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你一把搂住着我脖子，嘴唇向我的脸庞贴近。我身体一下子僵硬了，还以为你要主动吻我。但你只是把嘴唇贴在我耳边。
“去那个小花园等我，我一会儿有东西要送给你。”
一切来得都是那么突然，你转身而去，回头朝我摆摆手，很快的，你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鼻子里莫名地充斥着一些臭烘烘的东西，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察觉自己正踩在井盖上，两道细弱的白色的暖流从脚下升腾而起，蒸汽内蔓延着自下水道内飘出的
恶臭味，又暖，又恶心。
抬头望着头顶上迎着微风摇曳的路灯，把柔和的亮光投在白色的雪地上，这熟悉的小花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明亮起来。二月的夜，很寒，我又一次坐在那张锈迹斑驳的长凳上，手藏进温暖的口袋里。远远地我听到脚步声，我知道你来了。
脚底不安地在雪地上跺了跺，我赶忙站起身，擦了擦鼻子朝你招手。
远远地，你微笑喊我的名字。渐渐地，你走近了，我能看到你两只手全部背在身后，双颊被冻地通红，小步朝我跑过来。
“生日快乐！”
在你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先是楞了三秒钟，猛地，胸膛里一阵洪潮般地暖流冲了上去，这暖流冲上脖颈，喉头，最后一点点湿润在眼睛里。
二月十八号，对，今天是二月十八号呀，是我生日。竟然还有人记得我的生日，我竟然忘记了自己的生日。我很久没过生日了。
然后，你从左手里递给我一个写有提拉米苏字样的包装盒交到我手里。另外，我看到从你纤瘦的腋下露出半颗红艳艳的花瓣。
我狠狠地咬了下嘴唇，笑着问你：“另一只手里是什么？”
你摇摇头，笑眯眯地看着我：“尝一尝味道怎么样？”
我遵从照做，打开礼盒，从包装袋里掰下一块填进嘴里。这甜点的味道美味极了，夹杂着那某种难以言明情感，酥脆香甜。
“闭上眼睛。”
“什么？”
“让你闭上眼睛啦。”
“哦……”视线变得黑暗下来。
不一会儿，耳边传来你恬然而又清晰的声调。
“在这片沙漠之中，至少我能知道，还会有一个人……”
忽然觉得很熟悉。
“还有一个人，珍爱这朵花儿的人。有一个人就足够了。”
对呀，这不是沙耶之歌中的念白吗？你非常熟练地，一字不差地把它说出来，好像是早已演练了无数遍的台词。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你恬静地笑容前绽放出一朵开地正艳的红花。
玫瑰花，在你的手中。
在过去的每年的某一天，我都会一个人去花店买一支送给自己的玫瑰花。今年不需要了，以后呢……也不需要了吗？
爱情，你多么伟大，你一直是我的信奉的真理，也是我时常恪守的格言。可我的内心却又那么绝望，绝望地无法去触碰你。
我静静地望着那朵花，那朵花后的你，我说：“它很快就会凋谢了，即便把它搁入水瓶里也只是暂时延缓它的衰期，有人会珍惜一朵凋谢的花吗。”
你对我说：“花朵开放时候，花蕾便消尽了，人们会说花蕾是被花朵否定掉了；当结果的时候，人们又认为果实是作为植物的真实形式出现而代替了花朵。那你说，什么才是那花的本身呢？”
我沉默良久，一语不发。
“我想是这朵花的出生直到凋亡的所有吧，”你的手里紧握着那支玫瑰花，“把它当做我们的爱情怎么样，很浪漫吧。”
我踉跄后退，摇头，拼命地摇头。
“你不寂寞吗？”你问我，你的双眸还是那么明亮，笑容还是那么恬静。
“我不寂寞。”
“你不寂寞吗？”
“不寂寞……”
“你说谎！”恍惚间，有一个低哑浑浊的声音在训斥我，“你躲在封闭的厚茧里瑟瑟发抖，你把音响的音量开到最大。你常常感觉自己完全孤独了，也会一直这样孤独地活下去，直到死去，低沉地嘶吼，捶着桌子，在音乐的掩盖下，哭出来，痛苦地哭出来。巨大的失落感常常令你误以为自己落入了贝加尔湖，跌进了马里亚纳海沟，但即便如此，你还是没能死去。然而有一天，愈渐分崩离析的梦境里忽然出现了一位谜一样的少女，她的明眸双睐，她的微笑顾盼怜人……有她在你的梦里，你再也不会寂寞了……”
“你寂寞吗？”
我很寂寞。
即便那声音的每一句话都仿佛一根扎入心中的冰冷的尖刺，但那个声音没有说谎，我很寂寞，我真的很寂寞。
我受够了！受够了！受够了！！！
“我没有说谎！我一点都不寂寞，因为我不能感到寂寞！！我的命运，是与其他人不同的，我甚至已经从各种失败的实践经验中摸索出了它规律！我的命运，一定是被邪恶的黑暗巫师所诅咒的！你能理解吧？你失去过你最重视最爱的人吗？你失败过吗？一定理解的对不对？任何最初的幸福，原本那些最渴望拥有的，以为能一直到永远的幸福之花，到最后都不应该结出甜美的果实。所以……与其继续背负那份伤痛，倒不如……从开始……就不要拥有吧！”我粗重地喘息着，说完了压抑藏在我心中多年之久的话，却丝毫不觉得释怀，精神上的折磨反而愈发痛苦。
你的笑容僵硬着。握着玫瑰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真的……一点都不寂寞吗？”
“是的！我一点都不感到寂寞！以后也不会感到寂寞的！！！”
“咔……”玫瑰枝被握折的声音。
“可是……我很寂寞啊……”一缕殷红，顺着你的手腕处缓缓分叉，两滴鲜血落在雪地里。
我慌了，颤颤巍巍地试图用我的手去掰开你被瑰刺割伤的手心。
你冷笑，缓缓摇头：“我竟然输了呀，哥哥你呀……”
“实在是太狡猾了。对了，你离不开我了吧……”你语气异样地平静。
“你胡说什么啊……”看到你受伤，喉头一阵哽咽地难受，可你的力气却又太大了。“总之你快……快放手……”
“你离不开我了把，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一直问你这句话吗？现在我就告诉你，你知道的，任何所谓的幸福和美好都是短暂的，它像风，像流水，像很多没法去挽留住的东西。因为我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我决定不能再被动下去了，倘若有一天我得到了自己最渴望的幸福，那我一定要试试亲手尝试主动抛弃掉这种幸福的感觉。知道为什么我要做这样的事情吗，因为这样一来，不仅关于恋爱时幸福的感觉会被记忆所保存下来，并且，残留下来的痛苦也会迫使自己变得更坚强。我跟你这种软弱的人可不一样哦，因为我想自己的内心变得更强大一些，这是我对自己一种意志力的修炼呢。”
我呆呆地望着你，原本试图掰开你右拳的手，缓缓松开了。
“可是，因为没有任何人做过这种事情，这种亲手去割裂自己幸福的痛苦……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忍受得过呀，于是，因为害怕输给自己，我一定要得到你的忠诚。因为那样，如果我感到寂寞了，就可以再把你找回来，因为你是我的了，你离不开我了啊。可是从计划的开始，橘就插了进来，并且不停地破坏我的计划，你知道吗，为了你呀，我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抛弃掉了。你实在是太可恨了，我不停地暗示着恋爱，甚至做……爱也好，明明是被我允许的事情，你却推三阻四……真是……”
“真是一点都不配合呢……”在如此诡谲的气氛下，你的平静地让我后脊发凉。
头顶上那盏年久失修的路灯发出一阵吱吱电流声，微微地闪了几下，一下子灭了下来。
“痛不痛？”站在黯淡无光的雪地间，我呆滞地望着你仍然在流血的手。
“不痛。”
现在的你，还是曾经的你吗？
被单边缘露出你那双不带有一丝污染的，噙满泪花的双眸，你把脑袋投靠在我胸口，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
“痛不痛？”
“不痛啊。”
现在的你，还是曾经的你吗？
紧攥着红领巾，笨笨地包扎着你的伤口，我们一起躲在冰冷的雨亭里，相互偎暖……
“痛不痛……”
“我……”
眼前，现在的你。在这个充满谎言，凶险，隐慝，恶心的世界里，我还记得你，也只愿意记得曾经的你……
心头仿佛被人硬生生戳入一块鲜血淋漓的冰块，我手猛地一抖，手中的那盒糕点盒“啪”地一声被我狠狠地掷落在雪地中。
似乎被我愤怒的举动所触动，你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有说。
我恶狠狠地瞪着你。后退，后退，一步步后退。
与此同时，你攥紧地手终于缓缓松开，染血的玫瑰落在了雪地上。你毫不在意依旧淋着鲜血的伤口，只是怔怔地看着滚落在雪地里，那块缺了一角提拉米苏蛋糕，泪水夺眶而出。
“你为什么不知道，提拉米苏还有……”
从回忆中睁开眼睛，寂静的小花园内崭新的路灯亮了起来。天空没有了雪，也没有了星星。
“我为什么不知道，提拉米苏还有‘带我走’的意思。”嘴巴里喃喃自语，恍惚间我从关于你的旧回忆中醒来，今天是二月十八，对，又是二月十八日。我在花灯街的一家糕点店里为自己买来一盒提拉米苏，然后下了决定，离开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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