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心将口中的冰块嚼碎,拖着刀极力走的慢些,好让冰块全部含下去。对手看穿着是个男性——斗笠,蓝色披风,米色敞口毛衣,黑布腰带,宽大练功裤,白色布鞋。颇有大侠风范。
“在下尘心,敢问前辈尊姓大名?”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昨天下午一脚把泰北巨猿踩在脚下的选手现在变成了尘心的对手。这意味着另外两场比赛获胜的由于比赛时尘心在睡觉所以不知道是谁的选手则成了对手。
师傅常常会跟自己讲起一些当今幻咒界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他们的成就,生平履历,影响,社会评价,擅长招式。然后尘心就于心里慢慢形成了一张图鉴,如果面前这位前辈也是那些人之一,就可以对号入座,为自己接下来的战斗做些积淀了。
谁知对手忽然脱下和披风连在一起的帽子,扭了扭藏在漆黑中的头——长着人眼的熊猫脸!“你叫我前辈就行了。”
尘心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幻咒秘法本就变化万千,这样非凡的容貌对于幻咒师而言要说有多奇怪倒也真说不上,毕竟总有其私人性质的缘由。但那张脸所带给他的震撼还是难以立刻消散。他上下打量,留意到对方的手臂也是熊猫化的,一根竹竿大概就是武器了。
彼此沉默了三秒,熊猫人一个箭步把竹竿刺向尘心的膝盖,尘心双脚一蹬飞向空中,凌空几个跟头着陆在了十米远处。
他像是为了撑稳身子,又像是计划所为地将刀插在地上。熊猫人正准备冲来,在看到接下来的景象后连忙止住脚步——无数气浪沿着地面从各个方向聚于刀尖,大斩刀有节奏性间隔地颤动起来,隐约能听到心脏搏动声。
收剑术!
熊猫人露出锋利牙齿感慨道:“好一个物剑剑圣!”
尘心拔出刀时地面都摇动了下。他双手握刀朝对手砍去,敌退一步我进一步,肌肉上隐约有酸痛感,但七刀结束后尘心没有霸气地收刀,因为收刀是代表确定对手已受到重创,可他很清楚,自己无论从力道还是从速度上都绝属一流的攻击全部落空了。刀分明碰到了对手的衣服,衣服底下却仿佛是没有肉身的一般,以致大斩刀无数次被柔软地滑开。
熊猫人的脸忽然变得狰狞无比,仿佛所有的毛孔都在刹那间张开似的。**大发?这个词一闪而过,随后尘心的胸膛就中了一掌,整个人倒飞出去。没完,熊猫人趁对手还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接上一拳砸在他脸上。
大斩刀少见地由于失手而掉落在原地。熊猫人弯下身子想要捡起那把刀,可却在快要接近刀柄的时候被一层突然出现的黑色屏障弹开了。他惊疑一声,刀飞回十几米外的主人手中。
尘心捂着胸膛站起身,左脸微微肿起:“喂,前辈,乱碰人家的刀可不道德哦。”
熊猫人无声地笑了笑,露出锋利牙齿。一阵马蹄声响起,他前倾身体又飞奔而来。对手使用的显然是先发制人的战术,在短时间内给予自己重创,造成碾压效果,最后像滚雪球那样一路滚下去,就能轻松获得胜利了。此类做法所需付出的代价便是大量灵力,所以若碰到了相似的情况,最好选择以守代攻,拖至中期再开始回击。尘心身为一名罕见的双修剑圣,持久作战能力虽说不俗,但还是算不上出类拔萃的,以守代攻对他而言无法保证多高的胜算。于是他举起刀,一道黑雷从空气中诞生,击向熊猫人。
出奇的是对手竟毫无防备,就这么被击中了。熊猫人在原地呆了几秒,然后又踏起步伐。这时,尘心已经聚灵完毕,伴着气浪翻飞的轰然巨响,黑色光刃接踵而来。
而那个疯子竟然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用身体直接迎了上去!
“哈哈,不够,不够!”熊猫人硬生生扛下了完整的“半月斩”后冲到尘心面前,毫无技巧地把竹竿往下一敲。尘心握刀格挡,他本想接下来释放出寒气沿着大斩刀蔓延至竹竿,然后迅速结冰起到短时间内束缚对手的作用的,可熊猫人的出招速度却快得令人感到可怕,几乎不用任何聚气。尘心咬着牙挡住这一竿后,一只熊掌又打在了自己的腹部。熊猫人故伎重演,在尘心倒飞出去的瞬间抬起竹竿抽到他另外半张脸上。
熊猫人缓步走向尘心,而尘心像被呛到一般吐出口血。
“站起来!”熊猫人握着竹竿的双手背到背后,声音带着威严与回音。
尘心的目光凝滞了一会儿。他有种错觉,这个并不高大的身影走来的时候仿佛带来了瀑布飞流直下汇入激流之中的爆响,无边无际又无穷无尽。
那声响席卷了天地,席卷了记忆。他忽然感觉自己是躺在了某个遥远的、是否存在于记忆深处无法得到确切判断的瀑布边。
“啧。”尘心揉了揉发烫的脸,从未有过的如释重负随他轻轻的一声叹息流了出来。还能再打吗?打不了了吧。
这么想,他一边准备起身一边说:“前辈,要不我还是投降吧……”
话未说完,熊猫人猛地一脚将尘心刚微微抬起的脸踩回了地上,使其后脑勺重重撞到地板。“这就不想打了?”
若羽微微皱紧眉头,按住了我的手,柔声道:“好痛。”
我如梦初醒,连声道歉。在帮她按摩那对赤足的同时我将场上所有的状况都看在眼里,手上的力道自然也因心情的沉重而加重,不知不觉竟连指甲都掐进去了。
“别怕,尘心不会有事的。”
“嗯。”
且说尘心浑身颤抖着,顿生一股巨大的厌恶感,额角青筋暴起。他突然怒吼着抓住熊猫人的腿,厌恶顷刻间化成了嗜血的冰凉。熊猫人为自己脚腕所受到的巨力略感惊讶,然后使劲想要从中挣脱出来。下一秒,尘心暴跳而起,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他提起大斩刀一勾朝熊猫人的后脑砍去,对方没来得及挡,身子晃了晃。
但这次并不是出于他没打算要挡的缘由了,而是自己也没想到尘心的出手速度会突然间变快许多。下一秒,尘心爪成鹰状撕咬在对方脸上,抓出五条血痕。熊猫人抄起竹竿击在尘心腹部,但却没有起到想象中“对手的力道会有所松懈”然后便可趁机脱身的效果。
尘心丝毫不觉疼痛,又在那熊猫脸的后脑勺上勾了两刀。
熊猫人感觉不妙,身手敏捷地挣脱尘心的攻势后直直后退,边退边笑:“踩你一脚怎么了?世界上那么多人把我也踩着,我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之后的话尘心完全听不到了,那是本能的冲动。只有麻木会把本能抹去,可他还未被抹去,所以举起了刀,虹膜布满血丝,吟唱三秒后,没有任何前奏,海蓝色的光从熊猫人脚下喷涌而出。不料,对手竟放声大笑,俨然在沐浴阳光一般露出轻松的表情。
接下来,一道海蓝色光刃打出。
“这个我可不能再硬扛了。”熊猫人将竹竿立在面前。光刃打在竹竿上,炸起一片烟雾。不过当烟雾散去时,熊猫人定睛一看,尘心却已出现在了他面前三米处,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串幻影。他笑了笑,目光带着赞许,周围出现一层蓝色结界;尘心动了,挥着刀一边前进一边舞蹈起来,身后的那一连串幻影是他整个舞蹈过程中每一个动作定格而成的虚像。
每一刀打在结界上都会发出令人撕心裂肺得堪比刀刮在耳膜上的声响,我无奈只能捂上耳朵。
“无限刀刃!物剑终极技能!”解说员冲着话筒咆哮着一口气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天那我们的紫方选手才十七岁就已经是掌握了两个终极技能的双修剑圣了,无限刀刃是由许多物理系基础技能浓缩合成的,例如“重勾拳”、“重斩”、“升龙斩”、“凌空暴击”、“日食”……讲究“快”、“狠”、“准”,整套招式行云流水,杀伤力大,还伴随霸道的灵力锁定效果。无任何弱点。看那,竹林仙人的结界出现裂缝了!”
尘心双手握刀举过头顶,停顿了不到一秒,然后挥下第九刀。此刻,也就是熊猫人退后第九步时,结界被轰然打成碎片。
尘心摆出一副“直线冲击”架势,但这一次没有聚气,没有等待,所有幻影刹那间汇聚到他身上——在尘心摆好架势的一刻刀就出动了,一刀穿身!
在很长的时间里,熊猫人都一动不动,既没有倒下也没有发起反击,他始终捂住胸口,佝偻着背,一张兽脸隐没在斗笠下的黑暗中。
“竹林仙人是失去战斗能力了吗?”女解说员的声音很有效果地微微打颤,“可真正命中的不是只有一刀吗……啊!”
就在尘心用刀撑住身子,屏息凝视了对手差不多几十秒后,熊猫人终于喷了口血,再度挺直身板,满脸喜色地转过身,仿佛看到了什么可口的饭菜。
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边走边敲着竹竿,清脆的回声响彻全场。无边无际又无穷无尽的瀑布汇入激流中的奏鸣又来了,尘心听着浩荡的水声,刚想起存在于记忆深处的瀑布到底是什么,心潮就天翻地覆,几欲破体而出,怒火开始在心中不计其数地繁衍。
这么着,一瞬间他与席卷天地的瀑布声融为了一体,以仇恨的形态汇进了激流中!不知是他朝着天地呼喊还是瀑布朝着天地奏鸣!
天梯出现了,那真是一把又长又老的梯子。尘心死盯住眼前浮现出的幻影,痛苦地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希望能成为千百年来诸多璀璨明星的一员啊!然而现在他就要输了,别人会代替他入驻名人堂,从今往后,就像是已逝的时间再不可追一般,钻石组将再不会有他的身影!人生唯一一次,或是说那万万年的永恒时间里的唯一一次抵达世界巅峰的机会此刻正如细细的流水在尘心面前流过,他多想一脚踩住河道堵上那水流,然而做不到,怎么也做不到!
他不由觉得熊猫人的脸竟能丑陋成这样,无论是就幻兽,还是就人,都找不到第二张了。是那张脸,他阻隔着我与人生,我与神……
不过这张脸变形了。
“你师傅是谁?”
“鬼倚剑。”
深深的沉默。
“你师傅没能完成的心愿,就由你来完成吧。”
“可我输了,前辈,我凭什么要输?”
“不,你没输。”说着,在尘心惊讶的注视下,熊猫人高声道,“蓝方投降。”
经过短暂的几秒寂静,观众席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无论是解说员的呐喊,还是观众们难以辨析的杂音,熊猫人显然都不在意,他意味深长地望了尘心一眼。“至于凭什么要输,我可以回答你:因为你是人。”说罢,他便折回了自己的休息室,边走边敲竹竿。瀑布声渐渐远去。
尘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前辈!……”
熊猫人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别追了,去追你该追的东西吧。我早就打算好在‘4进2’的比赛上弃权了。参加比赛本就不过是圆少年时代的一个梦罢了。”熊猫人忽然止住脚步,转身冲贵宾席大力挥手,朗声道,“四十多年了,南溪城变得更精致了,这里的人依旧充满生的力量,道路依旧干净,空气依旧清新……还有印象里的蓝天白云橡胶树!谢谢你们的招待!”
主席台中的许多人纷纷站了起来向他致敬,不少年轻观众们并不了解事情真相,却也跟着鼓掌。
“很多观众应该都不知道竹林仙人是谁,我给大家介绍一下:竹林仙人是评论家赠予他的外号,他本名叫……诶,我也忘记叫什么了,算了,不纠结这个问题。仙人是个大器晚成的幻咒师,是神州罕见的将幻兽与自身融为一体,兼修幻咒两法的人之一,17岁时梦想成为一名伟大的人物,可当年他的故乡是连一所最基础的幻咒学院都没有的,于是纯粹依靠自学的他揣着不多的钱第一次走出家门来到南溪参加了第一场[天梯]。可以想象仙人当年遇到了多少从未考虑过的麻烦,再加上水土不服,他只打到了[青铜]2。就这样,这位梦想破碎的少年用最后的钱坐列车回家了,那之后他与故乡的公民们一起为故乡实现“全面机械化生产”、“进入大时代”奋斗。”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他在忙于宣传‘二次个性解放’、‘自我觉醒’这些时代精神的同时,始终没有忘记梦想,到二十年前为止他断断续续地坚持着为梦想付出,终于获得了[大师]1的成绩。本来以他当年的实力肯定是能完成夙愿晋级[钻石]的了,但我们知道二十年前发生了[灵法师降临]那样的灾难,那场浩劫害得他家破人亡,整个家乡都毁于战火。带着怒火他上路了,和当年的上代传人们齐聚天成岛,指挥人类阵营作战,声名显赫。后来灵法师死了,那么仙人为什么没有重新再参加[天梯]呢?是他放弃了吗?不,”
“因为他认清了人生的虚幻!他明白了自古迄今历史上耀眼的先贤们也不过是要死的存在,于是便释然了,[大师]抑或[钻石]都无所谓。他带着健全的女儿和失明的儿子游历四方,随意寻得一片竹林即可盖房入住,当地公民听闻无不前来求法,他就在传授幻咒两术中度过了二十年。”
“好坎坷的一生。”
“都一样。”男解说淡淡一笑。
熊猫人在渴望了大半生的掌声中慢慢离去,压了压斗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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