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落于鲁尔斯王国中部北方,临靠无垠大漠的是一座名为圣图斯的大城。自古以来,圣图斯城便作为沿海地区通往内陆的交通枢纽而闻名,而现在,它更是以商贸和战略城市的名头成为鲁尔斯王国十大城池的第三席。除开鲁尔斯的王都蓝礁湖城和海陆枢纽杜松尔特城外,整个王国境内便再无能够超越它的地方。
因其是鲁尔斯王国与沙珐王国的大门,战略重要性自不用说,整座城被建设成一个铁桶要塞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自从得到了这块宝地,鲁尔斯王族就没有对圣图斯城有过一丝松懈,无论是城主的指派亦或是资金的投入都是慎之又慎。在“格兰斯之乱”三年战乱的后半时期,光是在圣图斯城军事国防上的开支就占到全国税收的十分之一。以至于以商贸为主的圣图斯城在短短半年内又多了一个“铁桶刺猬”的外号。
如今已是和平年代,但圣图斯城的战争状态依旧没有解除。无论是出国还是入国都必须要经过异常严格的盘查,就算是国内商人想要入城,也必须要等待两道关卡的检验才行。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因城主有意将圣图斯城建立成为一个能和沙珐王国桑德城比肩的佣兵之城,对佣兵的审查要比对商人简单很多,故而绝大多数小商贩都会选择临时并入某个佣兵团队,充当他们的人,待入城之后再各奔东西。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对于入关的审核似乎要比以往严格许多,就算是佣兵的审核也不会放松到哪里去。城主对此却没有任何白纸黑字的告示,叫人是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一座满是佣兵的城里,想要拥有良好的治安并不是一件易事,光是在街上巡逻的卫队就要数倍于其他城,这无形间又为该城的军事开支添上了重重的一笔。好在佣兵们也很配合,真正的大事件并没有发生过几回,就连小打小闹也不会发生在太阳能晒得到的地方。
撇开佣兵这群捣蛋鬼不看,圣图斯城总体还是一个合格的商贸大城的,在每条大街小巷都能听到商人那不厌其烦的吆喝声,而且莎贝尔王国与沙珐王国的服装、道具与美食也比比皆是。在确保了治安的基础上,还是会有不少游人慕名而来,就指着在国境线边上享受一把异域风情。
时间已是下午日头西沉之际,刚一进城,辛就丢了自己的同伴,疯狗一般扬起脑袋,用力**圣图斯城内的空气,随后把头一低就向着一个方向猛冲过去。不知是否是他还有一点团长意识,在擅自行动之际,还不忘对身后的三人大叫道:“最香的味道在这里!我的饭啊!”
看着团长一溜烟就消失在人海的尽头,波波忍不住皱起眉头,“佣兵团的团长都是这个样子的吗?难怪他们都说佣兵不好当。不过我们的团长还有这种技能啊,鼻子跟野狗一样,便利倒是很便利,但总觉得不敢跟人说和他是一伙的。”
罗尼在一旁说:“天底下才没有他这种野狗呢。然后我们要去哪里?是找个地方住下来吗?”
波波说:“这不太好吧,还是跟着辛走吧,姑且也是一个团队的嘛。”
“我才不要,看他刷盘子已经在你的村子里看过一回了。”
“怎么回事?”
“你觉得我们的团长浑身上下有能够装钱的口袋吗?”
罗尼刚一说完,波波就惊得好似下颚骨脱臼了一般,良久才仰天喊道:“那个超级大笨蛋啊——!”
“我就说咯,所以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先住下来吧。这里怎么说也是大城,想要找个便宜的地方可不容易。而且我觉得最近一段时间还是接个任务应急一下会比较好。本来团长就不是有钱的人,再不想办法赚钱的话,我们就一辈子甭想进城了。”
“我知道,那库斯娜你觉得呢?”一边问着,波波扭过头去看库斯娜的反应,后者并不言语,只是用轻轻点头来示意。
三个人分头行动,最终找到了全城最便宜的旅店,一个晚上只需要二十枚铜币,而这也正好是罗尼口袋里所剩的全部家产。三个人呆在满是湿气的地下室内,你看我,我看你,那股难受的劲儿是怎么也无法用话语来表达。波波曾是农民,下地干活弄得一身水那很正常,但要连睡觉的地方都是一片冰凉那就有点太难为人了。库斯娜虽然一个音没吐,但见她那永远无法安定下来的神情,想必是对潮湿格外憎恨。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看到她身为猫人的滑稽面。
最后,打破了沉默的还是罗尼,他说:“今晚姑且不用睡大街了,不过感觉这里也不比大街好多少。无论如何,钱是一个子儿都没剩,所以我跟库斯娜还是出去找工作比较好。”
听得这句话,库斯娜竟然破天荒地大幅度点头,使得她之前苦心营造出来的冷静大姐姐形象荡然无存,破碎得一干二净,而这也直接能够看出来猫究竟有多讨厌水。
波波却问道:“你们都走了,我呢?”
罗尼说:“你就在这里睡吧,钱都花了你还想怎么样?团长的那个脾气,估计是要立刻找野狼佣兵团麻烦的,不过我们对对方了解太少了。所以就需要有人去打探情报,然后做出对策。”
波波眨了眨眼,一脸的莫名其妙,伸手指了指罗尼,又指了指自己,睁大了眼看着他。罗尼说:“装什么傻,这里除了你还有谁能做这件事?难道说你想去做任务赚钱吗?这里可是半个佣兵城,能够发布的任务本身就不是小儿科水准。如果这样你都觉得没问题的话,我很乐意跟你换,再没有什么能比打探情报更轻松的工作了。”
罗尼话音刚落,波波就赶紧摇头道,“不换不换,我又不是暴力的料,没办法去做那些动刀动枪的任务,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那就说定了。”罗尼说,“我已经跟强行征用团长的店老板说清楚了,他会帮我们扣住团长一段时间,拜此所赐,我们就只剩下二十铜币了,当然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了。不过不知道那个老板能够忍受多久,我们家团长的破坏力真不是盖的……总之,团长不在的这段时间就是你的机会,尽可能探听到有效的情报,这样我们才好有所准备。”
定好了分工,库斯娜和罗尼离开贪财又破败的旅店,直奔圣图斯城的佣兵行会。中途路过辛在干活还钱的店面,两个人都只往里头瞥了一眼,果然看见一个三大五粗的壮汉像拎猫一样把吓得满脸发绿的辛抓到厨房里面去。这必然是他又干什么坏事了。
穿过七八条街,等他们到达佣兵行会门口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只不过在这里似乎是商业区的正中心,四周皆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在杜松尔特城时,他们也曾见过佣兵行会的大楼,只不过那里的行会外装平凡,内修古朴,虽有沧桑之感,却正好应了佣兵这份职业的情况。而今到了圣图斯城,行会外头瓷砖铺路,白石为柱,再从高大的镀金铜门洞内吐出一条舌头般的红地毯,怎么看都不像是给风尘仆仆的佣兵工作的地方。果不其然,门口的两名重铠勇士见到他二人,就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罗尼回:“我们是佣兵,自由骑士团的成员,想到佣兵行会来接个任务。”
重铠兵说:“自由骑士团?没听说过,你们走那个地方。”说着,他冲佣兵大楼边上的店铺努了努嘴,“在那家打铁店的边上有一条小路,你们从那里进去,想接什么任务就去接。”说完,他把脸一正,就不再管他们两人。
这倒是个新鲜的玩意儿。不过看门口这两位也不像是会通融和废话的主,罗尼也就没打算多费唇舌,和库斯娜走到一旁的角落里,果然看到了那条阴森森的没有一点灯光的小巷子。但是他们并没有进去,而是藏在巷口,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大门。
不多时,就有一辆驷马轩车停在门口,驾车人翻下车来,从车底取出一个白漆脚踏搁在车门前,距离正好够着那条火红的地毯。随后他退到脚踏后头,快速而轻柔地打开白色马车的门。一见到车内的人,两个门神就即刻转身,面对面立正,还特意将两只靴子磕得大响,好似迎接王侯一般。随后,头戴黑色高帽,一袭黑色正装的中年男性从车内走出,踏着脚踏直接踩上地毯。离了车,他径直往前走,两个门卫如雕像一般目视前方,没有半点的放肆。那个车夫则在主人进去了以后赶紧收起脚踏,挂在马车底下,随后翻上去,驾车远离。
目睹了这一幕的罗尼轻声道:“原来如此,我知道蹊跷了。”随后,不等库斯娜表示,他继续说,“这里是佣兵行会没错,但是却有令人讨厌的等级划分。如果估计的不错,那应该是财大气粗的雇主和佣兵走正门,没钱寡势的我们只能走偏门。内部的结构大概也能猜个所以然,看来想要在短时间内赚大钱是不可能的了,我想我们还是分开来比较好,尽量快些。”
随后,他两人便退入巷内,直奔黑暗中那可怜的零星烛火光而去。
在奢华工会大楼的边上有一间狭小矮屋,二者之间以那条黑巷作为分界线,鄙视意味非常浓厚。然而颇为有趣的是,这间矮屋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屋子,而是地下通道入口的障眼法。这个地道所通向的地方自然还是佣兵接交任务的大厅。
按照鲁尔斯王国的法律规定,佣兵行会在一个城市只允许拥有一块土地。不过这项规则因为剑士行会与魔法行会的相互敌视而成了一纸空文,几乎所有城市都拥有两个佣兵工会。自然,也会有老实遵守这项法规的城区,只不过法律与工会不可兼得,二者只能选其一。上面的人对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明白他们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了。
因此,在圣图斯城,就算搞出了这么一条贫富分界线,佣兵行会也没法子真的开出第三个‘穷人专用行会大厅’这样一个地方来。折中的结果,就是以私人的名义买一间小屋子,改造成地下通道的入口,跟着在行会内部用实心墙围出一个“特别行政区”,仅此而已。不过,这么搞笑的说法也只有那些吃香的喝辣的人才会用,无论是来这里发布任务的雇主,接受任务的佣兵,亦或是被派遣在这里工作的员工,他们对此处的形容倒更加贴切——豪华国度的贫民窟。
进到“贫民窟”里,库斯娜和罗尼才发现,原来圣图斯城里,绝大多数的佣兵都聚集于此,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面积过小而显得特别拥挤的缘故。在不过五百平米的空间内塞满了人,所有的任务都被粘贴在柜台的后头,想要什么任务就直接去柜台,只要工作人员受理了就算是接下了。只不过,人人都想快点完事儿,其结果是每个人都大吵大嚷,谁也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烦得柜台后的姑娘们各个愁眉苦脸地捂住耳朵,恨不得在墙上挂一口大钟,谁再吵她们就敲钟玩。这样一块地方,倒也有它的可爱之处,就是这里的佣兵都不打架。倒不是因为他们讲文明懂礼貌,而是单纯够不着——隔着几个人的情况姑且不论,就算是两个面对面的也只能用脑袋硬撞,手脚完全没空间施展,自然这个架也就打不起来了。
浪费了数个小时后,罗尼才艰难地点到了两个任务,和库斯娜一起挤了出来。对着“贫民窟”入口的昏暗烛光,罗尼费了好大力气才看清楚这两个任务单上的细节。一个是到城外头去砍三棵二十米高的大树回来,还有一个是到城东头去找一个什么人,再问他具体的任务细节。两个人几乎没怎么商量就确定了分工,在递给库斯娜其中一张后,就分头离开了。
此时,已过午夜。
第二天早上五点,波波就跑出了旅店。其实他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巴不得离开那个潮湿的地下室,但是考虑到时间太早了,不利于侦查敌情,所以才强迫自己又坚持了一个小时。当然,就这个夏季转秋的时节来说,六七点才是玩刺探的最佳时机,不过波波实在是受不了了。
早晨的街并不冷清,因为路边的店铺都已相继开门,早餐店和面包店自不用说,肉店鱼店的人也开始打扫店铺,整理货架。还有那些贩卖烧烤的店铺也早早地就搭好了烤肉架,将昨日腌制成了的大腿肉细细烘烤。家庭主妇们也开始了一日的忙碌,挎着菜篮子上街来采购今天所需的口粮。
尽管已经有这么多的人,但整个城依旧显得安静而舒心。波波很喜欢现在的气氛,甚至于他都不太想去打探军情,只想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转过了两个街角后,耳旁传来一阵木棍敲头的闷响,跟着就是一个特大的嗓门:“你干什么!我都要被你敲成笨蛋了!”
“你的笨又不是这两天才有的!”
“你说谁啊!你这个大肚皮大叔!”
“说的就是你啊!你这个可恶小鬼!”
听到这熟悉的声线,波波的好心情顿时没了。扭头一看,果然看见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叉着腰,手里提溜着一根小木棍,一脸烦躁地盯着面前的人。在他面前的少年人呢,一头黑发,一身破衣,满脸的灰,正咬牙切齿地转着手中的烤肉架,不是辛还能是谁。
“转快啦!你要转断几根烧烤架才甘愿啊!为什么明明是钢铁做的东西你都能这么轻松地破坏掉啊!”一声令下,小木棍就“啪”地一声打在少年头上。跟着他就扭过头大骂道:“好痛啊你个混蛋大叔!自己买的东西这么差劲怪我干什么!”
“给我安静干活!你个偷懒小鬼!你吃霸王餐就算了,居然还扭断我六根钢铁烤架,你不给我干活抵债你就别想走了!”
“我不是一直在干活嘛!”
“这回转慢啦!”跟着又是一棍。
“好痛啊大狗熊大叔!”
“给我闭嘴干活!仓鼠小鬼!”
那家店就在这样没完没了的争吵声中迎来了第一位顾客。看着团长卖力干活的侧影,波波浑身一阵颤抖,要说心无愧疚也是假话,但一想到自己几个人此行来城里的目的,他还是扭过头继续走自己的路,边走还边嘟囔道:“看不见,不认识,看不见,不认识,看不见,不认识……”
波波这边才转过弯,那边辛就扭过头看了看无人的街角,寻思道:刚才是波波的味道,他在这里吗?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还在笑脸招待顾客的大汉忽一转身,飞步上前,一把扣住辛的脑袋,黑着脸说:“嚯嚯?居然敢在工作的时候开小差,胆子不小嘛!”
察觉到不妙的辛赶紧加速手上的动作,一边还急忙道:“我在工作!我在工作!”
“转太快啦!”再来一棍。
“好痛啊饭桶大叔!”
“你个豆丁小鬼才是饭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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