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爽夜风吹过寂静树林,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满空繁星照亮了黑夜,却难以除去让人脊寒的凉意。
田真顿觉这里的阴森诡异,不亚于他半梦半醒时,所感受到的那阵阵阴风。
前方,是一片面积较广的长方形黄泥地,里面遍布龟裂的纹路,杂草都规矩地只长在了外围。
再看,萤火虫自由自在漫天飘飞,少女手捧半碗饭笑容盈盈。田真两手叉腰,轻舒一口气,心道:真是让人又爱又气,她里里外外无异于一个小女孩。
看着冰玉欢快地在黄泥地上奔跑,田真心生不安伸出一脚使劲踩了几下,地面软软的留下了几个浅浅的脚印。
显然,龟裂的黄泥地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结实,田真唤道:“冰玉,赶快过来!那上面不安全。”
叫声似乎没有传到安冰玉耳朵里,只见她仍旧追着那群萤火虫,在黄泥地上打着转地来回奔跑。
无奈之下,田真只好亲自走过去,带她离开不安全的地方。
那群萤火虫被田真驱散后,他转脸看见冰玉嘟起小嘴,嘴里还嚼着一口没咽下去的饭,不满地看着自己,只觉好气又好笑。
田真拽着她的手臂,往硬土地的方向走,边走还边哄她说:“我在来时的路上,看见更多更漂亮的萤火虫。”
田真突然两眼一定,脚下泥巴仿佛有了生命,从他脚踝上一直往上攀爬。田真面青眼赤,喊道:“冰玉,小心脚下,快跑!”
嗖的一声,疾风掠过,安冰玉快若闪电离开了危险地带,放下碗筷拉弓搭箭回身大喊:“田真快过来——”静谧的夜里,她的声音回荡在山林间。
泥巴忽而变成一双滑滑的泥手,死死地扯住田真双脚,让他陷入泥沼难以自拔。
安冰玉两眼发直双手微颤,看着田真身后不远的一小块地方,黄泥慢慢地向上聚集,堆积成了一个弯背人形,伸出双手向田真缓缓走去。
黄泥已接近田真的膝盖,就在身后异物靠近时,他紧握剑柄,集中力量,转动上身,寒光一扫,泥怪被劈成了两段。
泥怪上身落地的一刹,腿边黄泥逐渐变作黑色烂泥,田真身子下沉的速度无疑增快。
田真诧异地看着手中沾满泥污的斩妖宝剑:奇怪,为什么只是普通的砍刺?我明明集中精神希望将这里冻住!
阿杪惊叫:喂喂,很明显这是个连斩妖剑也破不了的陷阱,我可不想陪你埋没此地!
安冰玉转身举目四顾,寻不到她想找的长竹,她只好顺手拔起一颗不高不大的树,往田真所在方向抛去。
看着不断向自己抛来的树枝树干一一沉没,田真一剑刺入黑泥里,黑泥水溅到了他身上和脸上。
他使劲把拐杖飞出去,一脸暴怒道:“你给我住手,少干无谓的事,带上这根和你一样讨厌的拐杖,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拐杖安然上岸落在安冰玉附近,她却一脸不在意地继续拔树折枝,干着她以为可以救人的事,回应道:“我在你心里到底死了多少次啊?”
阿杪的声音传来:她在问你,你对她的信任。我也怀疑,我能信任你们吗?
田真捞起眼前的树枝,目露血腥地黑着脸喊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每次跟你在一起准没好事发生,我从来就不想带着你,一次又一次地把你甩开,你却阴魂不散地缠着我,现在猜想果然令人痛恨地应验了!”
见她举着树干没有动静,田真折断树枝说得更狠:“没准你祖父也是因你而死,所以才不许你下山害人。你可别把我当成你祖父了,我可不希望自己跟他一样的下场——”
安冰玉丢掉树干,捡起地上的拐杖,眼里噙着泪,“冰玉没有害祖父,不许你说他坏话!”
她举起拐杖,大喊:“我没有——”拐杖乘着此声,无奈地又要飞回田真身边。
田真左手一伸接住了拐杖,余音缭绕,当他确定那身影消失在丛林间,黑泥已经没过了他的腰身。
有时会说善意谎言来掩饰真相,因为心里所想的不切实际,一旦说出真相,定会扰乱或刺痛人心。
——你走吧,我保护不了你,你也救不了我,我不想看见你难过!
这时拐杖阿杪亮出了双眼和嘴巴称赞道:“我欣赏你!为了不让自己在乎的人受到更大的伤害,宁愿牺牲自己。麻烦你再把我丢回到岸上,我相信她会回来找你的,到时候找不到人,找到遗物也不错!”
田真垂着头,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无论多么努力,不过是胆战心惊多活几天。已经不需要解释和答案了,跟我一起沉下去。”
阿杪惊诧道:“别开玩笑了!谁要和你一起沉没在这又脏又臭的黑泥水里?你不可用一人之观念,代表所有人!那可是会铸成大错的!你的意志被污泥吞了,你希望那女孩跟你一样吗?没准下一个就轮到她!”
那些渴望完成的心愿,在田真心中如山洪决堤般怒水倾泻而下,他仰天长啸一声,声音划过天际撕破夜空。
顷刻间,落下一束巨型闪电,天地轰鸣,他眼前由白茫茫,转瞬化作漆黑深邃。
-
听到田真的叫声响彻天边,安冰玉擦干泪水往回跑。
原来的地方重新出现成千上万只萤火虫,只见田真倒在半干的黄泥地上,半身全是黑泥一动不动地躺着,那景象如同有灵性的动物在守护死去的生灵。
安冰玉迟疑害怕不敢走过去,身子颤抖眼泪如珍珠滚落:“田真——别死!”
拐杖动了,田真的手动了,他吃力地爬起来:“我没死!危险,别过来!”
寂静夜晚,声音虽小,能听清楚。
田真瞧见安冰玉浑身发抖用手臂遮住眼睛,他安慰道:“我没事……这就过去!”
这时,拐杖总算发挥出实在用途,田真还剑入鞘拄着拐杖缓步前行。
阿杪气道:你们这些坏蛋,要不是有我在,你们早就玩完了。每次都是这样,连句感激都没有,还要我来扶你们!
田真好不容易踏出黄坭地,却见安冰玉两眼发红泪痕满面。自己的心仿佛亲人重逢般在滴泪,他此刻不再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搂住冰玉,只想与人相拥感受来自动物的心跳和体温。
周围充斥着寂寞孤独气息,田真渴望有人在身边,哪怕是个陌生人,陪自己说说话也好。他在安冰玉耳边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我没事!”
阿杪很不乐意地躺在满是树枝木刺的地上:田真,我劝你还是快松手吧!你没事,她有事!你再不松手,她就要石化了。
虽然人与人之间的拥抱驱逐了寂寞气息,但感觉到彼此心跳越发不正常,怕有生命危险田真听劝。
阿杪说得没错,令田真万万没想到,安冰玉表情僵硬两眼呆滞,仿若泥塑娃娃似的站着。“冰玉……”
忽然,她眼珠快速转动,恢复了意识:“祖父说过,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孩和女孩抱在一起,很容易会搞出人命的!”
似有五雷轰顶,“很……容易会……搞出人命……所以……你被吓傻了?”
“冰玉不知道!会怎样搞出人命?”安冰玉仍然一脸惊恐。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会怎样搞出人命?”田真左思右想各种猜测,在他脑海里出现最多的一个答案,“是指暗杀?”
两个白痴!搞出人命,除了死之外,不能是生么?阿杪又在使用树语偷窥田真的想法。
一语点醒,恢复一半体力,思绪开始清醒。
再次五雷轰顶般,田真心灵受到震撼,急忙对还在埋头苦思的女孩解释道:“冰玉,你别误会,我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其实那只是失散亲人相聚般的拥抱,没什么的!不过,你祖父说的话没错,一定要谨记!”
安冰玉的眼珠来回转动了几下,表情释然回道:“我祖父没错,那是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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