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沿途污浊昏黄的恒河水不同,这里的水展现了富有生机的苍黛色。沿途恒河平原上杂乱无章的建筑和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被古栈绿野代替。偶有飞鸟略过,时有涉禽栖息,这里,美的不是像泄洪般地注入大洋的恢宏,而是无数的分支在绿野青沼中涓涓前进的静美。
那里,我发现水天交接处,有一叶扁舟,在随着波浪一起一伏。有个高高瘦瘦的人站在那里。
“鮑里斯!”久石先生说道,“就是他了。”
我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涌动的杀意。随着我们的小艇慢慢地接近他,我渐渐可以看清楚他了,和前些日子完全不同的打扮,今天穿的是一身正常的休闲装,头发也梳理地相当整齐精神。与初见那会儿截然不同,他和小木船像是要融为了一体,随着我们的接近而泛起的层层波纹而上下颠簸。此时我像是产生了一个美妙的幻觉:
夏日的午后,我独自一人在林中踱步,循至溪边,我将一颗小石子踢入小溪中,溪中有落叶,随意轻轻晃动。娴静优雅。
而我觉得这似乎并不是鮑里斯的心理暗示,因为它是令我如此心旷神怡。
“喂!”久石先生先开口道,用一口流利的俄语说着,“你究竟什么意思?杀了53名学生,还当着我们的面,那些由于蓝鲸游戏自杀的人,也是因为你吧!你总不会再狡辩了吧。”
“说箱庭语就好了。这样大家都可以听懂。”鮑里斯说着,似乎完全没在意我们,继续欣赏着莫斯科不曾有的美景。他好像看得有点入迷了,久石先生一直向他生气地吼着,他都充耳不闻。
我们四人则是静静地看着,期待着谁来打破这局面。
鮑里斯终于开口了。“你们知道吗,在印度,贱民的生活必须要回避具有种姓者,他们往往有单独的出入通道,也有自己的井,因为他们不能和有种姓者使用同一口水井。不过在条件不优越地区,贱民还是可以和高种姓的人用同一口井,但他们必须最后打水,以避免弄脏了井水。贱民的居住区必须远离四个有种姓者的居住区,他们不能进入有种姓者的住房。他们就像是一群虫子被放置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拥挤,卑微,他们又互相踩踏,啃噬。”
“唯有死是恒久的解脱。在这恒河里,一切都会变成永恒。”
“恒河在信徒心目中是一条清净的圣河,虽然事实上河水相当混浊。但信徒们依然相信在恒河中沐浴净身,可以洗去自己身上的污浊和罪孽。也许河水再脏,也不及人世腌臜吧。他们还相信,管理死者‘时限’的湿婆大神常在恒河岸边巡视,凡是死后在这里火化的人,都可以免受轮回再生之苦,直接升入天堂。于是,印度教的信徒们把这里当做天堂的入口,在他们一生之中,至少要到恒河沐浴净身一次,因此每年都有超过百万以上的印度教徒来此聚集沐浴净身,举行大型宗教集会。”
“啊哈哈,以前,我对此根本毫不关心,现在想来,这是多么愚蠢。一些卑微的人,原来也是向往着天堂的,明明生活在地狱,哈哈!”
鮑里斯滔滔不绝地说着,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只知道此时的他不再是莫斯科的怪诞,而是印度的愤恨与忧伤。
“向你们介绍一下吧,Анфия 安菲娅,我死去的妻子,她是个印度人,最卑微的印度人,我是在当地某项心理调查的研究中发现她的,她那时披头散发,倒在路边,如同垃圾一般,拥挤的人潮,在她四周涌动。没人多看他一眼,甚至有人过来指着她,露出淡淡的微笑,孩子们光着膀子在她身边跑过,被她绊倒,起身咒骂。而她,Анфия 安菲娅,只能在那里瑟瑟发抖。因为贫穷,低贱,她只能选择在这个熔炉里灼烧她所剩无几的生命。”
我想道,他这是在给自己洗白了,不过,正如我之前所言,他的所作所为,说白了就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其他人,还一直坚信着自己狭隘的正义观。
他继续说道。反派约到这种时候越会话多。
“我想去扶起她,被同事开了下流的玩笑,又被当地人劝住。原来这些人,才是最可怕的,可悲的人希望看到比自己更悲惨的人,对于Анфия 安菲娅这样的,他们是最爱看到的。”
“你说的太偏激了,你看到的只是世界一隅,这并不代表全部。”克劳德喊道。
“是全部!在我眼里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你们给我安静地听着!”
鮑里斯本如深海之水一般平静的心忽的涌起了巨大的浪花。
“我不顾同事,当地人的阻挠,带她到了宾馆,前台和过路人的嘲笑和窃窃私语令我记忆犹新。那时我才发现,这才是真正的心理,真正的人性。我读书的时候完全不知道。”
“她开始很害怕,畏缩着,即使我和盘托出她也将信将疑,好久之后才说出了谢谢少爷这样的话,她说她没名字,没家人,那好,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Анфия 安菲娅就是你的名字。”
“Анфия 安菲娅,是花儿的意思,因为她在沐浴干净之后,就像花儿一样美丽,我采撷了这路边的花儿。”
“我带她回了莫斯科,过程艰辛到我不敢想象,辗转了数天,终于到了莫斯科,我们结婚了,对于她来说,这是不知所措的幸福,对于我来说,像是捡到了一只可爱的迷途野猫一般幸福。虽然不是爱,但也不是怜悯,而是一种自我救赎。但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夜色渐渐降临,鮑里斯在恒河中孤舟独立。在蓝黑色的背景下,像死神一般。
“但是她死了,也对,没什么不对的,人是要死的。”
此时的鮑里斯,就像普通的男人一般,在因为心爱的人伤心流泪。
“她病了,然而死了,一切十分突然,在她好不容易安逸的时候,又突然病重,难道是几年安逸生活的代价吗?”
“可怕的事物会在你渐渐忘却的时候再次潜入你的生活。然后将所有美好的愿景都一并粉碎。”
“更可怕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此时鮑里斯的脸近乎扭曲了,像是要和这恒河水面上蓝黑色的天空融为一体。
“她死前说,要水葬,要永远沉睡在恒河中。这与现在的习惯相悖,据我所知,恒河那边也是流行火葬洒灰的。但她说要水葬,不容我拒绝,她就离开了,她仍旧像是绽放着的花儿一般美丽,知道太阳西沉,余晖从窗口探出了脑袋,我在安然地接受她已经枯萎的事实,恒河水又能怎样滋润这朵花呢?葬于恒河,这是我最怕她说的话。”
“但我只能尊重她,让她永远沉睡在恒河里。我没选择火化,我来到一个人烟稀少的河岸,看着她在水中飘荡,啊,那天的世界是如此安静。风儿是如此温柔啊。”
“回去路过恒河边的火葬场,那里的浓烟,人们的虔诚的表情,以及污浊的河水,起起伏伏的河里飘荡的垃圾。让我感到不解,Анфия 安菲娅的信仰是什么?是多么愚昧!”
“我竟然有点讨厌Анфия 安菲娅了。我跑回去,去找回Анфия 安菲娅,然而几天的寻找,没日没夜连着几天的寻找,都成了徒劳。”
“终于,我停了下来,我知道,她已经是恒河的一部分了。”
我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这与你杀人又有什么关系,只是想让我们站在你的角度思考吗?想要同情吗?”
“同情?哈哈,反而是我同情你们,面对这个不合理的世界,人性的丑恶,你们做不了什么,而我,可以杀人泄愤,这难道不是一种救赎吗?那些人既然相信死后的救赎,那么,就让她们和安菲亚一样吧。”
玛丽很痛苦,他揪着胸口说,“可你杀的都是无辜的人啊!”
“无辜?一点都不,他们只不过是浑浑噩噩,花天酒地的浪人罢了,他们是学生,可总做过一些没人性的事。吃野味,鄙视乞丐,打架,**。。。他们就是卑微的人,没有作为人的自觉。”
“你太偏激了,人无完人。”
“是的,人无完人,所以所有人都去死吧。我要淹没这恒河,让它变得真实,让它通向地狱。”
我也知道了,那不是我所说的恶意,不是生活不顺的人对于一帆风顺的人的恶意,而是更为单纯的,近似人类对待比自己低等的生命的无谓与残忍,杀人,或许和我们杀了一只鸡一样。蓝鲸只是幌子,只是一种手段,恐惧的媒介,和刀俎一样。
“等等,那你引我们到这里来又想干什么?”
“游戏啊,游戏!不过我先前在网络上的只不过是消遣罢了,那天你们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游戏哦,我的蓝鲸,是活的哟。我知道你们是法外制裁者的人,所以第一次我表现得像个傻叉,没想到你,对,是叫久石先生吧,果然是个静风庭的老油条。还是被你们追踪了,所以我就直接告诉你们地图,让你们来找我,然后,让我的蓝鲸吃了你们!对了,对了,就是因为你们来了,我才加紧了我的净化人类的大计,当着你们的面的那50多个死人让你们感觉如何?”
我的右手拳头已经握紧了,左手抓着一昕的手,我知道我已经把她她握痛了,只是她没说话。
我还是表现得很冷静,
“呐,能告诉我们你的蓝鲸是你的幻想体吗?我挺想知道的。”
“哦?在你们死前,我就好好讲解一下吧:我也死了,溺死在了恒河里。而我却成为了造物主,我也见识了箱庭。但我带着我的蓝鲸回来了。为什么是蓝鲸?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快死的时候,心里想着大海吧。我想象着美丽的蓝鲸畅游在我身边,带来天空蓝一般的水。我不想承认,这里的肮脏!不想承认,人类的肮脏!所以!蓝鲸带来透彻的海水,畅游在去恒河般的人类的血管中,将净化人类的血液!”
“原来如此,我,对你没兴趣了。想了太多加上舟车劳顿,我累了,你直接消失吧。”
我的语言表达不了感情,像西伯利亚的冻原般冰冷的表情。让我身边的四个人默然。
“消失?那也等我净化你们的血液之后!蓝鲸!出来吧!”
无声,顿时水面掀起了巨大波浪,一头十几米的蓝鲸浮出了水面,两条船的距离瞬间由于浪头而拉开了。
我不想看到蓝鲸,我不想说什么,这不是简单的恶意,只是带着病态的心理在揣测这个世界,我对他毫无感情,从一开始他杀人令我恍惚茫然到现在的漠然。在我知晓他近乎癫狂的理由后,我觉得他也没有作为一个造物主,或是一个人的必要了,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原来并不是我,是他啊,这样的人,活着?没必要。死了,不必辩解。
这是我的职责。
我抬手,低声说道:“黑箱,合!”
瞬间那里的一切消失了,一头蓝鲸只剩下尾鳍了,又瞬间沉入了水中,无论是鲍里斯还是他的小舟一切,就像是本来就没有一样。
恒河水中,我们五人,吹着傍晚的席席凉风,没人说话。
把雪白的东西染黑是多么令人兴奋,原本以为是这样的理由,看来鲍里斯还是善良的。原来本就是黑色的东西,他却不惜沾染。我心里念道,露出了令我自己都不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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