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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刀

第十三章 刀

从无尽的黑暗中苏醒过来,睁开眼睛,刺入瞳孔的光太过耀眼,令我不得不重新合上,伴随轻微的眼泪,不敢让它流下,死死闭上眼皮让温热的液体浸润眼眶。随后我抖抖身上的冰渣,再度睁眼,入目一片模糊,还需要时间适应环境。

像盲人般举起双手乱摸,以免不小心脑袋直接撞上周围的冰墙。一步一个脚印,以稳代莽。看不清楚眼前景象也不着急,动作缓慢是因为身体机能尚未回复正常,我所要做的是唤醒皮肤内部的能量。

不错,现在我还是赤身**,可那又如何?反正这么久以来我在寒冰狱没见过其他受罚的游魂,做个未开化的野人并没有什么不好,能够脱离现代科技的奴隶,生活节奏慢下来,不骄不躁。至于羞耻什么的,抱歉,指望一个几百年没穿衣服的家伙还有空关心那种玩意,未免太过于理想化了吧?

走出寒冷统治的地带,眼睛的景象也差不多开始恢复清晰,我赶紧观察自己的身体以免有哪里结成冰块碰碎掉,那可有点尴尬。所幸没有丢失零件,这让我倍感欣慰。除了血液流通还没完全顺畅导致皮肤有点青紫色外,我已经摆脱寒冷对我的侵袭。

我的最终胜利却并不值得骄傲,毕竟里边掺有极大水分,严格上讲,能随时返回血池修整的我属于全程作弊,哪里值得骄傲呢?

但不管如何,我的目的达到,身体经历寒冰的冻杀,对冰属性都产生一定的抵抗性,即便看不出这有何作用,但多一门被动技能总归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有朝一日会恰好产生类似奇兵的作用。

从寒冰狱直奔回血池狱,愕然发现熟悉的鬼婴王已经不在了。最后一次寒冰狱他模模糊糊感觉过去很久,却没曾想居然真的这么长。

他现在该干什么?又陷入没有鬼差指引的迷茫局面。

幸好没过多久,一个脸上没有画油彩的鬼婴跑到我身边,中途还摔了一跤,不敢置信。它嘴里呜哩哇啦尽说些我听不懂的音节,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学这门外语听不明白它在说什么。这位鬼婴倒也极具人情味,还耸耸肩表示无奈。随后直接为我带路,是不同于之前的油锅狱和寒冰狱的新道路。

好吧,第四种地狱刑罚开始了。

还没走近我就被明晃晃的反光刺得睁不开眼,下意识抬手遮挡强烈的反光。鬼婴领我到一定位置,又说出一大堆我不了解涵义的语音字词,然后丢下我原路返回。

我小心翼翼挪开手掌,不禁被眼前所看到的画面惊呆了。

原来那明晃晃反射光亮的是一座真真正正的刀山!

横七竖八的双开刃钢刀闪着锋利的寒光,这些刀的尾部都是特别打造的,无法持握的圆柄开有许多小孔,但最低部却是个尖刺,由此得以彼此镶嵌叠交,一层一层插入,最后形成我眼前的壮观刀山。

试探性伸出手指蹭蹭刀刃,我的肉体被油锅和寒冰磨炼这么多年,不单单得到双抗buff,连带硬皮强化肯定也是有的。普通的拳头或飞踢根本感觉不到痛,就算是刀子也很难完全刺进体内。可就是这样的皮肤防御,于构筑刀山狱的钢刃面前还是很薄弱,稍微用力一划就有血痕。要是单靠手掌来支撑全身重量产生的压力,绝对分分钟把我的手指整截切断。

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上。

我从未想过爬山是如此艰苦的事情,相比之下,当场幽冥背阴山简直是天堂。现在我的每一步都要谨而慎之,疼而缓之。我必须学会微控身体,让重量平摊到每一寸接触锋刃的皮肤上。

开始时爬不到十米就会因为手指断裂掉下来,身体在下落过程遭受二次重创,每次想要征服刀山地狱的伟大想法都得偃旗息鼓,灰溜溜返回血池接受治疗。休养完毕后再度雄赳赳气昂昂朝刀山进发。

我就这样抬头爬呀爬,又不知过去多少年月。

后来身体被割多了也逐渐变硬,实在难以理解新生肉体的进化原理,外加对身体的掌握日益精进,到现在已经能坚持爬至刀山顶峰。从起初的血肉模糊伤痕累累,到现在硬的比城墙还厚三分的皮肉,就算从半空跳下撞到刀,也只能在身上勉强留下几道白痕。千割万削练就的刀枪不入,大概也只有我才能用这种方法将肉身锤炼到这种地步。

很好,以后我也可以自称是能上刀山下油锅的男人了。

不过有时会感觉自己活像只猴子,整天在刀山荡来荡去。爬上山,滚下山,翻上山,跳下山……我依稀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武侠片,属于年代久远的那种,里边的主人公混进少林寺想学会武功后回到故乡打败某黑心老板,结果寺庙方丈没有教他任何武功,只让他天天在少林寺搭棚,而搭着搭着主角不知不觉从中学到武功,最终回乡惩治了坏人(注①)。那么换个角度想,我是否也能从爬刀山中学会武功呢?虽然很扯,但不失为一种打法时间的乐趣。

我开始尝试用尽可能快速省力的方式爬山。

我开始尝试练习体操技巧来加快速度爬山。

我开始尝试……

我想要证明一件事:即便没有活在戒指里的导师老爷爷,就算未向教练下跪并哭着大喊“我要学XX”,你不曾接触过的事情也能学会。只不过所需时间会比预期长一点而已。当然,这里我所说的“一点”,是建立在我的地狱生活没日没夜的概念上的。凡事对人有所差异,学会对自己精力和才能的极限进行准确评价也是生命重要的一堂课。

至于如何评价,可以从生活中许多小事进行。例如,因为自己从未认真读过书所以成绩不好,并对自己作出“只要我肯努力成绩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差”的结论,明显是错误的。因为你缺少的不是努力,而是坚持学习的毅力和耐心,既然知道自己肯下功夫学就不会考差,那为何不打从一开始就努力呢?答案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去努力的勇气。结论推出过程的重要前置条件都没有,之后什么都不必多谈,痴人说梦而已。

我呢,对自己的能力极限还有待评估,谁叫我现在物理层次上还不属于人类呢?

当我终于完成“上山-登顶十分钟”的修行任务时,我明白,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登上刀山了。双脚站在两柄明晃晃的钢刀尖上,我试图将这段时间以来总看不腻的山顶风光印入脑海。

地狱远方的天际不是苍蓝的虚无,而是深暗的鲜红隐含阵阵黑色光华,像生物那般不断蠕动的云雾形成的形状往往张牙舞爪,那映射出地府受难者扭曲的内心。这里更没有人们常说“一览众山小”的雄心壮志——尽管头顶上没有竖着把封王的巨剑(注②),但脚底下时不时亮起的刺眼寒光仍偶尔使得我心生惧意、

仿佛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千刃穿刺加身的惨烈死像。

我果断选择尽快跳下山顶,让双脚重归大地母亲的坚实怀抱。离开之时不免回头看看陪我度过漫长时光的刀山狱。滚刀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吧。我也算是从中摸爬滚打混出一身古怪的功夫。虽然听起来很可笑,但我还是决定喊这门自创武功为“肉刀功”。但恐怕真的唯有鬼才知道它何时会派上用场,用肉身接兵器,呵呵,一般只有傻子会想要这样干吧?

但我更喜欢看到那些人见识这门功夫的厉害后,脸上不约而同露出的傻子式表情。

回到血池边上,鬼婴王仍然不见踪影。上次的那个鬼婴不知从哪里又钻出来,会和我叽叽呱呱交谈似乎是记住它的唯一办法。说完它便乖乖带领我前往下一处。老实说我已经很难认同那些是地狱的刑罚了,这不完全是帮助我修炼的风水宝地吗?真搞不懂阎王让牛头带我来此处接受惩罚有何意义。

感觉越来越不像是要折磨我,血池重造新肉身,油锅煮炸加火抗,寒冰考验上冰抗,翻越刀山固基础……其中又是否有什么特别的深意呢?

我们来到的地方没有标识,而且和之前的几个一看就懂的环境不同,在这里我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地狱。地上开有个大坑,但又没有点起火来烧,坑口附近站着几名黑面鬼,应该不是鼎鼎大名的张二爷。鬼婴试图告诉我这里执行哪种刑罚,然而我依旧没能听懂。我居然才意识到从未想起学习地府语言这件重要的事务,我也是有够迟钝的。好不容易碰上个肯开口的鬼差,在刀山那么些年居然从未反应过来。

好吧,从现在开始慢慢学,应该不会太迟。

根据手势我大概明白接下来要怎么做——其实非常简单,谁都看的明白。

直接跳进那个黑漆漆的坑里就对了。

我没有多加迟疑,看到坑洞里边明显是通往异次元空间的模样也没有犹豫,直接跳进里边。

有点意思。

进入其中,我处于漂浮状态,身边什么摸不到,脚下虽未触及坚实的地面,可也不是在无限坠落。而且更重要的是,里边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自己发出声音也听不见,眼睛睁得再大也无法从头顶收到任何光线。

就像处于绝对隔绝的混沌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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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少林搭棚大师》是由刘家良执导,刘家辉、王龙威等人主演的一部动作片。影片讲述了周仁杰不满染坊老板的欺压上少林寺学武,在搭棚中不知不觉学到功夫最终为工人们主持公道的传奇故事。(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这部经典老电影)

②达摩克利斯剑:希腊传说中达摩克利斯是国王的宠臣,常常说帝王是如何多福。一天,国王让他坐到自己的宝座上,在他的头顶上方,仅用一根马鬃毛悬挂着一柄利剑,剑随时都可能落到头上,让他知道做帝王时刻都面临忧患,后来用此比喻随时都可能出现灾难。(又是个老土梗,恐怕早就人尽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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