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虽然有点抱歉，不过果然还是一致的呢。”
占星师——或者应该说是骗子的艾梅口中发出了惋惜的叹息。
她把那张有些皱巴巴的纸张贴在了水晶球的上方，上面的字迹投影到了远处。
把墙壁上的菜单全部覆盖干净、就只剩下了那张皱巴巴的纸张上的字——
她有意只投影了一半、上面的字迹清秀得完全不像是那位怪里怪气的客人能够书写出来的。
“为了保护你们的女神、所以直到现在也还在一刻不停奔走。哪怕所有人都忘记了女神大人，只要我还在为了她努力、也就是在为她做出贡献了。”
“……”
娜娜乌尔盯着墙壁上字迹的投影——
“果然、很可疑啊。不单单因为你的职业、即使没有这种职业在，只是蓝莓汁写成的字，只要随便一点什么不起眼的术式，不就能轻易让字迹改变了么？何况白月老板现在还不在这里，就让一切都显得更可疑了。”
“什么？”露西投去了不甚友善的目光：“难道你竟然是在怀疑月么？还是干脆在怀疑我们的店面？
确实、如果想要改变上面的字迹，对于月以及对于我来说，都是举手之劳，根本不需要思考、只要打个响指就可以扭曲——
正是因为如此容易、月才根本没必要躲着。在明里做这些事，难道不是更加不容易觉察么？”
“也就是……白月大人之所以不在这里、除了为了准备特定的点心，其实也是为了避嫌么？”帕特尔问道。
“倒是也没有特意去避嫌的必要。”露西转动着自己指尖上的银质托盘、目光投向了弗利卡：“只是我想说，与其怀疑我们、还不如去怀疑那位人鱼先生——
虽然他是与你一起来到店面的客人、似乎也没有什么目的来扭曲上面的字迹，但正是因为没有什么必须的理由，才有可能出于想要试验一下自己的力量强度、以及新修习的技能做那种事——”
露西很恭敬地、向弗利卡行礼：“如果我要是误会了客人您，我可以向您说一声‘对不起’。不过、我向您道歉的前提，当然也是希望您能干脆说实话——到底是您呢、还是不是呢。
只要您摇头、说完全不是您做的，那么现在在店面内的所有客人，我都敢以自身的人格担保，绝对不会做出随意修改上面字迹的事情——
相信我店内的客人的品格是一方面、我也很相信艾梅小姐的能力呢——她是不会让一般人轻易动了她的公正性的——
她握在手中了，已经读过上面的内容了，那么毫无疑问、她在方才看到投影的字迹发生了改变的时候，肯定会毫不犹豫大声喊叫出来，把这个事实说给大家听的。
即使有改换的机会、也是在她接到纸团的一刹那就已经改变了。那个时候还没有任何人念出你书写的文字，那么现在所需要困扰的就只有改换了上面文字的客人的事情，而其他的事宜，反而不需要特别去操心了——
本来就是你的回答、与对方的猜测能够对应上，那么接下来对方当然就可以肆无忌惮驳斥你了。”
“……”
娜娜乌尔站起身来、双手捧着她的竖琴。
“我忽然想起来、今天好像祈祷的时间不太充足呢，我还是出门先去把祈祷的时间停满了，再回到这里吃饭好了——
别忘了、把我中午本来已经点选了的，盛上来的，全部都给我留下，我晚上回来再吃——”
“喂。”
莱蒙抓住了娜娜乌尔的手腕。
他钳制的力量并不怎么强、娜娜乌尔虽不能轻松甩脱，用竖琴砸他的手腕、砸断之后利用他手指短暂松开，还是能够脱身的。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争斗的话——
娜娜乌尔斜瞟了露西一眼——
看起来仅仅是这种程度的争斗，露西也不打算应允呢。
明明是自己的手腕被抓住了、结果自己想要挣脱的时候做的事情，露西竟然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态度么？
这完全不符合她平时的言行举止——
平时的露西应该是个更加自然的能够在这种场合施以援手的角色、如果是她所不介意的存在，白月更是会在这种场合把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化解在无形之中。
只能认为、露西并没有把莱蒙的行为判定为不合理——
反而在她看来，自己的行为远比莱蒙的更为不合理。
她却还是想要尽到最后的努力、向露西出声求助。
“露西大人——”她晃动着自己的手腕：“他就这么抓着我不放，难道您打算就这么放任这种家伙不管吗？我和他的关系也并不是很熟，也就是、在我的歌声之中，被我感动过数次，主动在我的收集钱币的容器里，丢了几枚银币和铜币的水平——”
“你确定只有银币和铜币么？就在今天，我可是还在你的那破罐子里丢入了金币哦？整整十四枚金币——”
“唔、就只有十四枚金币，你到底要计较多久啊？”娜娜乌尔冷哼了一声：“还是不要这么小气吧、尤其是从最终的结果来看你什么都没有损失，还获得了和莉莉特女神结缘的机会，难道你不应该庆幸我出现在那里，让你一次性投入了以你的性格，本来不太可能投掷的金额么？”
“然而我并不想和那种家伙结缘。从这种情况来看、露西大人不管我们就更是寻常的了——你和我现在都算是有私仇的人了。”
“私仇吗——”娜娜乌尔摇了摇头、抬起眼皮看着露西：“若是【月相】的规则的话，不是一般而言，在店铺内本就不允许随意战斗，竟然想要报私仇什么的，就更是不被允许的了么？”
“的确如此。”露西回应道。
“那么、为什么您身为这间店的老板之一，却不遵守您之前自己定下的规矩、履行您之前自己已经为自己设定好的义务呢？”
“同样、【月相】内对于握手言和的仇家也是欢迎的——
我们并不强迫仇家们之间必须握手言和、毕竟我现在……我也不是什么女神、月也同样不是什么男性的神明，只是普通的餐厅的厨师以及女仆装服务生——
然而、某个场所的声名，想要维持住好的声名、不但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累积，同时也需要承受随时可能会让一切都崩塌的心理压力——
崩塌比积累更加困难、以及负面形象也是，还有负面作用——
如果有人知道这间餐厅可以随意寻仇、那么这里就会从餐厅变成角斗场——
如果这间餐厅里、能够随意提供漂亮的衣衫，就会从一间餐厅变成宛如服装店的的气氛。
我们阻拦着那些仇家、以及普通发生争端的客人们的互殴，而对于想要握手言和的仇家们，我们也同样欢迎——
这对于一般的餐厅来说、只要听到都是不敢迎接的活计——很显然是害怕惹上事端、但是我们却都认为全无所谓，我们有着这些家伙出尔反尔，我们能拦住的实力——
那些专门选择在【月相】内办这种宴席、甚至还直接把来意挑明，大概也是害怕对方反悔、想要来求得某种安全感的。”
“难不成您的意思……”她动了动自己的手腕：“在您看起来现在的氛围还像是这酸柠檬要和我握手言和吗？”
“难道不是么？”露西反问道：“至少我是没有在莱蒙的身上感觉到敌意、相反，我在他身上感觉到的，似乎基本都是对你的诚意呢——
希望你能够认认真真听完这边的话语——
他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算是个比较笨嘴拙舌的，当然没办法劝服你什么——
而从本质上而言，他也并不了解你，当然也没有从更加本质的方向来剖析你的心灵——
如果让他来完成刚才的，仅仅是在纸张上涂抹，同时掀开自己的纸张来对应上面的字迹的话，他是无法完成的——他对这个事实也算是心知肚明——
所以他想借用其他存在的力量、来驳斥你的内心，尽量试图让你从缠绕你内心的蛊毒中解脱出来——
难道这还不算是试图握手言和的友好信号么？”
“说穿了——”娜娜乌尔不满地道：“说穿了，不就是这家伙自己辩不过我，希望其他人辩倒我的样子，他就能躲在一边窃喜偷笑了么？
那只是他单方面心情变好了而已、根本谈不上是握手言和——
难道不是双方都同意了对方的见解、才能够真正和谈么？”
“恐怕……”弗利卡脱口而出：“恐怕不是这样呢——”
当时自己去迟了的时候，浮现在他的眼瞳之中的场景，到现在也很难抹消掉。
她当时、算是，有着某种程度的诚意——
然而、从头至尾也没有得到她试图表现诚意的对象和自己握手言和的机会。
只是她表现出来的善意、并没有被接受——
她的虔诚与忠心，似乎都被当做了是能够轻易拿捏掌控的要素，连同她的生命一样被随意握在手中把玩着。
反过来、如果是她的恨意的话——
不对、他曾经从她那里听说过的，她实际上，对她所效忠的帝国有着难以想象的恨意，然而、她最终却在帝国原谅她的时候，同样原谅了巴恩斯特珀尔帝国——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罪人，那么——自己受到怎样的折磨，最终也都是巴恩斯特珀尔帝国的仁慈——
从一开始就没有责怪的权利、然后就轻易原谅了。
更准确地说，大概是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恨意、又该如何去表现自己未曾原谅过。
哪怕她的态度很淡然，依然能够安心度过自身的每时每刻，也不意味着她真的就遗忘掉了某些恐怖的场景。
“选择了你、就是我相当大的叛逆了。”
她这样、对他告白着——
就像是背叛了他们最初相遇场景时的告白。
不过、他完全不在意——对他来说，最初的相遇实际上并没有她所以为的那般完美、也并非是最初的相遇彻底叩动了他的心。
由于长久背负着沉重秘密这件事，让他没办法真的在一瞬间就把心动一直维持下去——与其说是薄情、或是不敢，不如说他完全不懂。
仅仅是第一次遇到、心脏就发出了弹跳声，以及被对方的姿态所吸引之类的——他完全分不出，这到底是应对敌人的感情、还是饥饿抑或是疲惫——
不过在这份第一次相见时的感情一直不断维系下去，他就能轻易把她对和周围的人感情区分开来了。
“哦。”很淡定地应答。
“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怎么生气呢？甚至完全不在意——我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把这番话说出来的哦。你这种态度，就好像是浪费了我的决心一样。”
“浪费就浪费掉好了——”他悠然道：“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如说活着这件事就是在制造浪费嘛。我一度浪费了你的决心、也就意味着我成为你人生当中的一部分了。
如果某个人留存在记忆中的，全部都是有意义的事，那么不是怀有这份感想的人受骗了、便是两个人的羁绊其实不深，完全就只是错觉在作祟而已。”
他的手指在空气中描画出了几个轮廓。
靠着人鱼的力量、只是手指在空中描画，也还是出现了细细的线停留在空气之中——
“这些是什么？”
“这些吗？嘛、这些是本该在我的记忆之中，具有着无可替代的意义的家伙们，可是事实上我不觉得这些家伙对我有什么意义。
从一开始就是如此——仅仅是某些无趣的教条告诉我，我应该对他们抱有着尊崇之情，我必须要知晓——正是因为他们铺好的道路，他们设想好的模式，我才能如此坦然以这种宛如上位者一般的姿态活着。
正是他们给我提供的——只有我们能掌控秘密的资格——
当然、如果说我一点都没有为自己能够占据着这种俯瞰视角的位置而高兴，那肯定是假话——但如果说我为此而喜悦吗，我却很难说我是为此而喜悦着的。
说不定我也在为我所持有的权利而无言——时常会感觉到从骨髓中流淌出的罪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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