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有两个不请而来站在了朗姆村的入口。一个约莫花甲,身着白衫,头发虽然花白,精神却抖擞如故。还一个人体型健硕,头戴一顶钢盔,身上却穿着最简单的背心和短裤,再加上背后挂着的一杆长柄大斧,也难怪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会被路人来来回回瞧个没完。
朗姆村内安静得很,仅有的两栋单层木屋在这旷野中显得格外孤单。老者并未向里迈步,他身后的中年人也是不声不吭,好似卫兵一般。稍过了片刻,从正对村口的房屋内走出一位黑衣老人,他正是如今朗姆村的光杆村长,布莱德·耶利贝特。
布莱德缓缓走到村口,与那为花白头发的老人对视了两眼,随后两人各自张开双臂,笑着拥抱在一起。“好久不见了啊,萨鲁尔!”布莱德大笑着说。
“是啊,有四五个年头没见了吧。你这老东西活得还真够久的。”名唤萨鲁尔的老人也爽朗地回应着。
“你还没去,我哪敢先走。行了,进来吧。”说着,布莱德退开半步,让出路来,却又看向萨鲁尔身后的那个衣着怪异的男人,“小伙子就算跟了你这个工会长也没有疏于锻炼呐,连我这昏花老眼都能看出他比五年前更加成熟了。”
听得布莱德如此美言,铁盔男虽然没笑,却还是客气地低头说:“您过奖了。”
将客人请进屋内,沏上一壶热茶,倒出三杯放在桌上,又唠叨了些有的没的家常后,布莱德才说:“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老东西来找我准没好事,这回又拿什么东西来坑我了?”
“瞧你说的,我在你心中的印象就这么差吗?”萨鲁尔皱起眉头。
“这种事还要我来说?”布莱德却回以绝对的无奈。
“行行行,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这张嘴还是不饶人的。算我说不过你。”
“你看看,还跟我抱怨,真是……”
“说不过你是一回事,但这一回来,的确跟你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我找不到其他的关键人,只有你这老骨头整天宅着,好找。”萨鲁尔说着,向坐在身旁的铁盔人探出手,后者见状,即可打开腰包的口袋,将一卷手掌长的卷轴取出递上。
“不是找我?难道是找枫?”布莱德一边疑惑着一边接过卷轴,并没有立刻拆开来看,而是歪着脑袋看着萨鲁尔。
“算是吧,毕竟他应该会对这种事感兴趣。”萨鲁尔说,“不过当事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后辈。”
“后辈?哦,你说辛啊。怎么,你要我把这卷轴转交给辛吗?”
“可以的话,当然这样做是最好,不过那个小子不像是个懂事的人,就算给他,估计也会立刻被他丢掉。所以还是给你和‘自由骑士’最好。”
“我也能看吗?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萨鲁尔轻轻叹了口气,说:“这是我自作主张替他们做的调查。因为偶然间听到那小子跟野狼佣兵团之间有点过节,所以就满看了看。毕竟他的队伍是那个曾经将整个格兰斯王国都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自由骑士’给的,多少会有点兴趣吧。”
“你这说的也太夸张了吧,枫那点斤两怎么可能玩弄一个国家。我家小子能顺利结婚生子我都已经感谢地快哭了,他有多大本事我还是清楚的。”说罢,布莱德也已经拆开了绑住轴卷的红线,摊开来粗略扫了两眼,却当即愣住,“这是什么玩意儿?”
“这是野狼佣兵团的基本资料和非记录在案的资料。作为一个后起之秀,野狼佣兵团可以算是非常成功,满大街都能听到他们的名号。只是,这个佣兵团太过神秘了,整个组织的构成和其他一切相关资料都有太多的冲突和未知了。”
“身为佣兵行会长的你居然滥用职权,调查合法佣兵团,这种事被捅出去的后果你没想过吗?”
“前提是他们的确合法。”萨鲁尔很轻松地说,却又在下一刻绷起脸,严肃道,“我已经调查过太多东西了,每一份资料单独来看都是合情合理,但如果结合起来就会全部冲突。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弄不清楚他们这个团队到底有多少人。同一个时间,不同的地点都有他们存在的记录,而且到哪里都是胡作非为的主,名气大是大,名声却不太中听。”低头喝了一口茶,接着问,“以你这个老狐狸看来,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真过分呐,我也就是在当初稍微对你们动了点手脚嘛,至于用老狐狸来称呼我吗?”布莱德虽然嘴里不留情面,但一双眼睛却未曾离开过那卷资料。“的确,怎么看都是一股浓浓的恶趣味。不过知道的东西还是太少了,什么都推断不出来。这个野狼佣兵团到底是什么来头?”
“都是未知的,目前只知道这个团队是在格兰斯之乱的三年内就建立的,当然在三年后他们才正式登记成为佣兵团的。在此之前,他们似乎就已经是个很不得了的组织了。”
“名字也很有个性,虽然是动物,却不是雄师,猛龙这样威武霸气的称号,而且不用其他的,偏偏用了野狼。他们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妥吗?”萨鲁尔忙问道。
布莱德却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这倒不是什么妥不妥的问题,佣兵团这个东西和单个的佣兵终究不同。佣兵团的名字是团长给起的,不管起的好不好,这个佣兵团都得背负一辈子,所以大多数佣兵团都不会胡乱起名字。最常见的名字就是人名地名,或者是一些拥有寄托意味的名词。当然,也有我家儿媳妇那样胡乱取名‘自由骑士团’的例子,所以不能一概而论。”说着,布莱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如果是按你说的,在登记之前他们就已经是一个严谨队伍的话,那么这里的野狼一词很可能是含有他们的理想与抱负,也许是他们古老部落的图腾也说不定。我觉得比起你那样没头没脑地查人数,还不如从这些稍微虚幻一点的地方入手比较好。”
“野狼吗?难道野狼是犬类动物的顶点吗?”
“应该不是吧,狗狗的顶点怎么看都是故事里才会有那个给地狱看门的三个脑袋的汪汪吧。不过,野狼也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啊。猛虎雄师虽然霸气,但唯有狼是最不安分的。一只狼并没什么大不了,也就是个大一点的狗狗,不过,在野外的狼却比老虎豹子危险太多了。”
“因为狼群的缘故吗?话说你能不能别把哄孙女的话放在这里说啊。”
“啊,抱歉,习惯了。如果只是动物的话,分析就差不多到此为止了。不过这次的狼可是人,而且还是佣兵团,想要了解他们就需要尽可能多的情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现在的自由骑士团绝对无法和野狼佣兵团抗衡,若是他们虚张声势倒也罢了,可从这里的数据看来,能够布下此等迷阵的人,绝不会是泛泛之辈。看来有必要让枫出趟差了。对了,辛他们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嗯,是圣图斯城,现在也算是鲁尔斯王国和沙珐王国的交界点。我已经招呼过那里的人了,所以他们会帮我盯着野狼佣兵团。”
“这种事你以后还是罢手吧,用这种方法太不靠谱了,一旦泄漏出去,你就容易成为他们的目标。怎么样,把你身边这小伙子丢出去吧,反正他的实力也不差,不会比当初的我们糟糕吧。还是说你打算让他永远生活在‘原九剑士’的影子下?”
“那可不行!”抢着布莱德落下的最后一个音,萨鲁尔立刻摇头道,“这小子要是走了,露琪亚绝对也会跟着去,现在我的行会已经离不开她了。如果露琪亚不在了,那绝对会乱套的!”
“别把自己不认真工作的事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啊!”就算是布莱德也开始逐渐跟不上萨鲁尔的节奏了,为了克制住自己想要打他的冲动,他抬手捏了捏鼻梁。
十四年前,布莱德和萨鲁尔还都是同为王室效力的顶级佣兵“九剑士”,那个时候他俩的性子和现在可以说是完全相反。也就在那一年,他们看到了那个王国的终点,选择了离开。十多年来,布莱德退隐还家,成了完全不问世事的一介刁民,而萨鲁尔却仍旧活跃在世俗的第一线,在战后更是靠着自己先前打下的人脉基础当上了佣兵行会的分会长,着力于培养新人。奈何事与愿违,布莱德就算不想,世间上的大事也还是源源不断传入他的耳中,始作俑者自然是对当今越来越腐败的佣兵界彻底失望的萨鲁尔。
尽管布莱德多次表示一把年纪的人就别跟小孩子一样妄想去挑战世界,可萨鲁尔还是孜孜不倦地躲在暗处观察着这个世界和自己的老友。曾经的同僚除了自己和面前这个有了儿子儿媳就坐享晚年的,其他人皆已成为佣兵界的翘楚,而且他们是站在世界的舞台上,不再是早已名不副实的亡国格兰斯的“九剑士”。
想到这里,萨鲁尔不免哀叹自己的落魄,却又忽然起了玩心,笑道:“你看看你,有个‘自由骑士’当儿子,又有个‘英雄’当你儿媳,曾经格兰斯最强的两个佣兵都在你这里,你就不曾想过做点什么吗?”
又喝一口清茶,布莱德轻叹着摇了摇头,反问说:“十四年前,你做到了什么?十四年后,你觉得我又能做什么?从无人知晓的佣兵小子倒人人敬畏的‘自由骑士’,再从面目可憎的‘杀人魔王’回到最初的原点。枫所经历过的,和想过的,远比我们臆测的要多的多。就算如今这世上再没有‘自由骑士’卡雷拉斯这一号人物,他的良心也不可能对自己曾经双手沾满血腥这一件事视而不见。事到今日,你想要他再度拿起屠刀去血洗世界,难了。”
“不过,他还是把自己的团队交给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而且,还是带着‘自由骑士’名头的那个佣兵团。难道你们就不曾想过,会有多少无法找枫报仇的人将仇恨转移到那个可怜的团队身上去吗?”
“这种事你还是去问枫吧,我从来都摸不清出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名堂。”
“好吧,我明白了,那就不打搅你了。那件事,还是请你代为转述一下吧。”说着,萨鲁尔站起身。在他身旁的铁盔人立刻搁下茶杯,恭敬地退到他的身后侍立。
“那件事有我,你就甭管了,赶快走吧,你一来准没好事!”布莱德站起相送,嘴上却还是不饶人。
“行了,有空去我那里喝两杯,最近刚订了好酒,届时务必赏光。”
“有酒?你怎么不早说!”
“一开始说了你还会听我唠叨佣兵界的事吗?再见了老朋友,不必送了。”
“慢走。”
在回去的路上,萨鲁尔忽然问道,“凡尔纳,谈谈你的看法吧。虽然在别人眼前,你总是扮演一个忠实的卫兵,但你那憋着满肚子的话不敢说出来的怨念眼神也太犀利了。”
铁盔人闻言忽然一愣,稍过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声道:“会长,耶利贝特的佣兵团虽然已经易主,但是那个团队里依然有‘暗夜猫’在,十四年前,她就曾和‘自由骑士’一起大破‘七法骑士’。既然有如此的战力,那为什么您和布莱德先生还一口咬定自由骑士团胜不过野狼佣兵团呢?”
听完问题,萨鲁尔低头沉吟片刻,没有回答,却还反问:“凡尔纳,佣兵是什么?”
虽不明萨鲁尔的用意,凡尔纳还是老实答道:“是刽子手。”
萨鲁尔接下去说:“你说的没错,佣兵是一群走在法律灰色地带的杀人者。既然是杀人者,就必须要杀人,否则便是徒有其表。你认为‘暗夜猫’艾隆克战力超群,不屑于把区区一个野狼佣兵团放在眼里,这正是最糟糕的观点。先不说对方的未知,单看艾隆克这个人,她就已经不是你所知道的那个猫人了。‘自由骑士’的经历你肯定在各个地方都听到过,今天布莱德也说了,他是一个已经放下了武器的人,他已经不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佣兵了。那么你认为,曾经认‘自由骑士’为主的‘暗夜猫’还有杀人的野心吗?兽人其实是人类盲目崇信所谓的科技而产生的违抗自然规律的存在,从严格上来讲,他们并不能算是一个物种。他们活在世界上的意义就是为了主人奉献一切,从出生起便没有人生观和价值观。我并不清楚‘自由骑士’做了什么,现在‘暗夜猫’没有跟他在一起是事实,而且上次见面的时候,她的眼里并没有人偶一般的茫然。或许,她自身正在改变——正在完成从人偶到人类的蜕变。”
“这种事,真的可能吗?”
“人类能够制造出兽人,为什么兽人就不能重新变成人类?而且,佣兵又是血淋淋的职业,她能否以一个人类的身份做好这项工作实在是无法揣测。我知道,自由骑士团的那个小鬼团长是个很有血性的孩子,尽管跟一个顽童没什么区别,但他的觉悟是真的。可是空有觉悟,是无法在佣兵的世界存活下去的。这一点,你应该是深有体会的。”
“我……”
“若是点到为止的比试,我相信辛小弟和他的队伍能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如果是以生死论胜负的决斗,我很难想象他们会获胜。想要在佣兵界混,只有两个要点,一个是豁出自己性命的觉悟,还有一个是夺走对方性命的狠心。就算是当初号称决不杀生的‘自由骑士’,他的这个佣兵信条也是建立在亲手斩杀数十条人命的基础上的。”
这样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凡尔纳早已陷入沉思。这并非是他一知半解,而恰巧是因为他听懂了每一句话及其背后含义,所以才会有此一举。因为“自由骑士”的光辉太过耀眼,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崇拜起一个比自己年龄还要小几岁的人来。但在最后的日子里,随着他对“自由骑士”的过去了解地越多,他所知道的世界黑暗面也就越多。虽然一直被人调侃为萨鲁尔会长拉在身边不让历练,但实际上他很清楚是自己太过懦弱而只敢栖身于“赤发”耶蒙这块大树荫下。
突然,萨鲁尔惊呼一声,打断凡尔纳的思路。看着一脸茫然的凡尔纳,萨鲁尔急道:“凡尔纳,你知不知道辛小弟的佣兵团还有一个人是谁?”
“还一个?除了兰德维克和艾隆克以外,似乎是一个白色头发的少年。”凡尔纳努力回想着答。
“是,是,是!就是他!你能不能想起来他的名字?”
“名字?”凡尔纳痛苦地皱起眉头,原本就不擅长干这种文活的他如今被会长大人逼着思索一个名字,实在是苦煞人也。“好像是罗什么来着,姓氏真的不知道,回去问露琪亚的话肯定就能知道了。怎么了?这个人怎么了?”
萨鲁尔急迫地转过身,加快了回去的步伐。“他是三个人中唯一没有善意的人,尽管装得很麻木,但那个锐利如鹰隼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掉!该死!原本想着要调查他的怎么给忘了!喝酒误事啊!看来布莱德那个老东西说的是对的,凡尔纳!回去查清楚那个人的名字,然后你就给我滚到外面去闯荡,算你带薪休假,不准抱怨!”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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