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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失画中(中)

遗失画中(中)

06

黄色的妖精────保时捷Boxster穿过矗立在灰雾中的树丛,一路颠簸到蒙马特高地的画家村。平贺将车停在小石坡旁,打量着面色惨白的三人,探出车窗友善地挥挥手。

“你们三个先去吧,我还有点事。”

说罢,男人便开着他那辆跑车风一般地消失在众人眼前。

克劳狄亚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倾吐苦水似的,斜着眼对正在喘息的马良发牢骚。

“我觉得妳那位同伙比起画师更适合做司机。”

“才不是!平贺先生很厉害的!他很擅长画精细的东西……当然,开车也很强没错啦。”

“是啊,强到我都快走不稳路了……”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弗兰,二话没说,便走到金发少女的面前,蹲下身子。

“你这是要干什么?”

克劳狄亚伸长脑袋,脸上浮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师傅,妳不是说快走不稳了吗,我来背妳吧。”

弗兰转过头来,露出爽朗的笑容。

“都想到哪去了蠢货!才、才不要你背呢!”

“……那就是要我背咯?”

个头最矮的马良困惑地指着自己的脸颊。

“妳先长高三十公分再说吧。”

克劳狄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看到两人呆愣的样子后,她的笑声变得更大了。

尴尬的空气仿佛瞬间被吹散,三位画师对视一笑,继续踏上征程。

就这样,三人来到了圣心教堂所在的山坡────沿着教堂边的小路右转,便是画家村最著名的地段。

狭窄的石板路上可谓人流如梭,眼前斑驳的光景仿佛童话中的玩具城似的令人眼花缭乱。相比较活蹦乱跳的马良,克劳狄亚与弗兰两人则举步维艰,好不容易进入小丘广场,却依旧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但也正是这样嘈杂的地方,才诞生出以莫奈、凡高、塞尚、马蒂斯为首的美术巨匠。他们曾在小酒馆集会,探讨艺术的真谛,并向当时的美术院发起挑战,提出新的艺术观点。最终,他们无不例外成为那个时代的明星────正如之后同样在这起步的毕加索。

对于画师来说,这里就像家园一般,接纳任何有绘画梦想的人,随街可画。来自各地的艺术家,未成名的、想成名的,他们只需要在一把把小圆伞下替人作画,怀抱着对绘画的崇高理想。当然,为防止从中添乱的家伙,这里也有许多守卫画师在大街上行走,或坐在露天的阳伞下观察人群。

“到了。”

发出声音的是弗兰。

看来昨晚他有认真温习过地图────郁郁葱葱的深绿色树木之间,是座毫不起眼的石墙,走近一看,旁边还有镶嵌着磨得光亮的花岗岩、上面的金属标牌刻着“巴尔达萨雷艺术基金会”的字样,四层阁楼的墙面是咖啡馆的象牙色调。领头的马良轻轻推开门扉,走进入口,感受到的却是扑面而来的庄严肃穆。

与外墙的风格不同,内部的结构可以算是神殿的构造。厚重中透出华丽的味道,排布有序的石像,折射出与这个时代明显不符的审美观,通过大理石阶梯来到第四层的喷水池所处区域,克劳狄亚叹了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那是一个听上去有些拘谨的声音。

三人踏进办公室,只见一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在椅子上正襟危坐,视线投向迎面走来的弗兰。

“您就是达·芬奇先生?”

“不,是我。”

克劳狄亚不耐烦地举起手。

“啊……真的不好意思,我听毕加索院长说过,达.芬奇是首屈一指的天才,便以为……”

“辜负了妳的期待是我的不对,曼坦妮小姐。”

克劳狄亚轻松地念出委托人的本名,语气略微有些不快。

然而,令她更加不悦的是对方的容貌────

年龄、身材都跟自己差不多,偏向模特的标准。一头粉红色的长发垂至腰际,搭配祖母绿的眼眸,更增添了几分妩媚。雪白肌肤在黑色洋装的衬托下显得更为透亮。与嘴上不饶人的克劳狄亚不同,她是那种光看上去就会有人想要保护的类型。

“是我原本期待的方向有问题……在此向妳致歉,达·芬奇小姐。”

曼坦妮一脸愧疚地喃喃低语。

尽管她只是想安抚对方,但从克劳狄亚似笑非笑的表情来看,似乎达到了相反的效果。

“都说妳多虑了,曼坦妮小姐。”

克劳狄亚一边用指尖拨弄长发,一边勉为其难地答道。

“那么回归正题吧,我想要委托你们一件事情……首先,关于真迹的处理,你们美术院是很清楚的吧?”

曼坦妮双手托着下巴,话锋一转的她表情也变得苦涩起来。

“嗯,我记得的,若是要在博物馆展出,需将真迹上交给当地的分院,再由分院提供赝品代替。当然,属于私人创作的,作者本人可收藏。”

马良忽然插嘴道,握起的左拳在自己右手掌心上轻敲了一下。

“不愧是马良小姐,了解得真多!”

“这明明是个守卫画师都会知道的事……”

面对弗兰的感慨,克劳狄亚伸手抵着额头,发出哀叹。

“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我父亲的那幅真迹已经被人盗走了。”

曼坦妮低下头,无力地抖动肩膀。

“是一幅怎样的画呢?”

“名为《遗失画中》的作品,内容是描绘我祖母的肖像画……署名是内梅亚.雅各.卢梭,作为私藏真迹,应该不会给别人造成什么困扰,这点请相信我。”

“夺走那幅画的人是谁,跟妳父亲的失踪有关?”

“毫无关系……只不过向我寄来一封威胁信而已……仅此而已……”

“能够告诉我们,妳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物吗?”

也许是想到对方与“复兴者”之间的关联,克劳狄亚话锋一转,发起了提问。

“他很温柔,至少过去是这样。”

说着曼坦妮的脸上露出了一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微笑。

“但最近一年,他却变成了一个冷血的人。整天面对画板,除此之外的任何人都不愿见面,即便祖母去世那天,也没有来……”

“听上去很糟糕呢!”

马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能让我们看下那封威胁信吗?”

克劳狄亚蹙起眉头,神情微妙地望着曼坦妮。

“嗯。”

曼坦妮点点头,拿出一枚白色便笺。上面写着“带上两百万欧元,于十九日晚八时在雷米耶小酒馆等候。报警是没用的,真迹被封印在蒙马特公墓,破解方法只有我们知道”的潦草字迹。换句话说,凶手依旧还在当地徘徊────读完信件,克劳狄亚用鼻子发出轻哼。

“两百万对你们来说只不过是小数字吧……”

“但如果对方得到钱,也不肯告诉妳解除的方法呢?”

“这倒也是……好吧,这个委托我们接受了,妳也别再摆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啦。”

“……对不起,达·芬奇小姐,我真的可以把这件委托放心交给你们吗?”

“当然,我们不会辜负妳的期望。”

克劳狄亚微笑地抬起头,带有抚慰的声调里,还透着游刃有余的自信。

“只不过需要一些条件,比如,关于复兴者的事情。”

“事成之后,我便会告诉你们……反正,画家都是那样的生物。”

曼坦妮撇过脸颊,意味深长地说着。

“妳说什么?”

“不,没事,你们请回吧。”

曼坦妮没有再多说什么,用纤细的手指捂住脸,指缝间渗出虚弱的咳嗽声。

看样子她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得出这个结论的克劳狄亚,向身后的二人示意地点点头,起身离开办公室。

07

三人回到画家村的小丘广场,坐在露天阳伞下的一桌整理头绪。

克劳狄亚正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连脸颊都开始热了起来,这也让一旁的弗兰如坐针毡。

“师傅,妳有什么主意了吗?”

“我还在想惩罚内容,万一那群家伙所说的是真的,即便打倒他们也没用……”

“除了威胁性命以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威胁性命的话,如果是美术院保管的真迹,完全可以允许。但那是个人私藏的真迹,就情形而言,略微有些棘手。根据守卫画师第十五条,美术院有权对其威胁定罪。毕加索那家伙之所以找我,就是想避开院内纠纷,低调处理这种事情。”

“师傅妳居然是这么循规蹈矩的人!我对妳更加钦佩了!”

弗兰高兴地说着,嘴角两端弯成新月形,显然他的误解令克劳狄亚感到十分不自在。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这么做而已。”

就在两人继续沉思的同时,马良正大口大口地吃着牛角面包,笑脸盈盈。

“唔……我觉得吧……唔……”

“妳能不能吃完再说?”

“唔……太好吃了……不知道该怎么说……唔……”

话音刚落,只见一条黝黑的贝巴犬摇了摇尾巴,来到马良的脚下。

后者莫名地感到竞争意识,便埋下头直视它────头上的黑毛垂落到鼻梁、卷曲的被毛覆盖整个身体,一副湿漉漉的样子。

“汪汪!”

也许是被少女手中面包的香味所吸引,贝巴犬发出了狗吠声。

“汪汪!”

同样不甘示弱、较上劲的马良也模仿这条狗的叫声。

“汪汪!”

下一个瞬间,抓住机会的贝巴犬乘隙叼走了马良手中吃剩的面包。

“啊,等等!”

就这样,马良为抓到那条贝巴犬,匆忙地朝它奔跑的方向全速追去。

“马良小姐!师傅,这下该怎么办……”

目睹完这一幕的弗兰慌张地将头转向金发少女。

“现在还是先别管那个笨蛋吧。”

克劳狄亚把考究的陶制咖啡杯搁在盘子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

“出发。”

克劳狄亚闭上双眼,用充满魄力的声音说道。

08

就这样,两人在敦刻尔克路的服装店滞留,摇摇晃晃了数个钟头。

深蓝的天色逐渐转暗,夜幕降临后的八点,更换为女仆装的克劳狄亚与披上绅士风夹克的弗兰按时抵达雷米耶酒馆。

“师傅,真的有必要做到这步吗?”

双手各提着一个箱子的弗兰面带尴尬地看着克劳狄亚────

以维多利亚时代风格为基调,朴素的黑白色服装系着围裙,挽起的金发戴着便帽型头巾,充满清纯的气息。

“反正照我说的去演就行。”

金发少女冷淡地抛下一句,便没再多提。

两人走进酒馆,柜台上摆满了当地的美味佳肴,有香煎银鳕鱼、葡萄酒、焦糖布丁、核桃面包。

但是客人们并没埋头于美食,他们多数坐在角落,与周遭的浪漫气氛格格不入。

从打扮上来说,更像意大利黑手党的团伙。

“看来就是他们了。”

克劳狄亚对身边的弗兰喃喃低语,后者点点头,紧张地吞了口水,便大声叫道────

“我们是巴尔达萨雷!”

如同听到哨声一般,周围的人们,开始转过头微笑,就连整个酒馆的色调都顷刻发生了改变,原本的昏黄变成暗红色的灯光,一群便衣男子舞着手中的叉子与刀子,逐渐向两人走近。伴随舞台上钢琴曲的一阵滑音过去,这群人已围成一圈,被夹在中间的弗兰战战兢兢地笑了笑。

“嗨……我是艺术基金会的成员……亨泽尔……会长叫我们来这里,嘿嘿。”

“钱呢?”

领头的一位亚裔男人持着小刀要挟道。

“就、就是这两个箱子。”

弗兰踌躇了片刻,才将方块状的金属箱放在地上,这一忸忸怩怩的举动也令周遭人群加重戒心。

“老大,里面确实有那么多钱。”

将箱子打开的亚裔男子,翻来覆去一阵,便对身后一人低声说道。

“很好。”

从人群中走出────被称为“老大”的是一位酒桶体型、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庞克风男人。

从他那萎靡的神色来看,几乎像个罹患精神疾病的吸毒者。

“这小妞怎么回事……”

检查完钱箱的庞克男又将目光瞄向女仆打扮的克劳狄亚。

“她是在基金会工作的下人,为平息各位对基金会的不满,作为这次交易的附赠品。”

弗兰看了看出声掩饰的克劳狄亚,笑着点了点头。

“哈哈,老大,我们赚了,有钱又有女人。”

亚裔男子回头看了看庞克男,厚颜无耻地翘起嘴角笑着。

“也就你小子高兴。”

庞克男脸上浮现的警戒神情并没有变弱。

同样,克劳狄亚也没有丝毫松懈,按照预定脚本,她所要演绎的,是楚楚可怜的少女形象。原本,她是打算就地接近这帮流氓,趁他们不注意时,在酒中渗入“催眠”的神迹,借此问出真迹的下落。

如今,克劳狄亚正以女仆身份,悄然地进行计划,距离成功仅一步之遥。

毕竟,凭那艺术品般工整的脸庞、媲美模特的身材、任谁见了都会由衷赞叹她的美,对此

流氓们甚至考虑过获得这件宝贝后该如何调教,但这些想法都在少女开口前便停止了────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格蕾特。家境贫寒,靠卖画维生,如今没了去处,还望各位大人宽恕。”

克劳狄亚面带含蓄微笑,以甜腻的声音说着。

“…………”

站在周围的地痞,个个都面无表情。就连刚才还说少女“好可爱”的亚裔男子,在见到那样蹩脚的演技之后,顿时也哑口无言。

原因在于,克劳狄亚的笑容太过僵硬,诡谲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以至旁人都觉得她并不适合扮演这种角色,原本打造的清纯形象也因此瞬间被破坏。

“噗……”

就连站在旁边的弗兰也忍不住笑出声。

面红耳赤的克劳狄亚,立即用力往他脚上一踩────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顿时传来,周遭的人们就像是看笑话似的耸了耸肩。

“别闹了,俺可没空陪你们这帮小鬼玩。”

也许是对两人的唱双簧感到生厌,庞克男吹起口哨,像是发号施令般地举起左手。

注意到这一变化的众人,纷纷转过头,安静地等候男人下达指示。

“既然钱已到手,那么女人也好软体生物也好……随便你们怎么玩,总之,现在就给俺处理掉。”

听到庞克男老大的命令,地痞们随即恢复狰狞的表情。

这群家伙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活口────得出结论的克劳狄亚忍不住窃笑起来。

“哈哈……看来之前的演戏都是瞎折腾……”

“师傅?”

弗兰表情恍惚地转过身,发出不解的声音。

“也好,就让他们见识一下吧,什么才是画家描绘出来的地狱……”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金发少女的脸上浮现出奇妙的笑容。

09

蒙斯马蒂斯,原意为战神的山丘,据说是因为守护罗马的火星神马尔斯曾在这里建造神殿的缘故。后来,因罗马人迫害巴黎的首位主教而被称为“殉教者山岗”────也就是蒙马特这个名字的由来,如今屹立在这片土壤上的,是自十八世纪时修建而成的蒙马特公墓。作为巴黎三大公墓之一,那里也是许多著名画师的安葬地。

“别跑!”

马良一边这么叫喊一边哈哈地喘着粗气,娇小的肩膀剧烈起伏,以她的运动能力来说,十分钟便是上限,更别提从广场一路直追至墓园,长达五公里跋涉的奇迹────不知不觉来到蒙马特墓地的入口,少女累得趴在地上,似乎已走不动的样子。

而被她追赶的那条贝巴犬,也跟着跑了回来。之前也是那样,当马良恢复体力后,它才继续逃窜。

“你逗我玩啊……每次都是看我不行了就……”

仿佛能听懂马良的抱怨,贝巴犬欢喜地摇着尾巴,往她所在的方向扑去。

“别以为……我没力气抓你……就可以……咦?”

马良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跌了个四脚朝天,脸颊还被那条贝巴犬不停地舔着,吃剩的牛角面包也因此掉在地上。

“啊……啊……住手……太狡猾了……你……以为沾上面包的味道就可以这样吗……”

马良尴尬地发出支吾声,四肢不停摇晃着。

“汪!”

很快领会少女的意思,贝巴犬又将地上的牛角面包重新叼了起来。

“你都弄成这样了我还会吃吗?”

马良有气无力地笑着,直到这时她才回过神来,自己竟擅自离开克劳狄亚身边,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给这次任务彻底添乱了吧────想起白天的豪言壮语,少女不禁唏嘘。

“汪!”

“你这是在同情我吗?”

马良歪着脑袋,像是在寻求对方的安慰。

“汪!”

贝巴犬竟然不可思议地摇摇头。

“好家伙!”

马良拍了拍掌,脸上开心地笑着。

“也不知道你有没名字……干脆,就叫你小黑毛……怎样?”

“汪汪!”

贝巴犬连叫了两声,似乎非常喜欢这个新名字。

“哈哈,来吧,小黑毛!”

马良发出天真的欢呼,与贝巴犬重新开始你追我赶的游戏。

就这样,一人一狗穿梭在墓园纵横交错的小路上。

平日静谧神圣的蒙马特公墓,如今也变成喧闹的光景────漫步在路旁的画家,像是捕捉到素材一样的拍下照片、往日沉寂在墓碑边的野猫,也都因为贝巴犬的关系纷纷躲到其它角落。

当然,也有扫墓人向奔跑的少女与水犬投来轻蔑的目光,当作是小孩子之间的胡闹。

沿路穿过四个墓区,相互嬉戏的少女与贝巴犬,仿佛将这里当作是自己的后花园。

就连黑夜中阴森发亮的墓碑也显得不是那么恐怖了,如果这个时候旁边还有小孩子的话,一定也会参与到少女的游戏里吧。

“哈啊……哈啊……不行了,即便恢复体力也没用,完全……来不起了……”

靠在墓碑旁的马良,感觉软绵绵的浑身无力,肚子也咕噜、咕噜地发着脾气。

看到瘫软的少女,贝巴犬似乎也没了兴致,甚至连“汪汪”的犬吠声也比之前低上许多。

“呜……”

见马良仍然没有干劲,贝巴犬便停在原地,默默地注视着她。

这时,骤然刮起的一阵怪风带动树叶的沙沙声,原本集结在树梢的大群乌鸦瞬时往四周散去,仿佛有股巨大的影子在墓园晃荡────

“傻孩子,都这个时间了还留在墓地。”

突如其来的声音叫住马良,后者立刻站起身,环顾四周。

仿佛是公墓前方的黑暗中走出来似的,当少女抬头一瞥,看到的却是画师德加那高高树立的黑色头像。

“是在这里啦。”

从这位画师墓碑的后面走出,声音的主人令马良颇感意外。

只见一个拿着报纸的中年男子正朝她走来,露出久违的微笑。一时想不起是谁的少女,在看到那额头上的十字伤疤之后,便恍然大悟地张着嘴,回想起前夜的惨剧────没错,眼前这个人,正是一度令巴黎陷入混乱的元凶。

“上次那个卖报纸的大叔吗……”

“不是大叔,也不是卖报纸的啦。”

报纸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面有难色地否认。

“总之,这次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马良攥紧双拳、斩钉截铁地说着,誓要与对方彻底划清界限。

就连她身边的贝巴犬也抖搂地发出喉音,前身下伏,一副呲牙咧嘴的模样。

“行啊,小鬼头也该学乖了……”

报纸男眯起眼睛,咯咯地笑着。

“才不是小鬼头!”

“哎呀,妳原来也有把那个宠物带来啊?那么这下可好办了……”

男人这才注意到少女身边的贝巴犬,话语中充满惊喜。

“宠物?”

“上次承蒙妳照顾了,作为教训,这次的实验品将会更加完善哦。”

报纸男无视了少女的疑惑,将叠成长方体的报纸平铺在地上。马良一脸惊诧地看着,裹在里面的竟是一幅肖像画。然而蹊跷的是,画中人物的脑袋被蓄意涂成黑圈────从中感到强烈的恶意,马良以义正言辞的目光直视着此刻冷笑不已的报纸男。

“大叔,你又在篡改真迹吗!”

“非也,此乃大师神来之笔,内梅亚.雅各.卢梭的《遗失画中》的神迹。没听说过吗?那么,不妨来体验一下吧。”

话音刚落,肖像画里的黑色笔迹就像微光漩涡般卷动。

从不停旋转的混沌螺旋当中,缓缓升起近三公尺的人形────墨汁四处飞溅,漆黑的身影倏地在半空中蹿腾。

“这是什么!?”

马良惊惶地倒退数步,浑身战栗。

“我是……谁……”

画中跑出的黑色人形,含糊不清地鸣叫。

“我是……谁……我是……谁……”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马良抱着头,仿佛猿猴般垂下腰。此时的她,多么希望这是梦境。

“那么……就让妳……代替我所遗失的东西……被我侵蚀……成为……画中之人……”

黑色人形别扭地说着,渐渐逼近少女,仿佛那是强加给自己的意志。

“别、别过来……”

马良被吓得一不小心跌在地上,拼命想逃的她,双手撑在地面不住向后倒退,可全身却颤抖着使不出多少力气。

“汪!”

就在少女一筹莫展之际,贝巴犬突然跑到她的前面,两眼圆睁,向黑色人形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小黑毛……”

三公尺高度的漆黑人形停下脚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汪汪!”

尝到甜头的贝巴犬立刻扑上去,它要以自己的獠牙守护新主人的安危。

“真是无趣哟……那么,在被吃掉之前,早点觉醒吧,小姑娘。”

目睹眼前光景的报纸男,在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之后,随即选择撤退────想追,虽然马良有这个打算,但考虑到小黑毛,自己一时也无法脱身。再加上那个森然的黑色巨人,似乎只将自己视作眼中钉。

“侵蚀……”

很快推翻马良的结论。视若无睹的漆黑巨人朝贝巴犬踩上一脚。

尽管这条法国水犬奋力地反抗,但也因此浸进黑色人形的体内,伸出的狗爪还在挣脱────浸入的瞬间,明明能听到“哗哗”的喷水声,却没有液体流动的感觉。

“小黑毛……不要……”

马良想去伸手阻止,但却对此无能为力,不知该如何打倒那样的怪物。

(不甘心么……)

耳畔边再度响起那个声音。

可是,那不是实际响起的声音,而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无能之辈,汝也配称作画师?)

是她自己的声音。

自己心中的声音。

曾帮助她解决巴黎灾厄的、另一个自己的声音。

(好好回想一下,为何会站在这里……汝,究竟是什么身份?小丑吗?)

“不,我就是……画师……”

内心遭受鞭策的马良从未如此懊悔,嘴里的小虎牙咯吱作响,难得地鼓起勇气,想去尝试、想要拯救那条贝巴犬。明明自己与克劳狄亚一样,也是守卫画师────

(没错哟,画师的武器是手中的笔……)

少女立刻站直身子,仿佛在提醒自己,从裤袋中取出一支蓝色的水彩笔。

拔开笔盖,就像为子弹上膛一样,马良开始努力回忆平日在分院的授课,虽然从未专心听讲过,但脑海里的“神迹”却隐约出现轮廓。

稍有偏差便会失败,线条稍有停顿也会失败────那么,干脆就赌一回吧。

将空气作为无限广阔的画板、以即兴的灵感释放艺术的神迹,将心中所想完美描绘,胜利的希望便会由此具现。

“……哈啊啊啊啊!!”

马良挥舞着手中的神笔武装,化作狂风般凌厉地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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