更小——
可是、在这种状况下我居然帮她说话了，那么就只能说明其实我没有帮她说话，我只是在帮着事实而已。
如果您认为连环骗术骗到这个地步、更堤防着我，我会很难过的——不过我同时也会认可您的想法，不会有怨言——
拿了人家的手短——如果您要是愿意在稍后的餐厅里请我吃一顿的话，我也愿意为了您变成嘴短的那一个……”
弗利卡沉吟片刻、又取出了一枚金币，方才了他的衣兜里。
“这是一枚通用金币，给你了——你就用这些金币凑个十五枚来——
不然就只有不到十五枚什么的、你尴尬，我更尴尬。”
他捏了捏自己的肩膀、捏出“咕吱”声来。
这声音一如他预料的一般引起了周围的惊诧——
他也知道这些人都认为鱼以及人鱼捏着自己的身体的时候，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来——事实也是如此，刚才的“咕吱”声只是他在取出金币的时候，顺便从自己的【储物】术式的包裹中取出了某种能够发出捏骨头的声音的道具来。
这个动作对于他自身来说没什么意义、不过他很喜欢在自己捏出这种声音的时候，周围生灵们的眼神——露出这个眼神时，他多少感觉在这个瞬间自己应该算是能够勉强有些融入这些群体中了。
他原本没有这个习惯，也不是人鱼族留下的融入其他族群的方法，只是当时已经做好了抛下一切的准备时，为了她专门想到的方式——道具是他自己使用材料合成的、一点点打磨，总算是打磨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看起来很小巧、便携，夹在手掌心中根本不易察觉，在捏合的时候发出来的声音又很自然。
材料就只是一只早已失去活力的海螺——越是简单的材料，想要进行大幅度改造的时候，就需要耗费更多灵力——
大概就是一颗并不怎么漂亮的珍珠——就连形状都不甚整齐，比圆润而美丽的珍珠雕琢起来更费力气吧——
美丽而圆润的珍珠，即使不怎么修饰，看起来也相当华丽；
而形状不整齐的珍珠，只是想着如何让损耗最小的情况下雕琢出最精致的造型来，都很是需要心血——
有趣的是、后天打磨出来的各种纤巧的形状，却基本都是用品相不怎么好的珍珠来打磨的——道理也相当简单，无非就是最初的造型就很完美的珍珠，其实没有什么人舍得耗费它来打磨——
他用的也是一枚就算是被冲到沙滩上也不会有人用的海螺所做成的。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还要给我钱？无功不……算了、我好像也没资格说这话。”
“确实没资格呢，你——毕竟你刚才已经拿了金币了。如果你用这件事指责了那位吟游诗人、就意味着你心中明白，我是我、她是她，她扣下了你的钱，和我没一点关系。”
他轻轻捏着手——
伴随着手掌心发出轻微的响动来，他也将海螺收了回去。
“这回，我就给你一个有功的机会。你带我去那家餐厅看一看好了——”
“真的要去吗？”他显得迟疑——
“果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因为我多给了你一枚金币你忽然不忍心再跟着一起骗我了？”
他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无妨、如果是你揭露了骗局，我也不算我这笔钱白花，你不用这么害怕的。
我总不能，白让你矮着膝盖、也白让人家夸我一句心胸和其他的人鱼不同吧。哪怕我也是个小心眼的，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没办法再显现出本性了。”
“不不、当然不是！请您不要蔑视我。”
他单手卡着腰：“我能保证您去那家餐厅绝对不会有任何后悔和懊恼，只不过——如果您是想要找茬的话，我就有点犹豫了。
那家餐厅的两位老板不是一般厉害、您若是拐着弯子是想要上门挑衅的话，我也会看在金币的面子上劝您放弃。”
“不是、我不是说了吗？我只是为了魅魔的事情。”
“你还真是啰嗦啊。”透明牙齿的那家伙朝他吐出半透明的舌头来：“如果这位人鱼仁兄是以其他理由，我可能还会怀疑他。如果是为了寻找魅魔的话，除了像是你这种虽然多嘴多舌却不得要领的鸟人之外，根本不会有人去疑问这份动机呢。”
“多谢你的理解、可是——”弗利卡小声道：“是不是不应该随便骂人？”
“骂人？”
他认为骂人的家伙、和被骂的家伙同时是一副惊愕模样。
连他维护那家伙都是一副搞不懂的样子——
“他哪里骂我了？我为什么完全没听出来？还希望您能稍微给我一点提示——我即使实力再弱、地位也低，谁也得罪不起，一只水母我想我应该还是能对付的——”
“他刚才、不是叫你‘鸟人’么？我记得这好像是骂人的。”
“哈啊。”被骂的那家伙笑出来——
水母则是发出“噗哧”声，像是漏气了一般。
“他说的是事实、我就是鸟人喔。”他挥动着两只手臂：“只是现在在人群里，不太方便展示翅膀而已。但是、可能对于别人来说‘你这个鸟人’是在骂人，对我来说就不是了——
就和说您‘好像是一条人鱼’一样，没有任何歧视要素。不如说您认为‘鸟人’是在骂人的时候我反而感觉到了歧视喔——开玩笑啦。”
“……”
“不过、既然这边的水母老兄是这么说的，那么我就暂且相信他好了。毕竟对于这个世界，水母们肯定活得比我更加滋润啊。毕竟它们可是舍弃了不少东西，才获得了如今可怜巴巴的毫无尊重感的地位啊——”
弗利卡见水母没有反应、小声问道：“总不会，您认为他这番话也是在单纯陈述事实吧。”
“唔……嗯。”
弗利卡眉睫一跳。
这些家伙刚才说自己心胸宽广，他们的心胸才是真的宽广——
被说到这种地步都完全不在乎什么的、被称为心胸宽广的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
“为什么，还要付出多余的钱呢？”
娜娜乌尔站起来、用脚踢着面前的容器：“这里面已经有以您的名义超过一百五十枚，实际上超过三百枚您的金币了。虽然您方才贡献出的仅仅是一枚而已——可是我觉得也是浪费。只是带路到【Moon Phase】这种小事，交给我不是更好吗？
我并不是诈骗犯、并且稍后进入【Moon Phase】之后没有我的话，您也没办法顺利达成您的心愿。”
“这倒也不见得吧？”水母摆手：“如果白月老板心血来潮、愿意提供相应的情报呢？露西更是有这种可能性——”
“可是、我是一定能够做到，比起可能性和心血来潮这种浪费时间的东西……”
娜娜乌尔停止了弹琴、也不再歌唱，用正常的声音开口道——
“我来为您带路。”
在她的琴声和歌声停止下来之后，周围的人立刻散去，就像是碰到了强盗一样溃散——不过单纯从行为上，她倒是和强盗的差别也不算大，唯独就是没办法用正常的规则来判处她而已——
有能够惩戒幻术的国度，也不会随意惹吟游诗人、安布里泽特的罪臣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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