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银雕 其九（鹰之章完）
——一个月前的四月三十日 夜——
“焚尽对手的一切。”
这句话是大雨林中的蛮勇部族们一贯奉行的战争宗旨。因此，那些叛军们在对斯利威尔市发动攻城战之初，便将这座城市点燃了。
而现在，这座深陷火海熊熊燃烧的城市，除了那些被火焰烧灼的物体偶尔发出的噼叭声外，便再无其他声响了。
“白猿”的大军仅用了极短的时间就攻陷了斯利威尔市，他们浩浩荡荡地穿过市区，跨过白石桥，向着驻守在大裂谷对侧那些林立碉楼中的蛮王军队正式发起进攻了。
年轻“银雕”的羽翼才刚伸展开来，还未及振翅翱翔，便已然被折断了。这个青年怀抱着叫蒂维的女孩坚强又努力地站立着，不过蒂维的身体早就已经冰凉了，“银雕”所守护的城市也完了。
“银雕”并不清楚自己的族人们到底有多少幸存下来，他只希望那些幸存下来的人们能够在以后的日子中，坚强地活下去。而“银雕”虽然也很想要继续活下去，但在此刻尽管绝望，他依旧是有自知之明的。
“呼吸好困难，心脏可能也被碎掉的胸骨刺破了……妳的牺牲白费了，真的……抱歉啊，蒂维……”
“银雕”在之前与“白猿”的交锋中受了致命伤。
那个高大健美的女人，的确是个强大的人，她在与“银雕”交手到决出胜负的整个过程中，始终是气定神闲甚至还一脸藐视地狞笑着。
“白猿”是个残忍的女人，她不慌不忙的将应青年召唤而飞来助阵的银灰色巨鹰们一只只地抓住了，她将它们或是拍落地面，或是撕成几片，亦或是干脆随手投于烈火之中。
转瞬便失去了“所有眼睛”的“银雕”愤怒了、悲伤了，他拔出腰上那柄仿制勋剑朝“白猿”冲了过去，狠命地在那个比自己高出了整整两个头的女人身上砍了好几下。然而，青年的剑只是个未开刃的装饰品，他的攻击甚至连给对方挠痒都做不到。
从某种意义上讲，自诩为帝王的“白猿”又是“慈悲”的。将“银雕”肯定一番、褒奖一番的健美女人在
“温和”地微笑着，主动向青年进攻了，健美女人只挥出了一记直拳，那是她“作为君王的仁慈”，亦是名为“残忍”的“慈悲”。
先前不知道躲藏在何处的蒂维，突然就跑出来了。那个最近才从沉重的心理阴影中走出来的女孩子，想必是受到平日里看的那几本布拉索尔人写的爱情小说的影响，竟然异想天开的想用身体来替自己仰慕的男人挡下“白猿”的攻击！
但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蒂维的“生命之火”在被“白猿”那“仁慈”的一击贯穿胸膛的一瞬间，便熄灭了。那个女孩根本就来不及像小说中的女主角那样对爱人说几句死别的爱语，就已然闭上眼睛，永眠了。
然而，那记从女孩后背穿透前胸的拳头，却依旧是余势未减的前进着……
……
“咳咳……”
在剧烈的咳嗽中，“银雕”终于就连支撑自己站立的力气也失去了，这个青年身子一晃就向前扑倒下去，那在他怀中永眠的蒂维也随即被“重重摔出去”老远。
这只“银雕”感受到自己的生命似乎也开始急速流逝了，他想要在最后的时刻与蒂维一道“相拥而眠”，因而也就努力地扒着地面，朝着那位在好些距离外静静“沉睡”的女孩子方向，艰难地挪动起了身子。
又或许，“命运”在冥冥之中是真的存在吧。在狼狈却拼命的挪动着身体的“银雕”视野中，忽然就映出了一抹“群青”。
那是一小块似乎流动着淡淡群青色光华的水晶，是十年还只有十三岁的幼小“银雕”从某位徘徊于裂谷边缘播撒“和平种子”的大姐姐手中接过的礼物。
这块水晶在这些年来一直都只被青年当做护身符一般的东西，随意地放在衣服口袋里，久而久之的，如果不是刚才扑倒时无意间掉落出来，还真是差点被遗忘了。
“我将这个能够控制种子发芽的小东西交给你。在小弟弟你认为必要的时候，就将它摔碎吧。届时，种子便会发芽，会改变这个世界哦……当时那位大姐姐的玩笑话应该是这样说的吧？那么，在这最后，要试试看吗？”
……
——一个月后的五月三十一日 夜——
几乎覆盖整个夜空的巨大魔法阵，将斯利威尔市的夜晚渲染得亮如白昼。在那阵中，有红蓝灰白四色在不断交替闪烁着。
当天空变得赤红之时，无数的火焰龙卷便从天而降了，它们在城市中肆掠着，使所有的一切都陷入火海之中；
变成深蓝色的天空，并没同某些人们猜想的那样降下冰雹，反而是刮起了朔风，利刀般的风在呼呼地吹着，在助长了火势的同时，也使城市中的一切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灰色是冰冷又绝望的色彩，被那一束束从天际洒下的浅灰色光柱包围的建筑，不论修建得多么坚固，都会于顷刻间坍塌崩落；
而象征着纯洁无暇的白色，在这里却改变了含义，它变成了“无”的代名词，那些漂浮在空气中不规则运动着的白色“气泡”，只需要极微小的外力轻轻一碰，便会立时爆裂开来，进而将周围的一切都卷入那形成的球形真空中，碾碎成粉末消散于无。
在这几天本就已经孑然一身的伊戈尔，在此时，更于精神上，又一次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湮没于火海中的斯利威尔市，掺杂着各种情感的族人们的呼喊声……
在眼前这些残酷的景象的刺激下，伊戈尔那原本混乱的思绪终于被理清了。
“啊，我全想起来了，我在最后孤注一掷地将那块水晶摔碎了……原来那个大姐姐并不是在开玩笑啊，这里是那些发芽的‘和平种子’所创造出来的，我心中所期望的理想世界……”
独自在烈焰缠绕的街道上一摇三晃的徘徊着的伊戈尔，在喃喃自语着。
这座“斯利威尔市”是青年理想中的“和平世界”。在青年的印象中，这里的每一天，在白天都风和日丽、热闹而又平和，在夜晚，也是月明星稀、和谐而又宁静。在这座梦幻般的城市中，没有争端，族人们都安居乐业，还有许多已经离青年远去的故人们也愉快的生活在这里；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本该和平欢乐的旋律中却混入了不和谐的音符。那个不知从何时起出现的“午夜杀人狂”将城市的平静打破了，他夜夜潜伏于深邃的黑暗中，疯狂地袭击无辜的人们。尽管至今也没能抓到他的马脚，但他那被幻想出来的怪物般的非人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他罪不可赦！而想必，现在也正是那个“杀人魔”搞了什么鬼，才使整座城市都陷入濒临毁灭的境地吧！
“你！杀死了我的族人们，杀死了我的朋友们！你已经将好不容易才死而复生的蒂维再次夺去了生命，到现在，还妄图将我的城市也再一次毁灭吗？！你就这么想把我的梦破坏吗！？”
愤怒，是一种在回天乏术的绝境中常常显露出的，正常又不正常的心态。伊戈尔内心里的一道脆弱堤坝崩坏了，那名为“愤怒”的洪流破堤而出，将这个青年本已绷得紧紧的理智，彻底扯断了、淹没了……
咆哮着、咒骂着，在火海中癫狂的跌跌撞撞着，象征“伟大银雕”的伊戈尔被愤怒吞噬了。在这个青年的周遭，名为“斯利威尔市”的鸟笼，开始渐渐崩溃了，以城市为背景的空间，就像是受到撞击的玻璃一般，发出一连串的刺耳碎响，出现龟裂了。
然而愤怒的伊戈尔再没注意哪些周边细节了，他疯了，变成了一只“复仇鬼”，在当前满脑子想的，就是将那个肯定还潜藏在城市某处的“杀人魔”揪出来大卸八块了。
“在哪里？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你好呀，十年不见了吧。”
“妳是谁？不，等等，妳难道是……”
“呵呵，你都长这么大啦。不过，好可怜哟，现在却被复仇的欲望扭曲成了这种模样。来我这边，让我马上领你去找到那个‘杀人魔’吧，她是我们共同的仇敌。”
“共同的仇敌？”
“是的，艾丽安·M·洛伦索，盗用了逝者之名的先知爪牙，本不该存在于世的苍蓝色人偶，我们共同的仇敌。”
……
——六月一日 黎明——
虽然先知的“魔力增幅”能力能够让使用者在不必咏唱的情况下，发动大部分魔法，不过像“湮灭大魔法”这类极端复杂的魔术，想要大规模的施放，却依旧是需要做些“在必要地点设下术式法阵等”最简单准备的，而当然，辛苦做好准备所取得的成效也是惊人的。
“城市被‘吞没了’。”
变得越来越像真正人类少女那样多愁善感的艾丽安，似乎又有些感伤了。这个女孩子在发动大魔法阵前的最后一刻，都还在担心着城市中是否依然还有个别人类幸存着。这位正立在钟楼顶端的女孩不想伤害与自己最初的使命无关的普通人类，也因为“这十年来每次有自己出现的地方就总会有无数生命消逝”而变得有些束手束脚了。
然而，在这个时候，不管再怎么担心都无济于事了。眼下这座火焰熄灭后仍旧冒着滚滚浓烟的“梦幻城”，已经变得静悄悄的，毫无生气了。在那其中，不论那些先前是否存在的幸存者也好、披着人类外皮的魔兽们也好，甚至是除这座作为立足点的钟楼外的所有建筑也好，一切的一切都被毁灭殆尽了。
咔擦……
虚幻的斯利威尔市空间，开始龟裂了，就像是碎掉的玻璃一般，一片片缓缓往下掉落了。
“看来‘银雕’已经回想起了现实。”
艾丽安久违的主动与“黑色艾丽安”说话了，这个蓝发少女抬起一只手来抚在自己胸前。
“那个男人其实早在一个月前的那天就已经战死了，我不知道他是因为何等的执念而化作徘徊现世的亡者，也不知道他到底使用了何种力量才能侵蚀现实，制造出这样庞大的异空间。然而不论如何，现在，‘银雕’都应该解脱了，愿他得到安息。”
“呵呵呵……哈哈哈……啊哈哈哈……”
似乎忍耐了很久的“漆黑艾丽安”，终于笑出声了，这个黑女孩觉得此次的经历是自己所有记忆中，最有趣，也是最合自己意的一次。这个飘浮着的黑色少女在捧腹大笑着，她笑得十分灿烂，笑得浑身发抖，更是笑到了止都止不住的疯狂程度。
“呵呵呵呵，我亲爱的小迷糊艾丽安哟，恭喜妳找出了真相，但很遗憾的，是时间使妳真的变迷糊了吗？妳果然到最后都没能察觉出那真相下边的另一个真相。不过对我来说，妳依然是最棒的，谢谢妳让我在段时间中的每一天都过得那么充实。”
无法自制的笑着的黑**孩，在“发自内心”地说着感激的话语，为了表达谢意，她开始在“苍色自己”的周围愉快地飘动着，就像跳舞一样欢乐地转起圈儿来。
“黑色少女”脸上嵌着的那双黑瞬，原本就像是黑洞一般，显不出感情，映不出倒影。而此时在蓝发女孩看来，那双“黑洞”貌似还旋转起来变成了两团更加粘稠混沌的漩涡，那漩涡的中心甚至还能隐约见到两点令人捉摸不透的，带着魔性的“猩红”。
惊异地注视着“黑**孩”那反常举止的艾丽安，心中忽然就浮出一种不安的想法。这位蓝发少女意识到自己在踏上这片西北大地游历以来，似乎在某个时间点上疏忽了什么重要的细节，而那个细节很可能便是造成今次这个事件，甚至可能是造成整个西北之地战争的导火索。
然而，或许真的是没有印象的缘故，这个女孩子任凭自己怎么回忆，都始终无法悟出“那关键细节”究竟是什么。
由遗忘而发展成焦躁的蓝发女孩，本想要一把揪住“黑色艾丽安”，向那个从骨子里都透出“恶意”的少女问个明白的。不过那一贯就喜欢卖关子的黑女孩，在这时似乎表现得更加坏心眼了，她变得像是滑溜的鳗鱼一样，带着戏谑的坏笑一次次的从蓝发少女手下溜了出去。到最后才像是玩腻了一般，带着玩笑般的笑容，从嘴里吐出了一句含义相当浅显却总让人觉得意味深长的话语来。
“这个空间即将要消失了，至于那掩藏在真相下边的真相，艾丽安就在在稍后用自己的眼睛来确认吧。”
“妳究竟想要说什么？那真相到底是什么？”
“所以说嘛，艾丽安妳马上就会明白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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