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王海梧只不过是个沉默寡言，不擅言辞的孩子，而崔潽是爱出风头开朗直爽的孩子王。王海梧在崔潽的影响下渐渐变成一个嘴皮子很溜的人。崔潽则因为家暴而意志消沉，变得不爱说话。
事情是这样的：在崔潽小升初那一年，崔潽的爸妈闹离婚。妈妈有外遇，给他爸戴绿帽。他爸气不过，每天吃完饭之后都会喝酒。喝完就让崔潽跪下，拿木棍狠狠地打，木棍都打断过几根。然后吃饭也要让崔潽跪着吃，作业也是要跪着写。这种折磨风雨不改地持续了半年，直到所有的离婚手续都办完了，崔潽跟了他妈妈，这种生活才告终结。崔潽那种一时变得很会开玩笑，一时变得消沉阴郁的别扭性格就是童年家暴留下的后遗症。
之后的初中生活、高中生活都过得不痛快。崔潽想，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痛快不痛快这日子还是要过。他也就不把身边的事放在心上，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只是有时会想起童年那些过得洒脱痛快的时日，至少性格不会像现在这样扭曲。
十二步梯码头位于水师营和龙母庙的中间，这码头原是民国时政府强迫死囚犯在那日晒雨淋修成的。崔潽数了一下码头的阶梯数，发现其实不止十二步梯。当时还会有很多船在那里停靠，都是跑西江珠江流域的航船。有运集装箱的，有运煤的，运送废铜烂铁的，跑内河挖沙的......这些船排满了码头。崔潽和一群蹲街边的孩子去那个码头玩，久而久之，他就认识了一个名叫梓彩的比他大几岁的哥哥。他和梓彩为了赚点零花钱，帮这些船上的人跑腿。起先这些人还装模作样地说不用童工，其实是为了少给点钱。一般来说是梓彩留在那里当“人质”，崔潽到岸上去帮船上的人购买生活用品，每跑一趟都能赚个十元八块的跑腿费。留在那里当“人质”的梓彩，就和船上的人下象棋，每赢一盘就能得十几块，一天下来两人合作就能赚个五六十块。也有遇到过船上的无赖不给钱的时候，那时就要用暴力来解决问题。
有时他们去清洗船的货舱，那也会得点小钱。一次，帮一艘运送“印度红”花岗岩的船卸货，把一箱箱石头抬到马路的货车上。那可真把崔潽的腰都要累折了，幸好梓彩帮自己扛多一点，不然他得不了钱还要把自己的身体伤着。
崔潽总是把跑码头当帮工得的钱分给身边的小伙伴，让他们买辣条或者冰袋这样的零食，自己也存上一点。梓彩则拿钱买书来看，崔潽也跟风买过一两本，他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也就把这些书扔一边了。
后来，崔潽的家庭崩坏分裂，自己也没心思出去玩闹，渐渐地也就和这些小伙伴没了联系，他也再没见过梓彩。
现在，那个码头的阶梯已经崩塌。齐膝高的杂草铺满防洪堤，远远看过去已经看不出这是一个码头，自然也不会有船停在这里。崔潽每次经过这里，有意无意都会多看一眼。这次的校园足球赛，他渐渐和班上的男生熟络起来，隐约有点小时候和跑码头的小伙伴出去玩的感觉。但是，他那扭曲的性格估计是改变不了的。
崔潽根据许翎州在电话里的提示，来到商场的五楼，找到许翎州所说的那个铺位。崔潽看见许翎州的时候，也变得不会说话了，虽然他本来就话不多。脑子里都是“她好高，好漂亮”这六个字在飞来飞去。王海梧那次第一次看见许翎北的慌张表现，还把崔潽的手机弄到那锅汤里。现在，他也明白了王海梧的感觉，这种想法让他杵在原地。原来，男的在自己喜欢的女的面前都会很拘谨，不知所措。
与许翎北相比，这个女的更成熟，漂亮。脸也没有许翎北的那种稚气，身高也比许翎北高出很多。崔潽不敢多看她的脸，只能把，目光转向店里的女性衣服，还有门口架子上的那些化妆品。
“请问......”
听到与李贺一样的嗓音，许翎州回过头，看到崔潽正站在自己的店门口。
许翎州看到崔潽第一眼感觉不是“有点失望”，而是“非常失望”。果然，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他和李贺比还是差点。崔潽不帅，但也不丑，一张大众脸。普通的脸型，普通的五官，眉毛浓厚，肤色是晒得健康的古铜。
崔潽穿着一件天蓝色的紧身T恤，黑色的校服裤子。那件衣服比较紧身，隐约可以看到他的一点肌肉轮廓。作为一个成衣店的经营者，许翎州真的觉得崔潽的着装品味很糟糕。
崔潽只是一个高中生，平时套件衣服就出门，哪会想那么多。
“那天你打电话给我妹妹有什么事吗？”
崔潽心想，原来她是许翎北的姐姐。对啊，那天我打电话想说什么来着。
“我......那个......那天是想为那件事道歉来着......就是我朋友不小心把我的手机弄丢在小吃店的那锅汤里。”
崔潽的声音有点抖，句子也说得不太通顺。
“然后呢？”
“没什么。”
“那你可以走了。”
“好的。”
“慢着。”
许翎州指着店里的一张单人皮沙发，“还是坐坐吧。”她去饮水机那里用一次性纸杯倒杯水给崔潽。
“越听你的声音越像一个人，你唱首歌来听听。”
崔潽心想，唱歌？莫名其妙，为什么突然要我唱歌。
“我不会唱啊。”
“那随便哼一段曲。”
崔潽勉为其难随便哼一小段曲。
“果然还是差远了，你还是走吧。”
“慢着，还是......”
许翎州一把抓住崔潽的手把他拉进试衣间，拉上那道简易的塑料门。她踮起脚，亲吻崔潽的嘴。
崔潽的舌头和许翎州的舌头纠缠在一起，这是崔潽人生中第一次尝到女人舌头的味道。他用手撑着许翎州的软腰，和她接吻，接吻，接吻。
回来这几年，她一再反复地拒绝别人的追求，只是一味地寻找那个不可能再出现的人的影子。许翎州在想，自己真的是卑劣的可怜虫。原来承认自己的软弱一点都不难，终于不用对自己那么严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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