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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自由的重量

第三十九章 自由的重量

在沙珐王国的国道上,辛带着库斯娜和波波二人马不停蹄地赶路。就在昨日,过拉普多城而不入,一直往东,又走了大半日,终于在日落之前看到了前方村落的影子。论速度,他们要比洛克森一行快了五六倍不止。这等急行军对于库斯娜而言并不算个事儿,身为兽人的她拥有远超人类的体格和力量,单是看负重和持久力,她一人就能拼掉几乎整个洛克森佣兵团。然而这一路下来,她始终不曾有过松懈或者得意,因为辛一直保持着和她相当的速度在前进!

诚然,库斯娜身披铠甲,背上不仅有一柄常人使不动的黑色重剑,还额外附带了全团所需的饮水以及一个早就累得不成人样的波波。反观辛却是一身轻松,身上算得上是重物的也只有一身单衣和一柄阔刃剑。但不管再怎么说,辛也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一介凡人竟然能凭借肉体承受住那样夸张的运动量,就算是库斯娜也不得不再一次佩服起自己的团长来。

算上已经昏迷的波波,三人自看见小村子轮廓起就逐渐放慢了速度,在又前进了一段距离后才完全停下来——这也是为了照顾已经瘫了的波波——毕竟太过剧烈的加速减速对于一个近乎病号的人来讲可是天大的折磨。

辛就近找了个浅石窟,库斯娜把波波和行囊一并放下,两人分头寻来了柴火和四只野兔。这边才生起火来,兔子还没放上去烤,外头就已完全黑了。入了秋,白天时间缩减,夜晚温度骤降,而且这里还是山林,冷得更厉害些。不知昏迷了多久的波波闻着烤肉的香气幽幽转醒,与同伴一并分食野兔。

对付完了肚子以后,辛站在洞口向外望了望,随口道:“今晚就这样吧,明天再去。”

波波忙搭话:“怎么今晚不去呢?”

辛回头瞅了他一眼,问:“你不怕?”

“怕什么?这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波波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辛眨了眨眼,脚边却已踢开沙土灭了篝火,周围登时一片漆黑。不等波波发话,就道:“库斯娜,睁眼!”

语毕,就在波波视野范围内,一对绿堂堂的发着光的眸子突兀出现。只看了一眼不到,波波就慌忙闭起眼睛,哭丧着叫道:“哎呀!闭眼!闭眼!”

话音未落,那边库斯娜已经重新燃起了火把,伺候好篝火后才埋下头,却依然如怨念深重的女鬼一般盯着波波。一旁的辛已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直蹬腿,边笑边说:“库斯娜的眼睛连我都吓得不轻,就这样你还想去夜探吗?”

“不敢不敢不敢……”波波说着,忽然语调一提,好奇问:“你也有害怕的东西啊?你不是不怕野兽吗?”

辛止住笑,坐直起来,说:“看得见的我当然不怕,但是在一片漆黑之中,那就不好说了。以前被师傅丢在山林间,前前后后就只有我一个人,晚上听见狼嚎都睡不好觉的呀。”

波波听得是一身鸡皮疙瘩,“真亏你现在还能说的这么轻松……”

“习惯了嘛,我也没办法。”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各自歇下,又因这山洞实在是浅,外加波波执意要求,故篝火没有扑灭。一言不发的库斯娜靠坐在角落里,看似在休息,一双眼却盯着跳动的火焰,目不转睛。

如此,就到了深夜。

时间尚不明,只知头顶黑云遮天,不见星月。洞外悄无声息,不闻鼠蹿,难寻虫音。忽然,库斯娜睁开了半睡的眼,如同被什么东西惊醒了一般。但她却没有妄动,只是静静看着快要消失的小小火苗依旧在挣扎。前方,波波正翻了个身,伸手拉开衣服挠了挠发痒的肚皮;洞口,辛正展着四肢,成“大”字形呼呼大睡,哪怕口水都湿了脑袋下的土地,也无法催他从美梦中醒来。库斯娜不声不响地站起身,提起剑,出了山洞,向着坐落有村子的东方前进。

凭借着猫的夜视能力,库斯娜轻轻松松地穿行在遍地荆棘的丛林间,一步跟一步,如同饭后漫步一般清闲自在,只有那执剑的右手越握越紧。

又走了好一段路,她才停止前进。这样的距离对于辛来说已经是警戒范围以外,所以库斯娜才会选择这里作为战场。是的,对于库斯娜来说,这个地点就是战场,这个时间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自然而然的,此时此刻将库斯娜团团围住的不善来者则就是她的敌人。

突然,头顶传来树叶纱响声,一个黑影悄然滑落而下,挺着上半身,却还是四肢着地趴着。对于他的出现,库斯娜并不惊讶,只是用幽绿色的双眼看着他。谁料,那黑影不惧她,慢慢睁开自己的双眼。阴森森的黄色光芒猝然亮起,死死盯着库斯娜不放!

那个人落地后并没有采取任何进攻举动,只是趴在那里,如同对战前仔细观察对方招式漏洞的拳师一般。然而,库斯娜一样没有任何动作——双臂自然下垂,身体其他部位极其放松,那只被抓在手上的重剑也低垂到了地面上,从上到下都看不出半点有战斗欲望的影子。而且,库斯娜的眼神中还流出淡淡的哀伤——因为趴在库斯娜面前的那个“人”,又是狼人。他的身体要比一般人大上一整圈,从头到尾都覆盖着浓密的黑毛,面部除了嘴鼻略微外凸,与常人并无太大分别。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兽人都是人为创造,或者说是在科学技术的应用下诞生的产物。以往使用的方法成功率太低,而且制造出来的兽人全部都保有自我意识,除非从小灌输奴仆思想,否则无法令它们言听计从。兽人库斯娜便是这样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但凡事无绝对,在最近的半年里,库斯娜就亲眼见到了数次通过另一种方法制造出来的兽人。

具体的信息无从考证,就亲身经历来看,新方法制造出来的兽人有成功率高,能直接让一个成年人类转变成成年兽人,并且该兽人对施法者绝对是言听计从等几个优点。当然,缺点一样并存,那就是兽人本身情绪不稳定,而且比起一般的兽人,他们在思维和举止上更贴近于猛兽。如今趴在库斯娜面前的这个狼人,虽有人的外形,却无人的心智,那对泛着黄光的眼眸里透出的只有最原始的进食欲望,和一个“人”的差距实在是太远了。

他们两个之间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最先打破僵局的是库斯娜。只见库斯娜提起执剑的右臂,没有砍杀,却是转了剑锋,用力**身旁的地里。那狼人被这举动吓了一跳,猛地一惊,向后退了半步。跟着,库斯娜向着狼人踏出一步,同时还伸出了双手,摊开掌心,以示自己没有恶意。

她才走出两步,背后树上突然蹿下一个黑影,张开双臂,一掌拍下,只听得尖锐刺耳的割划声大作,再一看,库斯娜早被他推飞出去,摔在五六米外的草丛中。那黑影稳住身形,瞪着同样泛着黄光的眸子阴阴地看着。随后又有哗哗数声,最后两个狼人也现了身,前后左右全方位将库斯娜围在正中。

库斯娜毫无表示地爬起身,伸手拍掉臂甲和胸甲上的尘泥。刚才若不是这身钢铠,此刻库斯娜必定是身负重伤。

遭人突袭,此不利一;

兵刃离手,此不利二;

以寡敌众,此不利三;

四方无门,此不利四。

纵使同时被这四重不利因素所困扰,库斯娜也未曾变动过脸上的表情。前后左右皆是狼人,八个黄色光点不停晃动来晃动去,随时都有可能突然扑向她。

然而,十分奇特的事却发生了——越是在这危急关头,库斯娜的心境就越是离奇的平和。

她曾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因为相识了“自由骑士”枫,才逐渐寻回人的良知;在姐姐阿莉娅亡故之后,她更是立下誓言不再行凶;如今,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维谷之境:这些狼人良知已灭,眼中空有杀戮,如魔,如兽。

杀,同类相残,有悖墓前誓言,对不起姐姐,也对不起受人陷害的他们;不杀,放任其霍乱人间,则违背自己保护兽人与人类的心愿,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自己的同伴。

而今被放在天平两端的偏偏都是忠孝仁义,无论库斯娜做何选择,她都无法避开良心的谴责。

库斯娜本就是不善动脑的人,在这关头,她是最希望有人来告诉她应该要怎么做的。但现在,姐姐不在,枫不在,辛也不在,能够拿主意的只有她自己。这对于库斯娜而言,实在是太痛苦了,她宁肯听从某人的命令,与强敌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想受困于自己的纠结。

“那么,你想怎么做?”就在库斯娜越发痛苦之际,脑中突然回忆起当日洛克森单独来访时对她的问话来:“最后一次看到你,是在我们惨败于‘自由骑士’之手的战场上。从那以后,整整十四年,这个世界上都不再有你的消息。你会选择归隐的原因我大概也能猜到,是因为你的那个精灵主人吧?但是过去终究是过去,既然现在你选择了复出,就必须要有足够的觉悟。第一次出门当刽子手,半吊子也就罢了,中途完全可以选择退出。但是你不一样,想要拿起已经放下的屠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你却选择了和辛一起走,委屈自己,埋没于一介新人之下。你想拌猪吃老虎也好,欣赏辛这小子的为人也罢,既然选择从底层开始往上爬,你需要面对的问题也就越低级。不过有的时候,越是低微的东西,就越是重要。你能胜在武勇,就能败在心智。曾经的你有个主人,只要他一声令下,你就可以不计后果地挥舞屠刀;如今,你却丢开了主人,以自己的意识,认了一个团长。但你可知道,团长和主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为了自己而挥动的屠刀,可是异常沉重的。你能拿的动吗?”

这段话虽沉长,却不曾模糊过,就像刻在库斯娜的脑子里一样。在回忆完那些漫无边际的长篇大论后,她不免自嘲哼了一声,低着声道:“很重,真的很重……剑很重,手很重,脚很重,身体动不了……枫,一直都是拖着这么沉重的身体在战斗吗……这就是‘自由骑士’的战场……就是自由的重量……”

脑海中思维尚搅乱作一团,那四个狼人却不懂风情,突然一拥而上,扬起粗壮的胳膊,又一次将库斯娜远远打飞出去。这一回,狼人割破了库斯娜没有盔甲遮蔽的胳膊和大腿。狼人的尖爪刚硬,划得库斯娜皮开肉绽,然而库斯娜却不觉得手脚疼,如同没了知觉一般,可她又能很清楚地感觉到来自于胸膛内的苦味。

换在以前,她必然不能理解,但如今,却有了些许感悟。

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库斯娜依旧不能很好地用言语来表达,因为这不是恨,不是怨,不是哀,更不是悲。若要找一种宣泄心中苦闷的方法,唯有直面狼人,对他们倾诉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语——

“对不起。”倒在地上的库斯娜慢慢闭上了眼,将这三字轻轻道出。

曾几何时,幼小的她曾对自己立下誓言,此生必定要保护所有的兽人和人类。然数年来,她都苟活于森林之间,求全于绿荫蔽护,不曾为自己的心愿迈出一步。

当初,她曾与辛一同目睹了一个人狼化的过程,结果那个狼人悲恸自尽;

后来,她又亲眼看着一个少年化身为狼,在撕裂姐姐的身躯后浊泪横流;

现在,一直想要保护兽人的她却不得不与他们划清界限,不得不以自己沾满血液的双手葬送这些无辜的生命。

她曾以为,只要能听从谁的命令,封闭心灵屠戮一切,自己便不用受到任何牵连。

她也曾以为,只要怀着某种强烈的目的,就算稍有放纵,自己也不会遭到任何责备。

原来有姐姐在屁股后面数落自己的不是;

随后又有枫他们在原谅自己的胡闹;

这回已没有人会再对她指责,但源自于心的痛却打破了她的自由幻想。

事到如今,她才有些明白了。明白为什么姐姐会总是说这不行那不对,明白了枫所谓的佣兵世界,也明白了这世上终究还是有善恶之别的——好人未必善良,坏人未必邪恶,区分善与恶,不过是人的一念之间。

狼人再一次杀到库斯娜的面前,挥起巨大的利爪,迎面就是一击!好不容易才站起身的库斯娜却闭了眼,看似受死,却在爪子攻到之际忽地斜身避开,右手勾住狼人臂膀,左手成锥,一击戳破那狼人胸膛,贯穿了他的心脏。

下一刻,两个狼人从左右攻来,库斯娜依旧闭着眼,只凭自身本能去探查对方动作,左右开弓,拉住那两人的手腕,轻轻一抖,折了他们的骨。再趁他们惊骇的空档,松了手,握成拳,对他们的胸膛狠狠打去。只听砰砰两声闷响,两个身形魁梧的狼人竟被一个库斯娜打上了天,腾空了半米来高后摔落下来,四肢抖了两抖,已然毙命。

因迟迟感觉不到第四个狼人的动作,库斯娜缓缓睁开眼,却见那狼人早已吓瘫了,正蜷缩在树根旁恐惧地看着她。库斯娜慢慢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凑着他的耳朵,轻声道:“对不起,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若不这样,你们也终究会被玩弄在别人手中。就让我给你们一个痛快吧。在我斩断这罪恶源头以后,你们想怎么报复,都可以。”话音刚落,铁拳已然贴上狼人胸膛。

最后那个狼人,恰巧是库斯娜最先看见的那一个,也是唯一没有攻击库斯娜的一个。不知他是否听懂了库斯娜的话,只知他在死时,并不像其他三个那样怒目圆瞪。尽管面目可憎,走时却显得安详。

这四个夜袭的狼人,一个被捅了心脏,另外三个腹内器官爆裂,全部出自库斯娜之手。这场战斗既不激昂也不惨烈,失败者无人悲伤,胜利者无人称颂,留在空气中的除了淡淡的血腥味,其他什么都没有。

战斗结束后,库斯娜拔出自己的剑,奋力在地上刨了个大坑,将四具大的夸张的尸体放入其中,埋葬。做完了这些后,库斯娜拖着重剑,走回辛他们所在的洞窟。

以自己的意志行动是千万人都梦寐以求的,然而库斯娜的背影却看不出半点得意和骄傲。她得到了无数佣兵渴望的自由,却也肩负起了无数佣兵根本无从想象的沉重包袱——那就是善。当善成为一个人的累赘时,那将是世界上最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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