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余骑士从大路上呼啸而过,带起一片泥水。天色很暗,天空被 一片浮动的阴影遮住了,厚厚的雨云在空中压成一座座巨塔,将阳光牢牢阻隔在太空中。黑色与灰白色的云互相交替着,天空一会儿灰一会儿暗,引得大地也忽明忽暗,天地间好似被安了一盏灯,断断续续地闪烁着。
当黑云压下来时,天际便落下雨点来。深秋时分的雨滴如丝线一般。一串串雨滴扬扬洒洒地飞落下来,串成一排排细绳,又汇聚成一面透明的水帘悬于空中。雨滴落在树梢上,落在屋檐上,又滑落在显得坑坑洼洼的马道上。已是接近北方的萨克,下起这深秋的雨来,有几分冬日的寒冷。
水珠旋转着落入马道的泥土里,润湿了泥土。然后,水珠越汇越多,把土壤灌饱了,小路便再也吸不进水了。于是雨水冲刷着路面,将露出的石子洗得一点儿尘也没有。再下来,水汇成溪,在路上流转起来,把泥土带上青石交错的道路上,道路便松脱开来,顺着水流被挖出路面,打造一个个不深的水洼。本就泥泞的道路彻底化作一条充斥着泥浆的河流。
偶尔几丝闪电犀利地划开阴暗的苍穹,把道路两旁的景物映射出来。这儿是个村庄。道路左边排布着不少稻田,而路的右边则是一排屋子。所有屋子都同时关上窗子,村庄仿佛死了一般。村里的居民们并不惧怕这样恶劣的天气,也不去理会那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击中自己的闪电,关窗只是因为他们看见了飞奔的队伍。他们几乎可以肯定这百余骑是来自天空之城的信使——骑手们冲向了森林之都的方向,他们的装束也像极了天空之城的弓手们,他们几乎是沿着厄运森林直冲过来的,像极了国王的信使——但实际上却不是。国都的信使经过时,任何一个萨克人都必须关好门窗不阻拦信使,也不能关注信使所带有什么,这是萨克公国的一条法律。村民没有发现这些骑士们的真实面目。骑士们不是送信,而是去攻打里满,所以他们才疾驰如飞,在雨天里赶路。
骑士们的装束起到了极好的作用。他们越来越接近里满了,能顺利通过这些村庄当然很好。他们从来不曾想到雨衣能起到伪装作用,但现在知道得非常清楚。正是他们那和萨克信使几乎一样的雨袍,让他们很顺利地通过了许多村庄。他们那锈着纹章的披风早就被捆在行李中了。现在,一件非常大的,胶质的黑色披风罩在他们身上,他们那足以暴露身份的银色甲衣被风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连面部都戴着防风帽。雨水无法透过如此厚的披风,顺着它胶质的表面流落在地。骑士们也注意到了披风能起到什么作用,所以他们压低了帽檐不再理会萨克人,只是以最快速度向着里满赶路。
从厄运森林里离开大部队,圆桌骑士们穿过了大半路程。他们在萨克境内向着里满狂奔了近十七天时间,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傍晚时分,他们就可以看见里满的城墙了。他们一直是白天休息,傍晚才开始行军。为了成功偷袭森林之都,他们的行踪不能暴露。七天前他们走完了一半的路,渡过亚多兰河。到达北岸之后,一直持续雨天,他们行军的步调才慢了些。
骑士们丝毫不在意黑披风上早已是石头般坚硬的泥浆。寒风吹得他们压低了身子直不起腰来,他们在与风雨搏斗着,在这临近冬天的雨天里赶路的确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儿,况且他们在如同泥浆塘一般的小路上走了十天时间。倘若不是黑披风挡住了雨水,他们很可能连举剑都无法做到。他们的手会被冻得抽筋然后丧失战斗能力,他们受到了天气的恩赐。萨克的黑武士们没有想到会有150个不列颠人突入里满,所以没有在厄运森林过多阻拦他们。而在雨天更不会料到会有敌人正在自己眼前赶路,所以即使他们快要接近里满了,也没受到任何一支萨克人的追击。他们很少在白天行军,但今天不得不如此——他们得赶在里满的城门关闭之前赶到那儿,然后潜伏进去。
骑士们飞快地冲过了这个离森林之最近的村庄,古朴的房屋与青石交错的乡道被抛在身后,一会儿便没有了踪影。只有天边灰暗的雨云依旧伴随着他们。时不时落下的闪电照亮了前方的道路,雨水在披风上打击的脆响声在催促着他们前进。他们中不时地有两个人掀起遮住面甲的披风帽子,抬头仰望着天际。雨依旧稀沥地下着,却越来越小。云层正在渐渐变薄,风也刮得没那么寒冷了,阳光打在云层上,就快重新笼罩大地。入夜,当他们开始发动攻击时,星辰会为他们指引方向,月光会再度回到这夜晚的怀抱,为他们在暗中带来几线光明。
他们整个白天都在奔跑中度过。每当他们接近森林之都,雨便小了几分。他们穿过了一片片树林,翻过一个个低矮的土坡,绕过被水淹满同池塘一般的田地。而当太阳终于从天边露出一角来时,骑士们看见了里满那高高耸立的城墙。在一片树林里,他们分散成了十支15人的队伍,朝着五个方向的城门奔去。150人对于一支兵团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但对于一座城门来说都是极度危险的。倘若他们整个队列从一个城门进森林之都,他们会立刻被守军缠住。为了不惊动城门守卫,他们必须分散开来,混在萨克有中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进去。
里满不愧为森林之都。
在自然的国度萨克,人民还有另一个名字称呼这座都城:无火之城。这里一座完全由林木堆成的都市,整座城中几乎见不到石制器物。神圣不列颠被称作是“草原的国度”,是因为它有近3/4 的国土都被草原覆盖了。而萨克公国被称为“自然的国度”,则是由于它有近一半的国土属于厄运森林。厄运森林的生态环境恶劣,并不适合人类居住。厄运森林中仅有的四座“天空之城”之所以建在树上,不仅是为了防御森林中兽群袭击,同时也是为了能够让人们见到阳光,而不是整天生活在只有着一两线光斑的树影中。萨克人大多生活在公国的北部。厄运森林是个天然的宝库,人类无法在它内部建立起太多的城市,它却为萨克人提供了丰富的木材与矿石。从厄运森林地下的矿藏冶炼的黑甲,正是萨克重甲步步强大的根源。萨克人的大部分城市都采用了大量木制结构的建筑物,有3/4的城市是以石木结合的方式建立的。只有森林之都是个例外。
里满只有两道外城墙,也只有这两道城墙在木制给构中以石料加固了。最外的城墙完全是为弓手们准备的,城墙的高度还不到卡米洛特城的一半。卡米洛特城是较为规则的多边形重叠组合结构,而里满则是一个完整的三角形。整座城池是依着一座很长的小丘建立的,三角形的一个顶点就处在山尖上,大约海拔百余米的地方。由于山上土质疏松,萨克人不得不以木料搭筑成了一个巨大的防护网。这防止山体滑坡的木质网架就变成了如今里满的街道,整座城就以这网架为地基建起。小丘的一端是光秃秃的峭壁,峭壁顶端的城墙是全城最矮的,没人能从光滑的崖面攀登上这段城墙,所以这里的防御也是全城最薄弱的。离崖顶两三百米的半山坡上,便是萨克的皇宫。从皇宫再往下,直到三角形城市的底边城墙为止,被分为了十个街区。公国的等级制度没有不列颠那么严明,除了国王、战士这两个阶级这外,全部都被称作“浪民”,山坡由底部到半坡的皇宫,第一街区还在山脚下,驻扎着城中所有的武士。第二街区以上的区域中,从商人、手工劳动者、猎户到兵器制造商、流浪者、学士,到政府宦员、宫庭侍从,全部都以随意的方式混居着。
攻打里满如果使用一支十万人的步兵团有很大的困难。攻城的一方只有从正面硬敲开两道城墙,才有可能攻入第一街区,而第一街区中的士兵们又可以利用巷战的机会完全压制住进攻的势头。里满依山而建的特殊性可以让士兵们在任意一个街区建起强大的抛石机(冷兵器时代攻城器械,可抛掷大量巨石)。而攻打者的抛石器却无法将巨石抛入里满的第三街区以上的部分,这会使攻击者伤亡率扩大许多倍。但一旦攻破了第一街区就等于攻下整座城市,因为第二到第十街区处于完全无防御状态,而皇宫的守卫不过千人。
森林之都的建造者和它的历代守卫者一样忘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而这个因素使骑士们可以非常轻松地取下森林之都——以161人的力量。里满不能用火,因为一旦有一处起火,火势必然会沿着木制结构将全城化作灰烬。全城的水源只有两处,一处在皇宫中央地带,而另一处则处于第一、第二街区交界地带,是条较为宽敞的河流。街区与房屋是悬在河水上的,只要不让火势从第一街区蔓延过河就可以止住火,还可以烧光第一街区内的兵营。骑士们正是打算将两个街区之间的房屋沉于河水中,然后再放一把火烧掉里满的守备步兵团。他们所付出的只是体力,而不须要付出太多血的代价。当第一街区的部队被烧毁之后,他们可以直接攻入皇宫中,少了公国最强大武士、邪恶之剑伯罗多兰特的宫庭卫队不堪一击,以他们的力量足以俘虏萨克的君主。
骑士们须要的是时间。在他们成功地潜入里满城之后,他们依旧得防备身伤暴露。他们从五个城门潜入城内的过程中必须万分小心,倘若一名骑士被暴露了身份他们就全完了。必要时,他们将采取对极端的手段攻打城门。他们可以利用国王信使的身份掩盖——这是这几天以来他们一直假扮的身份,他们毫不怀疑森林之都已被通告“有一队来自厄运森林的信使将要抵达”的消息,利用这个身份理所当然。然后,他们得花上三、四天时间来做一件事儿:拆房子。他们利用夜间暗杀萨克人,利用第一、第二街区间的河流把城市的地基层隔开,以防止放火时引得整座森林之都化作废墟。当这些完事儿后,他们充当一次纵火犯就一切万事大吉了。
骑士们站在了城门前的人流中,他们把黑披风拉得紧紧的,帽檐与面甲连成一片,只露出两只眼睛。他们排成两队整齐地步行在进城的流民之间,手中拿着一支刚刚削成的短弩——战马被他们拴在了林子里,明显暴露身份的10米龙枪也被留在那儿了,他们只留下了两人看守马群——以防备不测之需。他们的装束成功地抵消了萨克人的怀疑,时不时有一两个萨克游人向他们询问厄运森林中发生的事儿。很显然,人们将他们当作了天空之城的信使。城门很快就到了,他们可以看见正搜查进城人员的黑甲武士们。他们庆幸自己没强攻里满,萨克人在这些天里完全改造了里满的外城墙:外城墙是木制结构的,几乎和卡米洛特的城墙一样雄伟高大了。
他们静静走着,心里都紧张到了极点。他们将箭搭在弩上,一旦有什么变故就立刻伸出披风射杀敌人。冷汗从背后直淌下来。他们看见城门前的一队约50余人的黑甲武士向着他们飞奔过来。比起一般流民,他们的装束与整齐的队列明显是正规的军队风范,引起守军的注意是很自然的。他们尽可能学着萨克人的样子走步,放松身体准备迎接可能的战斗。他们停住了脚步,任由50名黑甲武士围住他们。只有通过黑甲武士的考验,他们才能不费周折地进城。
“自然国度的黑武士们,你们来自厄运森林吗?”为首的黑武士张口便问,完全将他们看作了天空之城的猎手们。
“森林之都的守卫者, 我们来自天空之城费洛。”年轻的骑士王上前一步,隔着面甲与黑武士答话。贝狄威尔站在他身侧,一只手按在很精制的双刃剑柄上,松开了一直握着的弩弓,十五名银衣圆桌骑士则半俯着身子,暗中调整好了阵位。
“费洛?” 黑武士的额头皱起:“尊敬的武士,战火尚未波及到天空之城费洛,又为何会派出尔等信使?”
“在卡姆兰平原的战役还不足以让我们认识到狮心骑士的强大吗,阁下?敌人从离费洛很远的通道直插过厄运森林,倘若不在林中伏击不列颠人,敌人很可能会攻到森林之都的城下。四座天空之城的丛林猎手们已被集结起来,不间断地攻击敌人。所以事实上,厄运森林的全部兵力都在交火中。我们从厄运森林来到这儿,正是将费洛城公爵阁下的军情报及陛下。骑士看出了黑武士的疑惑,用很巧妙的语言编造了一切。也许他说的在明天会被查证是谎言,但那将与他无关——他们只要现在能通过城门就好。
“冒犯了,阁下。战斗激烈吗?”黑武士的疑虑被打消了。
“森林之都的守卫者啊,我不得不承认不列颠的确是个强大的民族,”骑士王嘴上说着,心里都在偷笑:他们花了十多天时间就穿越了厄运森林。在我们离开厄运森林之前,丛林猎手们曾组织过四次大规模的突袭。他们埋伏在不列颠人的必经之路上,从树梢到地面爬满的藤蔓都埋伏上了弓手。但丛林猎手们一次胜仗都没有——甚至有一次突袭全军覆没。“阁下,也许你可以认为不列颠人完全不懂得如何在丛林中作战,他们擅长的是在原野上列阵冲杀,而不是在连马都无法骑快的地形中和敌人周旋。但是不列颠的圆桌骑士对我们却是致命的。他们只有百余人,但整体作战能力已达到万人的水准——别忘记卡姆兰平原上的事儿,阁下。”
“自然国度的重甲步兵团将会阻止他们的脚步,来自天空之城费洛的黑夜信使们。让不列颠人穿过厄运森林吧,因为他们既将遇到阻止他们的强刃,无论是狮骑士还是强大的圆桌骑士们都一样,他们的血将染红亚多兰河,他们将永远见不到誓言山脉的千年雪峰。我们的重甲武士们正在亚多兰河的南岸集结,一支200万人步兵团足以将不列颠人催毁。他们可以在卡姆兰平原击破伯罗多兰特,但却击不破这道钢铁城墙,在自然国度的土地上,没有骑兵的迂回余地。”黑甲武士说。
“愿胜利与我们同……阁下,我们可以进城了吗?” 王看着四周的黑甲武士,“我想在我们进入里满无须多查了吧?”
“当然阁下,我们得快点儿……”黑甲武士说。然后,他向王靠近两步,看向王那包裹在披风下的甲衣。他在寻找丛林猎手们的标记,但没有找到。
一瞬间,武士似是被内电劈中了般僵硬在那儿。也就在那么一瞬间,微风撩起了骑士们的衣角。一丝光芒立刻从披风中反射出来,暴露出了王那精致的战甲。王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效用。因为这副精致的铁甲足以让任何一个萨克人认出他们的身份来:萨克没有银甲的武士,只有不列颠才有。无论王所说的信息有多么珍贵,也是徒劳的。黑甲武士被一瞬间的震惊吓得后退了几步。他直指着年轻的王者,颤抖着说:“阁下不是丛林猎手吗?阁下是不列颠的狮心骑士!”
他这一声喊,虽然很轻,都被黑甲武士听了个正着。武士们几乎立刻从已半收的剑削中抽出剑来,闪着寒光的剑刃发出一阵寒气。武士们的首领退回同伴中去,抽剑而出:“草原国度神圣的骑士们,汝等侮辱了自然武士们的荣耀,可耻地冒以丛林猎手之名!森林之都不会让汝等轻易闯入,战斗吧!奈落的深渊将会吞噬你们。”
“感谢这临近冬日的诅咒的风,森林之都的守卫者。”年轻的王者看着一轮红日渐沉下去,直被里满的城墙掩去。他非常希望能就这么被黑武士们簇拥进城——但这显然无法实现。他们暴露了。而原因则归于一阵拂过的风和他们漏掉的很关键的问题。王轻声叹息,直视着剑拔弩张的黑甲武士们,嘴角反露出了笑容。他向靠在身侧的贝狄威尔一番挤眉弄眼,后者则心领神会地微微颔首。王从一位骑士身上抽出备用的剑——他的黄金之剑太过张扬了,有必要掩饰一下他身为王者的身份——然后大喝:“骑士们,荣耀与汝同在,执剑!让属于不列颠的风吹起来!”
在所有人中,疾如闪电般飞步而出的不是王,而是贝狄威尔。在王将剑抽出同时,贝狄威尔半蹲下去,然后脱兔一般弹了出去。他的动作敏捷异常,在空中留下了一长串的残影。除了王之外,没有人看清贝狄威尔的下个动作。贝狄威尔双手执紧剑身上挑,利用冲击力轻松地将站在最前面的黑甲武士一分为二。黑武士们只看见贝狄威尔留下的残像,然后一道弧形的闪光划破空中,再下来便是被一阵血雨洒了满身。一个照面间,三五个武士便瞬间毙命。他们引以为傲的黑色重甲在锋利的重剑前显得纸一般脆弱。
年轻的王看着贝狄威尔要飘忽如羽般的身形,战意忽地退了下去。他们不能把这批黑甲武士歼灭殆尽,否则他们将无法潜入城中去。他抬步后拖,稳稳地扎下了步子。披风已经完全敞开,露出了锃亮的银甲。对付萨克的武士们有一个红衣的圆桌骑士已经足够了。
所有的骑士们都随后飞窜了出去。“风之骑士”的贝狄威尔是红衣圆桌骑士中最快的,正如其名,他的剑也如风一样快。他的剑法不及兰斯洛特,身法却快于王以外的任何人。但身手再快,贝狄威尔也不可能在一瞬间中解决掉50多个严阵以待的、和他如此接近的重甲步兵。银衣的十五名圆桌骑士也动了——他们的动作必须快,再慢些他们的麻烦就会成倍上翻:城墙上呆着的守军势必会发现这边的不正常,然后几千人,或者更多的黑甲武士将会毫不迟疑地从里满城里奔出来。他们都忙于尽快干掉一部分萨克人,再扮作另一部分萨克人加入这守城队伍:利用萨克守军身份同被他们控制下的黑武士一同进城是一个好法子。所以他们都没注意到王的身边正变得空旷了,也没注意到几个萨克人正靠向王。
少年轻轻移动着步子,完全忽略了四周跳动的身影。他的身躯仿佛和大地融为一体般,蓄满爆发性的力量而毫无破绽可言。他的目光穿过跳动着的骑士们,紧紧锁在了暗地袭来的萨克人身上。只有这四个人身上带着浓烈的血杀气息,他们毫无疑问是这队武士的中心力量。他的手缓缓下垂,剑呈60度角倾斜着,以便于更快地挥出刀去。
两炳寒光四下泛滥的刀透过几层防御直直地刺向王者,引得少年嘘了一声,剑气呼啸着吹过,少年只是微微侧过头,让刺偏的剑气划过。两柄刀迅速及至眼前。这两名黑甲武士冲得很快,他们的重剑与重步兵铠甲让长距离冲锋之后的力量成倍地增长起来,也令他们挥舞重剑的时间增加了一点。就是这略微的迟缓,给了王足够的时间。
这四名武士配合得很好。他们采用交错进攻的方式。最前面的两人高高挥起了重剑,向着年轻的骑士王直直地砍了下来。后面的一人则举剑横劈,剑的走势恰好弥补了前两人留下的空隙。如果他们面对的不是年轻的王者,而是任何一名圆桌骑士,也许可以十分轻松地斩杀对手。四人的杀阵没有一丝疏漏,你可以躲过第一剑、第二剑,也可以将第三人的剑挑开,但绝不可能躲过第四个人,因为你不可能有时间。
少年很庆幸自己拨出的是一柄细窄的双刃剑,而不是自己惯用的重剑。他的轻骑士甲和细刃剑的配备让他有了更好的机动性。黑甲武士们冲击的速度很快,带起的剑风吹散了少年亮金色的长发。少年一动不动地伫立着,任由杀气在四周乱蹿而不去理会。剑眨眼间飘忽而至,离他的额头不过三尺有余。
少年动了,疾若闪电!重量轻于双手重剑的双刃剑令他鬼魅般的出剑速度再次上升一个等级。少年的第一剑向前直刺出去,撞上了黑甲武士的剑尖。急速奔跑中的黑甲武士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剑身上,来不及回身格挡,就这么被拍飞了。第二名武士看见同伴飞出去,便将剑转为横劈,与第三人的剑组成了完美的十了。少年微微曲膝,然后猛地向上跳起。第二个武士的剑就擦着少年的靴底扫过去。少年的脚重重踏在了黑甲武士的后项上,便听见一两声骨骼断裂的声音。借着向上的冲势在空中一个翻滚,少年的剑闪过一道亮丽的弧光。最后两名黑甲武士的剑再也没有机会落下去。他们诧异地看着少年嘴角挂着的笑容,看见虚空中无比迅猛的一道蓝光从自己喉间飞出,然后就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了。少年的剑很快,快到剑身上都没沾一滴血迹。
待王解决了四名萨克武士的同时。圆桌骑士们早已解决了所有问题。只有16个黑甲武士依旧活着——他们被骑士们用剑顶着,无法动弹。骑士们已经重新将自己包裹在黑披风里。他们将倒下的战友、萨克人都拖离了里满城前的大道,用杂草掩盖得严严实实。然后,他们押着几个武士继续走向城门。
当夜色降临,再也无法见到一轮红日的时候,他们顺利地走在了森林之都的街市上。有了一队黑甲武士作引路者的他们进城时很顺利,没有露出一点破绽。他们在第二街区转悠了很久时间——在第一街区黑武士数量众多,不适合他们潜藏行踪。他们用平民的长袍遮住了那一身极为醒目的铠甲,处置了先前战斗的16个俘虏,然后与另外分散的几队骑士汇合。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
当不列颠人神圣的骑士王亚瑟·布里塔尼亚·阿托利斯穿着长长的亚麻布平民长袍,带着高贵的圆桌骑士们穿行于森林之都盘综杂错的木质街区时,红衣圆桌骑士“海之子”洛伊德·阿斯巴伦,“魔琴师”兰佩鲁迪,正指挥着蚂蚁般多的狮心骑士们发起他们一天之内的第七次冲锋。而在他们冲锋的方向,敌人的身后,亚多兰河的咆哮声不绝于耳。
狮心骑士团与圆桌骑士的大队分开已经过了二十一天了。他们所有人都在为王担心着。当然,他们不可能知道年轻的王者已经在离开他们的第十七天成功潜入森林之都,也不知道此刻与他们相隔不到千里的森林之都正被一片恐怖的大火笼罩着。在厄运森林里,他们几乎每天都受到丛林猎手们的亲切问候——黑甲武士们从来不会让他们得到充分的休息。没有了善于弓术的兰斯洛特,兰佩鲁迪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四处搜索以防止敌人的突袭。他们在厄运森林里每走一步都要非常小心,唯恐下一步便会被从不知哪儿射出的冷箭钉在树上。二十一天中,他们用了十五天时间从厄运森林的北部界区钻了出来——比计划要提早了许多。他们在第十三天的时候开始以三倍于先的速度行军,他们派出的斥候在方圆十里的林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见到。
兰佩鲁迪和洛伊德都没有想到他们干了多么伟大的事情。被萨克人称为森林天堑的厄运森林中,几乎没剩下一个萨克的士兵。比起大陆上新近崛起的神圣不列颠帝国,古老的自然国度拥有着更丰富的经验。萨克人不希望看见卡姆兰平原上的惨败出现在萨克的疆土内,他们当然知道将60万的精壮骑士放入萨克的北方地区会有什么结果。为了阻挡住狮心骑士团的脚步,厄运森林中四座天空之城几乎派出了所有的黑甲武士。狮心骑士团依靠着反应灵敏的斥候和多变的步兵战阵一次次地剿杀了丛林猎手,最终将偷袭的黑武士们歼灭殆尽。现在的四座天空之城中几乎处于无兵坚守的状态。而面对这十五天不断遭受的袭击,骑士们只付出了三个千人队的代价。
原来打算在两天之内就赶到亚多兰河南岸的狮心骑士团,却花了四天时间才看见亚多兰河如龙一般澎湃的潮水。从厄运森林北部边界到亚多兰河间距离不超过一天半路程,对于骑马进军的骑士团来说用的时间可以更短些。从厄运森林突进到亚多兰河南部平原的兰佩鲁迪和洛伊德曾经位立在不高的山丘上呆了半晌。整个平原空旷无比——所有的村庄都在燃烧,没有一条道路可以通行。萨克人都散退往亚多兰河的北岸了,甚至连抵抗激烈的黑武士们也不见了踪迹。萨克人施行了坚壁清野——绝对意义上的。他们用一切能用的手段将道路上控得千沟万壑,砸毁可能对骑士们有用的房屋、工具,在必经之路上铺撒数百米长的、带满了尖利铁钉的网子阻止骑士们纵马飞驰,在高处设置可以发射飞箭的暗弩、陷阱……骑士们这次可以安心地行军了;没有任何敌人会来打扰他们。但他们的心情却比在厄运森林更加烦躁。骑士们扼制住想在这平原上疾弛的冲动,皱着眉头边清理道路边前进。
兰佩鲁迪作为狮心骑士团的临时指挥,最担心的就是能否尽早到达森林之都。他们能快一天,就能为王减少一天的危险。然而他的希望完全落空了。狡猾的萨克人成功地为自己赢得了时间。无数的黑甲武士汇聚向亚多兰河南岸,放弃了他们本当坚守的村落。黑武士团很快在预定的战场组编成了强劲的重甲步团。萨克人将一切都赌在了亚多兰河战场上。只要骑士们冲破了亚多兰河的防线,萨克公国就等于同于灭亡了。一马平川的河北平原内,萨克的步兵没有用武之地,森林之都会迅速成为一座孤城。当然,严阵以待的重甲步兵团同样不知道,森林之都已经被毁灭了近1/3。
当58万多精锐的狮心骑士团终于荡平了亚多兰河南部平原,来到河口之际,等待他们的是黑甲鲜明的海洋。兰佩鲁迪和洛伊德愕然发现,他们面对的不是卡姆兰平原上溃退的萨克军团,也不是丛森猎手的残部,更不是单纯的步兵部队。整整200万训练有紊、战斗经验丰富、装备精良的黑武士团如卧龙一般,紧紧扼守住了过河的去路。
面对三倍多于自己的敌人,狮人骑士团保持着高傲的士气。这里虽然没有卡姆兰平原开阔,无法做到灵活机动的游骑作战,但面对骑兵部队,步兵的武士团仍处于劣势。骑士团是平原的霸主,骑兵的进攻远比步兵机动性要高,骑兵的冲击力、杀伤力远远超起过机动力几乎为零的重甲步兵团。骑士们的10米龙枪是步兵的厄梦,而轻骑长弓手的远程狙击则是步兵们心中挥不去的阴影。面对狮心骑士团,曾经落败的黑武士团士气低落,仅仅是保护家园的微弱力量驱使他们去战斗,这注定了他们的失败。
两天之内,兰佩鲁迪指挥了近十六次大地模的冲锋。性情急燥的洛伊德·阿斯巴伦倒像个怒发冲冠的狮子,而不是“海之子”。每次冲锋洛伊德总是冲锋在战阵的最前端,好似离弦羽箭。他的龙枪总是出现在关键的时候,他总是担负着打开敌阵缺口的职责。在这一点上,他同年轻的骑士王很是相似。
他们每攻击一次,黑甲武士们便倒下一大片,而少见有骑士翻身落马的、狮心骑士团凭借着骑兵的优势一部分、部分地吃掉敌人,将萨克人赶到了临岸的高地上。他们中又有三万多骑士永眠于这尚未被征服的土地上。萨克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尽管大多数萨克人都依旧健在,但是在两天之内黑甲武士的数量已远不足120万人了。狮心骑士们用三万将士的血换来了80万敌人的生命,这是比卡姆兰平原上一战更为辉煌的战果。他们每冲锋一次,就离森林之都更近了一步。
凄凉的卷风打着呼哨从营帐间插过,钻入了骑士们的衣领。红日高照,金光铺满了大地。大陆最长的河流就在他们前面咆哮着,但他们却无法越过这宽广的河流。骑士们用冻得快僵硬的左手扣扣稳了马,右手则将10米龙枪平平端起来,抵在肩上。55万多人,55万多匹骏马,55万多杆闪着寒光的枪尖浑然一体,巍然若天地。骑士们保持着缓步向河岸移动,目光紧紧锁定高地上。
高地上的黑甲武士们还有条不紊地防护着四周,将他们的精装塔盾狠狠地砸进地下,再以枪支撑着。塔盾将整座高地围得如铁筒般密不透风。部分武士缩在塔盾间隙上,张开了铁胎硬弓。黑武士们在第四层塔盾墙后列起阵来,等待着骑士们的进攻。黑武士们的命运是残酷的。在他们的身后就有足以装满整个武士团的船,他们完全可以逃跑,但他们没那么做。他们退了,只要骑士们过了河,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杀戮,萨克公国也就完了;他们放开一搏,以他们两倍于敌的兵力要想战胜狮心骑士团,也不是没有可能。骑士们只有踏着黑甲武士的尸体前进,扫清亚多兰河南岸的敌人,他们才可以在河北的平原上毫无阻碍得尽情奔弛,可以从容不迫地从大道走向森林之都,而不是一路东躲西藏地,且战且走。
阳光斜射的角度照在河面上,又重新弹起,照亮了一片黑与银的海洋,亚多兰河宽达千米的河面成了阳光最佳的反射点。这条河流也是远古地壳变动萌发的,具体如何产生无从考证。亚多兰河流经萨克、爱尔兰、阿尔斯特三个国家,发源于萨克境内。只要控制了这条河,骑士们很快就可以顺流攻克萨克全境,攻打爱尔兰及阿尔斯特两国也方便许多。当然,狮心骑士们的目的不在于控制亚多兰河流域,而在于扫尽眼前的敌人,按时去向王者复命。
寒风又起。阳光更盛。北风吹散了空气,将厄运森林里特有的气息,重又卷过平原,归还给原始森林,延伸万里的江山再美,骑士们也无心去欣赏了——他们开始勒紧了缰绳,用穿着金属制地战靴的脚轻轻夹击自己的坐骑,他们要冲锋了。从“魔琴师”的红衣圆桌骑士所在的方向传来一声燎亮的号角,号角的声音由低到高,往复鸣叫了数次便嘎然止住。号声被呼啸的风追赶着,无比清晰地印入狮心骑士们的耳中。这是战斗的号角声!
骑士们让战刀飞驰在绿色已近凋落的旷野上,风扯得他们的橙色披风啦啦作响。他们改变了姿势。最前线的骑士们完全俯下身来,坚硬的胸甲摩擦着马鞍,头与上下晃动的马鬃时不时亲密地接触一下。10米龙枪与骑手们完全融为一体。骑士们右手不断地调整着抢尖的坐置,瞄准了敌人的心脏。
随着战阵的滚动,狮心骑士团逐渐分成了三个部分。最前阵的枪骑士的龙枪已临近是黑武士的后墙了。次阵与一线的龙枪冲阵相隔十多米。次阵的骑士们没有使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龙枪——当20万的10米发抢冲击过后,敌阵必然完全崩溃,再使用龙枪无法起到最佳效果,他们纷纷从马侧解下了便于劈砍的长刃重剑,也开始加速冲击,准备扮演龙枪骑士之后的捕杀者。
只有后阵的5万多骑士小跑片刻后勒住了战马。萨克的武士们做梦也没想到,善于使用长兵刃冲阵的狮心骑士团同样也精于箭阵的排布——而且这箭阵是机动的。骑士兵种的分类和步兵一样复杂。身着百斤金甲的重装枪骑兵是冲锋陷阵不可缺少的核心力量,重甲剑骑士则是继第一轮冲击之后剿杀敌人的关键,轻甲游骑兵在战术、战略上都有极高的机动性,适合于支援作战,而骑士中最不引人注目的兵种却起着压制阵脚、防止已方友军崩溃的重要使命。他们便是轻装的骑弩手。这5万多骑士皆着轻甲,重武器也只有双手重剑。但他们所背的是纯铁打造的重箭,他们使用的弓弦射程达到普通骑士用弓的四倍有余。
朔风飞扬,两阵相交,声若惊天之雷。萨克人的盾阵没有被立刻冲破!兰佩鲁迪抬眼望去,心情沉重起来。
一团橙色的游骑如拍在了扎满铁钉的墙上。骑士们挺着龙枪刺穿了第一层塔盾,迎着箭雨扑向第二层盾阵。高地的有利地形减缓了战马带来的冲势,而萨克人以三角支架撑起的盾阵又牢固异常,相较之下胜负力分。前排骑士的龙枪插入塔盾过半,却再也无力拨出!不少骑士吃不住突如其来的胆力,愕生生从盾阵上翻飞了出去,跌落入黑武士丛中。他们落地及时站稳、拨剑,但来不及出剑便被四周早已恭候多时的枪林刺穿,钉在了地面上。
收不住脚的第一阵在损伤惨重之末终于在盾阵上冲出了一个口子。萨克人来不及将盾塔重新竖起,龙枪便直直刺入没了防御的黑林中。黑武士们质地高于狮心骑士的战甲在龙枪之下没起到任何作用。骑士们勒马后退数十丈,再度借看战马的冲力将龙枪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龙枪呼啸着刺透钢铠,穿过武士的血肉之躯,发出一阵阵艰涩的“喀嚓”声。高地半圆形的盾阵防御在这般冲击下迅速崩溃,缺口立刻漫延成了全线溃防。
第一阵的骑士们挺枪冲出一个弧形,从中阵透出,从萨克人的左翼杀了出来,又迂回退出战场。第二阵的骑士们没有留给萨克人喘息的机会。和只能向前贯穿作战,在阵中无法灵活调度的龙枪阵不同,持剑的骑士们一刀阵便开始了割肉机般的剿杀。二十多万的骑士迅速分成二十多个千人队,将尚未从龙枪的冲击中缓过气的黑武士们分割开来。步兵的劣势在此时完全体现了出来:以两倍于已的敌人,被一次冲击就打乱了阵形,又被分割包围,完全丧失了主动性。士气低落的黑武士团战斗力下降大不如从前,加之骑士们与王汇师的急迫心境,萨克人的崩溃加快了。两天的战斗,萨克人的防御一次差于一次,但凭借数量优势总能使骑士们遭受损伤。可这次他们无法继续下去了,兰佩鲁迪的三线杀阵足以让百万黑武士毙命。
骑士们如剃刀般斩落萨克人的头颅。他们整齐划一,配合紧密的骑阵一次次地冲击着仍试图抵抗的萨克人。他们中时不时地有人被刺下马去,也有的骑士战马被杀无奈成了步兵的一员。落地的骑士们依旧结成圆阵整齐刺杀着。比起萨克人的伤亡率,他们的阵亡人数不值一提。兰佩鲁迪拿捏得很准,就当即将演变成混战局面的时刻,一支鸣镝带着尖利的啸声飞入阵中,将一名萨克人掌旗手刺穿,冲击力竟使得他向后直飞起来。听到信号的骑士们不再恋战,以黑武士们不可置信的速度突破了他们的右翼退出战阵。残余的黑武士们左有龙枪骑士,右有重剑骑士,前又有五万多以逸待劳的箭手压着。黑甲武士们内心已被深深的恐惧笼罩了。他们很清醒地意识到,他们已落到同卡姆兰平原伯罗多兰特所部同样的下场。对不列颠骑士心存恐惧的武士们,已组织不了任何有效攻击了——尽管他们仍有不下40万余的兵力。他们中的部分开始溃退,跳上了渡河用的船只,却已经晚了。
两翼的骑士们忽地勒马,后退。他们整齐划一的沉重蹄声如重锤般砸在黑武士们的心头。残存的武士们将长枪挺起,准备抵挡又一轮的冲击。骑士们让两阵间的距离相隔的足够远,完全把萨克人的周围空了出来,然后只是远远观望着。他们还剑入鞘,龙枪再度被竖指天空——他们显然不会再度冲击了。
萨克人刚要庆幸骑土团停止了冲击,转而就绝望了:箭!比天空的浮云还要密集的箭!
刹那间,天崩地裂。天与地之,多了一道墙,由成千上万支重箭汇集而成的墙,经过精细打算的重驽箭,一排排地带着尖利的啸声从五万骑弩手阵中飞出,如波浪般水平荡开,和重箭将天空遮了个严实。一道黑铁汇聚而成的幕布将萨克人包裹了起来。黑甲武土们看着汹涌的箭雨落下,不住地颤抖着。
依旧插在地面的塔看被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顶在头上,罩住全身。已逃上渡船的武土则只能将身子尽量伏低,用近身格斗的圆盾对着天空。曾经踏入卡姆兰平原咆哮的黑武土们,如今缩在一张并不怎么牢固的龟壳之下。箭雨落入丛林般密集的人丛中,一片血雨飞扬而起,凄厉的惨嚎声随风传遍了平原。
在骑土们举枪冲击都没有倒下的黑甲武土们,如今却好似易折的稻草。他们成片地倒了下去。弩箭洞穿了防御力极强的塔盾,又继续撕碎了武土们身披的重甲,穿透了柔软的血肉之躯。举盾防御的武土们立刻被钉在了地上,而缺少盾牌防御的武土则被扎成了筛子。武土们成打地从河岸边摔落下去。激起一片沸腾的血红。
萨克人的大陆第一重甲步兵团,在三阵强劲的箭雨中走向了灭亡。这支一度称雄四方的重甲步兵,在数百年内一直是大陆的噩梦。在大陆尚未分离,罗马帝国、爱尔兰、法布尼亚三国鼎立的时代,这支武土团曾经是罗马帝国步兵中的劲旅。萨克人继承了黑甲步兵团,并将它的威名传播到九州四海。它一度是大陆战场的霸主,直到骑兵部队的出现为止。在旋风般吹来的神圣不列颠骑土面前,200万人的重甲武土团竟在数天内消耗至尽。当最后一阵强弩扫过后,河岸高地上只依稀站立着几杆孤草。
两翼的骑土们呼啸着冲上高地合军一处,那些不到万人的幸存黑武土也哀嚎着加入了尸体的行到里,黑武土团己经再也抽不出兵力——尽管在森林之都 依旧存在着数万的守城武土,但属于黑武土的绿林旗再也不会飘扬在厄运森林的平原中。黑武土们败了,萨克公国便败了。骑土们踏着堆积如山的尸体,目光越过亚多兰河眺望对岸陌生的原野。他们的战甲上结出薄薄的霜来,和他们激战后的热量碰撞出一道白蒙蒙的气墙。
次日凌晨,借着河水涨潮,没有负伤、精力充沛的40万精骑在洛伊德.阿斯巴伦的率领下横渡亚多兰河,奔袭森林之都里满。狮心骑土团兵分两路,兰佩鲁迪带走了伤兵及部分战斗力充足的骑土,他将靠这12万多的骑土团在厄运森林建立防御带、夺取四座天空之城,并向不列颠国内调派新的土兵,接收到了攻克的领土。三天之后,无论王与圆桌骑土们是否成功,狮心骑土团的战阵都将在里满城下展开。
亚多兰河缓缓流淌着。黑甲武土们的血将河水染红,顺流而下,一路穿过萨克东部,直泄入爱尔兰帝国境内才重新清澈起来。战争的风沿着亚多兰河传遍了大陆。北方的爱尔兰、东方的阿尔斯特同时在边境集结起兵力——他们都从萨克武土的灭亡中看见了萨克公国灭亡的未来,看见了一头迅速崛起的雄狮正将它的獠牙张开。
月圆如银盘,夜雨稀疏。森林之都的大街小巷都被这初冬的雨淋了个透,木制的屋子散发出阵阵清香。山坡顶上的皇宫中,一点明摇曳着。从平原拂来的风绕过正面的森林之都,在背面光滑的山崖上形在一股股寒流。城中,只有当职的黑甲武土站立在风雨中。他们纷纷将剑入鞘,蜷缩着躲避寒冷。己是深夜,整座城市都在沉睡。在那峭壁之上,这座城池最矮的一段城墙上,50多名武土提着三米长枪来回踱着步子巡视——这是取暖的好法子——他们走了一圈又一圈。雨声,踏水声,重甲间摩擦而发出的刺耳金属声,这一切都令他们忽略了一个来源于城墙下的声音。这声音,将为他们带来死亡——很快很快。
森林之都山坡北面的悬崖峭壁数百年都保持着绝对的光滑。从山脚直到山顶,几乎完全与地面垂直的崖壁经历数百年的风吹雨打己是光滑如镜,阳光照射其上,甚至都可以反射出来。从来没人能从这悬崖攀爬而上,所以现在的萨克人将这道悬崖看作无法征服的绝壁。萨克人忘却了,在他们古老的祖先中,曾有许多人攀登上这面光滑的崖壁。
一百四十多条黑色的身影如同铁链般,正悬挂在这天堑之上!圆桌骑土们的身影在山崖上荡漾,扑向崖顶。对于萨克人来说,绝对无法攀登的山崖在圆桌骑土眼中却是最好的奇袭路线。当然,如果不具备圆桌骑土们那万里挑一的敏捷身手,谁也不可能真的攀上这镜子般的石壁。
为了不损伤一人夺下萨克皇宫,年轻的王者将目光锁定在这山背面陡峭的山壁。他们中只留下了一小队骑土去完成放火的工作——这本当是所有圆桌骑土共同完成的。十二红衣圆桌骑土的一人——“神之骑土 “的海格力斯会把这事做得很好。亚瑟王要做的很少。也相对安全。他们花了半天时间去攀爬这面崖壁。
骑土们在市区内购买了许多柄长剑。他们用坚韧的绳索将剑柄扎成一串,制成了简单的链索。他们用全身的劲气将一柄柄长剑开凿出一条简易的栈道。他们登至崖顶,然后就紧贴着崖壁等待着。他们足下便是万丈深渊,稍不留神便会摔得尸骨无存。
天空很暗。原本照亮大地的圆月忽隐忽现,雨水打在骑土们冰冷的铠甲上。风吹着,让他们快冻僵的躯体上又结了一层薄霜。雨云将星星遮住,骑土们无法看见远方的山林,也看不清脚下的任何东西。他们在等待着,一动不动。然而就在下一刻,天际变得火红!海格力斯所带领的20多名骑土让速个城市都恐慌了起来。他们点燃了本制结构的城市基座,让第一条街区完全燃烧起来。萨克的黑甲武土们全都被冲天的大火吸引了,完全不会注意到和兵营隔了九个街区,高高处于崖顶的皇宫中遭遇了什么样的袭击。该动手了——趁着这火势,不到千人的的皇宫守卫完全不是圆桌骑土们的对手。
站立在最高处的兰斯洛特将箭尾穿着绳索的弩箭钉入了城头的箭墙,然后拉住绳子借力飞扑上去,骑土们纷纷抖掉身上的雨水,攀绳跟上。城墙上立刻传来了一声惨叫——这惨叫声没传出多远就被雨声覆盖了。短促的刀剑撞击声后,城头便空无一人。五十名巡逻的土兵甚至没有看清偷袭者的脸就灵魂出窍了。这些冻得瑟瑟发抖的重甲武土到死都没能明白,这一小队的骑土是如何爬上死亡绝壁的。
骑土们不作停留,抛下绳索立刻扑向了灯火通明的皇宫内墙。在他们高高跃起的时候,他们俯视山脚,可以看见火势正迅速蔓延着。赤红的火龙枪卷过兵营之后立刻把高耸的城墙也卷了进去。到次日清晨,纯木的第一街区将什么也不留下——即便是火烧后留下的灰烬,经这风一吹,雨一打,什么也不会存在。他们还没攻下皇宫,但里满城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七点寒光,七枝箭,但只有一声弦响。七点光全部指向了大殿中惟一站立的身影。借着摇动的烛光,透过几近透明的青纱帐,萨克人的王侧卧的身影清晰可见。很显然,这七枝箭是射向王者的——如果这忠诚的武士没有移动一步,沉睡中的王此刻已命丧黄泉。黑甲武士的剑以极高的速度从背后抽出,在半空中?出一片弧光。一阵噼啪声响后,是骇人的沉默。一百多名偷袭者,一位忠心的黑武士隔着三百步的皇宫大殿遥遥相望,杀气在空中碰撞着。七枝箭竟成排钉在双方的正中央,箭与箭间隔惊人的一致。黑甲武士的长剑抵地,双脚踏出,目光如炬。他逼视着敌人,试图保护王者,但他无法理解在这深宫如何出现敌人——实际上,他已是最后仅存的宫庭侍卫了。
从崖顶城墙到这皇室正殿,不下千米的距离被三道矮墙隔着。萨克人在每道护墙间都留有300名守卫,而公国最强的武士们则守护在皇宫正殿四周。只有一人被允许留在帝王的正殿里,这个武士拥有最强的武技,同时也必须是王最为信任的、最忠心于王的武士。在一年以前,这个人是萨克第一武士。“邪恶之剑”伯罗多兰特,卡姆兰平原上一战,伯罗多兰特死于亚瑟·布里塔尼亚·防托利斯剑下,折断了森林之都的臂膀,毁去了自然国度重甲武士们的智慧大脑。如今面对着偷袭者的,是伯罗多兰特之徒、手执炼金术士之剑的艾哈曼罗伯特。
一夜间,艾哈曼罗伯特没有离开王座半步——这是王贴身侍卫必须做到的。他没有听见城中的混乱,因为雨声覆盖过了一切。但他透过正殿宽敞的窗子看见了冲天而起的火光。神圣不列颠的骑士团尚在亚多兰河的南岸,不可能趁夜攻击他们。艾哈曼罗伯特从来没有经历过火灾,森林之都也是如此。当艾哈曼罗伯特看见整个第一街区都被火光覆盖时,他呆住了。他被这景象迷住了,连手中的剑掉落地上都没注意到。雨后,他发现他们刚刚筑成的高大城墙也着火了,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也就在他恍忽的这么一会儿,精锐的一百四十多骑士干掉了所有的宫庭护卫,萨克武士大多连剑都没拨出就死了——贝狄威尔、亚瑟连同兰斯洛特,两把闪电般快的利剑,一张神弓的绝妙组合暗杀了大部分防武士。
艾哈曼罗伯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在瞬间捕捉到了弦响。兰斯洛特在殿外就放了剑,但还是被拦了下来。艾哈曼罗伯特的剑同样迅疾天比,他仅凭感觉就瞬间劈砍了七剑,每剑都砸在箭尾上,精准程度甚至超过了“风之骑士”贝狄威尔。他执剑在手,凌厉地扫过已困住正殿的百余名敌人,没有丝毫恐惧。他看见为首一人走前几步。那人穿着华丽,镶着金丝龙饰的华服上拴着便于格斗的轻骑士铠,亮金色的头发随风飘舞,长剑汇聚的寒气竟使温度下降许多。他猛然意识到了关键——骑士!偷袭者是神圣不列颠的圆桌骑士!他看见了圆桌骑士们的银色、红色斗蓬,更加确定了来者的身份。他不用思索就明白了自己是最后活着的人!能够斩杀卡姆兰平原上数万重甲步兵的圆桌骑士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干掉宫廷守卫。他仍旧没有丝毫恐惧,他感到全身上下都热了起来,血液在体内高速循环着。仇恨与怒火吞没了他:正是这群骑士刹死了他的老师伯罗多兰特,正是他们让萨克陷入一片血海中。他把萨克公国侵略不列颠国土所犯下的罪过抛到了九霄云外。
“汝等,受死!”冰冷的活语汹涌而出:“萨克第二武士,轮回之子艾哈曼罗伯特向汝等讨教了。吾师伯罗多兰特之仇,今日做个了结!神圣不列颠的骑士啊,汝等在森林之国吹起了草原之风,但吾必将此风绝于此地。萨克的王者不会任由汝等处置,伟大的自然国度不容侵犯。”
“吾尊敬你,萨克的第二武士。汝之师死于吾之剑下,和汝说出了同样的话。吾赐与汝报仇的机会,出剑吧,自然之国的武士。”
“报上汝之名,骑士。”艾哈曼罗伯特一只手伸向了腰间。
“目看此剑,吾之名无须多言。能死于吾之手,是汝之荣幸。明天,或是后天,神圣不列颠的狮心骑士团将会踏平这座城池。而今天,吾等圆桌骑士会取下萨克之主的头颅。”
艾哈曼罗伯特看着对手抽出了剑,心下一沉。传说中的王者之剑!那剑,在王座光芒的映射之下散发出夺目的光芒。剑柄是金色的,剑身竟也是金色的。在纯金锻造的剑身上,精美雕刻的浮图让剑散发出了威严的气息。整个大陆,只有一柄剑与影之国度的居民们订立了契约,也只有一柄剑由纯金所打造——属于神圣不列颠不满30岁的帝王的誓约胜利之剑!他面对的,是神话般不可战胜的神圣不列颠之主,骑士之王。他的剑随之颤抖了一下。这个只用了两剑便击败了伯罗多兰特的王者,第一次让艾哈曼罗伯特感受到了恐惧。他将炼金武士之剑抵地,发动了攻击——无论是谁,为了萨克的王,他都必须出剑!
年轻的王者同样看到了艾哈曼罗伯特手执的剑,一柄不亚于誓约胜利之剑的利刃。这柄炼术士之剑,当然不会具备与妖精一族定立契约而获得的力量。单从外形看去,这是一柄极为常见的宽刃双手重剑。剑刃只有一面打造得极为锋利,而另一面剑刃则是钝的。只有善长重劈重砍的剑士才会让剑刃变钝,因为钝口的剑不会由于纯力量的砍砸而崩口。此剑唯一奇特之处,在于十字形的剑锷部位。剑柄是凸起的,剑锷与剑身交接处明显长于标准规格的长剑,此剑也曾经闻名于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不亚于誓约胜利之剑。使它威名远扬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它的坚硬,炼金术士之剑为代代萨克第一武士传承着。传说在数百年前的罗马帝国分裂战争时代,萨克伟大的重剑士曾手执此剑单人砍开高斯一族坚固的城墙杀敌无数,而剑刃无一处崩坏。
亚瑟举起了剑。少年青碧如玉一般明亮的眸子里,清晰地印着对手侧影,摇曳的烛火,萨克之王的帐幕……
静,绝对的静。两个强大武者的杀气肆掠空中,压迫感让圆桌骑士们纷纷后退。雨水受到两股气息的影响,竟没有一滴再落入这森然的皇宫正殿中。
艾哈曼罗伯特动了。手动,剑未动。炼金术之剑依旧被铁一般的右手牢牢抵在地上。他的左手,放在腰间的左手,从背后若弹簧一般甩出,快得令人窒息!四点寒光,八点寒光,继而是十六点,三十二点……飞刀!艾哈曼罗伯特掷出了近百把飞刀!没有一位圆桌子骑士来得及帮助他们年轻的王,因为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太迅速了。骑士们甚至看不清萨克武士是如果抛出飞刀的,艾哈曼罗伯特的左手已成一片颤动的幻影。飞刀在虚空中织成了一道密密的网,千把万把,都指向了惟一的所在。
金发飘逸的王者很快被淹没在一片银色的铁雨里。隔着一层铁刃织成的幕布,无法看清对面的亚瑟王。艾哈曼罗伯特只是不停地将背上镖袋内的飞刀抛出,直到全部抛完为止。他很期望看见草原之国的王就这么死去了——但他知道这不可能。他左手按在炼金术之剑一起的剑锷上,伏下身,如同猫一般贴着地面横扫了过去。
一道比太阳还耀眼的金光冲破了黑幕,直透云霄。凌厉的剑气穿透了宫庭厚厚的石砾,楞生生地在殿顶打出一个洞来。光束很快变成了一堵墙。黄金色的剑刃亮了。剑身的浮图散发着淡淡的幽光,剑柄镶嵌的宝石吸收着四周的光芒,汇聚入剑刃当中。澎湃如潮水一般汹涌的金色,一波一波呈圆形自半空中扩散开来。亚瑟挥剑而舞,仿若挥动着一根轻如风的草芥,而不是一柄利剑。剑准确地将飞刀打中,强劲的力道把粗漏工艺制造的暗器直接压成了铁粉。一剑快似一剑,一剑强若一剑,一剑准于一剑,虚空中黑色的帘幕在一瞬间消失了。金光普照四周,殿内升起了一轮圆如镜的金色娇阳。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炸响。炼金术士之剑被贯注了全身的力量,横砸过去。白色的弧光架着尖利的啸声踏破气流而至。适于重砍的钝刃,重重砸在了黄金之墙上,迸出一片火花来。艾哈曼罗伯特集注了全身所有力量的一击,没有撼动金色的剑网力量。气力将竭的他睁着无比震惊的双目倒飞了出去,摔在王的玉座前。
已被惊醒的萨克之王瞪着同样惊恐的双目,俯视着倒在自己脚下的忠实护卫。
“吾主!臣令陛下受惊了……”艾哈曼罗伯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一口血箭竟喷洒了一身。
“伯罗多兰特之徒,我亲爱的武士啊,来者何人?”萨克之主指眼望去,只见得一片金光,不见人影。
“萨克之王,弗罗里特大公,厄运森林上的雄鹰啊,汝的翅膀折了,命也交于吾之手?。归于尘土吧,萨克的王。草原之风已吹到汝的脚下了。”亚瑟的声音从剑气后幽幽飘出,冰冷若寒潭之水。
“陛下,草原之主在您的座下。”艾哈曼罗伯特再次执剑于手,汇集的剑气扯裂了王座的凌罗绸帐。
“神圣不列颠新主,亚瑟·布里塔厄亚·阿托利斯!”弗罗里特颤抖起来。“比妖精犹为恐怖的年轻王者啊,吾之铁旅攻不列颠数年未下,汝之旋风骑军却于两月间取自然国度领土大半,仗剑于森林之都宫庭,所为于何?”
“萨克之主,大陆以将统一。这是吾的心愿,也是必然的……草原的铁骑将会席卷大陆。而汝,则是首位被天谴的王者……”依旧冰冷的话语没有一丝情感:“献上汝的首级吧,汝的黑武士团已覆灭于亚多兰河——60万的骑士将踏平他们。”
“陛下……”艾哈罗伯特如闪电般冲破了金刚之墙。
殿内又静了下来。两人以奇怪的姿势位立着,碧绿的瞳仁中映射着一幅不可置信的脸。黄金之剑横于半空,尚未落下。炼金术士之剑砍中了——砍在了亚瑟胸前,砍在了年轻的骑士王左手抓着的某样无法看见的宝具上。空气一阵扭曲,气流猛地被一块宝石吸了进去,那宝石被亚瑟的左手紧紧握着。空气散尽,一把剑鞘横于半空,隔住了利刃。黄金色与紫色镶纹的剑鞘上,清晰地刻着了列篆文——阿瓦隆。阿瓦隆之鞘。来自于妖精之乡,流转了千年的神之鞘,防御兵器中的王者。
曾被预言连妖精都无法折断的炼金术之剑,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纹。继而是第二道,第三道……良久,剑碎裂了。啪地一声响,是粉状飘落在地的炼金术之剑立刻散无踪迹。血花飞扬,艾哈罗伯特的身躯直挺地倒了下去——仅仅是身躯。萨克最后的强大武士连尸身都不得完整,誓约胜利之剑斩下了他的头颅,灼热的斗气将首级割如粉末。
“愿神守护汝的灵魂。”亚瑟注视着武士的身躯,默默为这忠心的、强大的武者祈祷,尽管是敌人也获得了他的尊敬。他提剑而起,指向瑟瑟发抖的弗罗里特王:“去随汝忠诚的仆人吧,自然之国度的主人。萨克从今便是神圣不列颠的一部分!”
一团银色拂过王座。血光又现。萨克之主倒毙于地。
雨停了。风吹得更加猛烈。只剩下摇曳的半截残烛,两具血染的尸体,以及一百四十位俯身行礼的骑士。亚瑟端坐于王座之上,任由风吹动着一头金色流苏……
森林之都史所未有的熊熊烈火足足燃烧了两天两夜。第一街区从城市中抹去了,连同萨克人辛劳半个多月筑成的城墙。萨克神圣的都城遭受了建国以来最惨重的打击。城市的十分之一化作了灰烬,连同没能从火海中逃出的民众。倘若城市的中央没有一道河的阻隔,火会漫延到第二街区,继而是内宫墙,皇宫,最后吞没一切。
萨克人留守都城的重甲步兵团近40多万丧身于火海中。萨克人同不列颠骑士们一样勇猛善战,黑甲武士团同样是一支曾经称霸大陆的雄师。但勇猛与高强的战斗技艺,对付火海毫无用处。大火发生得很突然。当圆桌骑士海格力斯将火把扔向被油浇透了的房屋、柴草时,大多数武士都处于梦乡之中。城墙上及守夜巡逻的士兵最先发现大火,并以极快的速度将熟睡中的武士们拖起来——这已经迟了。穿着重甲的萨克武士们在火海中寸步难行。
烈焰将房屋融化,将道路摧毁。成群结队的士兵向着内城或者城外中,造成了第一街区内多处地基塌陷。在火布满了第一街区之前,这片市区就已经毁了。武士们被高温包围着。穿着重铠已成为了武士们的负担,金属不再闪光,而是逐渐被熔成液体,将他们活活烧死。
只有不到两万名武士从火海中逃生。他们在城区内很快重新编组成一支强有力的守城队伍,并开始沿着河水筑起新的简易防御工事。他们一度把他们所敬爱的王忘却了,也没有过问皇宫中为何没有一点风声。然后,他们发觉了不对劲。皇宫的正门两天都没有开启。
大火燃烧的夜晚,年轻的骑士王攻克了皇宫。他十分清楚一旦城中残余的萨克人发起进攻会有什么后果。圆桌骑士们将宫门紧闭,换上从黑甲武士身上扒取的铠甲,冒充萨克人在城墙上巡逻。黑甲武士团被大火烧昏了头,根本无力在救火和救人的同时去查看宫庭的岗哨。骑士们安然度过两天。他们在宫内架设起了步兵常用的重型抛石器,将可急速发射的强弓硬弩塞满了城墙的每一个箭垛。
当残存的武士们终于发现他们的皇宫已落入敌手时,他们进攻了皇宫。两万名武士顺着城中的大道叫嚣着向着山坡上的皇宫冲锋。他们立刻受到了最丰厚的“款待”。宫庭护墙之上,万箭齐发。居高临下发射的重弩箭遮挡了太阳的光辉,在地面投下一片黑影。近一半武士立刻被钉在了地上,他们身上插着的箭簇多于天空的浮云。
最后的武士们靠着房屋的遮挡勉强躲过了箭雨。他们惊恐地承受了第二轮地狱般的打击。圆桌骑士们拆毁了部分宫庭建筑,将一批批千斤巨石抛了出来。用于攻城的巨石落入城中,将木制的房屋群砸得片瓦不留。一时间,武士们、城中的百姓都被石雨淹没了,被倒毁的房屋埋葬了。
圆桌骑士们轻松地从山顶呼啸着冲下城区,一日间便将幸免于难的几千散兵游勇消灭殆尽。他们站在宫城的城墙上,看着已失去武士保护、毫无战斗力的萨克人纷纷从废墟的城市汇聚起来,拜伏在他们脚下。萨克人被骑士们残酷而血腥的“洗城”手段驯服了,被骑士们的力量磨灭了原本正待燃烧的民族之心。
次日清晨,遥远的地平线上传来了嘹亮的号角声,重甲铁骑奔腾的声音贯穿了天地的曙光,雷鸣般的盔甲撞击声将恐惧映入每一个森林之都幸存者的内心。阳光之下,一片银色的海洋汹涌而来,橙色的披风拂动,金底火狮大旗迎风沙沙。整齐无比的铁蹄在森林之都城墙废墟前嘎然而止。
40万副闪光的锃亮铠甲,数以千万的金底火狮旗,如林般直指天际的龙枪之下,是40万双炯炯有神的双目,是40万名杀气腾腾的狮心骑士。骑士们喊着口号冲入城中,带着惊异的目光将神圣不列颠的旗帜插满了每一幢完好的房子,他们有序地结阵,将瑟瑟发抖的萨克人分散开。40万精骑星夜飞驰而来,本是为了增援弧军深入、兵少将寡的圆桌骑士,为了拯救他们年轻的王——这显然已经不需要了。
他们年轻的王——亚瑟又一次创造了奇迹,以百人之师攻克下森林之都。
入夜,十一位红衣圆桌骑士伫立在森林之都的崖顶上,随着王一同远眺,眺望着已被征服的广阔平原。他们的目光远射,直望向大陆北方的爱尔兰,望向东方的阿尔斯特。城中灯火通明,骑士们挑灯修建着兵营。萨克的都城里满,已成为神圣不列颠征服大陆的跳板。
“吾忠诚的骑士,“海之子”的洛伊德·阿斯巴伦,汝击溃了萨克人引以为傲的重甲步兵。除了这森林之都,除了厄运森林与亚多兰河的港口,这片草原属于汝了。从今往后,汝之头衔又增加了一个——萨克的旋风,公爵阁下。”亚瑟说。
“吾为您的利剑,尊敬的骑士之王。谢赐与吾之名。萨克是帝国进攻大陆的前沿,吾会管理好它。让吾随您左右。让我们的风吹向阿尔斯特。”洛伊德诚心地跪下。
“空之舞者的斯芬奈德,金色之瞳的兰斯洛特,尽情地欢呼吧!休整五日。五日后,汝二人回到不落之城,引30万精骑,半个月内来到森林之都。此军将为北征之师。一年,在一年之内,将爱尔兰帝国呈献于吾吧!我亲爱的朋友!”
“吾主!吾等剑之锋芒所向,必破神之都雅典娜,让不列颠的风吹入北方的耶和华海!”两人神情激昂。
星空璨灿,长风凛冽。神圣不列颠之风,已成旋风之势,吹向大陆山河深处。
——神圣不列颠历法,骑士王亚瑟·布里塔尼亚·阿托利斯登位四年冬,十月,萨克灭,王取萨克之主弗罗里特首级于森林之都,是年1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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