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面孔，如钢铁一样阻击每一片被寒风胁迫去送死的雪花。
他的眉头积满了白雪的尸体，于是他的眉头满是白雪白艳艳的鲜血。
微微的灯光渗出雪地，从男人胸前偷偷的闪亮。
纯黑的，廉价的钢笔静悄悄的注视这一切，它被男人粗糙的手牢固的握住，在一簿两三块钱就能买到的笔记本上肆意横行着，一点点的画成正横竖直的每一个符号。
笔尖匆匆划过，无奈的纸面撕出尴尬的声音，声音被寒风的怒吼无情的驱逐，男人满耳都是风声的呼啸。
呼啸而过，呼啸从男人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小心翼翼的吸了口气，但是刺骨的寒风使得他不得不合上了嘴。
一丝丝冷风穿过他的喉咙，汹涌的刺入他的肺里。
男人咬紧牙关，尽力吧咳嗽的声音压到最小。
猛地，他偷偷打开的微型手电被一只手关掉。
男人顺着那只手看去，他身旁的面孔正严肃的看着他，然后朝着他微微摇头。
之后，严肃的面孔缩回宽大的白色斗篷里，只有一双明亮嗯眼睛在皎洁的月华下显得更加尖锐。
也许是关掉了微型手电的缘故，男人突然觉得今夜的月光无比明亮，虽然月亮几乎看不到，它身裹漆黑的衣着，月光却深深的照到了他的心坎上。
好久没回家了，男人脑海里突然冒出这句根本没有一点源头的声音。
不是没有源头，他早已两年没回家了。
家里那颗大槐树怎么样了？是不是每年的三伏天，爷爷还会靠在它的树干下，点上一杆烟枪，极其享受的吐出一团又一团的淡蓝色烟雾，然后看着同样躲在槐树树荫下大口大口啃着被冰凉的井水镇的同样冰凉的自家种西瓜，然后吃的一身西瓜汤的大哥家的小儿子？
爹娘会不会扛着锄头，汗流浃背的顺着夕阳血红的光，推开生锈的铁门，然后大口大口的牛饮着冰凉的井水？
一丝丝寒意猛地从他的骨髓中喷发，男人猛地一震。
“你干嘛？！”身边的人眼疾手快的按住他，然后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男人摇了摇头，然后一点点回复到之前的姿势，就像根本就没动过一样。
不过他心里仍然有一点异样，就像是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一样。
不过一会，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于是他悄悄的拿出纸笔，继续开始写道：
“这应该是第二个冬天了吧，我还是想起了离家的那天。”
“连长说，想家没什么，是个人都会想家。”
“看来这是真的想家了。居然从挂着大冰茬子的冷风里想起了夏天家里冰镇的大西瓜。”
“再过几天吧，就是春节了，今年轮到我回去休假了。”
“突然想起过去的一句诗，近乡情更怯。”
“我这还没回去呢就觉得有点害怕了。”
“连长要是知道我居然会这样一定会狠狠的骂我怂吧？”
“二零零×年，一月十一日。”
“白长庆。”
男人轻轻的合上笔盖，然后放回自己白斗篷下白色迷彩军装的口袋里。
他还想将本子也放回兜里，突然一双手紧紧的攥住他的手腕。
男人条件反射般的一抬头。
“班……班长……”
“给我！”连长将嗓音压到最低，他厉声说道。
“你疯了吗？不想活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班长的双眼瞪的好像十五的月亮，看的男人心里一阵后怕。
一阵引擎暴躁般撞击的声音伴随着刺眼的车灯逆着寒风咆哮着冲锋，班长狠狠的将男人的脑袋按到雪里，他也迅速的底下了头。
直到汽车的引擎声音彻底消失在风雪中，连长才松开手。
男人狼狈的抬起头，他通红的脸颊多了不少雪白的胡子。
班长借着微弱的月光翻开从男人手里没收嗯本子，他的眼睛一行接着一行移动。
男人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他一点大气都不敢出。
“……”等到班长看完，他狠狠的瞪了男人一眼。
“没下次了知道吗？”班长恶狠狠的说。
说完，班长一点一点的往后面挪走。
男人的眼睛一直盯着班长，或者是盯着被班长装进口袋里的小本子。
班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看了男人一眼。
“回去找我。”班长小声地说。
男人如释负重般的转过头，他身边的战友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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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呼啸的吹着，吹的车窗玻璃咣当咣当的作响。
“真他妈的冷。”开车的年轻人狠狠的骂了一句。
轿车的车灯紧紧你抓着前面大卡车的车尾，雨刷不停把粘在车窗上的雪刷下车窗。
“怎么就赶上这么个鬼天呢？申哥，你说咱们倒不倒霉。”小年轻不耐烦的用右手食指敲击着方向盘。
“行了吧，怨天尤人又有什么用啊？开你的车吧。”另一位被称为申哥的年轻人，身着一身白色西装，盖在身上一件白色的大衣，像是一位刚刚从什么一流的酒会出来，正在回家路上的公子哥一样半躺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你要是觉得无聊，我就给你放首歌听听，别再抱怨了，好好开车。”
申哥说完，左手随手就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凄厉的北风吹过，漫漫的黄沙掠过。”
“北方的狼？这么老的歌，申哥你还在听呢？”
“老又怎么了？只要是好歌，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申哥将大衣往身上拉了拉，盖住了他的肩膀。
“还有，这首歌是我最喜欢的歌了，我就喜欢歌里唱的那头来自北方的狼。”
“北方？申哥，咱们是东山人，东山不在北边。”
“我又不傻！我知道！我说的是比喻知道吗？比喻！”
“我父亲从小就教我，要向一头狼一样做人，不漏痕迹，不动声色，还有绝不留情。”
申哥轻轻的说着，虽然声音不大，但是也丝毫隐藏不了他声音里的骄傲。
“是是是，申爷真是博学，教子有方。”小年轻谄媚的说道。
“行了，别拍我父亲的马屁了，问问前面有什么不对的没有。”
“好的申哥。”
小年轻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起一个无线电通话器。
“老何，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没有，什么都看不到。”
“好了，你注意点。”
“没问题，叫申哥放心。”
“一点问题都没有，放心吧申哥。”小年轻关掉通话器“这冷天警察都窝在家里看电视呢，哪有……”小年轻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惊讶的说道“我说申哥您怎么出发的时间订到今天，原来您早就算好了，这种鬼天警察肯定不会出现的！您真是太厉害了！”
“行了行了，好好的开你的车。”申哥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上翘的冲动“那些吃皇粮的警察哪像咱们这些吃命的拼啊？我估计他们现在早就在被窝里爬不出来了。还有，老何那辆车是我刻意安排的空车，只要警察给他拦下来，其他的装货的车也有时间跑。嗯？那是什么？”
“嗯？哦，烟花啊，这不是快过年了嘛。”
“快到什么收费站了？”
“快到蓝洲收费站了，我叫前面的注意点。”
“行。我先眯一会，到了蓝洲你叫我。”说完，申哥便合上了眼睛，深深的窝进座椅里。
突然，轿车猛地停了下来，申哥幸好没有睡着，他反应极快的用双手挡住额头，才使得额头没有在玻璃上撞出血来。
“你他妈要死吗？”申哥气愤的朝着开车的小年轻大吼一声，他本来想给小年轻一个狠狠的耳光，但是他看到小年轻僵硬的脸，他早已举起的手硬生生的停在半空。
小年轻的脸像石板一样僵硬，石板桥倒映着刺眼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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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式的枪体包着白色迷彩的军用迷彩布，男人将这把枪紧紧的抱在胸前。
直到打头的第一辆卡车猛地被事先埋下的地雷炸的凌空翻起。
火光从他僵硬的脸庞绽放。
数以十计的端着五九冲锋枪或者AK47的人从后面四五辆卡车里出来，男人静静的卧在雪地里，只不过握着九五式的手越来越紧了，甚至他能感受到手心里的一丝汗水。
他悄悄的看了一下表，机械表的秒针依然忙碌的转着。
一点一点，然后是分针静静的动了一下。
三……二……一……
十二点你方向被笔直的指着，时针分针秒针全都停止了移动。
刚刚好像，连风声都停止了呼吸。
“陕肃武警！！！！举起手来！！！！”
班长发出惊雷般的大吼，男人甚至觉得就连风都被这一声大吼给惊得颤抖。
近百个披着雪白斗篷的身影从雪地里钻出，他们像幽灵一样往卡车边上的武装分子冲去。
只要有一个武装分子胆敢抬起枪，黑洞洞的九五式枪口就会无情的吐出炙热的火舌。
也许除了一辆漆黑的小轿车。
“白长庆！！！把那个孙子的车胎给我打爆！！！”
班长的震吼从男人的耳边炸响，男人想都没想，抬起手中的九五式，九五式的枪口吐出热烈的火焰，火焰刺穿的冷风，螺旋着冲了出去。
砰的一声，小轿车七扭八歪的从柏油马路上开着，突然平地翻了个跟头。
然后狠狠的砸在地上。
“我让你打车胎，你他妈怎么把驾驶的人给我打死了？”班长大声质问男人，男人愣愣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小汽车。
“把里面的尸体弄出来。”班长说道一半，他的通讯器突然响起来。
“报告排长，里面就一个人！”
“申一刀？排长我先看看。”
班长关掉通讯器，然后转过头来对着男人说，“手电给我。”
男人缓过神来，从口袋里掏出微型手电递给班长。
“报告排长，不是申一刀。”
班长把照片重新装回口袋，然后随手把手电扔给男人。
“明白！是！”
“那个……班长……”男人看见班长放下通讯器，他小心翼翼的说。
“能把那个本子还给我了不……”
“你聋啊？没听我和你说回去找我吗？快点帮我把，把这个人给我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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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这个人吧，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也许手还是很硬的，打人挺疼。
上次班长爹娘给班长拿的月饼，班长都分给了所有一班的兄弟。
还有二娃子家里出事那次，班长更是把积蓄都拿了出来。
那可是他的私房钱，他媳妇都不知道。
男人看过班长的媳妇和女儿，班长的媳妇算不上是漂亮，但是长相干净，一看就是会持家的，还有班长的女儿，胖嘟嘟的，笑得像一朵花。
班长每次提起他女儿，就连眼角的皱纹都是笑出来的。
没啥意思，班长是个好人。
一个好人。
“是是什么东西啊！！！！！！”
二娃子撕心裂肺的喊声穿过咆哮的枪声和咆哮的风声，一头扎进男人的耳朵里。
然后哑然而止。
之后只剩下令人恶心的笑声。
班长被撕成两半，血溅满了男人身上的白色斗篷。
奇怪的东西。眼睛亮的像是两个灯笼。
灯笼亮着洁白的光。
洁白的火光，欲望的火光。
“好多……可口的食物啊……”
奇怪的东西发出清脆的声音。
它的双眼就像月亮，男人看不清它的面容。
他盯着它明亮的双眼，他忽然想起了。
腊月的月亮，怎么会那么亮呢？
亮的不像话。
枪声渐渐消失，男人手里紧紧握着九五式的握把。
“我艹你姥姥！！！！！！”
男人大吼着，声音压过了九五式咆哮的枪口。
只剩下他手中最后一只九五式还在咆哮，只剩下他最后一个人还在咆哮。
然后他看到了一闪的光芒。
像闪电划过深沉的夜空。
他看见了自己的身体，还顽强啊保持着射击的姿势。
只是九五式不再喷吐火舌。
他觉得，自己好冷。
他好像看到了家里的炉火，火炉上烤着地瓜干。
爹娘和爷爷奶奶在一旁打麻将，大嫂在厨房里忙活着，大哥叼着根烟，坐在一旁看电视。
他的小侄子，流着口水看着火炉上的地瓜干。
忽然，透过窗上贴心的大红色剪纸，他看到了美丽的烟火。
然后烟火消失在还积着雪的槐树树梢。
他的小侄子看着窗外烟花，哈哈的笑了。
自己要回家了吧？
男人想到。
都快过年了，外出在外的孩子们都该回家了。
看看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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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年，一月十二日。
零点四十四分。
陕肃省武警总队蓝洲大队二连一排，二排，三排一班，总共九十八人，在祁连山北麓蓝青高速公路执行抓捕以申一刀为首的贩毒人员时，遭遇不明身份生物的袭击，武警人员全体阵亡，无人生还，贩毒人员除为首申一刀除外，全体死亡。
经第四大队缉查小组的报告，基本可以肯定，是妖物造成这次袭击事件。
————缉查总局甲级机密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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