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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失画中(下)

遗失画中(下)

10

克劳狄亚就像是一个犯规的自走式兵器库。

凡是她所到的地方,必然会被闹得天翻地覆。凡是她所画出的花样,必然充满疯狂色彩。

“啊啊啊啊啊……放我们下来……求您了……”

哀嚎来自哭得语不成声的歹徒们。

他们分别被嵌入到一个金属矩形和一个金属圆形当中。有人摆出“火”字型的姿态,有人摆出“十”字型的姿态。

数十人打散后分成一组,每组有两个人,其中“火”字型压在“十”字型的后面。

从紧贴在流氓手上的黑胶布来看,其粘黏性足以令他们无法挣脱。与此同时,散落在木纹地面的小刀与扑克牌正好拼成心花的图案,似乎这也是少女的恶趣味。

“不赖嘛,虽然离祖先大人的《维特鲁威人》的神迹差许多,但你可以参考他们的动作来练习。”

克劳狄亚一边说着,将目光投向带上素描本与铅笔的弗兰。

“好的,师傅!”

“那么,接下来是这边……”

克劳狄亚将头一偏,朝向墙角处的庞克男,后者正握紧手中的笔试图反抗,而在他的脚下还有两个钱箱。

“明明把钱都给俺们了……”

“哈,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是钱了,呆子,你就不能再检查一下吗?”

“什……”

察觉到不对的庞克男,立刻翻开摆在地上的两个金属箱,只见里面的钞票早已不翼而飞。因为是被画出来的缘故,维持的时间并不长────对于克劳狄亚来说,这个世界上最难画、最短暂的“神迹”只有两个,一个是食物,一个是钞票。

“臭婆娘,居、居然敢骗俺……该、该死……妳、妳可别太得意了……就、就算是守卫画师……俺也不会输的!”

庞克男战战兢兢地退后数步。

“真的?”

金发少女饶有兴致地挑起眉头。

“俺的神迹可是现代潮流……打破一切迂腐风格……达达艺术的传承……是想象力的极致!妳那老旧的术式不足为惧!”

“就凭你那贫瘠的大脑?请别玷污想象力这个词好么?”

克劳狄亚的嘴角霎时浮出讥讽的笑容,继续走近。

“胡说八道,俺可是……”

庞克男踉跄地贴在墙上,脊梁仿佛靠紧冰柱般的寒冷。

“可是什么?”

克劳狄亚抓住他衣服的下摆,把他生生拽了起来────出乎意外的,没有使用神笔。

“俺可是……达达派的代表……库尔特……”

少女挥出一记右钩拳。梆梆,那是脸颊被击中的爽快声音。

“我管你那么多,老实回答,是谁指使你们这样做的?”

“真迹的……地下交易……妳……这都不知道?”

话音刚落,克劳狄亚又一拳砸向庞克男。

“傻瓜,我问的是解开封印的办法。你们不是在信里写过蒙马特公墓吗?”

“妖女……妳……在说什么……俺听不懂……”

说罢,被称作库尔特的男人脸上又吃了一拳。

“快说啦,谁指使你们的?”

“俺……不明白……”

一拳。

“蒙马特公墓什么的……俺根本就不知道……”

又一拳。

“别……别再打了……俺认错……认错……”

还是一拳。

“一个……拿报纸的……家伙……委托俺们去……守株待兔……自个儿往公墓跑……本来最近的……地下交易很不好……所以俺就……”

“那家伙身上还带着什么吗?”

克劳狄亚将落下的拳头停在鼻青脸肿的库尔特鼻尖前,审讯般地问道。

“好像……就是……那幅画吧……”

库尔特一脸痛苦地痉挛着。

“很好,乖孩子。”

克劳狄亚看着倚在墙上痛苦喘息的庞克男,摸了摸他的头,又转过身朝练习素描的弗兰说道。

“你先给我看住他们,一个都别给我漏掉。”

“师傅妳要去哪里?”

“墓地,乖孩子千万不能去的地方之一。”

克劳狄亚丢下这句话,便笑着离开了小酒馆。

11

夜深时分,飓风肆虐。

原本安静的墓区,变成了喧闹的妖精森林。

“侵蚀……让我成为妳……我是谁……便不重要了……”

漆黑巨人含糊不清的叫着,与之相应的,马良手中的笔却已挥出一道青色的轨迹。

利刃撕裂了空气,像是武士手中出鞘的刀光汇集成的光束。

只可惜连两秒都不能维持,仅在接触黑色人形的瞬间便蒸发掉了。

巨人踏出沉重的脚步,仿佛在嗤笑少女的画技。

“呜……果然缺乏立意吗……”

马良狼狈不堪地看着眼前的失败,喃喃自语道。

立意────既谓画师构思的中心,也是建立在任何描绘前提下的必备。

少女所想到的,只是打倒巨人,并非如何打倒巨人────仅凭一时遐想与无立意的描绘,也只能成为胡涂乱抹,别说作品,就是神迹一笔也挥不出。

因此对于守卫画师来说,并不是心中所想的东西,就一定能画出。

而是朝着心中所想之物努力、将平日通过汗水换来的技艺、清晰的思维、以极佳的手感、尽量描绘出接近理想的神迹────毕竟,想完美驾驭幻想,只不过是痴人说梦。

“我要……侵蚀妳……嗷嗷吼吼吼吼吼吼!”

就在下一个瞬间,巨人发出怪异叫声,地面突然轰隆作响,马良捂住耳朵,受到这股冲击的她被迫匍匐在地,手中的笔也滚向一旁的墓碑。

黑色的巨人则是伸出右脚,将趴在地上的少女全身覆盖。伴随咕噜、咕噜的气泡声音,就连马良的嘴巴与鼻子也浸没在那团黑暗之中。

“唔……好难受……”

被浸入巨人体内的马良双腿又蹬又踢,像是要窒息一般。不断地挣扎、不停地翻滚,少女能够听到哗哗的流水声,但眼前却是一片无尽漆黑。

(喂喂,快起来了啦。汝若被那种家伙侵蚀,吾也会有麻烦的。)

这时,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又开始响彻心头。

马良瞪大了双眼,似乎并不信任这个声音的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又……不知道……好……难受……”

(很简单啊,交给吾不就行了?)

马良无法反驳对方。

再这样下去,自己恐怕会坚持不住,并逐渐丧失意识吧。

也就是说,进入巨人的体内并不意味着瞬间死亡,而是慢慢被吞噬────

那么,之前被吞没的贝巴犬呢,它是否依旧还存在?

“……小黑毛它呢……还有救吗……”

马良的虎牙咯咯作响,重新振作起来。不光自己的安危,现在她的想法还有这个。

(……汝,想恢复原状吗?)

犹如挑拨一般,内心的那个声音继续刺着少女的心。

“我明白了……”

马良埋下脑袋,慢慢张开紧握住的拳头。做好心理准备的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倏忽之间,无边的黑暗出现一丝裂缝────

“谁在哪里……”

察觉到异变,庞大的漆黑身形宛如巨蛇般蜿蜒扭曲。

原本被吞在里面的马良,顷刻便散发着灼热的光辉,仿佛火山喷发出的岩浆般,将巨人体内炸开个洞。

“谁在哪里……侵蚀……我会被侵蚀吗……”

黑色人形惊叫一声,看着正在排斥自己的黑发少女。

须臾之间,重新昂首的马良,露出狰狞的目光,由乌黑变为黄金的眼眸────就像是捕捉到食物的饥渴野兽。

“不好意思,吾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啦。”

冲突的刹那,马良利用全身灵巧的弹性速度飞出一脚,并非想踢开,而是像开胃前的热身运动。惶恐的巨人身体一跃,顺着姿势很快回到后方,重新拉开与少女的距离。

“来,快让吾吃掉汝吧!”

马良以兴奋而颤抖的声音向巨人说道,如今的她已完全失去理性。

陷入被动的漆黑人形,反而变得像孤立无援的猎物。

狩猎的内容并没变化。

但是狩猎的对象────猎人与猎物之间的关系却发生了颠倒。

“汝这是要往哪逃?”

马良见状笑了起来,重新回到对峙的位置。

两人之间吹起格外强烈的风,马良宽松的衬衣迎风飘扬,落叶像飞刀似地散落空中。

少女的脚步有点踉跄,黑色人形则站在微风中丝毫不为所动。

是在等待自己攻击后的空挡吗────没有多余思考,马良伏下身子,朝着巨人作势欲扑。

目标是黑色人形的腿部。

马良纵身一跃,张开血盆大口,如同猎豹般朝那个位置咬去────巨人发出类似受伤猛兽的剧烈喘息,想要吞噬少女,可却做不到。那股灼热的光辉,令自己无法侵蚀对方。

归根到底,还是眼前这个少女太过古怪了。

明明只是一个人类,体内却拥有那种怪物般的力量,这让巨人从一开始便没有任何胜算。

“首先从这里开始……”

马良咧嘴一笑,依靠怪力将黑色人形绊倒。少女看着躺在地上的巨人,露出饥饿难耐的表情,腿部、胸膛、肩膀、相继被她的双手撕裂,墨汁四处飞溅。

仿佛水彩笔调出的黑色汁液,被马良全部**。不出一会儿,漆黑的巨人便不见踪影,甚至连点痕迹也没留下。从那团漆黑当中蹦出的贝巴犬,也成功脱离黑色人形的支配。

(太好了,它还活着……)

少女内心响起一道庆幸的声音,看来这才是之前的马良本人。

但是,如今占据这个身体的“马良”却并不那么认为,她只是看了看奄奄一息的贝巴犬便笑嘻嘻地张开虎牙。

(等、等一下……妳、妳要干什么……住、住手!它是小黑毛啊!)

马良并没理会心中的疑问,只是吐出冰冷的寒气,笃定地说道────

“那条狗,也是真迹的一部分。”

(妳说什么……难道……)

“汝要明白,这是为了让画中的一切恢复……”

(不、不行……我不允许妳这样……给我住手……那是小黑毛……是无辜的小狗……停下来……求妳了……)

“既然不能成为画师,那么像这样做不就行了?无能之辈,好好看清汝的现实。”

说罢,马良自暴自弃地笑着,似乎毫不在意内心的挣扎。

就这样,带着窃笑的少女走向贝巴犬。离奇的是,那条狗并没反抗,而是可怜巴巴地发出呜咽声────

“呜……”

(别、别……!!!)

马良犹豫了一番,就这样默默伸出手。

之后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悬念。将贝巴犬也吞噬殆尽的马良,默默地仰望墓区晦暗的天空。

一切回归平静,肖像画里的黑圈也消散在空中。

画中人物头部的轮廓因此变得更加清晰,似乎是恢复了原状。

这时,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伴随画框边缘散发的光圈,里面的人物竟从画中奇迹般走出────

“非常感谢妳……”

听到声音的马良迅速回过头────从光芒中走出的,是一位瘦如枯枝的老妇人。

只见她怀抱着那条贝巴犬,以慈祥的目光直视着少女。

“不仅让我恢复记忆,还让我与米利团聚。”

“米利……这便是小黑毛的真名吗……”

马良转过身,瞳孔恢复为原本栗色的她,眼角有些发热。

“谢谢妳……让我找到遗失的东西……只可惜,我的儿子却将它……遗失在画中……”

没再多说什么,老妇人点了点头,便与怀中的贝巴犬一同消失。

一人一狗回到画中,就好像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是梦境,少女与狗玩耍的身影,也不过是短暂的一刹那────

“什么嘛……根本都把我当作笨蛋在耍……如果不是那个家伙,小黑毛也不会那样……”

再也控制不住情绪,马良向着夜空抽噎。

仿佛在回应少女的哭声,墨黑色的天幕开始下起绵绵不断的细雨。

只不过,雨是黑色的────

当克劳狄亚姗姗来迟地赶到现场的时候,掺杂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马良跪坐在地上,并没有任何反应。

“妳……在那里干什么?”

克劳狄亚捡起地上的肖像画,盯着雨中的马良,仿佛感到一阵恶寒。

“是我……是我杀死了小黑毛……”

马良转过身,双眸泪眼汪汪的她,抽鼻涕地说道。

12

事后,克劳狄亚将《遗失画中》的真迹交还给曼坦妮。

尽管马良似乎有些不快,但在克劳狄亚的劝解下,最终还是妥协,曼坦妮也答应了她有空会过来看那幅画的请求。

三人回到家中已是半夜,窗外的圣日尔曼大道一片漆黑,伴随淅淅沥沥的雨声,偶尔还能听到犬吠。马良消沉地趴在桌上,克劳狄亚见状,便双手抱胸地叹了口气────

“一路上的安慰还不够吗?事情前后我也听说了,就因为妳跟那条狗玩闹一下午,所以心里才依依不舍?”

“是曼坦妮告诉给妳的吗……”

“妳为了要那幅画,便向她交代前因后果,难道不是这样?”

“重点不是那些,是我杀掉了它,我只是……讨厌那样的自己。”

“其实吧,如果她要我们恢复真迹,也的确只能让那条名叫米利的贝巴犬消失。”

“它不叫米利,它叫小黑毛……”

马良依旧闷闷不乐地呢喃道。

“是是,小黑毛……然而,它毕竟是画出来的东西啊,妳要这么喜欢,给我几个月时间,也能……”

“那样就不是我认识的小黑毛了。”

当马良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克劳狄亚不禁咂舌一声,开始后悔自己的多嘴。

“其实,作为守卫画师,偶尔也会遇到这种事情。我劝妳去养宠物吧,送别……”

“那么,画师究竟又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给人们带来快乐,不是为了将自己所认为的美,分享给人们吗?”

面对克劳狄亚的说辞,马良抬起头,充满疑问地望着她,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但是画师偶尔也会给人们带来悲伤,应该说……什么都会带来吧。”

“呐,克莉斯蒂娜,画家……真的什么都能做到吗?什么都能画出来吗?”

“不,应该说,画家是什么都想画出来,但结果总是四不像。”

“那根本就是骗子吧……”

马良的眼角湿润起来,再也控制不住的她,扑向克劳狄亚。

“妳说得没错。”

克劳狄亚紧紧搂住黑发少女,合上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也许是有什么东西遗失在画中。”

克劳狄亚用手指内侧拭去马良的泪水,让她哭了一会。等到哭声渐渐微弱时,才移开身体,微笑地点点头。

“今天辛苦妳了,早点休息去吧。”

“嗯……”

“弗兰,剩下的交给你了,我还有些东西要整理。”

“好的。”

青年微微颔首,一脸认真地说道。

“需要戴上狗耳朵吗?”

“傻瓜。”

克劳狄亚丢下这句话,砰地一声关上门。

回到了宽敞卧室的她,走向纯白色的化妆台,翻开一本封皮破烂不堪的笔记本,据说那是曼坦妮父亲失踪前的日记。

“还真是潦草的笔迹。”

克劳狄亚扬起冷笑。

脑海中响起当初曼坦妮将日记本交给自己时所说的话────

“关于‘复兴者’的问题,我所能告诉妳的,只有这么多。”

还真是廉价的报酬呢。

少女轻轻抱怨了一声,继续翻着日记本。

“十月七日。

美术院要求我上交需要展出的真迹。

我知道,他们会用赝品完美替代的,事实上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以假乱真的赝品。

十一月六日。

今日下雨,我没有出席母亲的典礼。

那幅《遗失画中》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母亲的时候,请原谅我这个不孝之子吧。

十二月九日。

尽管我没将那幅画交给美术院,但他们还是完成了赝品,并在博物馆展出。

用的是我母亲的骨灰完成的,曼坦妮知道一定会恨死我吧,最终能留下的纪念只有真迹。

一月十一日。

新的一年开始了,我的研究也进入新的阶段。

真没想到,文艺复兴时期的三巨头曾经在那样的地方见过面啊。

二月九日。

根据记录,那三位巨头都是在十六世纪中期与晚期去世。

哥伦布则是在十五世纪晚期发现美洲大陆,本来毫无关系的事迹一下有了头绪,结论是他们见到从美洲带来的遗产,异文明的石壁画……面对前所未有的古迹,三巨头最终得出不同结论,而列奥纳多·达·芬奇将自己的结论封印在《最后的晚餐》的真迹里。

三月十五日。

我带着曼坦妮一起去接触了“那个”东西,她似乎对此感到十分惊讶,这也不怪她,因为我大概有几个月没跟她说过话了,更别提在一起什么的。

四月七日。

我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画家究竟是什么?当我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声称自己是复兴者,尽管我不知道他的目的,但他所说的那个世界,我很向往。

五月三日。

我决定了,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就算是把过去的全部遗失于画中也好,我所想要的,仅仅是成为画中之人,加入复兴者的群体,改变这个将艺术当成战争的扭曲世界。”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今天是五月十七日────看来,那个男人并没有失踪多久。

得出这个结论的克劳狄亚,只是感觉浑身不舒服,便关上笔记本,躺在床上,静静地思索着马良曾经说过的话。

“画家究竟是什么……”

克劳狄亚回忆起画中的光景,在坠入妄想的梦境之前,徐徐地嘟哝了一句。

“骗子……吗?”

13

夜阑人静的时分,曼坦妮回到杳无人烟的庄园,将描绘祖母的肖像画《遗失画中》放在卧室的抽屉里,长舒了一口气,静静仰望窗外波光粼粼的池塘。

但就在曼坦妮眯起眼睛,放松心情的时候。

被月光映照的湖面转瞬间化作一层淡绿色的荧光,仿佛水晶般剔透。

陷入错愕的曼坦妮瞪大了双眸。

就在她转过身,准备出门一探动静的时候,卧室内响起男人的笑声────

“知道为何会变成那样吗?”

曼坦妮偏过头,只见一个冰冷的视线正刺到她的脸颊上。

那是一位瘦骨嶙峋的白袍男人────幽灵般的笑容,散发着静谧的死亡气息。仿佛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类。

“你……是谁?”

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曼坦妮战栗地瞪着对方。

尽管她能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到似曾相识的气息,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提香·韦切利奥,将《遗失画中》取走的复兴者。”

白袍男人露出令人不快的诡谲笑容。

“你来这里……是想夺回那幅画吗?”

曼坦妮怔怔地说着。

“不是夺回,我对那幅画的兴致并没妳想象的那么大,我所感兴趣的是妳,曼坦妮·雅各·卢梭,妳身上的色彩让我魂不守舍。”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警告你,再闹下去我就要叫警察了。”

“那么,变成这样的话,你还会不会去叫呢?”

说罢,提香悠然地瞪大双眸,一眨眼的功夫,男人的肌肤、轮廓、容貌都发生了变化。带着令她异常熟悉的声音────

“曼坦妮,我的乖女儿哟,过来吧,跟我去画中,一同祈祷新世界的降临吧。”

“父亲大人……不、不对,你们又在玩什么把戏!”

“噢,因为我被提香先生侵蚀了,所以便成为他的一部分,应该说,是画中的一部分啦,换言之,就是融合,运用‘画’的原理,将两人的‘思想’合为一体,怎样,很棒吧,我的乖女儿,所谓复兴者,原本就是让画师成为‘画’的部分。”

男人缓缓抬起头,语带怜悯的音色。

与少女四目相交的他,将鲜红色的嘴角弯成新月状。

“不,这不可能……”

曼坦妮双手捣着嘴巴,胸口剧烈起伏。

脸色铁青的她,强硬地摇摇头,似乎并不愿相信这个现实。

“我并没有撒谎哦。过去是内梅亚·雅各·卢梭的人类,如今变成名为提香·韦切利奥的画中人。呐,妳觉得我这样的形态,与画中的母亲相比,妳更喜欢哪个呢?”

男人以缅怀的表情说着。

就好像在哀悼死者,然而话中却完全感觉不到悲伤的心情。

“复兴者……你们把我的父亲变成这样了,还想对我的祖母下手吗……难道你们还没戏弄够吗……你们……只有你们……我是绝对不会原谅的!”

曼坦妮厌恶地吊起嘴角,一时间忘记了之前的恐惧。

悲愤、绝望、怒火────就像调色板里的颜料一样,在她的心中来回搅拌。

“那种恨意只会让‘画’的颜色更加鲜艳。放弃吧,妳的内心正在被我们侵蚀……继续坚持下去,对妳来说不过是毫无裨益。”

重新变回白袍男人的姿态────提香带着怜悯的眼神,直视少女愈加苍白的脸色。

“只要令真迹解放,我等将在天使的引领下,让世界恢复正常。从此,美术界不再需要战斗,世间也不再拥有守卫画师,难道,妳对这样的未来一点也不期待?”

“如果你们能够消失的话,我会更加期待的。”

“那么,干脆就用我这双手,提前让你们父女团聚怎样?”

说罢,白袍男人将手中突然散发着白光的笔指向曼坦妮,意味不明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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