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风斩随口一说的明天成了现实。第二天,当辛睁开朦胧睡眼时,罗尼欣喜不已,出门通报喜讯之际竟一个踉跄头撞门柱,完全看不出她居然是人人畏惧的冯克马尔家的杀手。但是罗尼却不管这些,当下手脚并用爬起身,将所有人都叫进了辛的病房。
众人进屋一看,那辛虽然是坐起来的,但是被单却有一小撮塞在他的鼻孔里,同时嘴巴也叼着一节,口水流的到处都是。见到这一幕,库斯娜和波波还好,剩下的两对中年男女可都是一脸的瞠目结舌。感情这个辛,是梦到了好吃的,然后就这么被憋醒的啊。
坐了一会儿的辛眨了眨右眼,打了个哈欠,然后身子往后一仰,舒服地睡起回笼觉来。这回所有人脸上都是一片恶寒。枫看着辛的睡容,轻轻叹了口气,说:“真厉害啊,满床铺都是口水也能睡得着。”
“你也没少睡过猪圈,你好意思说他。”风斩在一旁拆台。
“怎么样都好吧。”凡尔纳说,“总之这小子一时半会儿也起不来,正事还是一点都说不了。”
这时候波波突然钻过来,对四个大前辈说:“请等一下,我有办法。”随后,他走到床边,俯身在辛的耳边轻轻说道:“开饭咯。”
一句话去,辛就像是打了兴奋剂一般猛地睁开眼睛,噌的一下跳起来,高举双臂,兴奋呐喊:“饭!饭!我要吃饭!在哪里?在哪里?”
看到辛这个样子,凡尔纳一只手就已拍在了脸上,不忍直视。在他边上的露琪亚伸手拭去脸上冷汗,故作笑言地说:“不管怎么样,先吃点东西吧,不然什么都谈不了。”
到了餐厅,辛哪里还有半点大病初愈的模样?只见他风卷残云般把餐桌上所有能看到的一切食物都往嘴里塞。更恐怖的是他的嘴和胃,这哪里是人类的消化系统,分明就是宇宙中的黑洞!土色的面包,红色的腊肠,绿色的蔬菜,黄色的香蕉,紫色的茄子一个接一个地突然消失,周围的人根本就只能隐约辨认他抓住的颜色,完全看不清那食物的轮廓,更别提分辨其种类了。露琪亚、风斩和库斯娜则完全沦为了搬运工具,不断从厨房向外搬,先是一盘一盘,后来直接是一盆一盆,差点就要去仓库里把干粮给扛出来了。
如此奋斗十来分钟,辛终于停下了动作,靠坐在椅子上,满意地拍着肚皮。“呀——吃饱啦,多谢款待。”如此慎重地道谢之后,辛拿过桌上一杯水,喝了一口,打了个饱嗝,跟着把头一歪,旁若无人地打起了呼噜。
这一睡,使得枫、凡尔纳、波波三人脸上同时一片阴沉。只见凡尔纳眼皮跳了又跳,说:“不愧是你看上的男人,真有‘自由骑士’的风格。”
“别给我扣帽子,当年我可比他懂事多了。”枫嘀咕了一句。
“有吗?”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没什么。”常年的助手工作使凡尔纳掌握了一门极其特殊的能力,那就是突然绷紧脸,收起全部表情。当然,基于他在耶蒙会长身边的时候一直戴着铁头盔,这种冷漠就全部表现在了言语上。
枫吃了瘪,心情忽地一沉。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挑逗别人,不管对方是雇主还是敌人,就算是故友也不例外。然而就在今天,自己被反将一军,而且对方还是一见面就称自己为恩人的家伙。他当时就撇开视线,打量起这个布置平凡却不单调的餐厅来。看着这宽敞明亮的餐厅,收拾整齐的碗筷与作为布景的剪贴画,枫不禁吐了一句:“你们这个房子还真是不错啊,不会破费吗?价格应该不低吧。”
凡尔纳没有看他,却也知道他在打什么注意,当即就说:“还好,这房子是耶蒙会长购置的,能够作为临时基地,短暂时间内甚至可以做到自给自足。从耶蒙会长那边借过来用不用花钱,但此前雇人打扫和整理的费用全部是我出的,算上这次的伙食,总共开销是五枚金币吧。辛的胃口太可怕,基本已经吃空了,一周的量。”
“五枚金币!”枫的音调稍微高了些。
“没什么,有份正经的工作,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又不是一次性付款。怎么,你没有吗?”
枫扭过头,不再说话。凡尔纳也乐得清闲。本来,对恩人他是十分尊重的。但不知怎么的,当枫真正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又是各种不舒服,看了就来气,俨然就像回到十多年前的敌视关系。因此能够连续掰倒自己的大恩人两次,凡尔纳心情真是说不出的畅快。
然而,一想起十多年前的往事,凡尔纳和枫都不由得自嘲一笑。回首往日,当初的自己又如何能料想到今日的事?胸怀梦想、满脑美梦的年少时光一去不复。曾经的少年历经沧桑,成长为今日的大叔,才恍然觉得,若是能像过去一样怀抱一份童真,将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看着现在的辛,枫和凡尔纳都不免觉得一份凄凉。因为他们已经中了名为时间的魔法,无法逆转,不能抗拒,想要回首过去,唯有成为孩子们的支柱这一条路可走。
他们这边正想着,那边就看波波冲上前去,一记手刀敲醒睡回笼觉的辛。于是两个孩子就你拉我的嘴巴,我扯你的鼻子,这般闹在一起。
“辛!”枫在莞尔过后,不得不抛开对过去的缅怀和对未来的畅想,着眼于现在。
听到有人叫自己,辛扭过头,看清了那个人,叫道:“啊!自由大叔!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吃饱了吧,吃饱了就给我听好了。我有挺多话要对你说的,不准逃避。”
“哦!我不逃!”见枫是一脸严肃,辛也就收起了玩笑嘴脸。一旁的波波也懂得区分场合,当下放开了捏着辛耳朵的手,退到了一边。
虽然仅是这一个简单的举动,但凡尔纳却忍不住赞了一声,枫也暗暗点头,说:“看来你的确建立起了一个不错的队伍了啊。不过在我说之前,你需要先听一个人说。进来吧。”说完,枫冲通向客厅的门口喊了一声。在厨房忙碌的三位女士也暂时搁下了工作,出现在餐厅的角落里。而在听到枫的叫唤后,罗尼应声出现了。
“哦!罗尼!我还想怎么找不到你了!原来你躲在这里!”罗尼刚一现身,还没开口,就听辛大大咧咧地叫起来。
一见到辛那张满是阳光的面庞,罗尼就一个劲犯难,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还是硬着头皮走到辛前面。罗尼一把扯下自己的头巾,将一头的银发尽数展露出来。罗尼原本就长的很标致,在女扮男装时,她便有种独特的魅力,不是帅,不是俊,而是一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英气,加上她的神秘感,使这气质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升华。女儿装的罗尼粗看差别并不大,这或许是她从小来回切换男女两种身份所致的后果。但细看之下,又能发现女孩特有的精致容颜。深蓝色的眼眸给了她冷傲之气,银色短发则衬出她刚强之魂。美丽却不娇嫩,强大而又内敛,时有时无,若隐若现,这就是她,如影子一般存在的罗尼。
以往看罗尼,要么是男装,要么是女装,像今日一样一扯头巾从男变女到是头一遭。莫说辛,就连库斯娜和波波都愣住,完全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罗尼也没有让他们久等,在完全表露自己身份以后,罗尼就向辛低下了头,同时用原本的声音说道:“辛,对不起,我骗了你们。我不叫罗尼,本来的名字是妮洛·冯克马尔,是个杀手。因为方便行动以及满足雇主的要求,我才选择以佣兵的身份加入你的团队。对不起。我真的希望还能以同伴的身份和你们一起旅行,行吗?”
说完,罗尼把头低到了最低,只等辛的反应。在先前的构想中,辛会一口接受或者勃然大怒,甚至是沉默寡言的情况都被罗尼想过了,自然,她也就绞尽脑汁想了应对之策。可是,她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辛会突然一拍桌子,跳起身来,指着自己道:“其他东西我不管,妮洛是怎么回事?罗尼就是罗尼,干嘛要换名字啊!”
话音刚落,全场又是一阵哑然。波波也跳起来敲了辛脑袋一下,大声道:“你果然是笨蛋啊!她都说了她不叫罗尼,叫妮洛了!所以你也给我改口啊!罗尼才是假名字好吗?妮洛才是真名啊!”
“不要!我不认可!”辛咆哮着,“罗尼就是罗尼,别的谁也不是!”
“所以说啦,你说的那个罗尼就是妮洛啦!”
“我死也不认可!”
“别在这种地方拼死啊!!快点给我改过来啊!!”
“不要!绝对不要!”
看着两个人为着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争得面红耳赤,妮洛已经完全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面对了。枫和凡尔纳早已忍受不了这种胡闹转过身去,倒是风斩忍着笑意走到妮洛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只要认真的道个歉,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事你想管也管不啊。”
“是,谢谢你。”
“我可什么都没有做哦,只是教你要放下包袱而已。为了那种家族禁锢自己,这种做法实在是太愚蠢了。我相信你现在也一定做出了选择吧?”
“是!”妮洛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好,遵循自己的期望吧。”说着,风斩松开了手。妮洛抬起头,看着还在打闹着的辛和波波,也不再顾虑其他,当即就跑过去拍了辛的脑袋,又一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真名。尽管这换回来的是辛怒吼般的否决,但妮洛却破天荒地笑出了声来。
站在墙角的露琪亚指了指辛,问一旁的库斯娜:“你不去吗?都是同伴不是吗?”
“不要,好丢脸。”库斯娜一丝不苟地说。
闹过之后,枫还是对辛说了正事。大意内容就是野狼佣兵团并不好惹,如非特殊情况,就别先去招惹。由于枫知道辛和库斯娜去找茬的理由,所以他的说辞也并非命令,而是更偏向于建议。但是辛对于战略战术不是很敏感,只是在知道自己最终还是可以为狼人大叔讨回一个公道时,才满口答应下来。另一件要事便是辛手上的魔剑。多余的事,枫一件没说,只是慎重交待动用魔剑之后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辛一定会像这次一样昏迷好几天,这段时期的危险性他也着重强调了三遍。
第二天,辛四人一起向枫他们挥手道别,再次启程。枫几个在庄园门前排排站,待得辛他们走远了,凡尔纳才问道:“枫,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实情。”
“难道我说的还都是假话吗?”
“但是你却隐瞒了最重要的部分,这是为什么。”
“我说啊,凡尔纳,你觉得我说了,辛会听进去吗?”枫反问,“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全盘托出,而是找到决定性的罪证。面对一个很可能拥有数万大军的疯子,你觉得就凭我们几个能拿得下吗?辛所要的只是把‘狼王’痛揍一顿,那就等到最后再让给他不就好了吗?明明是我们这些大人的战争,却要把孩子送到前线,这种事你想都别想!”
说完枫拂袖而去,风斩则向两人道了歉,才慌慌忙忙地追上前。露琪亚弯下腰,调皮地侧过脸来看着凡尔纳被喝住的面庞,坏笑不止。“怎么样?对相隔十年才见的‘自由骑士’,你有什么感想吧?”
凡尔纳轻哼一声:“不愧是他。考虑问题永远比我们更深一层。还说什么归隐乡野,他的锋芒可一点都不减当年!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像台风一样让自己的名字传遍全大陆。”
随后,两个人回到庄园内,开始整理起迄今为止所收集到的全部资料来。正如枫所言,现在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因为缺乏决定性的证据,不得不对野狼佣兵团的作为袖手旁观。但反过来说,一旦证据到手,那么佣兵界将会掀起席卷半边天的狂风暴雨!
别了莫科镇,辛等人的方向是北,究其原因,不过是辛的一句话“雪山?好像很好玩,去看看吧!”于是,四个人就在莫科镇上一阵疯狂采购,买足了干粮和冬衣,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北岭开进。一连走了四五天,几个人才翻山越岭地到了北岭的山脚下。
从地图上来看,距离并不远,但无奈山前并非是平原而是丘陵,各种高高低低的山浪费了他们好多时日。以至于在北岭脚下看到一个有人烟的小村落时,波波兴奋地不能言语,当即拉着辛就往那里去。
走到最后一个山坡上时,他们才发现,这哪里是炊烟,分明是有人打家劫舍的纵火罪证!发现问题的严重性,辛一马当先冲了下去,之前还挽着辛胳膊的波波被这么一带,整个人就如滚雪球一般从铺了一层薄雪的山坡上滚落下去。
在前方的村子里,正有一伙强人围着数十个瑟瑟发抖的村民,他们的同伙则到各家各户去搜刮。跑到近处,还能听见强人头子的怒吼声。只见辛用力一蹋地准备杀他个措手不及,却不料满地的雪忒要人命,左脚一滑,整个人和地面就近乎平行,然后就这样一脸盖下去。
库斯娜和妮洛已到了他身旁,停下脚步,刚要去扶,辛却一仰脖子抬起脸,看到前面的强盗挥刀要砍人,当即叫道:“罗尼,阻止他!”
妮洛扭头一看目标,脚下轻轻一点,便化身一条黑带,顷刻间就已到了那强人身后。这一招看得辛是一个激动啊,当即就自己爬起来尝试。碰巧这时波波的雪球滚到,咚的一声两个脑袋撞在一起,和大地又亲近了一回。
却说妮洛翻手成刀,抢在那强盗下手之前一击过去。本欲一招秒杀,却不想边上突然冲出一人,一把扣倒那杀人者,自己以膝盖挡下妮洛手刀。眼看一击不中,妮洛立刻后退,拉开距离。那金发少年也没有穷追,一屁股坐在那强人背上,压的那人直叫唤。
“叫什么,如果不是我,你的脑袋可就飞了哦。”少年如是说,随后低着头,好似故意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脸,就这样对警戒着的妮洛说:“抱歉了,这位小姐,我不能让你对他们下手。”
妮洛观之,他四肢修长,却没有毫不禁风之弱。金发遮面,也难挡他风雅从容之貌。虽然那懒散的眼神和某人实在很像,可在这散漫的背后,却是连妮洛都畏惧三分的灵巧踢技!刚才那一手着实令人震惊,因为妮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就像是突然从某个地方闪现的一般。
这时候,辛三人才姗姗来迟。可在见到那金发少年后,辛却惊地瞪大了眼,大喊出声:“阿哲?真的是你吗?好久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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