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文治和朱婷玥一前一后再次走上沿江公路时，阳光和三个小时之前相比，已经不那么强烈了。
苏文治看了看河道对面的山坡——那里到处都是高大的杉木和桐树。太阳正在一点点朝着山脊靠拢，把树影拉得更长了。
出发前和朱婷玥探讨了一会的苏文治此时信心满满。
他对地道出口设在狸子矶附近有很大的把握，所以一出门便领着朱婷玥径直朝着那走去。
毕竟嘛，如果站在三四百年前的传教士角度，稍微设身处地想一下的话：要铺设一条用于逃亡的秘道，出口选在哪里会比较完美呢？
当然是选择可以摆脱追兵的地方咯。
比如说，眼前这条波涛汹涌的泯江，作为天堑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而像狸子矶这样的浅滩，明显也是可以作为逃亡到对岸的渡口。
而且作为陈姐死亡的地点……
苏文治使劲摇了摇头，努力用小时候和堂哥在狸子矶摸河虾的愉快经历替换掉那一丝伤感。
“哇哈哈哈！”朱婷玥突然又弯着腰笑了起来，“第、第一次……噗哈哈……看到差点被……呼哈哈……瓜子谋、谋杀的！”
“我要是真的‘被瓜子谋杀’了，罪魁祸首怎么想都是你吧！”
苏文治双手枕着后脑勺边走边想——“大家好！请看这边这只动物，这就是传说中的‘没心没肺怪’哟……”
“哎嘿嘿，笑死我了……肚子好疼！噗……”
啊啊啊！
之前就应该意志坚定一点的，根本不该把关于搜索“豁口”的计划告诉她！
苏文治有些后悔。
“话说，你听说过咱们镇子里面的传说吗？”
他随口提起了早上和爷爷谈论的“四大家”话题，接着又讲到了“似乎有北方人迁徙到镇上这片地区”的猜测。
朱婷玥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我听说我们家是躲避战乱搬来的。”
“这样啊。”
说起来，似乎很多村子都是由于躲避战乱才慢慢演变形成村落的呢。
“呐呐，阿文。”
“什么事？”
“你说，要是县里把老校舍作为历史文物保存下来的话……镇子会不会就不被淹掉了呢？”朱婷玥突然问道。
“我又不知道。”苏文治想了想，“你希望镇子留存下来吗？”
“我……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才问你的嘛！真是的！”
“我是希望镇子留下来。反正政府要是发移民的补偿的话，肯定发不到我手里的呀。”苏文治开了个玩笑。
朱婷玥轻哼一声：“阿文你什么时候走啊！赶紧回到你的大城市去吧！要不明天就走吧！”
“就——不。”
不对！又说错话了！
苏文治刚说完便再次后悔，说好要远离“麻烦鬼”的呢！
“舍不得我么？”朱婷玥抬头看着他。
“舍不得我爷爷啊。你不是都有你的男神李老师……痛！”
他的小腿肚子被踢了一脚。
“李老师……李老师绝对不是坏人！”
朱婷玥舞着拳头不断敲打苏文治的胳膊。
虽然不疼，但是影响走路耶。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别打了——啊！你看你看，过了前面那个弯道就到终点了呐！”
朱婷玥停下动作，朝着公路尽头望去。
远处那片白花花的浅滩就是苏文治嘴上的“终点”——狸子矶了。
“由于江对岸有块突然凸出的巨大山崖挡道的关系，泯江在这里略微拐了个弯。而在弯道的外圈，无数白色的石子慢慢沉积下来，逐渐形成了一大片浅滩。后来，经过此地的乡民们觉得那块凸出的山崖神似一只竖着尖耳朵的大脸狸花猫，于是便把这块浅滩称作狸子矶了。如果用石子在江滩边搭一个小水坝，然后等里面的水顺着石缝流光，剩下的就是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了。”
苏文治还记得自己在念初中的时候，像这样写了篇以“介绍我的家乡”为题的作文。
和记忆里面的一模一样，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白色石子——在哪找地道的出口呢？
“你怎么看？”苏文治问道。
“我？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个罗盘。”朱婷玥摆出一副风水大师的样子，“根据‘奇门遁甲’的理论，我们现在正在西方……休门？景门？啊哦，我编不下去了——阿文！不许笑了！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苏文治终于忍住笑意：“你站在传教士的角度想想嘛。”
“不想。”她把脸扭向一边，断然拒绝。
“好吧好吧。我来说吧。”
苏文治指着河滩说道：“出口肯定不在河滩上面。如果水位上涨、地道被淹，过不了几年就会被冲垮了。”
他向后转了180度，又指着公路继续说：“也不可能是在公路附近，不然早就被修路工或者来往车辆找到了。所以剩下的就是这边这些山坡了。嗯……这边十点钟方向的那块山坡可以排除了，因为太陡峭，不太可能有人爬得上去，所以我们要搜索的是——十二点到三点的那片坡地。”
“阿文，那要是都没找到呢？”
“就再把范围扩大一点好了。我有预感，如果这么有优势的地方都没有地道出口，那泯江周边就肯定没有地道出口了。”
“那就是说，你的方向一开始就是错的咯？”
“姑且在那之前先相信我一下好不好！”
“好！”朱婷玥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还有晚上继续请我吃那个浓汤面哦！”
喂！这个人吃方便面还上瘾了么！苏文治没好气地想。
等两人沿着山坡搜寻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好一会了。他们周围的光线也变得越来越暗。
“加油！还能再搜一会呢！”朱婷玥远远地站在坡下大声喊。她体力有限，所以提前回到坡下歇息了。
而她上方的苏文治还在挥舞着手上的长树枝，正拨开身前挡道的杂草。
此时苏文治的小腿已经被包括蚊子在内的好几种昆虫咬过，肿起了两三排小包。
早知道就穿长裤了……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晃过。苏文治赶紧弯腰用手重新拨开那片杂草——地上果然有什么东西！
那是一小根几乎断成两节的树枝，靠着中间一层薄薄的树皮才连在一起。
苏文治弯腰将其捡起——
断裂处好像被什么东西压过的样子，扁扁的……
没错！这是被人踩过的痕迹！
他顺着树枝朝上方看去，不远处有几块大石头。
“哦吼吼，既然‘尾巴’被我揪出来了……”他一边想着一边朝着石堆冲去——
果然！最后那块石头的下面半遮掩着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万岁！
苏文治扔掉树枝挥舞着双臂向下方大喊——
“喂！我——找——到——啦——”
他的大喊大叫惊起了正在旁边杉木林中栖息的鸟群，它们惊恐地扑腾着翅膀飞离了林子。
“呼——呼——”朱婷玥喘着气，终于爬了上来，“阿文好厉害啊！真的被你发现了呢。”
“嗯嗯，堂哥快点来哦！”苏文治正在打电话，他笑着朝朱婷玥点了点头，“嗯……就是这样。嗯……嗯，记得带电筒啊……好嘞，拜拜——哈哈哈，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呐！”
“我都没想到！”朱婷玥一脸兴奋，“阿文真的真的好厉害！”
“嘿嘿嘿。堂哥说警察马上就来……”
“快快快！阿文你带路，我们赶紧进去看看！”朱婷玥打断他的话，还轻轻推了推。
“不要吧，还是等警察来吧。咱们又没有手电……”
朱婷玥在自己手机上按了按，顿时一束光射了出来：“走吧！啦啦啦，快点快点——”
苏文治只好接过她的手机，率先钻进了地道里。
地道里不是很通风，所以感觉闷闷的。刚进入洞里的时候还有些泥土，但是再往后的地面全部都是坚硬的岩石了。
虽然具体的方位苏文治还不太清楚，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正在穿越山体，朝着镇子附近的磨盘山走去。
似乎还有一种走下坡路的感觉。
“你说这真的是传教士的地道吗？会不会是天然形成的？”
朱婷玥在后面小声问道。
“不会吧。我们这里的岩石都是一片片的那种结构，要是天然洞穴应该都是……都是……反正肯定不是像这样一片片的！”
苏文治隐约记得溶洞的里的岩石好像是一坨一坨的。
“喔。”
“你看你看，”苏文治指着齐胸高的地方，“你看这里有个小坑，像不像什么凿出来的痕迹？”
朱婷玥凑近看了眼，又伸手摸了摸：“是呢。”
“啊，你看，这里有好几条划痕！”苏文治在前面又指了下。
“是人工开凿的痕迹。可以确定咱们真的是来对地方了耶，对吧对吧！”
“哈哈。”
“噢耶——阿文你别挡道，快走啦！”
“嘿嘿嘿。”
在前面领路的苏文治握着手机笑着继续往里面走去。
大概又过了五六分钟，他放慢了脚步，回头问道：“你在放屁吗？这里本来通风就不好耶！”
“哈？你才在放屁呢！”
“那怎么闻着臭臭的，感觉是……萝卜屁？”
“吸吸……真的耶。阿文中午肯定吃了两麻袋的萝卜。”
“怎么可能，哪有人一餐能吃那么多——等等哦，前面的路有点窄，小心碰到脑袋。”苏文治说完，侧身钻过了前面的石缝。
在手机的灯光照射下，有一摊白乎乎的东西在他的眼前一晃而过。
那是什么？
苏文治又好奇地照了一下——
他猛然停住脚步。
“呜啊！喂！你干嘛突然停下来，撞了我一脸的臭汗！眼镜也花了！”朱婷玥在后面嚷嚷，“喂！那是我的手机耶，你干嘛突然……扔……地上……你怎么了？”
“……啊，呃……抱歉……我不小心掉的。”苏文治匆匆捡起手机，“那、那个……我、我们还是回头吧。”
他转过头，一脸惨白。
“怎、怎么了？你、你别吓唬我……”朱婷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到底怎么了？快说啊！”
苏文治轻轻推了下朱婷玥，小声地说：“前面有一堆骷髅。咱们赶紧出去吧。我……我有点怕……我觉得后面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搞不好会有失踪多日的李老师……或者真正杀害陈姐的犯人？
“骷髅？骷、骷骷骷髅！”
朱婷玥先愣了一会，然后“哇啊”尖叫着拔腿就跑。
紧接着，苏文治听到了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呜哇！”
朱婷玥的哭声随后远远地传了过来。
“喂——你——没事吧？”
真是伤脑筋啊……
麻烦鬼那么大声，不会把那堆骷髅也一起吵醒么？
苏文治强作镇定地笑了笑，然后握着手机，又侧着身子从石缝里重新钻了回去。
说起来，那堆骸骨到底是什么人的呢？看样子应该是死了很长一段时间、已经完全死透了的。
他一边冒着冷汗朝出口退去，一边“一步三回头”地回头看深邃的洞穴。
会是犯人在很久之前杀害的其他受害者吗？
苏文治又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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