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中的身影,是不知所措而又衣冠不整的少女,暴风骤雨般的突发事件将她的身心吹得散乱不堪。
不过这不能代表她自己,镜子中看到的不过是光线经过水银层的反射,是失去了过去之人急于寻找存在的理由时所偶然窥见的虚影,没有尽头的环。
醒来之后的第一笔记忆,是如此地令人混乱。
虽然依旧没有搞清楚为什么在得知她失忆后,店主人就性情大变阻止她脱离此处,不过身为一个四肢健在,大脑能正常运行的正常人,她还是可以做一些调查的。
这间阁楼上没有窗子的房间并非男人的住处,简单铺上了一层棉絮的床和方桌,是房间内除了雪白的墙壁和地砖外唯一具有颜色的物体,并且都或多或少蒙上了一层灰尘。
一定是为什么所准备的房间,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出乎意料的这房间有着独立卫浴,而梅芳现在正在镜子面前,审视着自己的仪容。
齐肩的深色头发,分叉,布满毛糙,略带污物的脸没有任何一丝正常的气色,完全不会是讨人喜欢的样子。
打开水龙头,水扑打在脸上,随着指尖的揉搓肆意妄为。
头发是洗不得了,至少梳一下。
“噫呀……”
因为卡壳给头皮带来疼痛后的本能抽搐,木梳掉在地下,摔成了两半。
“擅自拿来用的,唔……”
她责怪着自己的不小心。
真的只是“不小心”而已吗?
半截梳子被已经被水流清净了一些的手捡起,梅兰继续梳理的动作。
对镜中愧疚的表情感到愧疚。
最后一抹发梢被理顺后,镜子中的面貌终于是有了一丝可人的味道,少女叉着腰微侧过身来,对镜子中荣光焕发的“自己”露出微笑。
所以让镜子中的平面影像变得靓丽一些究竟有何意义呢?为了让自己完整一些么,显然不行。
没有意义的事从一开始就不该发生才对。
她这么想着,镜面的中央出现纹理,将微笑崩裂。
掺次不齐的反光平面再也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像,“她”,那个虚影活不成了。
别在“别人面前”把东西弄碎,至少这句警告在这种时候找到了意义,她不在镜子前停留,发梢随着脖颈的甩动,溅起了浪花。
梅兰打开了已经成为摆设的门,走了出去,就因为她做得到。
楼下的声响,正常而毫无波澜的迎客声,偶有门铃响起和瓷器碰撞的声音,她并不关心这些,如果就像男主人说的那样外面会有危险的话,那就最好别把自身的存在暴露给这里的任何人。
所以,究竟为什么呢?
她走过二楼的回廊,没有阳光的幽闭之地同样是被惨白的电灯所照亮的,这茶馆的二楼一共有四间隔间,出了被店主人强行代入的居所,隔壁对门的话,大概是一间书房。
在透过钥匙孔闭起一只眼探查的时候,她确定了这一点。
书桌正对着窗台,两边是摆的满满的书架,还有一台电视机,被放在角落里。
“意外的有情调啊……”
想着正在楼下忙碌的那家伙,给她留下的脑中投影,好奇心愈发地旺盛了。
这家伙总不可能自己写出一大堆书来的,只要能看看那些书里都透露着怎样的观点,大概就能知道
至于上锁的事情呢……
“是报复哦。”
木门被一脚踹开了,锁孔整个地与门板分离之后并不是什么难事。
拍打完不小心落在身上的木屑,梅兰大摇大摆的走进了书房,不带任何的羞愧感。
既然楼下的那么粗暴的把她拖上了楼,那就别怪她不客气咯。
以此作为安心的来源。
左边的书架摆放地稍微有些杂乱,其他的倒是非常整齐,整齐的让人怀疑那些书籍只是拿来摆放的,用作在来客拜访时装装样子。
杂乱的书桌否定了这一切,纸张散乱,一些墨迹还未清理,要是谁一个人独居,多半也会是这样的不拘小节。
虽然是不记得发生过什么,脑子里却依然保留着概念,以至于现在要做什么,梅芳心里已经很明朗了。
果然还是从历史地理这种书籍入手,吧?
手指书架上指点掠过,她看着书名边走边读,却发现根本读不下去。
那些书名里多多少少都掺杂了一些认不得的词汇,又或是用了根本不可能通顺的语法做了编排,要是说确实是语言不通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不少词语是认得的。
简直就像明明应该严密咬合的齿轮,现在全都打散了,根本不可能具有功用。
她烦躁地皱起了眉头,明明和店主人交流的时候就没有什么语言障碍才对……除了最后的两个名词。
初生的阳光透过窗帘,隐隐约约之中有一种梦幻般的彩虹色,可惜她现在无心欣赏,越是看见那些生词,她就越是烦躁,越是无法静下心来仔细寻找。
“搞什么啊……”
不知是对谁说的。
终于她发现了一些漏网之鱼——写着“通史”字样的厚书,却是被摆在了她根本够不到的高度,要是把周围的物件都碾碎清空使其自然掉落,绝对能把她砸个脑震荡。
她的目光盯准了角落里的凳子。
总算是拿到了书,梅兰从书架上走下,翻开“通史”的目录,却只能看见从三十年前才开始的条目。
伴随着诸如一些“我们不再俯首于诸神”“改变一切的革命”“世界屋脊的国家”之类的字眼。
“史书用这种词真的好吗……嘛,无所谓了。”
梅兰本想继续翻下去,却被对门稀里哗啦的翻找声拉去了注意力。
如果他没看见人,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把书随手丢在了一边,梅兰走出书房,也正好碰到店主人从她梳过头的房间里出来。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对视,她一时间愣住了,嘴唇微张。
这家伙又来找她了是没错,还因为没见着人像是把地板都掀掉一样把房间内找了个遍。从这点上来看,有个一直要管着她的家伙还真是令人烦躁。
一旦明白目的,这就不是什么能安心撒一顿气的时机了,他手里的盘子呈上了三明治,不用猜都知道这是要给她送早餐的意思。
似乎昨天已经没有记忆的夜里就没吃多少东西的缘故,现在看到了勉强能充饥的食物,梅芳现在感觉自己饿得发疼,胃酸能把食道给溶出一个洞。
只是垂下眼来等待解释。
也许是望见梅兰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店主人也没什么动手的意思,对于眼前整个被拆下来的门把手,他也并不做计较。
“你还真是有闲心啊……别去那里面,其他哪里都行。”
这就是为什么他这么讨厌的原因。
“又是这样,书房里会有什么啊,有把我吃掉的书虫吗?”
梅兰抗议着,却是离开书房的门口,毕竟那里有她弄坏了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好安心待下去的地方。
她向着男人走近,对着盘子里的热量和蛋白质依旧有所犹豫。
“给我的?”
男人回到了纯白色的屋内,放下盘子的声音就像榔头敲上了铁钉。
“你以为是就是。”
之后留给梅兰一个背影。
就算是这样没好气的示意,梅兰也只是拉着脸走回屋子里,毫无仪式感把三明治抓了过来,胡乱地塞进嘴里,差点噎着,她是在是需要食物,对着那些生僻词语的思考燃烧掉的能量,让她感觉有些昏沉,再不补充点食物
精致的炸鳕鱼条,可惜她现在根本没心思品尝,因为这只不过是让这幅承载灵魂的机器填入燃料而已,好继续对付眼前的莫名其妙。
绝对应该是这样。
“又弄坏了门板咯,我这样的人根本没理由让你做到这种程度的吧。”
啃下了一半的三明治,总算是有些力气的感觉之后,她承认了之前的“罪行”,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
如果这种话能搞清楚问题,就不该算是过分。
“你不该在这种地方的,对,那我该怎么办?你还是个【孩子】。”
听不懂的词汇更是令人烦躁。
“那是什么骂人的词语被消音了吗?求求你,说点我听得懂的话吧。”
“是,孩子……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像是做出警戒一般,背影压低了声音,偶然间透露出来的一丝怜悯让梅芳感到一些无所适从。
与之前的出言不逊相比,击中软肋。
她环抱着腰看向别处,却依然无法释怀,因为从一开始就不该这么僵的,才对。
“那就让我知道好了。”
房子的主人终于是转过身来,面对着梅兰,一只手撑着腰,像是如临大敌般的严肃。
“就像我说的,你不该在这种地方,忘了过去的事,性子和常识却留着了,你能对那种‘才能’毫不在意,就证明你应该是邻国的人。”
“哪一个呢?”
“可能有两个,不确定。”
显然他依然不肯说清楚,不过对梅兰来说,足以对情况作出一些解释。
“啊,我是邻国人,所以听不懂一些词汇是么?那又怎样?”
“只要是正常入籍就一定会有宣传教育的,所以……”
“偷渡咯,难道这街上会有偷渡客猎人这种东西,我会被拿去领赏金然后被遣返,还是说这个国家的人都是看见外国人就要打砸抢的混蛋?”
都为了引出正确答案的鬼扯。
而似乎这就是底线。
“这里发生的事……你最好不要知道,把你送来这里的人叫你是亲爱的?不是父母也该是亲近的人,他们应该会安排下去……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会保证你没事的。”
男人说完,夺门而出,正如之前一样单方面的做出了决定,从少女身边经过的时候,不带任何迟疑。
梅兰能感受到那种近乎纯粹的……保护欲,但从感性上来说,不可否定的令人厌烦。
“给我回来!安心待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啊。”
她瞟了一眼身后的房间,和已经被禁止踏入的木门,朝着已经走出房间的家伙叫出了声,却没有用上全部的力气,下面还有客人的。
而这种声音就足够让他回头了。
“下午我腾个时间,带你出去,可能会有检查,你得有个证件,我在办证的地方有个朋友,不会太刁难你的。”
男人回到了门边,探出半个身子来,无奈的说道。
“什么证件?”
梅兰疑惑于又一个奇怪的说辞。
而接下来,店主人却是另起了个话题。
“那些不是什么生僻词汇,那是【新语】,为了给语言全新的定义,【异象】,这是你我手上这种‘才能·’在这里的称呼,现在,他们被分类管辖了,有个证件,也许这可以避免一些意外……”
梅兰呆住了,恍惚间感到了一些不对劲。
这就是为什么,她能在那些书名上找到那么多看不懂的语言。
想到了可能导致这一结果的原因,她就感到有一股,把腰抱得更紧了,咬紧了牙关打颤。
如果常识的定义被修改,这就不是仅仅是“生僻词”而已了。
回过神来之时,男人已经从门边离去,从结果来看,现在到没有那么令人失望。
至少得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店主人说下午会把她带出去,这样也好,会是个能够勉强待在这里的理由。
她撇过脸来,喘了次鼻息,望着空白一片的天花板,沐浴着惨白的灯光,许久才挪出脚步。
白色机器与黑手党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修成谪仙的我却变成了女孩子》、《拥有变性能力的我可以为所欲为》、《谁能来救救我》、《想要变成鹰的鱼》、《药娘日记》、《千反田的超高难度重生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