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申一遍,是这里先动的手,它想把我的灵魂冻僵,让七情六欲结成寒冰,肉体失去灵魂最后沦为艺术冰雕。当然,是我太贪婪导致的后果,我的目的是通过冰冷呼吸的考验,让新的肉身拥有抵抗寒冷的能力。
我渴求什么,也要做出失去什么的心理准备。我没有被领路的鬼婴逼迫进来,迈出的脚步出于自愿。我是大大方方走入冰窟,向它索求。既然它不肯无偿送我,那也无妨,要什么拿去,前提是它拿得走……我也不例外,只要我能坚持住,自然也能得到我所想要的事物。
这很公平,不是吗?
谁都有理由,谁都有权利,说白还是看彼此的能耐。
我的意志,我的灵魂,我的存在……接受来自九幽之渊的寒冰考验。
它们教我体会什么是真正的寒冷,相比起来,阳世的地球南北两极大概都算不上什么了吧?真要找个人类目前认知范围的指代,非得是太阳系中的天王星不可。我倒不觉得这里能达到物理界的绝对零度——多少来着?零下两百多度吧。(注①)话说回来,我又犯了同样的错误,思维僵化老是停留在过去,人间地球所在宇宙的物理法则在地狱是否还能适用,我无从得知。
难不成还真会像几年前不少无知浅薄的网络写手们吹嘘的那样?主角神功盖世随便打出零下几万度的冰神力越阶杀敌?哦不不不,还请麻烦不要再那样侮辱我的智商,我果然还是不太喜欢那些不尊重人类物理学然后到处乱来的世界……地狱也算在其中。
吐出的呼吸尚未飘散已经凝结成细碎的冰渣。
我没有温度计,所以其实也测量不出寒冰狱到底有多冷,或许完全是我单方面的错觉,它根本没冷得那么吓人,只不过我自己吓自己。不可思议,我仿佛对生活中某些事情产生领悟。原来我一直活在由人类规定的世界里,科学家说开水沸腾是一百度,就把温度划分为几度几度,我们确认温度从来只靠仪器上显示的数字,它显示是三十七度,我们便确认是这个温度;如果它坏了,错把十度显示为十二度,我们也绝对不会察觉到差别。
再打个比方,就拿我目前思考最多的问题:时间。
时间是个奇妙的玩意,它看不见摸不着,但手表显示长针走一格便是一秒,我们也相信时间真的过去一秒,用空间来表示时间,难怪它们常搭配一块使用。时空时空,时难空苦。几乎没人会怀疑时间,手表、时钟、沙漏……都脱离不了人为制造及规定的。大多数认为那是一秒,它便成为所有人对一秒的定义。是否有人曾产生过这么个疑问?倘若地球上所有表达时间的工具同时发生故障停顿一秒,我们能察觉吗?
答案是不能,因为我们校正错误时间的方法是寻找另一个更权威的时钟(即便它也可能发生错误),时间溜走的概念本就是人为规定,我们没有更客观的参照物,就算是国际什么大会规定某原子振动多少次所需时间为一秒(注②),终究还是有不准确与干扰。若它也发生故障,那全人类都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偷走一秒。
那我为什么要想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哈,这个问题问得好,出于我个人方面,纯粹是在打发时间,在寒冰狱被冻成冰块的我无法动弹,只能待在原地思考宇宙的终极规律——就算结果注定我想不明白也无妨,血池狱那么多年早就让我不再关心结果,重要的是过程啊,朋友,是这个思考的过程,能让我消磨廉价的时光。
我们都说时间很宝贵,可那不过是站在个人角度的自私想法。从纵向上看,人类的寿命也不过区区百年,和地球乃至宇宙诞生的岁月相比确实微不足道;可如果我们横向上看,上升到全人类的角度:目前地球上的人口有七十亿,每人只需度过一年,加起来就有七十亿年的光阴,瞬间把地球诞生的年龄甩在身后了不是吗?瞧,角度不同,对许多事情的认识也截然不同。老是拘泥在个人层次,大概穷尽一生所能达到的高度也就那么点身高了。
好,回到刚才的问题,说完个人方面,再来谈谈其他原因。说这么多玄之又玄的话,你们大可以把它们都当成胡说八道。不过,就算是这些毫无营养的废话,却也能达到目的。什么目的,哈,当然是满足我的恶趣味了。恭喜你们,听我这个被冻成疯子的冰块说这么多废话,对此浪费掉自己宝贵生命的数分钟,这让我单方面感到满足。
看,思考的价值就在这里。
既然这次你已经上当受骗,想必能够吃一堑长一智,下回不至于再被我或者别人的疯言疯语浪费时间。嘿,朋友,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这也是为你们好。身为在地狱活了很多年的长者,应该给你们上一堂课——如何不被老家伙浪费宝贵光阴的人生经验课。行,我保证,下次尽量不会再这么干。
不断从洞口深处吹出的冰风把彻底冻结,至少是肉体方面。身体动弹不了,眼珠无法转动,很难受,身上的冰块也不是我能挣脱打碎的。自此我陷入暗无天日的冰河时代。难不成这就是报应?
冷觉和睡意如潮水般一次又一次涌来,一阴一柔,着实让我难以承受。真想不到这招它们是从谁那里学来的,我逐渐抵挡不住。它们不是一鼓作气朝我发起的进攻,而是蚕食加怀柔,不管我怎么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都抑制不住意志逐渐衰弱的局面。我似乎有点高估自己了,有点困啊,让我睡一觉就好,闭上眼眯一小会功夫就行……
………
……
…
我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一片血红。张开嘴顿时灌下几口,呛进肺里让我差点昏厥过去。脚下一蹬池底,挥摆双臂向上方池面浮去。
首先是脑袋钻出水面,我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回到血池里。熟悉的鬼婴王此刻背对我站在池边,我抹去脸上不断滴落的血水,它们严重干扰我的视线。换几口气后我边踩水边往边上游去。碰到池壁就轻松了,靠自己爬出来。
看来是鬼婴把我从寒冰狱带回来的,应该也是奉命行事。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输给寒冷了啊,而且还是靠其他别人才逃过身消魄亡的结局。和地狱几千几万年的累积相比我的意志果然还是太浅俗稚嫩了。在血池狱和油锅狱侥幸取胜就不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妄想一次完成抗寒训练未免太过自大。
吸取这次经验教训,我会改正错误的。
看我醒来后,负责带路的鬼婴王也不回头关注我,直接出发。跟他离开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身后那片赋予我这具新肉体的血池,寒冰狱的万物冻结和它带给的温暖真是形成鲜明的反差。血池已经成为我潜意识中故乡避风港的代名词,每次回到血池我都感觉像是回到母亲的怀抱中,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从某种程度上讲,它确实是孕育我肉体新生的环境……正如母亲子宫里的羊水。
我的处境顿时变得尴尬起来,所以说现在的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我看看自己的手掌,人类的掌纹也有,握握五指感受它们的存在,不管怎么样看上去都是人类的身体组织,然而实质却并非由人类女性怀胎十月细胞分裂而出的血肉,这已经属于妖魔成精的范畴了吧?还没想清楚自己的立场到底是人是妖,暂时也找不出可以解决的办法,只得把它抛在脑后不去纠结。
我还有需要挑战的目标——
寒冰狱。
第二回合开始。
上次会栽在寒冷手中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可仔细一想,之前的油锅狱我不也是来回反反复复无数次才完成的?更别提血池狱那回,我的灵魂起码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几百年,只能说都是我过于自信的缘故。保持耐心,没有谁逼我马上完成抗寒磨炼,也没有谁答应我经历所有刑罚后就能离开地狱。
是我太操之过急了。
慢下来,让地狱生活的节奏趋于静止也没关系。我在血池那些年的静心学来都是喂狗了,才多久就给忘记?一点不能安分下来,内心还跟活着时一样复杂贪婪。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还是偏向“人”那边?
……
让我再斟酌一段时间。
跟鬼婴王过来寒冰狱的路上我试图记下路径,路旁有什么参照物都认好,以后能自己来回,也不能总麻烦老王吧?
再次踏入寒冰狱的地盘,老王把我丢下就不再多管。转身离去。而我顶着呼啸的寒风往最近一个冰窟走去。搓手跳脚揉脸颊,冻得发红的耳朵根可没有谁为我取暖,还是好冷,牙齿轮番打颤搞得我呼哧呼哧话都说不出来。
忘记时间的概念,那只不过是个数字。任由寒冷冲击我的肉体和意志,取暖靠自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闪不避,全凭内力。第一件至关重要的是要让心暖起来,
回想起油锅的炽热,回忆起血池的温暖,想象热感充沛全身,就像一颗太阳藏在体内想要燃烧起来的感觉。适当的动作必不可少,不是浪费体力,而是保持体温。无意识地踏步、挥手,就当是在练自创的庄稼把式。每个动作都要确实让身体活动起来,调动所有肌肉……
一天,两天——不对!我说过,时间没有意义,不需要去计算!
身体的运动,伴随冰块的破碎。因为我让身上覆盖的薄薄冰层来不及加厚就碎开,所以我才能坚持到现在而不僵。动作越来越缓慢,感觉体内的能量消耗殆尽,我才尝试挪动脚步离开冰窟。循原路返回直至血池。
眼睛早被冻得睁不开,过来都是靠血池多年训练出来的感知,所以不清楚鬼婴王对于我独自提前返回的脸色如何。
投入血池,待到身体恢复得差不多,我再度踏上寒冰狱的老路。
这是一种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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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绝对零度(absolute zero),是热力学的最低温度,但只是理论上的下限值。热力学温标的单位是开尔文(K),绝对零度就是开尔文温度标(简称开氏温度标,记为K)定义的零点。0K约等于摄氏温标零下273.15摄氏度,也就是0开氏度。
②国际计量大会规定铯原子振动9192631770次所需时间定义为1秒。这个定义提到的铯原子必须在绝对零度时是静止的,而且所在的环境是零磁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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