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那个人染了火红色的指甲，看上去，意外地有些性感。
“3124年7月7日。小个子，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在医院里住了半年的小不点终于可以出院了，结果回学校的第一天就下起了大暴雨，忘记让她带伞是我的失职。赶去接小不点的时候她已经拉着小个子的手跑远了。小不点，你是不是嫁出去的太早了？你都没有看见父亲来接你了吗？我想我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江医生喜欢拉着我抱怨江小域不听话了。小不点你应该是知道回家的吧，如果你能交到朋友我也是很开心的；只是如果你因为淋雨感冒的话，下次我一定要让你在医院住得更久。
小个子像个小绅士一样把小不点送了回来，小不点说那个小个子叫薛钧霆。钧霆是雷霆万钧的意思吗，薛小子？七年没见，你长高了不少嘛，不过还是小个子。你都没有好好吃饭吗，还没有小不点高。哈哈，小不点，你要一直比薛小子高才行。
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做为一名父亲的心情，希望我能习惯。应该，我的这份感情只是出于一位父亲对孩子的眷恋吧？小不点，你才十一岁呢，但是我的感情为什么来得如此复杂？我是不是不该把你培养成我理想中的样子？也许，如果我不管你的话，我的心情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忐忑了？
好乱，我在写什么……”
火红色的指甲弹了弹放在桌上的水笔，最终还是没有拿起，合上本子离开了。
－－－－－－下一个场景－－－－－－
11岁的薛钧霆看着站在教学楼门口的罗勒，雨水已经被风刮到了她的身上，她今天没有带伞吗？将伞悄悄放进了书包里，薛钧霆走到罗勒的身边与她并排站着：“罗勒，我叫薛钧霆，你也没带伞吗？我家就在附近，要不要到我家躲雨？”
罗勒听得出这个声音是属于谁的。回头的一瞬间，突如其来的闪电划亮了阴雨天，让薛钧霆看到了罗勒期待的表情，甚至那轰鸣而至的雷声都掩盖不住罗勒的兴奋：“你的家在闪电的那个方向吗？”
“嗯。”薛钧霆微笑地接下罗勒的问题，见罗勒回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将手伸在他的面前：“那走吧，一起回家。”
那天11岁的薛钧霆被罗勒拉着，跟着她在雨里奔跑。这是他曾经的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光，除了在足球场，他第一次这么尽情地奔跑。那时的罗勒虽然个子高高的，但是薛钧霆还是握得过来她的手，像雨水一样冰凉的触感，宛若极地不食人间烟火的冰霜女皇一般，圣洁又充满了生机。
这是罗勒给薛钧霆的第二个印象。
第一个印象，自然是在最初的相遇里那双墨蓝色的眼睛，那个通透，笑起来又实实在在是个小女孩的瓦瓦。
罗勒拉着薛钧霆一路跑到了画面的尽头，在那里有一方小小的荷塘。坐在石砌的荷塘边上，罗勒的双脚荡在画面之外。闪电，永远在她触不到的地方。罗勒喜欢望着闪电，但今天她的注意力似乎被更好的“东西”所吸引了。
那个大叔今天也来了，到底是谁呢？
－－－－－－－－－－－－
“玩家绿萝请求加您为好友。”
“拒绝。”
－－－－－－－－－－－－
诶？被拒绝了？罗勒显得有些难以置信，只好安慰自己：应该只是路过的人吧。罗勒想着对男人挥了挥手，见他看向自己，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微笑。男人也同样对她点头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刚刚点燃的烟。
“罗勒？”薛钧霆询问了罗勒一声，见因为男人回了罗勒一个微笑，罗勒竟然笑出了声。
“嗯？”罗勒看向薛钧霆，带着刚才的笑容：“钧，你认识那个男人吗？”罗勒指了指不远处的男人，她想薛钧霆应该是不认识的，但是她真的很好奇那个人是谁。
“不认识。”薛钧霆干脆地否定，却没想到让罗勒失望了：“噢……”
如果你知道了他是谁，你一定不会陪我在这里淋雨了吧，瓦瓦？薛钧霆的眼神黯淡下来，还是说点什么吧：“罗勒，你知道吗？以前班里的男生都说你不像女孩子。”
“是吗？”罗勒好奇，眼睛微微瞪大了。薛钧霆见罗勒终于精神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努力回忆着从前的事情，讲着自己记忆中的罗勒：“嗯，你坐在位子上的时候文文静静的，但是体育成绩却很好。这么说来，你胆子也很大呢，都不怕虫子的。每次他们把蜘蛛啊蜈蚣什么的放在你桌子上你都不害怕。”薛钧霆看着罗勒正在卖力地抓着荷塘里的泥鳅，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一点还真是没变呢，但是罗勒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些奇怪的生物？
“那个时候你总会用书狠狠地拍死他们，然后用纸包好扔进垃圾桶里，一点都不像个善良的小姑娘，倒像个小巫女。不过蝌蚪啊蚯蚓什么的都被你放生了。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拿蝌蚪的时候？”薛钧霆的询问让罗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安安静静地坐回了刚才的地方。可能是觉得刚才的举动确实不够成熟吧，当然，也可能只是单单因为不想再薛钧霆面前展露出这样幼稚的一面。
“你想把它们都装进瓶子里不让它们死掉，结果把它们都捏碎了。我还记得你当时看着桌子上那些蝌蚪们碎块的表情，就像小孩子发现自己被欺骗了一样。”罗勒抬头与薛钧霆对视，没有理会薛钧霆的笑容，表情淡淡的：“只是觉得生命太脆弱了。”
罗勒的话让薛钧霆收敛了笑容。
“谁让你不帮我收拾那些东西的呢。”罗勒又倏尔笑了，让薛钧霆分辨不出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刚才真的难过了，“本以为可以带回家养大然后做一顿青蛙煲饭的。”
“诶？”看着薛钧霆诧异的表情罗勒顿时心情大好，荡着双脚：“逗你的啦。”
薛钧霆笑不出来，罗勒那句“只是觉得生命太脆弱了”一直在他的脑袋里打转。
薛钧霆知道，如果他不说话的话罗勒就会一直坐在他身边看闪电，如果那个男人不在的话这样也挺好的。哪怕是一生，让他这样安静地陪着罗勒，他都愿意。但是，那个男人不仅在这里，罗勒还完完全全因为他忽略了自己。薛钧霆的心里有些抵触，也许他真的不该回来。薛钧霆看着罗勒微微发红的脑袋，她的病似乎还没有好呢。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薛钧霆的手轻轻抚上了罗勒的额头：“你的病还没有好吧，罗勒。过几天再去学校也是可以的。”
“已经不要紧了。”罗勒说着拿开薛钧霆的手，“罗杰最近不在家，我自己在家里反而会闷得慌。”罗勒解释，其实烧还没有退，不过她不想在家里呆着。那里到处都是她和罗杰的回忆，她宁愿在江医生的医院里住着也不要回家。
“前几天我在航空站看到他了，他出差了吗？”这个时候出差，他是故意的吧，薛钧霆想着，自言自语道，“在想什么呢。”
薛钧霆无意识的一句话让罗勒突然站了起来，看着薛钧霆，罗勒的眼神中露出了愤怒和无奈：“他说他希望我能和你在一起，所以即使他最近没有任务他也会找借口离开的。”
“瓦瓦……”明明想要放手，却还要用这种方式监视着，真是幼稚。被罗勒用那双墨蓝色眼睛盯着薛钧霆有些不知所措，“还要坐在这里看雨吗？”
“去海边吧。”罗勒想了想说，“后来我一直没有在这种雷雨下看过海。”
“好。”薛钧霆点点头，悄悄看了一眼站在天边的罗德。
－－－－－－－－－－－－
设置——更改——自定义。
回忆的场景消失，白色空间里只剩下了三人。薛钧霆与罗德对视着，从男人的眼神里完全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罗勒已经设置好了场景：
海边，暴风，雷雨，波浪滔天。
罗勒走到薛钧霆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为什么总在看那个人呢，钧？你真的不认识他吗？”没等薛钧霆回答罗勒就带着他向后倒去跌进了海里。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钧，父亲希望我们在一起。”罗勒又重复了一遍，薛钧霆依旧没有说话。直到接近了海底，薛钧霆才反身将罗勒抱在了怀里，后背触到了海底的软沙。
“你做好准备了吗？”罗勒躺在薛钧霆的怀里看着海面一闪一闪的光，回想着那天的场景，那天掉进海里的时候是有太阳的。见罗勒没有回答，薛钧霆只好将罗勒的身体抱得更紧了，罗勒这才想起来回答他，只有一个字：“嗯。”
“呵。”薛钧霆自嘲地笑了，他知道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又问，“罗勒，你做好两年之后嫁我的准备了吗？”
“嗯。”这样抱着罗勒薛钧霆看不到她的表情。
这样不好，薛钧霆想着，不知道是在说罗勒的态度还是不满无法和罗勒对视。薛钧霆坐起身来让罗勒面对自己，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的迷恋：“那来接吻吧。”
罗勒的眼神没有闪躲，直直地盯了薛钧霆两秒之后选择了默认。乖巧地闭上了双眼，罗勒的举动让薛钧霆很不爽，她怎么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接受。难道罗杰的话就这么让她唯命是从么。
几乎置气地吻上了罗勒，但却与薛钧霆想象的有些不同。瓦瓦，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接吻的呢？不对。薛钧霆很快地否定了自己：梦里的一切触感都来自于曾经现实的体会，他现在所感受的根本不是罗勒，只是曾经发生在自己现实里的情景而已。但是罗勒，她应该是会接吻的吧。
“罗勒，如果七年前我们能这样就好了，这样你，或是我的一切都不会曾属于过别人。”薛钧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这句话再一次惹怒了罗勒，罗勒重重地抬起手扇上了薛钧霆的脸颊。
好痛，虽然这种触感也不是来自罗勒的。
“对，我已经不能完全属于你了。我把我的一切情怀都给了何清灵。就因为你抛弃了我。”罗勒要哭了，她丝毫没有在意眼前的薛钧霆说了自己“也曾属于过别人”这件事。但是为什么，薛钧霆不理解，为什么会是何清灵？那个短头发的女生？
此时的罗德正蹲在海草里抽着烟，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吐出的烟圈套住了游过来的小鱼，罗德轻轻笑着，好像很有意思嘛。
“钧，对不起，我冲动了。”罗勒收回举在半空中的手，颤微微地握着拳头。
“是我不好，我不该强迫你。瓦瓦，对不起。”薛钧霆从未见过这样的罗勒，眼前的罗勒拼命地摇着头，就好像刚才做了什么她自己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情一样：“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嗯，以后……”薛钧霆的话还没有说完，罗勒就打断了他：“我说了没关系的！”
“钧，抱紧我。”罗勒说完整个人跌进了薛钧霆的怀里，深呼吸了好久才趴在薛钧霆耳边说，“明天我会让江域过来帮我们制造一次新的回忆。我们重新开始，好吗？重新创造一个不曾属于别人的自己。”罗勒看向薛钧霆的眼里尽是疲倦：“既然我不能选择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么我会努力和喜欢我的人在一起的。钧，你应该是喜欢我的吧？”
“嗯，最喜欢了。”薛钧霆别无选择，给了罗勒一个满分的微笑。
他还想告诉罗勒自己的事情，告诉她他曾经遇到过一个和她很像的女孩子，告诉她他们之间的事情。但是罗勒似乎真的不在意他的过去，或者说，罗勒根本就是不在意他的吧。薛钧霆知道罗勒虽然说了会努力爱他，但是努力很有可能是没有结果的。罗勒想要和薛钧霆在一起也是因为那个罗杰的心愿罢了，罗杰，那才是罗勒真正爱的人。
薛钧霆坐了下来，让熟睡的罗勒躺在自己的膝盖上。现实里的罗勒马上就要进入睡眠了吧，等到罗勒真正睡着，这个游戏的场景就会消失不见。
薛钧霆轻轻抚摸着罗勒的长发，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罗勒的睡颜，这应该也是他所想象出来的吧。这么安静，柔和的睡颜。就像回来这里之前，薛钧霆的印象里罗勒永远是那么活泼可爱，在人前很文静的小姑娘一样，薛钧霆觉得一切他印象里的东西都是假的。罗勒不活泼，也不文静，甚至不可爱。当年，他到底误会了多少呢？
罗德依旧蹲在那片海草里逗着小鱼，薛钧霆忍不住看了罗德一眼。如果他能像这个男人一样潇洒就好了，随便走走，逗逗鱼，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丝毫不会后悔。
不会后悔？薛钧霆在内心冷哼了一声：也不一定吧。
此时的薛钧霆已经找不到当年喜欢罗勒的理由了，好像当年的那种心情就是一时兴起，随着时光的流逝被他渐渐淡忘在了记忆之外。但是薛钧霆在内心里还是觉得他是喜欢罗勒的，虽然不确定原因，但是他想和罗勒在一起。哪怕那只是一种单纯的想要占有。
－－－－－－下一个场景－－－－－－
薛钧霆的语气带着自嘲。
“那天的我总觉得罗勒似乎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变了，我很害怕。我眼前的罗勒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中罗勒了。我甚至觉得我和罗勒再也回不去了，我可能再也不会喜欢罗勒了。但是我完全没意识到其实是我自己变了，作为人类的这些年的生活让我学会了很多事情，我的思维已经和当年的不同了。
可惜那时我还没有发现这一点，所以在我一觉醒来之后，前一天晚上我那这一切的假设又全部烟消云散了。我每天依旧教着罗勒新娘课程，看着她的微笑我就会觉得很满足。罗勒也开始接受我，她渐渐习惯了和我搭档。简单地说，罗勒变得很顺从我。而我呢，我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对的，可是我停不下来，我不想制止这种错误的蔓延。如果可以，即使这样错一辈子也没关系。
罗宾，我明明知道那样是不对的。我明明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表面的假象。在那过了很久之后我才会偶尔想到我可能也变了，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也许罗勒根本没有变，只是因为我变了，所以我看罗勒也觉得她与从前不同了。”
“爸爸也说过类似的话。在变的永远都只是自己。薛，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嗯。”
“就因为一个吻你就便觉得你的罗勒和从前不同了吗？”
“嗯，我接受不了罗勒其实是会接吻的这个现实。感觉她已经不属于我了，那时是这样的。现在想来，其实我是接受不了我自己吧。明明一直在说什么回来就是为了找罗勒，说什么一直在爱着她，但是我自己不也有一段时间忘记了她不是吗。我是在害怕自己，但我却将这份负面的情绪转移到了对罗勒的判定上。我真幼稚。不过后来罗勒以那样的笑容问了我一句我喜欢她吗，我几乎在瞬间就看到了自己内心的答案。即使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即使眼前的罗勒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我还是，最喜欢她了。”
“曾经。”
“对，那个时候，最喜欢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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