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队伍并没有立刻降至黎巴亚罕的岛上,而是落在了它临近的另一座子岛上。这是专门为了外来游客的动力船所修建的一座人工岛,对于大型的空中动力船以及莫合特的龙车飞马来讲,母岛的装载空间过于有限。
在经历了几个小时颠簸后终于双脚落地,一位穿着正装裙装的女性迎接了我们。
她的身边还跟着好几个正装的男人。但没有人比她更惹眼了。
她醒目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拥有一头少见的秀发——那头发由无数条细蛇构成,每条蛇都在吐着信子,伸展身体,嗅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而是因为在人类的地图上见到如此有象征标志的魔族太令人吃惊,我一时都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转移开。
“呀——什么情况?还真有这种人?美杜莎?闭眼——快闭眼!被看到了会变成石头的!”
肖恩的脸色变青了,猛地转过头去看也不看女子。
但这位被肖恩称为“美杜莎”的女子却非常友好的对我微笑了。
“您好,尊敬的苏莱德陛下。我是黎巴亚罕总统的私人助理塞蒂丝安。我的主人很想要来亲自迎接您,但如果她这么做了,就会立刻引起人们的关注。对于您的安全造成威胁。请您务必宽恕我们的无礼。”
她的声音低沉,带一点沙哑。听上去性感非常。
这时我的身边已经跑过来一位我不是很熟悉的中年人。头发斑白,留着小胡子,长相上几乎没有特色。他穿着莫合特的军装,脸绷得紧紧的,仿佛时刻都箭在弦上。
“慢着——请慢!您不能直接和陛下对话——陛下,先由臣来……啊!臣是隶属西南防卫区上校温格,这一次负责您的安保工作……”
他边说,冷汗一边从额上流下。鞠躬的身体像是一条僵硬的冻虾。
我赶忙摇摇手。“没关系的。我总不能要求郁金香夫人跑这么远来接我啊,作为晚辈去见长辈是很自然的,总不能反过来。”
在我心里,不管郁金香夫人是不是人魔混血,都是个年纪很大的夫人了。这样的老妇人不方便移动也也是正常的。
这话似乎并没有储存在他们的语言框架内,不管是温格还是塞蒂丝安全都愣住了。塞蒂丝安的嘴角漾开一个笑容,漂亮的面孔从冰冷的严肃变得柔和起来。
“您真是位奇怪的王。会用这种方式来宽恕小国总统的君主还从未见过……怪不得夫人会向您发出邀请函——请不必这么紧张,我是什么都不会做的。”
她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直直望向我身后。原来伊难卢卡已经不知不觉间站到了我的背后。
姗姗来迟的史蒂芬恩总算从马车上下来了。他怀里捧着一个木制盒子,看到塞蒂丝安后,笑呵呵的将盒子递给了她。塞蒂丝安不明所以的接了过来。
“这是?”
“我们莫合特送给黎巴亚罕的见面礼。不贵重,但是是现在国内最流行的纪念品了。顺便说,第二流行的是牙签盒。”
——牙签盒?
我觉得思维似乎被他的话扰乱了。但当我好奇的望向史蒂芬恩的时候,他却还是笑眯眯的不做解释。
塞蒂丝安左右打量了我们一番。“原来如此。”
“等见到郁金香夫人的时候请务必交给她,这份礼物也是莫合特财政大臣的推荐。”
史蒂芬恩凑上前一步,小心的躲开了塞蒂丝安头上的无数条小蛇,如诉说秘密一般低声对她说道。
“好的。一定。”塞蒂丝安马上点点头。然后又转向我,恭敬的微微鞠躬:
“陛下。请跟我来。”
我们此时正处于木头搭建的港口之上,塞蒂丝安引领我们爬上潮湿的木梯,走进了如驿站一般的宽敞的两层楼建筑内。这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些船工和水手,我想他们似乎完全不了解我们的身份。这些人最多只是好奇的瞥了我们一眼,就匆匆离开去工作了。
这里的人似乎对于魔族并不陌生,塞蒂丝安就是一大例证。
在木质的大厅内,有一些商人模样的人。他们似乎谁都注意不上,全都只忙着清算自己的货物和账本。温格上校在看到这些时,脸色都发青了。
“这是什么招待之道……简直是——您倒是说说看!伊难卢卡阁下?!等等啊——”
塞蒂丝安又带领着我们爬上第二道楼梯,但在此之前她回过头来说:“除了陛下之外,请各位留在原地。”
“怎么可能?!”
温格立刻发火了。他跳起来想要与塞蒂丝安据理力争,但却被史蒂芬恩拦住。
“史蒂芬恩阁下?!”
“别激动。上校。女士,您说的我们可办不到。我们可以留下温格上校和他的士兵,您只需要宽容我和伊难卢卡将军留在陛下身边。”
史蒂芬恩自然的说。他正了正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简单的把上校推了回去。
“等等——!怎么就排除我在外面……”温格不甘心的说。
史蒂芬恩庄重的回答:“您要学会忍耐,上校。”
“我明白了。请几位跟我来。”
塞蒂丝安没有继续坚持。她的高跟鞋踏在木质楼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响。
我跟着她走在前面,肖恩直接跟在了我后面。在他的身后是史蒂芬恩,然后是伊难卢卡。
我们拐过一处楼梯平台,来到了建筑的第二层。这个楼层与一层完全不同,不仅摆放着质料名贵的沙发,还摆设着绘画与瓷器。巨大的窗口外可以看到隔壁岛屿上阳光明媚、清澈透底的海滨。海滨上有诸多男男女女嬉戏玩耍。
“哇——!这是什么?!食人族的面具吗?!”
肖恩忽然大惊小怪的跑过我身边,走到一角开始观赏陈列柜中的物品。
“肖恩——别叫的那么大声。”
史蒂芬恩很自然的跟在儿子身后,但马上惊声叫道:“啊——!这是——莫非这是‘沉睡的贾德略’的真品吗?!”
他的声音比他的儿子还要高亢一些。塞蒂丝安望着那父子两人,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我赶紧代替他们道歉:“真对不起。他们平常不是那么不靠谱的……真的!”
塞蒂丝安笑的更厉害了。她连连摆手。最平静的莫过于我身后的伊难卢卡,他一只手始终放在剑柄上,完全没有松懈的迹象。
“请随便坐吧。十分钟之后‘西玛号’就会开动了,有什么需求的话,我就在楼下听凭各位吩咐。”
塞蒂丝安又是一个鞠躬,动作轻缓的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的走下了台阶。
“那女人是魔族吧?怎么居然能在黎巴亚罕获得这么高的职位?”肖恩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对史蒂芬恩提出了疑问。
史蒂芬恩几乎将整张脸贴到了某个画像上,好不容易才挤出一点注意力回答儿子:
“黎巴亚罕是一个开放移民的国度,只要符合条件,不管是什么人种都可以接纳。这也是郁金香夫人的宗旨,建立一个自由开放的国家。”
然后这父子两人就开始讨论各种国家形态。
而我则左右打量这个房间。它的宽敞程度几乎与楼下大厅相当,然而却只有我们几个客人。这些精美的古董家具与摆件也很明显是为了接待贵客而准备的。
我忽然注意到某个沙发背几上放着史蒂芬恩递给塞蒂丝安的木盒,而木盒此刻已经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我的目光上移,看到沙发上似乎背对我们坐着一个戴帽子的人。因为之前一直将注意力分散在各个角落,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那似乎是一位女性,带着一顶编织草帽,长长的帽檐垂下,帽身上缠绕着浅紫色的丝带。
“对不起……您是?”
我走到那人的背后,小心的开口搭话。女子背对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稍稍转过头来,帽檐仍旧挡着她的脸。她穿着一身长长的银灰色礼服,带着长手套,颈上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紫色宝石挂坠项链。
“这一次的魔王纪念品竟然是这种东西,真是不能小看莫合特人的幽默感。”
女性忽然说。声音年轻且悠然悦耳,话音带有肆意的调笑语气。
“哎?!”“啊?”
肖恩和史蒂芬恩同时发出惊讶的叫喊。我则是完全被那只带着白色长手套的修长指尖夹着的某样东西震惊了。
它是一块粉色的手套一样的东西,表面还刺绣着一张人脸。人脸有着黑色的短发和黑色的眼睛,嘴角浮现看上去就令人愉悦的笑容。虽然变成了另一种形式,但我还是立刻认了出来——那正是我的脸。
“等等——这莫非是……”肖恩急急地踏上前两步,一只手直指向它,“魔王珍藏限量版搓澡巾?!”
——魔王珍藏限量版搓澡巾?
这就是今年最流行的莫合特纪念品?第二位还是牙签盒?想到自己的头像被印在牙签盒上面,就觉得这世界似乎被什么病菌侵染了一样。
我的视线凝聚在那块粉色的东西上许久,终于断然移开目光。
我朝向她:“您莫非是……”
女性站起身来。她的身材高挑且玲珑有致,足足比我高出一头。灰色的礼服裙完美的凸显了她的身材,也与她梳成一个发髻的灰色长发颜色相近。证实她身份的则是她的那双眼眸,如紫色郁金香一般优雅且神秘的深紫色。
她看上去不过像人类年龄的二十八九岁,但根据我的认知,她今年已经超过二百岁了。
“初次见面。苏莱德陛下。我是西玛-郁金香,您忠实的朋友和追随者。请把您的手递给我。”她的话音柔和而轻快,眼睛望着我时含情脉脉,使我不得不将手递给她,但她却握住了我的双手。
“它们真是可爱的要命,简直想让我把它们一口气吞下去。”
——什么?!
她美艳的面容上浮现出狡猾的神情,微微张开樱桃一样的唇,就向我的手咬了过来。我心脏跳得简直震天响,但她终究只是在我的右手手背上轻轻一吻。即便如此,肖恩还是惊恐的尖叫了一声。
我好像听到伊难卢卡的剑出鞘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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