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什麼？」
完全無法理解的我如此提問，而在此時，雨勢也愈下愈大了。
暴雨宛若無止境一樣的落下，被雨水淋濕了的荒廢花園頓時顯得格外淒冷。
窗外的境色仍舊是朦朧一片，而且不見任何的生命氣息，彷彿這一帶原本就沒有任何生物存在過似的。
在那看似廢棄的宅邸之內，我一副好像吃了黃蓮的不可思議表情，看著眼前那個穿著套裝裙的嬌小少女。
「『這裡埋藏著有關末日的真相』，這是難以理解的句子嗎？」
少女歪了歪頭看著我，似乎不怎麼明白為什麼我會露出那種無法理解的表情。
而在我看來，這的確是無法明暸。
「……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
說明十分地簡潔。
我目瞪口呆地沉默了。
抬頭看著一臉莫名其妙的我，少女發出了略帶寂寞的嘆息。
「在這個世界，『機關』是不容挑戰的存在，任何敏感的資訊也會被壓制下來。『機關』不僅力圖打擊每一個與他們意見不一致的存在，而且愈發認為自己提出的任何一個想法都是正統的標準──這點你應該很清楚了吧。」
如此不帶感情地陳述，語氣平淡得似是朗讀手上的書本一樣。
「……妳的意思是，『末日』的真相，與我們的認知有所出入嗎？」
少女抬了起頭，以美麗無瑕的容貌直面著我。
表情相當的嚴肅，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抱歉……我還是沒辦法理解妳的說話。」
「那麼，你所認知的『末日』是怎麼一回事呢？」
「……我也不知道。貌似那時候的我還很小，所以完全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只是從軍校裡聽說到，似乎是因為大規模的天災，所以世界才會變成現在的慘況。」
「軍校……嗎。這就是『末日』的官方解說了吧。」
我無法理解為什麼那個少女可以如此平淡地說出這樣具衝擊性的發言。大概從她的角度看來，這樣根本不算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吧。
少女頷首回答說，我以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她。
「12月21日，就是這裡由『機關』所提供的文章、書藉，描述為『世界末日』的日子──也就是你們認知中，那災難開始的日子了吧？然而，實際上發生過的事，你們什麼也不知道。」
她以堅定的眼神如此說著，絲毫看不出任何開玩笑的意思。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少女發出了一聲嘆息，然後接著說：
「透過『哈格尼特』，『機關』完成了一次足以改寫人類史的大型活動。那個活動促成了現在的狀況，也促成了這片慘況。」
「蛤葛……什麼？」
「哈格尼特──那是一個植入人類體內的電子裝置。在此之前，哈格尼特已經運行了好幾十年了。人類透過那個裝置，就能連上哈格尼特的系統，處理日常事務……簡單點來說，就是直接植入人類體內『另一個腦袋』。」
少女以她的美聲陳述，內容簡潔而且相當直接，但卻嚴重衝擊我一直以來的常識。
小手按了自己的脖子一下，她清清喉嚨接著說：
「而在十年前，『機關』研發出一種能夠使人穿越不同的『次元』電波。透過哈格尼特，『機關』將這種電波傳送到人類的腦部，再由哈格尼特判定使用者所屬的『次元』。人類從此開始就分散在不同的『次元』生活，『機關』亦因為成功解決了土地短缺的問題，而成為了世界的第一大的組織。」
「平行宇宙論……嗎？」
「是的，每個次元都擁有自己獨一的次元座標，而通過哈格尼特，人類就能夠穿越不同的次元……這樣，你聽得懂了吧？」
似乎察覺到我滿頭疑問的表情，少女如此向我問道。
「……明白可是無法理解，這也太超乎常識了吧。」
「只是這裡常識被掩埋修改過罷了。」
少女以悅耳的美聲說了這麼句話之後，昂首看向窗外的天雨。
「好吧，就當作人類確實被那個系統分流到不同的次元了，可是現在這裡的狀況，又是怎麼一回事呢？為什麼我們完全沒有那樣的記憶呢？」
懷著各種各樣的疑惑，我連續地向少女發問。
至少我活到了現在，也沒有聽過什麼哈格尼特。而且，世界彷彿一開始就是如此一樣。從小孩到少年、長輩到老人，大家都認定「這裡就是世界末日後的世界」。剎那間告訴我這樣的情報，實在很難讓人接受。
可是，那個少女卻不像是隨便胡說。雖然她長得相當嬌小，硬要說的話，頂多也是十二、三歲左右，但言行之間，卻絲毫聽不出似是小孩子戲言的意思。
至少，我相信她說的，並不是她幻想中的設定。
「哈格尼特並非完美的存在，因此，『機關』必須要對系統進行『除錯』。」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從『機關』向哈格尼特發射電波的那天開始，陸續有人沒辦法順利接收電波、也有些人的系統出現了無可修復的錯誤、更有些人會影響到週邊、甚至是哈格尼特本身。這些人均被『機關』視之為『臭蟲（Bug's）』，『機關』就對他們集中處理，把他們集中流放到某個次元──是我們存在的這個次元之中。」
少女無神的雙眸直勾勾地看著我，漆黑的雙眼極為真摯，絕非說著天謊夜談之人所擁有的眼神。
她輕輕呼了口氣，然後才補充說：
「『淨化』──我們是這樣稱呼那次行動。『機關』不僅將臭蟲全數都轉移到這個次元，甚至對他們作出了認知和記憶修改。」
聽罷少女超乎常識，而且極具衝擊力的陳述後，我無言地以驚訝的表情看著她。而她的眼神卻沒有絲毫動搖，彷彿好像說著什麼眾人皆知的歷史一樣。
「……所以『機關』才會對這裡進行嚴密的監控嗎？」
「是的。『機關』不會容許他們有被反擊的機會。」
「那麼，就是說『機關』內部的人也知道這個真相了吧？」
「也不盡是。也許『機關』會安放幾個領導級的成員在這裡看管著部隊，但據我們所知，在這裡『機關』的大部份成員也不過是傭兵而已。他們對這個次元的認知與我們無異，只是身份不同罷了。」
「……我想也是呢。」
我繃著張臉，然後轉頭看著海量的書架。
離日落已過了好一段時間，加上傾盆的大雨，天空早已漆黑一片。配襯著外面潦倒的瓦礫與枯葉，整個畫面就更加的悲慘。
雖然聽起來是個荒謬至極的故事，那不僅完全扭曲了我出生以來的認知，也扭曲了整個世界的所謂常識。
然而，從那個少女的口中說出這話，有著一種無法言喻的說服力。她就好像說著某件既成的事實一樣，平淡而且不帶感情，詳盡而且不帶冗言。
我發出了一聲疲憊的嘆息，然後開口說道：
「……之前來過的人，妳也這樣告訴過他們嗎？」
「沒有，對於那些人，我沒有告訴他們的義務。可是，你跟他們不一樣。」
回答得如此乾脆，反而讓我臉上爬滿了困惑。而少女則好像是察覺到了這點一樣，又開口繼續說：
「那些人只是來追求先古文明的『睿智』罷了。說到底，還不是為了錢財、權力、女色而來，根本不配得知『末日』的真相。而且，他們身上沒有能夠協助我們的氣息。」
確實，這裡擁有如此驚人數量的禁書，就算從裡面得到某些現今無法想像的科技還是生產方法也不出為奇。就算是不斷被這樣的人打擾，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不對，等等。
「……剛剛妳說『我們』了吧？那到底是……」
「是指一群知道『末日』真相的人類。」
「……從一開始我就想問了，既然『機關』對這個次元的人進行了大規模的記憶刪改，為什麼妳還會知道所謂『末日』的真相了呢？這有點不合邏輯吧？」
「在這裡每個人的Bug’s都不一樣，因此，也代表著每個人都擁有不同的『能力』。」
「那麼，妳也有所謂的『能力』嗎？」
稍稍思考了一會，少女短暫地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
「……雖然有點不一樣，但也是可以這樣說。」
「故且問一下，那不會是什麼超現實的『能力』吧？像是噴火飛天之類。」
我大膽地作出假設問道。在此之前已經聽了一堆破壞常識的設定了，如果這裡聽到「啊，才沒有那種超現實的能力啦」的話，也許心理上會比較好接受一點──
「那倒不是。」
「對吧，果然沒有那種超現實的能──」
「──相反地，擁有這種『能力』的是『機關』吧。」
「……嘎？」
原本以為可以一如所料地鬆一口氣，但少女卻說出了另一個令人心頭繃緊的事項。
「……妳想說是『機關』的戰鬥機體吧？」
「……」
「……」
「……算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機。」
少女稍微考慮了一會，但最後還是沒有回答到問題。
感覺她是有一剎那想要說話的，但在下一瞬間，她卻露出了猶豫的神色──雖然還是那張木無表情的美人臉孔。
「……」
啪答啪答。
雨水頻繁地打在玻璃窗上。
「……」
嘶嘶。
兩人的吸引聲有秩序地來回傳出。
一片沉默籠罩著這個書室，我們之間不發一語，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對方。一來是我還沒法理解現況，因此也沒辦法作多其他的發問，二來是因為那個少女，似乎除了回答我的問題以外，就不打算展開新的話題似的。
「那個──」
「我的『能力』，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可是，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也是可以說給你聽。」
正當我打算說點什麼打破沉默時，少女的櫻桃小嘴說吐出了話語來。雖然還表情還是宛如人偶一樣風不文動，但卻散發出一種莫名的哀傷。
「……我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情報呢，尤其是在現在這種狀況。」
我聳了聳肩向她笑說，盡可以顯示得友善和靄一點，我嘗試撫平剛剛一片沉默的尷尬氣氛。
「『絕對記憶』──我的『能力』是被這樣地統稱。在我身邊發生話的事情、見過的人、看過的書，我都會牢牢的記住，而且是毫無保留地記住。簡單來說，我擁有比平常人更強的記憶能力。」
「那不是挺方便的能力嘛，我倒是那種很善忘的人。」
「……你認為那是一種方便的能力嗎？」
少女如此說完，臉上稍稍露出了寂寞的表情。
「那個……？」
「毫無保留的記憶力──意味著我會把所有的細節、情感都記錄下來。就算是悲傷、哀痛的事情，當時的情節、感覺，也會分毫不差地牢牢記住……你真的認為，那是一種方便的能力嗎？」
細心一想，擁有這樣的記憶力，確實可以記住比一般人更多的知識，但若說到無差別地記住所有事情……那也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吧。
任何事情都深深的刻在腦海之中，就連令人傷痛的記憶，也會毫無保留地記得一清二楚……這種特性也是一種雙面刃吧。
「……抱歉。」
「也不用道歉，我已經習慣了自己的這種『能力』，也已經不會再為自己的這種『能力』而懊惱。比起這個，我更在意自己的『能力』能否為我們所用。」
我看著少女的小臉，剛剛稍微寂寞的表情已經不復存在，好像只是一瞬之間，又回復到那張毫無表情的人偶臉孔一般。
「……等等，妳一直說的『我們』到底是……？」
「是的，只有你能夠協助我們。」
少女稍作停頓，然後用那宛如黑夜的漆黑瞳孔直視著我，開口繼續說：
「那是指你所擁有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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