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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国·前传》3

《理想国·前传》3

身上的衣物陌生而又熟悉。

金笨拙地将领夹戴好,浆洗过的白衬衫还是崭新的,樟脑的气味略有些刺鼻,燕尾服笔直熨烫,束身长裤与皮鞋都是一式的黑底白纹。

埃米的身形较他而言还是稍矮了些,袖口短了一截,金抬了抬手,拉开窗帘,透过清晨的光芒,苍白的肌肤仿佛透明,手腕上青蓝色的血管映射成微浅的黄。

陌生的室内陈列,陌生的床,陌生的阳光——

哦,对,他已经被别人买下了。

他踢了踢皮鞋,在【囚笼】里的日子几乎让金忘了穿着正统的衣服是种怎样的感受,前些天脚底还需要裹着纱布,艾比说砂砾和灰尘混进伤口里面了,发炎太久,那些人根本没有好好处理过,对于肌肤的损伤非常大。

女孩说这话时视线几乎黏在了金的脸上,他颇不自在地碰了碰鼻子,不知自己是又做错了什么,只好低着头尽量避开那烫人的目光。少年老成的弟弟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姐姐浑身的粉红色泡泡叹气。

金不在乎什么光滑的皮肤或者是漂亮的外表,潜意识里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它们真的如同少女所说的那样美好,为何自己经历的却是苦难?

他活在一个每况愈下的黄昏,看着天光从明亮到黑暗,直至万籁俱静,夜鸦啼鸣,便理所当然的将人生的起落都粗暴地铲成了低谷。

卧室的大门被人轻敲三下,金倏地转身,瞳孔骤然收缩,拽着窗帘的手狠狠一扯,布帛撕裂声与停滞的心跳同拍并行,他紧绷的身体在看到蓝发少年时僵了僵,然后慢慢卸下肩膀。

“金?”埃米垂着眼睛,轻轻晃了晃头,“该做准备了,今天主人回来。”

“抱歉。”他放下手,掩住腰侧,“我马上来。”

他在这栋宅府里已经度过了一周的时光,偌大的乔治亚式建筑里仅有艾比埃米两位侍者,而主人则是在金被送回此处后匆匆赶往皇城接受教皇的召见。

紫罗兰侯爵的大名他曾听过,但那已经是对于前任的记忆了,幼时的舞会上他坐在妈妈的身旁,捧着糕点吃了一整夜,其间不断有人举着酒杯过来与父亲交谈,他便不得不放下餐具行礼问好,板直身形坐到他们说完话为止。

年幼的孩子哪耐得住大人们的长篇大论,不仅枯燥无趣,更何况大多数言论都是他听不懂的政谈国情,可所谓的礼节与母亲的恳请让他不得不伪装成一个精美的装饰娃娃,为了父亲的脸面与维持贵族的风范微笑示人。

真的好无聊啊。

印象中的男人是个不苟言笑的老人,神情严肃,无论看向谁都是携带着凌冽的审视与怀疑。他的继承人早早过世,独留一个孙辈,那是个怎样的孩子金已经记不清了,只是父亲曾感叹过他的优秀与早熟,听说早在十四岁的时候他便参与了家族产业,第一次参军指挥作战就大获全胜,是个百年来不可多得的天才。

在外流浪的日子里,他所听到的紫罗兰是个冷酷无情的青年,杀伐果断,磨牙吮血,他是一把利刃,握在皇族的手中,便无往不利,斩无不断,他是一面坚盾,立在城墙之上,万人莫敌,无人可侵。

就像一个传说。

而现在,那个传说即将出现在他的面前。

府里的清洁一向都是埃米准备的,虽说艾比也会做些事情,但基本上除了添乱毫无他用——至少在金的眼里是这样,他见过艾比清扫过的大堂,水渍满地,印花羊绒地毯浸泡在洗涤用料中,即便是晒干了仍会留下僵化的印记。还有艾比修剪过的花园,未长成的花芽被当做野草清除,蒲公英倒是热情奔放地铺了满园。至于艾比进过的厨房……金暂时未见过那种锅碗与餐具齐飞,炸炉共失火一色的盛况,但就之前的经验来看,恐怕也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

还有艾比娇蛮的性子,虽说漂亮的女孩任性点不是什么坏毛病,可是作为女仆却仍然这样跳脱,在金看来仍是过了些。

“其实……你习惯就好。”埃米手把手教他如何刮去土豆皮,一边把新鲜的水果放进冰窖,他递给金一颗草莓,见他空不出手,又帮他塞进嘴里,“我和姐姐曾经是安莉洁殿下*****,后来才被赠与格瑞大人作为侍者。大人人很好,你不必太过拘谨。”

金沉默着没说话,他笨拙地控制着小刀的走向,将一颗本就不怎么圆润的土豆刮得棱角分明。清甜的水果汁液在唇齿间爆开,金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过去的生活,这是最近几日常有的幻觉,因为周身环境的云泥之别而产生的不切实际的妄想,直到指腹一阵疼痛才唤醒了飘忽的神志。

“哎呀!”男孩立刻从他手里夺下小刀,拿出备在身上的纱布替他包扎,“已经是这几天来第六次了,小心一点呀!虽然这些工作可以慢慢学习,但是拖得太久也是作为侍者身份的不称职啊。”

金无辜地眨了眨眼,乖乖换了个土豆接着削。

他不知道艾比埃米口中的格瑞是个怎样的人,更不知道自己会受到怎样的对待,说到底自己的身份更加低微,爵位被剥夺后,成为奴隶的他是完全是主人的所有物,就算被拿去送死或是自残都必须遵守,不能顶撞他人,不能有所怨言。

否则就要接受惩罚。

到底是怎样的惩罚金不知道,他懵懵懂懂地从看守者怜悯的言辞里察觉到那不是什么好下场,可具体要怎么做也没有人会告诉他,那些人总是用一些不怀好意的眼神扫视他的全身,金能体会到那些满怀恶意的视线从他的脚踝攀附到嘴唇,从他的肌肤深入至内里,就像蛇蝎盯着它垂涎已久的猎物,只待时机成熟便会将他拆之入腹。

咔嚓。

土豆被他削成了两半。

从中断开的裂口滴着水,就像受了伤的人留着血,冰冰凉凉的,渗进纱布里面,灼烫的伤口反而好受了些。

埃米思忖片刻还是决定让他先去休息一会儿,金没有拒绝,他把手放在水盆里面浸着,久久凝视着水里的倒影,表层的水波渐渐平静了,无风无影,无声无息,时间静止,世界变成了一块融化的奶酪,蛋白质淅淅沥沥地从桌面流到地上,一股子酸酸的发酵味道。

金突然泼了一捧水到脸上,他的头发和睫毛上都沾着水,衣领是湿的,耳边炸开艾比高亢的尖叫:“衰崽!主人回来了!”

少年匆匆忙忙地奔出盥洗室,他随手擦了擦满脸的水,在楼梯口被艾比随手扔的墩布绊了个跟头,险之又险地单脚蹦下了楼梯。

他手忙脚乱的打开大门,一向跳脱的少女陡然变得庄重知礼,与自己的弟弟分站两侧,金无措地看着埃米,本能让他向这里最可靠的人求助,他在两个看上去就靠谱和看上去还算靠谱的小孩子里条件反射似的站好了位,全然忘了自己明明比他们都大,是个哥哥辈分的人物。

从喷泉花坛处疾步走来的男人眉头微皱,长靴敲打在地面,钮钉声清脆优雅。

金低着头,学着埃米的样子躬身行礼,他看着那人的衣摆在自己面前停下,手杖被交予了双手待呈的埃米,礼帽与面具则递给艾比。

两人俯身告退,金不敢抬头,他直视自己的脚尖,未干的水滴顺着发丝落下,在皮鞋上嗒地一敲,又溅到地摊上,小小地濡湿了一片。

修长冰凉的手指抵在自己的下颌,微微用力,金顺从地起头,一对紫罗兰般的眸子就这样撞进了他的视线。

白发如雪,眉目如画,环佩似玉襟似水。

男人端详着那张稚嫩的脸,他今年有十二岁没有?不,看上去比埃米大不了多少,少年身子发育得比同龄女孩慢,也许快十四岁了?

金,是的,他叫金,这个名字他知道,格零家的小儿子,备受宠爱的金色珍宝,出生于阳光正好的午后,从小就是一副惹人疼爱的样子。

曾经他们在宴会上见过,为了避开那些大人无休止的盘问,他把这个无论是脸上还是心里都明明白白地写着想要出去玩的小馒头带到天台,借口请他喝饮料,享受片刻的安宁。

那时候的金似乎还给了自己一颗糖?牛奶味的,他记得,很甜,却不腻,融化了会有厚重的奶香,头一次他觉得牛奶的味道居然还不错,不像曾经被大人逼迫的那样恶心作呕,回去后就养成了每日一杯的习惯。

现在这个记忆里的馒头变成了包子,有了个尖尖的下巴,双颊虽消瘦,但能看出曾经鼓鼓的形状,脱不去孩童的稚气。

他是忘了自己吧,应该是的,水水润润的眼睛里尽是掩饰不住的恐惧,回来之前他是刚洗过脸吗?还是打翻了水盆?衣袖上深色的痕迹实在是太明显,过去的小少爷突然变成了伺候人的仆人,会觉得无所适从也是应该的。

所谓贵族,不过是承着祖上的荫翳,还有皇族教会的一些赏识,当着衣着华贵的走狗罢了。

若是哪天你的犬牙威胁到了主人,去骨断筋都成了最大的恩赐。

他因为游戏买下了他,但不代表着自己要为他付出一切。

“在我这里,你不仅是一个奴隶,管家,园丁,下仆,厨师,你要担当起所有的职责,我不养无用之人,听到了吗?”

狼狈的少年蓦地瞪大了眼,因为惊愕和不解而张口结舌,小巧的粉红色舌尖隐在白齿内侧,兴许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如何接话,那张脸突然红了一片。

格瑞耐心的等待着他的回应,他没有逼迫也没有否定,金必须找准自己的定位,若是他依旧沉浸在过去的生活里无法自拔,或是干脆放弃了人生自暴自弃,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不会再为他提供庇护。

“……我明白了,”他紧接着补充,“主,主人。”

很好,他还不算太笨。

“那么现在,跟我去书房。”

“做,做什么?”格瑞的脚步实在是太快,金必须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他看到格瑞极快地扫了自己一眼,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没有责备,但少年骤然认识到不妥,“抱歉,我逾越了……主人。”

“在家中无需多礼,但外出时必须注意。”男人放缓了脚步,配合金的速度,他将一只手搭在金的肩膀上,按了按,语气不轻不重,“你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公文是埃米一早便整理好了的,巴洛克式的办公桌,边缘架有一小排围架,以免纸页或者物品掉出桌面,几封邀请函被摆在最上面,蓝发少年语速极快地为格瑞解释:“多数邀请我已经回绝了,这几封是需要您亲自回信的,安莉洁殿下暂未传讯,但已经有风声,教会近日加强了对于宣传者的抓捕。”

金安静地站在墙角,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埃米为格瑞递上备好的羽毛笔,沏泡红茶,熨报纸的工作本应是早上进行,但由于时间的调整临时换到了现在。

是的,他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他从未想过作为仆从的工作竟会如此繁琐,礼仪,举止,言行,仅仅是初级的打扫与厨艺就几乎耗尽了他的心力。

格瑞让他看着,是因为知道以他目前的能力完全做不好这些吗?

金突然觉得恐慌。

埃米年纪尚小,为人处世就已经比他更加熟练,若是自己在格瑞耐性耗尽前仍不能达到他理想的要求,那是不是……

自己还要再回到囚笼之中?

不,不要,绝对不要!

再一次被鞭挞,欺凌,**着拍卖,把自己的命运和未来交给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一双手顺着肋骨而上,抚摸过他的五脏六腑,温柔怜爱地捧起那一颗雏鸟羽翼形状的脏器,任它跳动片刻,然后——

“金?”他听到格瑞略显疲惫的呼唤。

“什么?”喘着气的少年茫然地看着他。

不知不觉中他又一次陷入了白日的梦魇,魔鬼徘徊在他身边,无时无刻不用充满诱惑的低吟催促着他堕入深潭,他吊在悬崖边握着蛛丝苦苦挣扎,抬头望去确实看不到尽头的峭壁。

埃米报告完后便退出了书房,他记得窗帘是没有被拉上的,可是这房间内的光线确实昏暗……他竟不知不觉地在这里发了足足一下午的呆!

“你会沏茶吗?”格瑞漫不经心地问。

“不会……”

“书信礼仪呢?”

“学过一些。”

“日常的清扫能做吗?”

“如果不是太难的话……”

格瑞直视着金湿漉漉的眼睛,试图从中寻找出某些蛛丝马迹。

游戏的发起人绝不会只想送给他一个小巧精致的玩偶这样简单,他相信金的身上一定隐藏着什么东西,也许他不知情,否则这完美无缺的伪装就实在是太可怖了,年仅十四岁的孩子,温室里长大的花朵,真的能够拥有这样的计谋和心机吗?

他从金的眼睛里读出了很多很多,他知道他畏惧着自己,他知道他偶尔还是会做这点分不清虚幻和现实的梦,几乎算得上呜咽的回复和总是不自觉的小动作从头到尾透露的都是一个孩子该有的天真和活跃。

可……

罢了。

他示意金离开。

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

晚饭的准备者依旧是埃米。

格瑞不与他们共同进餐,三个不大的少年便能坐在大桌子上玩角色扮演。发起者当然是艾比,其余两名未成年的绅士也只好陪着小女孩胡闹。

自从金到来以后饭后的清理就是由金进行,做饭的人不洗碗,蓝发少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被金不带恶意地指出明明这种事情都是由同一类的仆从负责的,然后在少女的嘲笑声与少年的凄苦表情里抱着大摞的餐具去清洗。

这种工作他已经熟练很多了,不会像第一天那样,摔碎了半打盘子。

艾比一把拉着埃米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真的好帅啊!”冒着爱心的小女孩表情像是在做梦,“举止优雅待人亲和,简直是理想男友!”

埃米不想说话。

“我说啊衰崽!等我到了试婚期就让安莉洁殿下为我们赐婚好不好!”艾比提着裙角优雅地转了个圈,捧着脸笑得傻傻的,不难想象她已经幻想到了怎样的场景,“只要格瑞大人同意——我要穿白裙子!要加好多好多蕾丝!还有蝴蝶结!哎呀好害羞——”

“老姐……你清醒一点……”

“衰崽你说什么呢!”艾比凶狠狠地踢了自家弟弟一脚,“金的身份又不像我们那么多顾虑,只要格瑞大人同意就行了!”

“可是……”埃米一个闪身想躲,对上姐姐的目光后又乖乖认了怂,老实的受了这一击,“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说……”

少女的动作陡然停下。

她做贼心虚地看了看四周,在绝对不会有他人出现的房间里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个底朝天,那欢快的眉眼就这么变脸似的垮了下来,连带着翘起来的嘴角也一同弯成了弧,她缩着身子抱着腿,点着手指,把一向抬得高高的音调压到了最低。

“格瑞大人……不会做那种事情吧……”

“金来的时候睡的就是格瑞大人的床啊……”

“……这件事你告诉他没有。”

“……”

“……”

“你不是也没说吗!哎呀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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