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还是那座阁楼。
秦休带着猎失走进侍从推开的屋门,跨过门槛,入目是一株银白的树在阳光下反映出光芒安静沉默着。
门被关上,殿内顶上镶嵌的晶石洒下冷光同那树的银辉涓涓流动充满了大殿中心。同心跳一般光芒呼吸摇曳散播在每处,跳动在眼前。
血翡不知从何处飞起,任银辉穿过羽翼透过尾羽点在一片枝叶上。
在树下,不知是该抬头微笑还是叹息。秦休走过,走向台阶下方。
上方主座上是一壮年的男人,秋月坐在旁边。
“你就是国主。”,秦休平视着前方。
“是,我就是。”,顿了顿,“你认识郎鑫吧?”。
“我跟他学了半月手艺。”。
“噢。你知道他的事吗?”。
“不知道。”。
“你杀了乐国的国师和门徒,你知道吗?”。
“噢。”,秦休叹了口气。
“秋月是我外孙女,是乐国的公主。”。
“那郎鑫呢?”。
“是我徒弟。”。
“噢。贵国国力不若乐国?”,秦休盘坐在地毯上,“所以国主要请仙人们出手吗?”。
“随你怎么说吧。我还有政务不便奉陪。”,起身离开。
等待了一会儿,“喂,你当初为啥给了郎鑫一刀。”。
“我想让他走吧。”,空旷的大殿上很干脆的回响着。
“那你把他挖到这干嘛?”。
“谁知道呢?”,让女官托起果盘递给秦休。
很眼熟的果盘,就是吕老头家枣树下的红色石块。上面放着三颗干枣,石上刻有二字“持璧”。
“给我吗?”,这枣是那三位给的。
“帮我。”,视线逼向秦休。
懒得反驳,“你说。”,取一枚枣塞入猎失口中。
“你去杀了乐正桀。”。
“你爹吗?”。
“去吗。”,陈述着。
“知道了。”,不再废话。
一日后收拾妥当,又经一月方抵达乐国国都。
秦休以察安国使节的身份面见乐正桀。
銮殿中,乐正桀危坐在王座上。背后晶石的光芒让人难以窥视。
见礼,有侍从报上礼单。
之后,“禀吾主,臣下国中有一玉璧实为上佳。”,秦休又行一礼。
“劳请爱卿了。”,礼节性无一丝波动的话语,乐正桀无奈地用食指点了点座上的扶手。
秦休偷望着乐正桀做了个苦笑,方便周国群臣猜测偷笑。
秦休从侍从呈上的一方托盘上取下所盖的锦缎将那块赤红的石头举起,然后,秦休站在那株银白的树下看着血翡。
慢慢放下手臂,秦休微眯着眼走到座前台阶下。恰有一太师椅端放在那,猎失卧在一旁。
秦休坐在椅上垂眼看着台阶。
“你们这种人总是无视法度。”,主座上的男人躺在座中,“是你下的毒。”。
问得还是旧话,“噢。”,秦休等着那人说话,但是并没有。
抬起头,发现那人也在等着自己。
“看守我的那两人呢?”。
“死了。”。
秋月招手唤来血翡将它捧入怀中,低下头用脸颊抚摸着。
血翡扭过头,用喙替秋月将鬓角的发丝揝成一缕勾入髻中,看着秋月温柔眨着眼睛。
好久,血翡跃起落在枝稍。秦休也起身走向侧门。
鸣声忽起嘤嘤如缕,血翡迈步抖翎回首展翅,甩尾振羽伏身落足,环枝衔尾点叶腾跃。
正那时,血翡腾在顶上晶石之下散出心火化为一团煌焰融入空中将那冷冷银辉一一消释如雪化雨。
空中离乱的尘埃般的辉粒顷刻化成金粉吸引着夜空的光芒又如沙般坠落,不带生机。
金粉坠在枝叶上,同火星坠在灰火尽中,泛出一圈浅淡金光蚕食着。遂一片一片叶漫天飘舞着安静枯萎,残片湮灭成白沙在半空中点点洒落。枝叶凋敝只留下一个截主干让铺散的一地枯白望向朽坏的银白。
停顿了数个呼吸,那截树如风化的封土崩溃时,郎鑫从中走出。
“走。”,走向侧门。
“走?”,秦休和猎失跟上,余光扫过,御座上早已无人。
跟着郎鑫走了月余回到了那座山村。
二人一狗到了马行的屋子。推门,马行坐在条凳上,身前空无一物的桌子正对着门口。阳光停顿在门槛下不肯走进屋内。
“坐吧。”,二人跨过门槛坐在条椅,秦休的手支在桌上,郎鑫身子微躬,马行双手平贴在桌上。
猎失一脚越过门槛成一十五六少女靠在门轴上。
郎鑫看了眼秦休。
秦休刚要拍桌子,“小子,生死由命。”。
“所以乐国国都三百万人死得值当?”。
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不敢自己去。”。
没有回答。
“你有杀心却要我动手。两国相争必有死伤、流离、饥荒,这道理我都懂,可你是真脏啊。”。
没有回答。
刚要开口,不想脑后被巨力击打,秦休趴在床上。
猎失收回脚,将秦休拎到门边靠着。
“到你了。”。
“它是谁?”。
“血翡不是她。”。
息了口气,“能让它活过来吗?”。
从袖中滚出一枚土黄色带有褐斑的鸟蛋直滚到了郎鑫手边,“看造化了。”。
捧起蛋,郎鑫起身行礼告辞,前脚跨过门槛就要拽起秦休。
猎失拍开郎鑫的一右手,又起一脚击小肋恰遇左手作挡将郎鑫扫出门外。
郎鑫看着门槛摇摇头,坐在了院门外。
“秦休醒来,醒来。”,马行念咒一般说道。
秦休爬起来就向后倒,想一后滚翻越过门槛。
没有倒过去,秦休站起来走到桌边坐下。
屋门已关,桌上有一油灯凭空出现,昏暗中马行抽回双手团在袖内。
“好算计。”,秦休食指敲着桌面答答作响,“有甜瓜吗?”。
“小子,不拍桌子了。”。
“嘻,说实话,死的不是我身边的人就行了。如果和岳的人来求你,你们就偏帮和岳。若乐国来求,你们帮谁?”。
“还是和岳。”。
“喂,没理由啊。”。
“郎鑫会成道的。”。
“噢。现在会成道吧,之前呢?”。
马行嘲笑般说:“天机难测。“。
秦休躬腰绷筋,未动,猎失把手搭在秦休肩上,“我给你捏捏肩。”。
“能告辞吗?”。
“过两天再来吧。”。
扭身站起,回瞪了猎失一眼又立即给马行行礼,推门时,眼角瞥见马行双手钉在桌上那盏油灯涣散的青光如影似幻。
门开,人去。
跟郎鑫一起去了那三位家,扣门不入。
二人便去了秦休的屋子,收拾洗漱先睡了一觉。
夜深,郎鑫起身摇醒秦休。
空中弥漫一股异香,“去马行那。”,坐直身体。
点了点头走向屋外。
双手捏住两耳垂强起精神飘乎乎走出屋子。
抬头迈步空中紫月如璧星绮如波,微风洗面秦休垂目托身荡出衣袖轻轻走在路上。
到院门口,便见院中有一石台上置一灯盏猎失卧在一旁,马行和那三位背靠背相坐交谈甚欢。
秦休刚要上前才发觉一旁的郎鑫全身皮肤皲裂渗出岩浆般血液。血液遇风便燃转瞬吞噬郎鑫。
郎鑫盘坐着一动不动,五心向天的手中托放那杖蛋,任火苗窜出噼啪作响。
叹息般的声音,“火生三昧。”。
郎鑫周身火焰仿佛温驯的羊群奔跑着离开郎鑫以一旋涡状流入那枚蛋中。
鸣声乍起石破天惊,火焰喷涌激射起一火树,顿灭。星火炽浪中留一鸟雀,腾跃而下落在枯萎的郎鑫身上短促地鸣叫,用羽毛磨擦。
不停地啼叫,喙边滴下鲜血,血液沿置脖颈被蹭在矿石一样的郎鑫身上,涂抹出一团腥红。
羽毛折断绒毫脱落皮肤溃烂淌血,血翡任然啼叫呼号,眼中泪水滚滚而落渗入其中似不曾有。
时间漫长游走让诸人等待着。
一老者忽然大笑,以手击石唱道:“月似满杯星连泪,长山风里有血翡。羽带黑,目黠寐。啼血哀鸣歌不佩。”。
风起,郎鑫化为飞灰。血翡裹入灰中乘风飘远。
雨落,点点滴滴打湿了眉梢,“几位斡旋造化就不能起死回生吗?”,秦休抱拳上前。
“仙也是人,生死由命。”,灯盏青光暗淡却安稳摇曳。
“那为何修仙?”。
“渐远尘凡事,入山不知生。”,看着西边的几丛花草自语般答道。
“秦休。”。
“在。”。
“你觉得这里怎样?”。
“还好。”。
“说说吧。”,花白头发在风中散乱。没有人说话了,他们像是在等待什么。
“诸位好。”。
甩过身子,郎鑫正站在门口一旁牵着样貌平平的一女子。
“造化。”,那三位老者同气异声感叹。站起,化为一人,“道友,该走了。”。
马行身上显出两根锁链钉在地上。
“马前辈呢?”,郎鑫行礼上前。
“心锁自然消,心结自然解。我们帮不上的。”,摇了摇头。
“二位先请,我还要再想想,再想想。”,盘坐在地上。
两男一女迈开步子便瞬间消失,只剩下马行、秦休和猎失。
“小子,你看得清那人的脸吗?”,马行开口了。
“不能,很模糊。”。
“那就对了。他是真仙之流,能渡你的。”。
“又不能长生不老。”。
“你较真了。凡人长命百岁、筑基两百、真丹三百,仙人不可知。”。
“不可知?”。
“有的三百陨落,有的五百,有的千载更有万年的巨擘,永生的传说也是有的。”。
“你的话很多啊。”,瞟向马行。
“……猎失,上。”。
一阵扭打,终于骑在猎失背上,单手扣死脖子按在地上。
“还敢不敢踢我!哼!忍你很久了。”,刚站上风,猎失扭过头舔了口秦休的手,呜呜叫着甩起尾巴。
“算了,饶了你,马老头,WC!”,松开手起来,猎失翻过身抱住秦休就咬,“松口。松口!姑凉我错了!别咬脸!马大爷,救命!我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猎失,放了他吧。”。
雨零星洒落润湿空气,打湿秦休红肿的脸,让他不自觉**着,身后猎失呲出牙齿低吼。
“马行,郎鑫身边的女人是谁?”。
“是血翡。”。
“秋月她娘?”,接上话尾,“的贴身丫鬟。”。
坐在地上正对着马行,两人相视许久,低头一笑。
“月有圆缺吗?”。
“天意难测。”,沉默了一会儿,“去我屋里拿酒。”。
边喝边说吗?秦休取来两坛酒,自己拍开饮着。
“好小子。喝我的酒还不让我喝。”。
“别慌。好酒。”,喝干了一坛,拍开另一坛给自己倒了一半,递给马行。
“我救不了天下人,连自己也难救。”,压了一口酒。
“你不是救了血翡吗?也算救过人。”,碰了马行的坛子,饮了一口酒。
“谁能无愧于心?那三百万人和数亿人该如何称量?救了一人也舍了一人,是杀人还是行善?”,蹲下坛子看着秦休。
“不是称量的问题吧,救了便是救了,救不了便是救不了。”。
“救不了便是见死不救,当你看见那些人的眼睛就明白了。”,品了一口酒。
“也是。在乎他们干嘛?但是救人本身便是在乎那些人想要帮助他们,救不了便是抛弃他们。所以继续这样干下去吧。”,喝了口酒,理了理头发。“难道还要放弃所救的人吗?”。
酒坛相碰,马行喝下酒,“真是个混蛋,老人家的心可没那么软。但那三百万人确是死了。”。
“什么意思?”。
“我被禁锢在地上,用时间消磨自己的恶意杀心。”。
“喂,别太在意啊。”。
“对了,你带猎失出去逛逛吧,长长见识。”。
“过了今晚再说。”,盯住马行双眼,“喂,别死啊。”。
“黎明了,小子。”。
雨流离纷乱,遮不住的鱼肚白色天光涌出,灯火亦在飘摇。
摇着酒坛屈起一条腿,抬头狂饮,吟道:“老狗浊酒甜瓜,枯灯晨星旧花,流云朝露乱霞,残月断崖,落华雨斑白发。”。
灯灭,马行在灯芯飘起一丝青烟时化成一顽石。
雨落,蔷薇又开须臾间却飘零如蝶。
花开倾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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