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和理雅居住在和赫特时发生的再琐碎不过的小事。
和赫特的房东给了我一张料理教室的体验券,说是可以短时间内尽可能提升我的做饭水平。而即便参加了几次料理培训,我还是经常做出难以下咽的晚餐,笨手笨脚的破坏了几套炊具。
料理教室的老师亲切的称呼我为“料理界的恐怖分子”。与心灵手巧的和赫特女孩子们不同,我对于自己的女人味已经渐渐放弃希望了。
和赫特的女孩子们出名的贤惠,她们喜欢给自己属意的对方亲手制作料理。教室的女孩子们经常笑着,红着脸递给我她们亲手制作的便当,希望我可以帮她们转交给理雅。为了不辜负她们的期待,我每天都在离家之前将便当放在餐桌上明显的位置。然而每一次等我回来的时候,都看到这些便当盒包装完好的被弃置在一边。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如此。
我渐渐的发现了理雅古怪的洁癖,并奇怪自己早前为什么没有发觉。
他从来不肯吃别人制作的东西。所有的食材必须经过我的手才肯下咽。
为了不浪费女孩子们的心意,她们的便当几乎全进了我的胃里。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就算是再修炼一百年恐怕也无法超越她们的手艺。而理雅的味觉毫无疑问早已经被我摧毁了。
——难道没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过吗?
我这时才忽然懵懵懂懂的想到。
一直牵着我的手的理雅,那只手似乎从未紧握过他人的手。
拥抱也是。
我对理雅来说是特殊的。他对我也是同样。但如果真的特殊的话——
——为什么忽然离开了呢?
“理雅……”
我慢慢睁开眼,一个人正低头使劲的盯着我。
这人长着一头黑色的短发,圆圆的脸蛋,和一双翠绿色的眸子。
我愣了一会儿,又猛地反应过来,在坐起身的时候“咚”的一声脑袋撞上了这人的头,两人同时发出了“哎哟”的惨叫声。
“肖恩?!”
“你干嘛突然坐起来啊!吓死我了……”
肖恩扶着额头抱怨。
他坐在我的对面。我们身处于宽敞的车厢之中。我茫然四顾,朦朦胧胧的理智渐渐回归,明白了自己正坐在龙车之中。一只绿鳞长脖颈的足有半艘动力船大小的龙在车厢的前方缓缓扇动翅膀飞行。我们的车厢就设置在它的背上。
脚下的车底板微微震动着,每一次绿龙煽动它的翅膀,我和肖恩两旁的车门就微微发颤。
——对了。我们正在飞向黎巴亚罕的路上。
在梦里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仍旧住在和赫特。总有种伸出手来,就可以抓到理雅的衣袖的错觉。
——但我与他已经不知有多少隔阂了。
我转向肖恩。“你怎么在这儿?”
肖恩张大了嘴,不敢置信的瞪着我。
“啊?是你觉得一个人坐车害怕才叫我来陪你的啊——真是的。你刚刚在叫谁的名字?”
我想到自己似乎叫出了理雅的名字,赶忙摇头。“没……没有谁啊。怎么样?我们现在终于要到了吗?”
“还有一段路。我看你睡得太熟怕你从座位上滚下去……没想到你忽然就醒了。”
他鼓起了嘴,以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我赶忙道歉。
车厢内铺设着软软的鸭绒坐垫,黑色底金边的绸缎靠背。我将两旁的遮帘掀开,看到车窗外左右飞旋中的各种飞马和飞龙,莫名的感到一种紧迫感。
即便是在空中,似乎也被牢牢锁定。不仅仅我的身后跟着许多人,前方也隐隐看到开路的骑兵。想到这样大规模的移动是发自于自己的号令,就隐隐从心底生出一种紧张与自我怀疑的情绪。
肖恩忽然歪过头来仔细盯着我看,就好像我脸上长出来个别人没有的东西似的。他看了半天,忽然问:
“为什么你不早说你是魔王?”
我脑子里闪现过我与他初次在赌场前见面的情景。哑然失笑。
“在那时……我怎么会知道有这样一天呢。”
那一天一切都还没真正开始。如果在遇到肖恩后,我没有看到塔莎和申图走向兵营,错过了参军的机会,或许我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去往黎巴亚罕了吧。
我不会再遇到塔莎、申图、史蒂芬恩……米耶莱普兰德卿。所有人都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不知道那样是好还是不好,但我或许该庆贺自己,哪怕在危难的关头,还有人伸出手来支援——虽然米耶莱普兰德卿还只是勉强算在这个范围内。
肖恩点点头。“也是。不过多亏你没告诉史蒂芬恩我去了挥客豪的事,否则他又会唠唠叨叨,还会向蒙丽雅告状了。”
他似乎总是以名字称呼自己的父母,这令我感到很有趣又好奇。
我问他:“你们一家人的感情很好吧?”
“一般。你没有家人吗……啊——我不该问吗?”他随口回答了我,然后又漫不经心的反问,可又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敏感性,立刻开始弥补。
我摇摇头。“不是。我当然也有家人。只不过失散了而已。”
肖恩似乎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他当然不会理解我复杂的家庭环境,可说到家庭环境,我也只有理雅一个人而已。
“你都是魔王了哎,想要找什么人直接说,搜遍了莫合特也会给你找出来啊。”肖恩说。
为什么不直接命令别人去找理雅呢?我也问过自己相同的问题,但比起不想要滥用职权的理由以外,一个更加有力的理由却无法直说出来,又或者说这个理由让我感到恐惧,不敢深究。
在我的心里,理雅已经和圣光渐渐的牵扯在了一起。我害怕当我揭开两者其中之一的秘密时,一切都会变得不可逆转。
“不用了。如果他想见我,就一定会自己出现的。在此之前就算我去找,也肯定找不到。他就是这样的人。”理雅是一个说消失就会立刻消失的人,如果他不想见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不可能找到。
肖恩瘪了瘪嘴。“怪人。不说这个——你怎么样?准备好了吗?”他想起了什么一样,忽然问。
“准备?”我一时间脑子僵住了。
听到我毫无紧张感的回应,肖恩马上两只手按在座椅上前倾身体,靠近我的脸。
“你不会什么都没想吧?黎巴亚罕虽然名义上是个签订了和平国协约的中立国,但那样的小国就算是突然爆发了政变,或者领导人刺杀,在这种场合也完全可以推卸责任,撕毁约定加入联邦就好了。可你怎么办?你可是唯一的魔王啊!”
我看着龙车下面绵延不尽的白云,无法移开视线。云之下或许是繁荣的城市,城市鸟瞰时变成了扁平的一个水滴,房屋广场等等全部压缩在一起,成了水滴的生态结构的一部分。
然而我随之又想起恐怕路程已经过去了一大半,现在我们航行的路线,一定是在东海上空。即便看到了白云之下的场景,也只是一片漫无边际,如深蓝色地狱一般的海洋。
不知为什么,我对海洋的恐惧似乎与生俱来。与在阳光下无所隐藏的天空不同,海洋的深处神秘莫测。即便我们处于高高在上的云端之上,也无法将它的全部收入眼底。
我说:“放心吧。不会有这种事发生的。”
肖恩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又忽然响起。似乎泄气了一般。
“你迟早给你的乐观害死。”
我回过头来看着他。因为凝视了太久的白云的缘故,看他的脸时视野都是暗沉的。
“我相信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敌意。”我说,“而且就算发生了什么,我的身边还有伊难卢卡和史蒂芬恩,还有你在啊……再说,我也能保护自己。”我转过头去看向云层,心中再次闪过许多碎片一般的想法,这些想法丝毫拼凑不起来,也让我感到了疲惫。
“我不想因为危险就什么都不去做,比起冒险,我更害怕变成缩在龟壳里面的那种人。”
肖恩摇了摇头。明明外表只是个少年,却像是个成熟了的大人一样用早熟的口吻评论道:
“我倒是真希望你这些漂亮话能成真。”
我想找到些新的话题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开。于是指着龙翼,感叹:“这条龙真的好大呢。”
肖恩也坐到我旁边,看着龙宽阔的后脊梁说:
“是啊,而且很贵——可能卖掉它的钱足够我奢侈的度过后半辈子……啊,不下辈子也够了吧。”
“这么贵?!”我惊讶道。
“这不算什么。”肖恩对我的大惊小怪相当不屑,“你知道你在太阳口的时候,为了熄灭黑焰,米耶莱普兰德卿贡献了一只火焰鸟出来。一只火焰鸟的价值可以抵三座繁荣的莫合特城市了……啊——我不该说这个?”
他似乎才注意到这点,紧张的侧过头来观察我的脸色。我紧紧绷着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他说的话题对我来讲也具有相当的冲击力。
原来我不仅仅犯下了那种程度的错误,还是米耶莱普兰德卿出手救了我。
在太阳口时发生的所有我都不记得。但不管怎么说,我都知道我欠了米耶莱普兰德一个非常巨大的人情。
但是价值三座城市的火焰鸟?我怎么可能还得起?
对我的沉默胆战心惊的肖恩直接将这种感情体现在了脸部表情上。
他睁大眼睛四处巡视着,似乎和之前的我的目的相同,努力想要转移我的视线。他忽然发现了自己的目标,伸出手直指斜前方。白云在那个位置渐渐散开,露出了平滑的水平面——下方是镜面一般的海洋。
“啊——快看——!那座岛!呜哇……居然是粉红色的!”
他大惊小怪的指着那里,两只手抱住头。
我也看到了那座岛。岛独立于青绿色的澄澈的海面之上,周边环绕着深绿色的群山,将整个椭圆形的岛屿包裹在其中。绿色的群山之内的峡谷却是粉红色的,又或者说整体上是粉色的。零零碎碎的斑驳掺杂着青紫的颜色,可以想见其内部种植了大量品种的鲜花。
史蒂芬恩在出发前就曾对我介绍:‘黎巴亚罕是一个海岛国家。不仅处于海洋性气候,还有着观赏性的活火山。一年四季的气温变化不大,花期很长。国民们几乎人人都是花农。黎巴亚罕的人最热爱的除了鲜花就是音乐和歌剧。因为出售鲜花与水果,以及旅游项目是主要生存手段的原因,外贸可以说是该国的经济命脉。每一年都有很多游客前往黎巴亚罕,作为中立非武装国家,原则上来说,无论是人类、神族和魔族都是允许签证的。”
“你怎么了,肖恩?”
我注意到身旁的肖恩脸色剧变,眼神呆滞的盯着那座岛屿。
“我忘了……”他扭过头来可怜巴巴的看着我,“我有花粉过敏症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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