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就完全天黑了啊……”苏文治盯着漫天的繁星发呆，“比城里的夜空……看起来明亮多了呢。”
他瘫坐在狸子矶里的一块大石头上——自从朱婷玥刚被她父亲接走后，他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到现在。
苏文治背后传来不少嘈杂的声音，还有河对岸反射过来的探照灯灯光。
“滴嘟滴嘟滴嘟——”那是救护车远去的声音。
苏文治把左手枕在头下：“不晓得现在还有多少人在忙碌着呢。”
一阵江风吹过，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怎么感觉天气稍微有点冷了……”
身后传来了不知是谁的沉重脚步声。
那人朝苏文治打了个招呼：“哟，小家伙，不错啊！”
苏文治赶紧坐直身子，抬头看去——原来是那个“熊警官”。
“熊——啊不，毛叔叔晚上好。”
“你不错啊，比我们这些专业人士的动作都快！”毛警官递了个什么东西到苏文治面前，“多谢啦。”
“应该的……”他伸手接了过来——摸起来感觉是罐饮料，“毕竟……嗯，陈姐……她是我特别尊敬的人。我总觉得得为她做点什么……”
“嗯。”
毛警官“咚”得一下坐在苏文治身边。
两人谁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苏文治感觉到有些口渴，便把易拉罐的拉环拉开——不知道是什么奇怪味道的饮料。酸酸甜甜，有点像以前吃过的蓝莓的味道。
“真是可惜啊。”毛警官终于打破沉默，“今天听到地道消息的时候，正好在接待陈玲莉的父母……那么出色的女娃子……”
“……”苏文治拨弄着手上的易拉罐，不知道说什么好。
啊，想起来了！
这是某个用来熬夜的功能饮料！
“嘿，你有什么想问的？关于这个案子？”
毛警官突然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弄得苏文治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罐子扔出去。
“我啊……”苏文治想了一会，“那么，李老师什么时候死的？那堆骸骨又是谁的？”
“这些案情是不能透露出去的……不过——”毛警官盯着苏文治看了眼，“你别说是我告诉的就行了。”
“好。”他点了下脑袋。
“先说那一具骸骨吧。从骨盆大小和头骨的鼻梁高度判断，是个欧美的男人。应该已经死了有几十年以上了吧。”
喔，这么说来……那一定是某个传教士的吧。
苏文治想起了校舍外的半截墓碑。
“那他为什么会死在地道里面呢？”
“似乎是地震的关系，地道有好几处坍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倒霉，那个外国人身上并没有明显的骨折，但是他前后两头的路都塌了，真是可怜呐。要是他直接被砸死的话，可能还不会遭什么罪吧……明明距离外面不到几百米了……”
突如其来的地震……他还真是不幸呐！
“就是说，那个传教士饿死的吗？”
“对。嗯？传教士？你是说那个外国人吗？”
“是呢……我觉得他是传教士。”
“哈哈，你这个想法挺不错嘛，传教士、传教士……”毛警官托着下巴不停念叨，“为什么不是间谍特务呢……”
这个人想多了吧！
苏文治挠了挠后脖子，又问道：“对了，毛警官，我们进去的时候，地道已经是通的了耶。那会是谁打通的呢？”
“不清楚。但是根据现场情况来看，应该是最近几年打穿……而且是用风镐作业的。由入口那边开凿……”
苏文治突然听到了一个新名词：“咦？风镐？那是什么？”
“嗯？你不知道么？风镐很常见的啊，嗯……你看过施工队修路或者装修什么的吗？就是把水泥敲碎的那个机器，发出‘咚咚咚咚’声音的。”毛警官手上还比划了一下。
“啊！我知道了。我还以为那是钻子呢。”
“哈哈，那叫风镐——不过地道里面用的应该是便携的小型风镐……”
“那样的话，要完全把地道打通，应该很费力吧？”苏文治快速地问道。
“还好吧。这里的岩石质地并不是特别的坚硬……一两天足够了。”
“喔。”
“不过来源不太好查啊……不太像是犯人特意策划的……”毛警官自言自语了一会后又问道，“我说，你刚才还问了啥……啊，对了！李慕楷。李慕楷的尸体正在送往县分局，所以具体死亡时间还要等上面来通知。不过根据经验来看，我觉得死了得有一天半到两天的样子。”
一天半到两天么……那就是陈姐死亡的第二天到昨天早上……
那么今天才开始的搜索行动是怎么也来不及救他的呐！
虽然苏文治的内疚感略微减轻了一些，但他还是有些自责，毕竟那是朱婷玥最喜欢的人。
说到最喜欢……
苏文治朝毛警官问道：“他真的叫李慕楷吗？不是……不是化名？”
“不是啊。怎么了？”
“呃……没什么，随便问一下而已啦。”
“噢。”毛警官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你抽烟不？”
他摇摇头：“我不喜欢烟味。”
“哦哦，抱歉。”毛警官又把它塞回去。
“唉。真是惨呐。他身上有近百道伤痕。我估计不是失血过多就是头部受创……唉。”毛警官又叹了口气，“原来一开始就想错了……李慕楷也是受害者啊。”
虽然毛警官只是简单描述了一下，但苏文治还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之前闻到的“萝卜屁”……搞不好就是尸臭吧。
幸好提前碰到了那堆骨头……
他有些后怕。
“犯人会是谁呢？”
那到底是谁？谁会这么丧心病狂？
“目前还不清楚。”似乎后面有哪个警察在喊自己，毛警官便站了起来，“哼！虽然他很狡猾，没留下什么痕迹，但是我们在石壁上还是找到了指纹。逍遥不了多久了！”
苏文治目送着毛警官走远后，又“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手中的饮料——
等等！
他突然又一次想吃后悔药了——
本来碰到了这么可怕的事，晚上肯定会睡不好，然后还要加上功能饮料……
啊啊啊！好失策啊！
苏文治懊恼地想着，把罐子放在一边，重新回归到瘫坐的姿势。
把那些令人不快的东西放在一边，就这么盯着天空……
果然呢，星空真的比城市里面好看多了呢……
好美啊……
要是……
……
“呜……嗯……咦？”
睁开眼睛的苏文治隐约记得好像曾经说过“睡不好”的台词。
眼前一片亮光——好刺眼！
他又赶紧把眼睛闭上。
“醒了没？快起来，擦下口水。咱们去吃大餐。”
是堂哥的声音。
苏文治用一只手遮住射过来的亮光——堂哥正拿着一支手电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
“别照啦！”苏文治勉强站起身——右腿有点麻麻的，“几点了？”
“十二点了吧。”
“这么晚了！”他单脚蹦了蹦。
“嗯。”
“那这么晚去哪吃大餐啊？”
“当然是——回家啊。”
堂哥“嘿嘿”笑了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喂！”苏文治翻了个白眼，“话说，你们调查得怎么样了？”
“哈哈，目前除了还没抓到祝老师，案子已经差不多了哟。”
祝老师？那是谁？
好像在哪听过的样子……
既然被警察锁定了，应该很快就能捉到他了吧——
“这样么，”苏文治拿着一堆问题向堂哥问去，“那么地道入口到底在哪啊？祝老师是谁？他就是那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吗？你们怎么确定到他的呢？怎么让他跑了呢？你们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哎哎，慢点慢点！”
接下来，在回家的路上，堂哥慢慢地向苏文治解释了地道的一切。
如果是按照从地道出口开始的顺序来介绍的话，首先要从陈玲莉的手机开始说起了。
在警方手持探照灯满山坡寻找可疑脚印地时候，意外发现了一个蓝色金属外壳的手机。它因为电量耗尽，正处于关机状态。
“手机除了屏幕出现了裂纹、外壳的右上角稍微憋下去之外没什么大碍——对，也没有进水的迹象，所以就马上给手机通了电。然后才发现是陈玲莉的……嗯，因为从外观来看，完全不像是犯人所为，所以我们推测这是陈玲莉遇难前故意扔出来的——真是可惜，我们还是晚了一步，没能在电量耗尽之前……”
对啊，要不是诗诗姐在七点多才打电话……别想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怎么埋怨也不可能改变后果的！
苏文治把这个念头使劲压了下去。
“通话记录里面并没有发现可疑的电话或者短信——但是手机也没有指纹锁之类的保护措施，所以还有待检查——不过说起来，你吃黑椒牛柳的样子真是傻……当然是被人家偷拍了啊……那天的事么，我都有点羡慕了……啊哈哈哈哈……不能删掉，这已经不是妨碍公务，而是销毁证据了咧……肯定会有不少人传看，呵呵……”
看着苏文治抱着头语无伦次一阵子后，堂哥继续讲解警方的行动。
一番排查后，他们终于发现了3对脚印——测算出来的犯人大概一米六八、体重一百三十四公斤。
虽说镇子里面可没有那么胖的人，但是如果减掉陈玲莉的体重，再加上地道内发现的指纹，犯人很快就被警察锁定出来了——祝祥，兴华中学的心理咨询师。他之前参加学校体检的时候有八十多公斤，刚好达标。
虽然已经考虑到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作案有点困难的情况，不过警方决定先集中精力逮捕他，再“顺蔓摸瓜”去找到他的同伙。
苏文治低头回忆了一会。他对祝祥还是没有一点无印象，便让堂哥说说地道里面的状况了。
地道一共长约三公里，连接了狸子矶和兴华中学老校舍后面的一口老井。
老井外观很普通，自从学校通了自来水后便被废弃了。而且地道入口十分隐蔽，尽管警察曾经下井检查了两三次，也是无功而返。
“因为开口是朝下的……就是像水龙头那样、出水的地方向下拐弯，懂了吧？虽然井里铺有梯子，但是里面特别狭小，如果不是贴近水面往上观察，很容易就错过了……梯子没什么泥土，当然也没有脚印。我们当初认为是下雨的原因，现在想来估计犯人是有擦过的。”
如果从出口进入地道，再往里面走个七百米的的话，就能来到坍塌的路段了。坍塌的原因据警方推测应该是某次地震所导致的。
再往里走就能碰到那堆骸骨了。
苏文治的说法果然被验证了。那就是一个传教士的遗骨，因为警察们在骨头堆里发现了一个小巧的十字架。
十字架是用象牙手工雕刻而成的，在藏一地骨头中很难被发现，上面刻着不少花纹，虽然看起来很粗糙——
“不过我们都觉得那个十字架像是从中世纪的欧洲穿越来的古董。”堂哥感慨道。
警方还找到了一处疑点——那就是传教士身边似乎应该有个铁质的小箱子的。毕竟地面有很明显的一小块长方形锈迹。但那毕竟是和案情无关的东西，所以堂哥他们只是稍微记录了一下，并没有深究其下落。
接着，顺着地道、越过第二处坍塌的地段继续向入口走，便能在两公里的地方发现到李慕楷的尸体——他双手被绑在身后，呈仰面朝上的姿势。
“真是惨不忍睹，他有一只眼珠子好像都被……”堂哥声音戛然而止。
“咦？怎么了？”
“啊，我忘记了，你还是小朋友。少儿不宜。不说了、不说了。”
“谁是小朋友啊！”苏文治朝路边的石子踢了一脚。
“哈、哈哈。真的蛮恐怖的。”堂哥苦笑了一下。
他不说就算了……不过说起来，要不是提前碰到了传教士的骸骨……
是啊，要是“麻烦鬼”在旁边，她一定会精神崩溃的吧。
真是万幸啊……苏文治想了想。嗯，明天……明天果然还是去好好安慰一下她呐……
虽然感觉好麻烦的样子。
在苏文治前面的堂哥突然慢下脚步：“说起来，李老师似乎还留下一个符号……”
咦？死者的留言吗！
“嗯？嗯？”苏文治巴望地看着堂哥。
“真是奇怪的符号呢……”堂哥没有理会他，还在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自顾自地往前走。
此时他们已经进入了小镇的干道。远远的可以看到卫生所门口写着“24小时”和“急诊”的发光牌子。
“喂，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符号哇？”
苏文治等不及了。
“我说不上来……喏，大概这样子。”堂哥在掌心里比划了几下。
“用血写的。”他看苏文治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手心便又比划了一次。
尽管周围只有路灯，并不是很明亮，苏文治还是一下子认了出来——
那是那个！
是在那个墓碑上面刻着的、把“P”和“X”合在一起的基督符号！
虽然堂哥的比划出来的图案不但和自己记忆里基督符号的有不少偏差，而且他还画反了——也许算是李老师“盲写”的“锅”吧，不过苏文治还是立即联想到了它。
他依然记得李老师在向他和陈姐讲述的时候，脸上带着的微笑。
苏文治压住伤感，继续问堂哥：“那个……他还有留下别的讯息吗？”
“没有了啊，地道里面只有这个——喂，你怎么脸色这么白？哪里不舒服吗？胃疼？”
“不不，我还好。其实那个符号是……”
苏文治刚想解释，便被一阵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堂哥赶紧掏出电话：“喂？老大？发生什么……嗯，我明白了！我在……卫生院附近。好，我马上去镇口——苏文治！”
“怎么了？”
“你现在立马回家。顺便跟我爹说要加班得晚回去一点，记得给我留门。”堂哥塞好手机后快速朝前方跑去。
“发生什么了？”
“没啥。你快回家！”堂哥回头大喊了一句，又接着向前狂奔。
“哦、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呐？
苏文治莫名其妙的看着堂哥远去。
难道是犯人逃掉了？
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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