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苍白又纤细的手今天仍在翻看着厚重的日记本。
“3117年2月23日，小不点上幼儿园半年了，我每次去接她的时候她都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画画或是写字。我问她为什么不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她就笑笑不说话。
有什么原因是你不能告诉我的呢，小不点？我是你的父亲啊。
今天工作早早的结束了，小不点也可以早早回家了。小不点，你在幼儿园被人欺负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虽然有个小个子在保护你。好啦，小不点，快和那个小个子说声谢谢。小个子，今天谢谢你。
我是不是真的应该娶个女人回家？不然我以后还会让小不点伤心吧……小个子，到时候小不点还要拜托你了。
娶个女人回家也不是不可以，调解官就很好，她也带着一个小孩，不知道和她求婚的话她会不会答应。她家的小荷可是很厉害的小姑娘呢，和小不点这种柔弱的小丫头比起来。”
“柔弱”两个字被圈了起来，不同颜色的水笔在下面写了一行小字：
“3133年3月29日，小不点的20岁生日。她说：
父亲，你想让我和薛钧霆在一起对吧。他向我表白了，我想答应他。如果我违背了自己的内心，我这样折磨自己的话，才能同样折磨到你对吧，父亲？
我以前怎么会认为你是个柔弱的小丫头呢，小不点。你应该是个狠心的小丫头才对。”
读者的手指停留在“调解官”附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继而合上了日记。
－－－－－－下一个场景－－－－－－
“玩家绿萝邀请您进入她的回忆·梦境模式，是否接受？”
“接受。”
“玩家千里已接受您的邀请，玩家千里正在进入场景，玩家千里已进入场景。”
－－－－－－－－－－－－
薛钧霆进入回忆画面时，4岁的罗勒正蹲在空中用彩笔画画，是穿警服的罗杰。
你是真的很崇拜英雄啊，瓦瓦。薛钧霆眼中闪过的阴郁很快便被温柔取代：原来罗勒知道小时候的那个是我啊，为什么昨天没有告诉我呢？
薛钧霆想把自己的形象也切回到小时候，但是，眼前这个穿着淡黄色小纱裙的小罗勒为什么在他眼里这么可爱？好想把她抱在怀里。
薛钧霆想着的时候右手已经接触到了小罗勒的肩膀，左手轻轻一抄就将小罗勒公主抱进了怀里。
明明没有触觉的，但是还是觉得软乎乎的。
小罗勒没有反抗，大大的墨蓝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薛钧霆：“今天你不应该叫我和你搭档。”
“只是跳了一支舞而已。”一支华尔兹。
今天上午的课程是一支华尔兹，婚礼上的舞蹈，新娘和新郎需要执手跳完这支“神的赐福”，彼此向神证明自己的意志。
虽然穿的是统一的礼服，但是在薛钧霆看来穿着白色礼服的罗勒特别得漂亮。薛钧霆几乎无意识地就走近了罗勒，执起了她的手：“今天要教大家“神的赐福”。罗勒，你应该会吧？来和我搭档。”
薛钧霆知道罗勒不会拒绝任何有理由的请求，看着她轻轻地点头，提起裙角走近。薛钧霆的肩膀被罗勒的左手轻轻搭着。
“烹饪课，你不应该让我上去做示范。”在那么多人的面前让她煎蛋，明明知道她最怕那种“刺啦刺啦”的声音了。罗勒皱眉，即使这样想起来她也会有些害怕。
“我亲自指导你不好吗？”薛钧霆拨弄着小罗勒额头前的刘海。他有一种错觉，仿佛很久以前罗杰就是这样将罗勒抚养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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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着纯白色刻花瓷砖的厨房，砧板上放着勉强被切成丝的胡萝卜。
“切的很有艺术感嘛。”罗杰站在罗勒的身后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帮第一次切菜的她撩起了额头前的碎发。
－－－－－－－－－－－－
小罗勒肉嘟嘟的小手打断了薛钧霆手上的动作，挣扎着从他的怀里跳回了空中：“你不该手把手地教我，她们会误会的。”
薛钧霆低头看着刚刚到他膝盖的小罗勒，好小，染上了迷雾的眼睛带着讽刺，薛钧霆开口：“我就是想让她们误会。”
“这样有损我丈夫的名誉。”小罗勒瞪着薛钧霆，在她的记忆里薛钧霆是一个在感情上极度自律的男孩子，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薛钧霆蹲下身来和罗勒平视，似乎并没有流露出罗勒想象中的难过：“你已经改口叫他丈夫了吗，瓦瓦？他们都不知道你的丈夫……未婚夫是谁吧？”薛钧霆双手挤上了罗勒的脸颊，恶作剧般的，“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的。”说完，薛钧霆给了罗勒一个灿烂的微笑。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罗勒。可是他呢？在我不能确定他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以前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即使这种保护会伤害到你。
－－－－－－－－－－－－
设置——更改——模式——模拟。
“来吧，不是说要重温过去吗？”小罗勒对薛钧霆微微一笑，薛钧霆收到了罗勒发来的信息：
“玩家绿萝邀请您更换形象为梦中人NPC13号，我们已用红色箭头为您标记。是否接受？”
“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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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罗勒，你不和我们一起玩吗？”4岁的薛小子像别的小男孩一样留着黑色的短发，抱着足球，正在邀请小罗勒参加自由活动。
一同踢球的小男孩们闻声停下奔跑的脚步，站在教室门口：“薛钧霆，医生阿姨说她的身体不好，你不要找她踢球啦。”
“可是她也想踢球啊，对不对？”薛小子指着那扇能看得见球场的窗户，“你经常坐在这里看我们踢球的，你也喜欢足球对不对？”
“嗯，那就一起踢吧。”小罗勒放下画笔，又是微微一笑。小的时候她总是这样，总是微微笑着，不讨人喜欢。
薛小子皱起了自己还没有长开的小眉头，“瓦瓦，当时你不是这么说的，你拒绝我了。”
“是吗？”小罗勒歪头装作不记得了的样子，“我当时说了什么？”
“你没有说话，然后我就坐到你旁边看你画画了。”薛小子说着拉开了桌子下的椅子坐在了小罗勒旁边。
骗人，你当时明明就去踢球了。钧，为什么要说谎？
“喂，薛钧霆，再不过去比赛要开始了。”门外的小男孩们开始催促薛小子，“没有你我们赢不了的。”
嗯，就是这样。然后你说了一声“等我一下”就离开了。罗勒的心里有些怨言，因为那天的事情让父亲伤心了。
“我今天不去踢球了。”薛钧霆对门外的小男孩们招了招手。
钧，为什么要改剧情？你应该去的。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打算重温这一切吗？
“后来我们就一直在教室里画画，你还记得你画了什么吗？”小罗勒又在画穿着警服的罗杰，薛小子抢过小罗勒的画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那个时候你画了一片大海，你，还有你的父母。”
钧，今天的你很奇怪。
那天的事情明明是你中途退出了比赛，因为你的脚扭伤了。而且，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那幅画画完了。
桌子上的画纸渗出了一圈圈颜料，是薛小子带着一身泥巴一瘸一拐跑回来时小罗勒画的那幅画。
“呐，罗勒，这是什么？美人鱼吗？”薛小子举起画，对着阳光看了过去，下午三四点的阳光还很刺眼。薛小子揉了揉眼睛，好疼。
钧，我知道那个时候你哭了，虽然你掩饰得很好。
“这是我的爸爸妈妈，这是我。”小罗勒指着画给薛小子作着介绍。
“为什么要画成鱼的样子？”薛小子问出这句熟悉的台词时已经哽咽了，只听小罗勒有些飘渺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这样他们就不会被海啸淹没了。”
那时小不点没有说出口的理由今天薛钧霆终于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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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钧霆甩了甩颤抖的手。
设置——更改——形象——原始形象。
金色头发的少年重新出现在了小罗勒的眼前：“瓦瓦，你不知道，我很难过。我看着你平静的表情就会很想哭，你表现得越平静我就越不安，觉得你的内心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小罗勒没有停下手中的画笔：“我没有的，我的身体不允许我伤心或是难过，所以我不会痛苦。”
“不能痛苦就不会痛苦吗？”薛钧霆的手指在那幅美人鱼的画上来来回回地滑动着，描摹着美人鱼的轮廓。
“嗯。我也从不向你大笑的不是吗？”人物已经画出了雏形，金色的头发，是薛钧霆。
薛钧霆承认：“你总是很安静。”
小罗勒没有再回答薛钧霆，直到她画完这幅画：“其实我很高兴的，你能陪我。”Basil，签好名字罗勒将画交到了薛钧霆的手中：“这幅画是画给你的，和那幅美人鱼的画一样。那片大海是你，蓝天之下皆是碧海。大海很美，你看，我还特地画了几只很肥的螃蟹。”
“像蜘蛛一样。”薛重光笑出了声。看着两幅风格截然不同的画，除了笔触依旧还是那么认真。
小罗勒嘟起嘴巴，双手举在脑袋两侧，比出了剪刀的样子：“明明有钳子。”
小罗勒意料之外的举动惹得薛钧霆怦然心动，没有抑制住自己向前倾斜的身体，薛钧霆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了自己一句：该死，停下来。
小罗勒猛地站起身来，带动着椅子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盯着薛钧霆闪躲的眼睛，小罗勒还是放弃了质问：“其实画那幅画是想告诉你我很喜欢生活在大海里，我想爸爸妈妈也一定和我一样。”
太阳的渐渐染上了红晕，夕阳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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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建者为该房间设置了问题，请回答：罗勒的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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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两年之后我从新娘学院毕业我就不再年轻，可以陪着你一起慢慢变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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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年。”
“回答正确。正在读取场景。读取完毕，即将进入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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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醒：玩家罗德进入游戏。”这是只有创建者才能听到的提醒。
罗德？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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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留着那副画，每次看到它都觉得是你在谴责我。瓦瓦，你真的，从来就没有怨过我吗？”薛钧霆看着罗勒墨蓝色的眼睛，想从那里得到真相。可是偏偏那双眼睛向深渊一样，看不透。
“我倒是怨过神。”小罗勒看了门外一眼，却没有看到那个叫罗德的人的身影，“我怨恨神给了我这双眼睛，让我能看得到你。”
站在门外的身影震了一下，眼睛？
“你还是会怨恨我不是吗？”薛钧霆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抬头望着天花板。椅子好小。
设置——更改——形象——另存模型一。
“因为我看得到你，所以我爱上了你。”站在门外的人将手从口袋里撤出，打了一声响指，中指窜出了微弱的火焰，点一支烟，来人转身就要离去。
“曾经。”小罗勒说，像是故意补充的一般。
门外的人停下脚步，继续站在那里。隐藏不住的烟圈飘进了小罗勒的视线。
我认识的人里，没有抽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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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勒。”不知道父亲已经回来了，罗勒急忙收起了手中刚刚点燃的烟，“父亲。”
“被烫到了吗？”罗杰抓过罗勒的手帮她检查伤口，“没事就好。”
“你还未成年。”罗杰捡起掉在地上的烟盒，仔细检查了里面的每一支烟，“药物类的？”罗勒被父亲严肃的表情吓到了，慌忙摇着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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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瓦，我不要曾经。你现在不是还爱着那样的雷雨天吗？”薛小子的声音打断了小罗勒的猜想。
小罗勒趴在桌子上打了一个哈欠，似乎有些疲倦：“可那已经不是你了啊，钧。神会将这一切交给新的掌管者。钧，你已经解脱了。”
“可是我被困在了新的牢笼里。”薛小子将白纸折成了正方体，在表面画了一个小人和几道竖线，“名为你的牢笼，写着你名字的咒符要比神的旨意更能摧毁我。”
“瓦瓦，我已经体无完肤了。”小罗勒看着薛小子再一次将小正方体揉成一团：“摧残你的不是我，是你的内心。江域千万次地警告不能被衷情之苦所困扰，再强大的人也是抵不过内心的痛苦的。等有一天你能将这些痛苦告诸某人，你便可以找到幸福了。”
“瓦瓦。”薛小子轻声叫着小罗勒，“我宁可把你一辈子放在心里被你折磨。”
“你会后悔的。”小罗勒的话音未落已经被薛小子拉着站起了身：“我不会的。瓦瓦，我们走吧。”
去哪里？
小罗勒任由薛小子拉着她走出了教室，站在门口的那个人还在。
到底，是谁呢？他抽烟的姿势好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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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薛小子并肩坐在幼儿园的花园旁，小罗勒拼命地打着哈欠，好像真的有些累了：“你不是说要重温过去吗？当时他们踢球回来说是因为我，你没有和他们一起踢球，所以比赛输了。”小罗勒淡淡地笑了起来，“他们还说我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说我很可怜。那时你一直握着我的手安慰我，还和他们说：‘罗勒的父亲可是审讯官，如果你们再说她坏话就让她父亲把你们都抓起来。’那时我还想告诉你审讯官是不负责抓人的呢。”
小罗勒回头，视线穿过花丛，她看得到站在门外的那个人向这边走来，停在了一棵垂柳下。
“父亲那天一直站在门口，他都看到了。”就像那个人一样，“他还说你是个勇敢的小男孩。”
“被他夸奖我一点都不开心。”薛小子置气。
“我也觉得你很勇敢。”小罗勒切回到了自己原本的样子，抱住小小的薛钧霆，“所以你还可以更勇敢一些。”
“罗勒。”薛小子窝在罗勒的怀里叫了她的名字。
“嗯？”
暴雨落下只需瞬间，不远处从天空之上劈下了一道闪电，震动了大地。雷鸣随着地震传来，夹杂着薛重光微弱的声音：“不要暗示我。”
雨水应该淋不湿他吧？罗勒看着熟悉的陌生人，薛钧霆跟着罗勒回头，看到了那个站在垂柳树下的男人。
特意更换了形象进来的吗？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是想让我知道你是谁吗？薛小子的眼底被雨雾染浓。
雨帘更深了，深到罗勒的视线里只剩下了小小的薛钧霆。
－－－－－－下一个场景－－－－－－
薛钧霆声音没有掩盖得住他的遗憾。
“罗宾，你知道吗？罗勒一直有一种猜想，觉得在我对她的感情里，愧疚多于喜欢。她总想要暗示我其实我不是真正的喜欢她，但是我们确实有一段心心相印的时光，那段时光在我们彼此的记忆里重合，它是那么得天然，那么千真万确。直到现在，我也认为我这一生唯一一次错误的决定就是当时选择离开了她。”
“我很高兴你没有后悔今天的决定。”
“你太乐观。”
“悲伤有什么用？我只是知道你没有把我当作是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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