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
娜娜乌尔冷冷道——
她的心中原本是松了一口气的——在她以为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时候竟然出现了契机什么的——
可是、仿佛那一线希望的出现也仅仅是为了打破而存在的。
又是、在刚刚感觉到安心的时刻，说出了近乎怪异的话语——
“我才不是、为了谁着想什么的。是呢、应该说是嫉妒吗？为什么那些家伙出生的时候，就能够拥有信徒的资格，可是我这么努力了也不能被接纳——看着他们就很不爽快，怨气根本止不住——
所以，就想要找借口把这些家伙杀掉。自己最珍视却得不到的东西、却被他人弃如敝屣什么的，难道你们就不会想要报复一番的想法吗？”
虽然这番话的确是真心话、然而却也让娜娜乌尔积累的形象——如果真的有那种东西的话、荡然无存。
不是在其他人心中积累的印象、而是在自己的心中积累出来的印象荡然无存——
她给予自己设定了虚假的形象、认为自己是无瑕的修道者。
什么错误都没有、却还是，要承受着更多的压力——
这是一场错觉，甚至可以称为是幻觉也说不定。
她却贯彻着这份信念、来让自己坚定意义——
或许她的衣衫褴褛、故意唱着难听的歌谣，手中却拿着最为高级的竖琴都是为此而准备。
燃烧着自己、来为他人做贡献，心怀侥幸认为这是对自己的考验之类的。
她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切其实都仅仅是谎言——
可是、正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才能比任何人都更执着欺骗自己——
如果是什么都不明白的信徒的话，也许会突然感觉到怪异——
类似于某一刻忽然觉醒了一般的感觉、正如被她杀死的那些小孩子们。
她不可能允许那些家伙继续存在着——
如果他们继续存在着、还能够生活得相当好与自由，甚至反过来劝她放弃执念，就会否定她多年来生存的意义。
她坚信着、如果出生在安布里泽特，不对莉莉特女神效忠的话，就一定会得到可怕的惩罚——
这份惩罚不是在这一世、便是在下一生。
而其中最为可怕的、大概就是不能再在安布里泽特出生吧。
她当然知道不少人并不想在安布里泽特出生、但那是因为天然拥有着信徒身份的，才会有资格拥有这份可鄙的想法。
她希望自己什么时候在街头弹奏着竖琴的时候，生命忽然就被强制性结束——这样她的灵魂能够转生到安布里泽特，这一次她就可以不用辛苦修行，也能成为信徒了——
资格、她的拼搏大概是为了换取资格。
资格在她的眼中是那么闪闪发亮的东西、所以她忍不住想要用自己眼中最大的惩罚去惩戒他人——
同时、也在这份惩戒中得到虚幻的优越感。
既然莉莉特女神并不会亲自跳出来惩罚他们，却也没有来惩罚私自代替她来惩罚的自己，就意味着、自己虽然没有成为信徒的资格，却有称为代替她行使责罚的资格——
她并没有什么错误、她仅仅是在这层面上更深刻感受到了自身的使命而已——
借由虚幻的使命、虚幻的优越感，来继续维持自己的“平静”的人生。
“你厌恶着魔王、否认着魔王呢。”艾梅的话题忽回到魔王的身上：“不过、即使是对于魔王这么厌恶的你，也应该知道当年的魔王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杀死小孩子的吧？即使真的出现了一个聚落的覆灭那种事、甚至是自不量力挑战上门，她也会留下其中的小孩子。
你现在的行为、恶劣到远不如你口中的‘魔王’哟。”
“这不是恶劣、而是注定。”
娜娜乌尔以她——完全不想有的冷静声音回答道。
那并不是她期待着冷静、而是被自己内心深层次的情绪牵着鼻子走了。
“如果一个注定要被消灭的人竟然毫无死角、那岂不是带给普通人的就只有绝望感了吗？
这就是所谓的、自然的——或者说神明的道理么。虽是邪恶的化身，却也有半吊子的部分——在这份半吊子的部分、就有足以杀死她的裂缝。
她不肯杀死那些小孩子、但是却让他们白白累积了仇恨——仇恨堆积到了一定程度，那些小孩子们觉醒成了最为顶级的战士们，这些她手下留情的人成为了她的催命符呢。”
“难不成你认为当时魔王应该把他们全都杀死吗？”
“我知道这样是相当不人道的、但如果我是魔王的话，我大概是会这么做的吧——把他们全都杀死、不留祸患，也就不会有后续的催命符了。
这些小孩子也是一样、让他们看到那些自杀的家伙们的下场，感觉到恐惧——如果这样也不能让他们醒悟的话，那么就把这些也都除掉——
反正安布里泽特的住民的寿命都是相当长的、如果任由这些小孩子们这么肆意妄为生长下去的话，就连现在这一点点可怜的地盘，安布里泽特也不见得能保得住了。
我不能眼看着这种事发生……”
“看不出来、你还蛮在意土地的？”
“我不在意。”娜娜乌尔冷幽幽道：“但我认为莉莉特女神多少还是会在意的吧——即使大片土地都失去、只剩下现在这一隅也没关系——只要有能摆放神像的位置就足够了。
如果连摆放神像的位置都消失了的话、即使是女神大人也会伤心的——所以我会尽力保持最后一片净土的。”
“你刚才说了自己可以作为女神的代行者杀人、现在也说你能体会到女神大人的伤心，那么你认为那位女神大人，如果到了适当的时候也是会杀人的吗？那些小孩子、她也会杀死吗？”
“我正认为自己是汲取了她思考方式的判断——那些小孩子、她应该也会杀死，至少不会怨怪我，从我现在还好好活着这件事，应该能够证明这一点——”
“明明是女神……？”
“神明只是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应该被敬仰崇敬的种族，并不是无差别无条件谅解、无差别施以温柔和好处的代名词。比如女神大人就不可能因为魔王也是生命，就不做出她的预言吧？”
“是吗？那岂不就意味着、言行比魔王还要可怕的你、其实是在贯彻着某个比魔王还要可怕的存在的意志吗？既不圣洁、也有私心，甚至还很在意自己是不是有一个能安身的角落，俗气到不得了的家伙呢——
虽然现在明面上还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是某一天忽然做出可怕的出格事也不算在意料之外。然后——因为其更加可怕的品性被当做是新的‘魔王’，你也依然有贯彻着她的意志，为了维护她牺牲一切、秉承着无论是神明还是人类，无论是成年还是孩子，都杀死的思考方式么？”
娜娜乌尔知道这是陷阱。
这甚至、不是那种不明显的陷阱，而是在一个巨大的坑洞上，连草都没有铺陈，下方还有着夹子、透着毒药的气味，前方还立着个巨大的牌子——
“这里有陷阱，请不要跳下去”的字样。
只要跳下去的话，就意味着万劫不复——
娜娜乌尔、迟疑片刻——
“是。”
跳了下去——
“这样、不就了结了吗？你和我也没什么区别啊。我在称为魔王信徒之前也没有杀过小孩子，在成为魔王信徒之后也没有，在脱离了信仰的现在也不曾——倒是你在莉莉特女神现在的名声虽然不算特别好、却也不像是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杀死小孩子了呢——
如果莉莉特女神被他人判定为‘堕落’、你不是依然会贯彻着你的信仰么？那么、你信奉的到底是【正直】呢、还是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心灵有某种寄托呢？
你对于魔王的怨恨，究竟是来源于魔王的可恨行径呢，还是单纯只是想要寻找一个仇恨的目标，而这个仇恨目标恰好是魔王呢——
甚至于、你对于莉莉特女神的信仰，真的是发自内心的么？还是很偶然的要素堆积的？只是你正好出生在安布里泽特，却又是不受待见的血、才会以这种可怜巴巴的姿态维持信仰——
如果你出生在魔王麾下、你就会成为魔王的信徒——
如果你出生在巴恩斯特珀尔帝国、你就会成为你刚才同样否认的女王殿下的信徒——
啊、啊，真是让人受不了呢。顺便一提，我不算喜欢那位女王殿下我也知道她也是不会杀死小孩子的类型——”
“不对！”弗利卡脱口而出——
除了莱蒙、帕特尔还有露西之外、众客人基本都是闭着眼睛。
他依然感觉到了，数道目光刺在了他的身上，灼热地灼烧着他的身体——就像是艾梅的眼光一样，透过兜帽一样能落在他脸上。
“不对？”
艾梅的眼睛眉毛都在兜帽之下，自己却仿佛看到了她在挑眉。
“是谁说她不会杀死小孩子的？她一样会杀死的——我之前不是说了么，我的朋友——那个时候对比着女王殿下，绝对可以称之为是小孩子了，却被杀死了——
所以你刚才的说法，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认可。魔王我是不了解的，那位女王殿下的贤名，大多数都只是停留在字面上。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仅仅是停留在文字上的温柔善良，是不能作数的。”
弗利卡说到这里的时候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又有些激动，忙忙把一勺子刨冰送入到口中去。
“对不起——”
他在无声向什么道歉。
不是向着其他人，不是向着艾梅，大概是向着自己道歉吧。
他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会想着“冷静”的事情，以及为什么做出了自己最痛恨的家伙之一一样的行径。
在这里听着娜娜乌尔的行动的时候，他明明如此愤怒，却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愤怒的资格——
这份资格，正是因为他的恨意而失去的。
为什么会做出如此扭曲的选择——他在为此而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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