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烈日几乎能把鱼晒成咸鱼干,汗水顷刻间就浸湿了人的衣物,为防中暑,人群陆陆续续地涌进了船舱。
一张桌底可容纳二人的长方形高脚桌下,田真闭目静坐,因多管闲事而惹上麻烦,他心中有些郁闷。
清新莲香再次扑鼻而来,轻盈的身姿走到田真身旁。
少女右手握住左肘,笔直站着神态轻松,连接嘴角处勾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不像是个刚刚受到过恐吓的人。
她笑眼迷人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哪里人?到责乡去做什么?”
“我、我叫做田真,十六岁……”刚说到十六岁,田真就不敢再往下说了。
只见少女听后表情突然一变:“才比我小一岁啊!看你这一脸稚气,还以为你比我小几岁呢。”
她眨了眨那双水灵灵的丹凤眼,又笑道:“不管怎样,我没猜错,你比我小,以后你叫我‘岳莲姐’吧!”
田真目瞪口呆,心想: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该不会真的是个见惯风雨的骗子吧?该不该就此不再理睬她?
目光迟疑地在甲板上扫了几下,又回到少女那张甜美笑脸上,田真皱着眉头说道:“喂,对帮过你的人连声谢谢都没有,还一来就用命令的口气让人管你叫姐……”
“唉,果然是个没有戒备心,涉世未深的少年!我只能说对你的英勇行为表示赞赏,但不代表我想感谢你!”
岳莲摇了摇头,有些想笑,但未表露出来。
她撇着嘴没有再看田真,而是把视线移向了山崖的风景。
1
即便此刻闭口不言静若淑女,少女岳莲也不像是个话少之人,田真不想浪费这次谈话机会,趁着附近没人硬着头皮问:“你真的骗了那两兄弟的钱?”
岳莲也蹲到高脚桌下,双掌放在膝盖上,脸色阴沉,望向田真。
她不开心地低声回道:“他们卖假药骗了好多老人的钱!我只不过是用假玉一报还一报,把他们的不义之财,物归原主罢了!至于其他参与者的钱,事后我可都塞回他们钱袋里了!”
田真用质疑的眼神瞪着她,语气加重:“不仅骗走了骗子们的钱,还能轻易把钱放回受骗者钱袋里?你果然不简单!”这话不是赞美。
自己没做坏事却被人怀疑,谁的心里都不好受。岳莲已经习惯了被人怀疑,她知道此刻质疑的人,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暂时消除疑云。
“看来你还是不信,我只好把经过讲给你听了。”
岳莲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回忆着开始讲:
“那是在容镇的一个树林里,我无意中看见他们,在岩石边把一些野草根砸碎,倒进一个个散发着浓郁酒香的罐里。再分别放进一条看不清外貌的蛇干,最后盖上盖子用草绳绑好。
出于好奇心,我就悄悄跟踪那二人,他们挑着装酒罐的竹筐,走到一条有许多老人的小巷里。
他们一边演戏一边叫卖着,很快便有不少老人前去围观。之后的事,你也能猜到了吧?老人们辛辛苦苦存了多年的钱被他们骗走了。”
田真半信半疑:“你真勇敢,而且很有同情心……你一个女孩子,以后这种冒险的事还是少做为妙!”
见田真还是有点不信,岳莲甩过头去撇嘴道:“哼,你爱怎么想那是你的事,反正我对得起天地良心!像你这种在父母呵护下长大,不愁吃穿的人怎会理解,从小就被卖去给人家当奴婢的人的心情!”
听到她那句话,田真先是震惊,而后心中风起云涌,脸色黑了下来:“等等!谁说我是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的……”
岳莲没有再搭理田真,径自走到对面的船舷边,凭舷远望。
2
随着夜幕的降临,船缓缓停下了,船夫们都纷纷走下船舱去吃饭。
船停下没多久,甲板上就又如刚登船那会儿挤满了人,白天躲避阳光的乘客全都涌了出来,还有几个穿着木甲的士兵正在管理秩序。
“有谁看见一个土色鱼鳞纹的钱袋了?”同一句话不断在人群里响起,喊话的不止一个人,其中有士兵也有船工。
一个身材魁梧的士兵高声喊道:“有人的钱袋不见了,里面有十个芳茶币和五个迷松币。现在我们要对所有人进行搜查,男左女右分开站好!”
另一个大嗓门的士兵,一边指挥一边喊道:“喂,找个女的出来帮忙啊!”
人群走动准备的过程中,因忙乱而显得拥挤,不时听到有人被撞被踩的叫声。
田真很快就站好了,他看见岳莲移动时已经很小心,不知道是不是她被人怀疑是骗子那件事?总之她站在人群中太引人注目,似乎有不少男女,故意往她身边撞过去。
被人盯着不许乱动,想过去帮她都难,田真只能暗叹:打扮得太漂亮也是麻烦!
“呦,这不是那个土色的鱼鳞纹钱袋么!”此话一出,移动着的脚步,全都停了下来。
一个男的推开岳莲附近的人绕到她面前,指着她腰带上挂的一个小布袋,说:“没想到,你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窃贼!”
田真仔细一看,说话者是孪生兄弟中,衣服上绣着“丁”字的那个:两个人的声音虽然差不多,但明显那个老大的声音洪亮很多。
岳莲低头一看,腰带上挂着个空的鱼鳞纹钱袋,鱼鳞纹钱袋上有个铁丝做成的挂钩,轻易就能不被人发现地钩住他人的衣服。
她一脸无辜,连忙解释:“等等,这钱袋不是我的,有人趁乱栽赃陷害!”
站在她面前的男子,轻蔑地笑了一下,“我看你是贼喊捉贼,我不久前也见到过一个像你这样的贼!”
岳莲焦急委屈极力想辩驳:“在一个封闭的地方贼喊捉贼,那岂不是自找麻烦?笨蛋才会那样做呢!”
田真相信岳莲曾经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不忍看见她那样孤立无助。
于是,田真举手,“我可以作证,她下午一直都和我一起,呆在船舷旁边那张高脚桌下闲聊!直到你们出来,她身上都没有那个鱼鳞纹钱袋!”
田真心里承认自己在撒谎,但岳莲下午没离开过他的视线,这是事实。
那个老大走过来:“哼哼,谁信啊!一个女孩能够忍受一下午烈日暴晒?陪你在外面浪费口水?”
田真走了出来,指着甲板:“我们就是怕人多易惹麻烦才待在外面!就算她偶尔有走动,影子有没有离开过,我会不知道吗?”
觉得理由确实不够充分,田真又补充道:“有些女子阳气不足怕冷不怕热,多晒晒太阳有何奇怪?”
“依我看你和那女的是同谋吧,中午的时候也是,仗着把破剑在那耀武扬威。我们两兄弟今天就教教你啥叫规矩!”声音出自刚才有意挑拨是非,衣服上绣着个丁字的男子。
“左边!”
田真看见岳莲指着他的左手边大喊了一声,反应过来把头转向左边时,他的左右手已被另一双手控制住。
抬头一看,是个脸上长着横肉的大块头船工,那人开口道:“捉住一个嫌疑犯了。”
在力量上相差太远,田真根本无力挣扎,铜剑也随即被士兵夺走。
两个士兵手里拿着麻绳走过来,田真和岳莲被五花大绑押进建筑里,他们被关在一个空无一物的小房间,而士兵们就守在门外。
3
小房间里虽有自然光,但仍然显得很黑。
岳莲望着墙壁高处一个铁栅栏小窗:“看来这是专门为关押犯人准备的牢房。”
有亮光从木门上透进来,田真盯着木门仔细观察,原来是位于木门的上方和下方,各有一块可打开的方形小木板。
不难猜测,“上面的是用于监视,下方用于送食物……他们会给咱们送食物吗?”田真低声说着,眼神变得忧郁。
岳莲和田真不约而同避开亮光,安静地蹲在黑暗的角落里。
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都睁得很大,左右转动查看是否有被人偷偷监视。
“你真傻!又没人说要你帮,无端端插什么嘴呀?”岳莲此时说话声音虽然很小但蕴含怒意,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瞪得奇大,显露出满是责怪的怨气。
田真反瞪她,道:“有人肯帮你,你居然还……算了,就当我多事。”
岳莲急道:“小声点!”
田真顿觉胸闷,对着这个少女,只觉有苦难言,说出来更苦:为了帮你,我连大话都讲了,也不赞赞我够义气!
“当时他们在说谎,而你却透露实情,无疑给他们制造了再编谎言的机会!”岳莲认为是那两兄弟在搞鬼。
船轻轻晃动了几下,田真眼睛瞪得更大了,但眼神却失去了活力。
他不自觉地低下头,“对不起!连累你了。我是个倒霉的人,你以后最好不要离我太近。”
顿时感到有些意外,想到可以利用田真的自责心,岳莲心中窃喜:“明明是我连累了他,他却说是自己连累了我?哈哈!”
她脸上泛起甜美的笑容:“我是个幸运的人,你遇上我算你走运了!”
岳莲闭目深呼吸,声音变得很轻:“我先帮你松绑,你转过身来,别出声。”
两人背对着背,岳莲两三下工夫,就把田真手上的绳结给解开了。
打个这么简单的结,他们也太小看我岳莲了!少女岳莲暗自夸道。
她背对田真,催促:“到你了,快帮我把绳松开!”
解绳结对于田真来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他会打绳结,但对于解绳结,他一向是很头疼的,而眼前这个绳结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复杂太乱。
“快点呀!”岳莲有些着急了。
她心中暗骂:这个笨蛋,连个绳结也不会解吗?
田真十指都红了,才把结给解开了,打趣道:“真是奇怪,绑我就绑得那么松,绑你就绑得那么死。看来那些人很重视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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