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太阳已经升得很高。
前晚，田真用树语打听到了渡口所在位置，老松树和年先生都提醒过他，“务必小心水上安全！”
去往芳茶国的船只，会在中午前开走。田真赶了一夜的路，终于来到容镇最大的一个渡口。
很多大船仍然停靠在岸边，其壮观程度令田真瞠目结舌。
“前往芳茶国的草民号楼船要开啦——”附近一声响亮的吆喝，唤起正感迷茫不知所往的少年注意，田真回身跟着想要登船的人群移动。
少顷，号角声徐徐鸣响，旗帜飘飘，楼高三层的大船，离开拥挤繁忙的渡口，缓缓驶进了葱山绿岭碧影中。
田真登船时兴奋不已，刚开始还在甲板上四处走动张望，当开船的那一刻，看着船浮在深不见底的水面离陆地越来越远，脚底不稳加上划水声令他感到眩晕。
“喂，我说你，要么站，要么坐，别在甲板上走来走去，这里可不是给你玩耍的地方！”
一位神情严肃的年轻士兵，从田真身旁走了过去，继续提醒乘客注意安全。
“甲板？！请问！这艘船是去到芳茶国的哪里？”田真伸手拍了一下士兵的肩膀，一时没注意对方肩膀上有木质护肩，还用力过猛导致自己手掌遭罪。
田真收回伸出去的手，见士兵歪着身子转过来，面色骤然乌云密布叫人害怕。
他藏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残留着撞上木头后的疼痛，心里道：好坚硬的木头，不知道重不重……
士兵注意到其他乘客投来的目光，站直身子耸了耸肩膀不耐烦道：“你连这船开往哪里都不知道就上来了？”
田真有些尴尬地点头：“因为时间很紧，得知这艘船也是去芳茶国的，而且听说费用最便宜……”
士兵翻了个白眼，背对田真走开：“是去盛产美人的责乡！”
士兵的背影在田真眼前晃动，他这次不仅眩晕还有些胃痛，于是找了个角落蹲下：“盛产美人的责乡？哎，算了，反正我也不知道是哪儿，能去到芳茶国就行。”
每当面对陌生事物感到严重紧张，田真就会有强烈的重心不稳、头晕目眩、周身不适之感。
1
有三个衣着既不像士兵又不像船工，手上拿着算盘的青年走过来，扯大嗓门喊道：“大家注意了！老规矩，登船后付船费，不懂规矩的，别怪我们把人扔下水！”
田真将归悦给的静竹币都拿了出来，哪知其中一个喊话的青年，大手一伸全拿走了，还没好气埋怨道：“你不会先兑换好了再上来么？”
那个人转身走开，边走边喊：“还没兑换好货币的赶紧站出来！”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走回来，把几个钱币丢在田真面前，不说一句话转身就走。
“等等！”田真忍着头晕喊住他，“怎么少了那么多？”
手拿算盘的青年回头斜了田真一眼：“没看见图案变了么？这是迷松币，迷松国经济条件比静竹国繁荣，货币价值当然也比静竹国的高！”
田真望着手中的铜币：“就因为出生的地方不同，价值也不同了！问题是，我去芳茶国，你给我迷松币，这样好吗？”
即使他以前没用过货币，“小心收到假币”这种意识还是有的。
给田真换来迷松币的那位，狠狠瞪了他一眼：“蠢人，你以为只要交了船费，就能攥着剩下的钱到达目的地？”
蓝衣少年听懂了其中意思，顿觉独自出远门不容易！
只觉胃里一阵阵恶心想吐，田真看到食物也没胃口。旁边有个看上去很可怜的家庭，于是他将年先生给的干粮都送给了那个家庭。
那个家庭里的大叔，看上去是个读书人，他小声地告诉田真：
“为避免各国百姓感到生活差距过大，铜币流通数量上的不平衡，五个国家达成了铜币流通之统一交易协议。
统一使用青铜铸货币，各国铜币图案不同，大小重量价值相同。
由于平民百姓难以分辨异国货币真假，为防止假币流通，各国规定必须先去银行兑换，才可以在异国使用铜币，兑换得交一点手续费。而使用其它物品交易，则没有任何限制。”
听完之后，田真意识到自己被那个拿算盘的骗了，因为那个人没有说是因为收了手续费而少的。
毫无疑问，年纪轻没见过世面，是被骗的主要原因。
在不利的环境下，田真选择沉默，他觉得去找那个人，只会浪费口水增加麻烦。
2
江上风平浪静，船平稳了许多，但阳光却越发猛烈，很多乘客涌到木建筑下遮蔽阳光，人群不时进进出出通风换气。
烈日炙烤着暴露在甲板上的每一个人，但大多数人都头戴斗笠手摇蒲扇，最难熬的还是人群里散发出的汗酸味。
旅客们多数面无表情或是低头不语，他们似乎担心多说一句话，也会失掉更多水分。
周围一片死气沉沉，田真心里也开始郁闷，再加上晕船和刺鼻的气味，他捂住嘴巴想找地方呕吐。
正午是妖怪出没最少的时间段之一，楼船上，船夫们忍受着炎热卖力干活。
忽然，传来一阵欢快悦耳的哼曲声，一个桃子脸型的少女哼着曲，从木头建筑里走了出来。
可能是被她的神韵所打动，此时，许多人的目光都集中于她一个人。
她有一双水灵灵的丹凤眼，身穿浅红色上衣浅绿色长裙，浅紫色的腰带上，系着一个荷花样红色绳结挂饰。
她身姿轻盈却步伐稳健，走在摇晃的木板上如履平地，没有丝毫受到船身晃动的影响。
她走过时，让人仿佛感到一种莲花盛开的清新。
田真的呕吐感减轻了，他不好意思盯着漂亮女孩看，更不乐意瞧见有些男子舔嘴唇的傻样，低声说道：“他们晒傻了吧，以为有人捧着荷叶甘露过来啊？”
人遇到好看的东西总是想看久一点，田真眼珠转动假意看风景，其实视线又偷偷瞄向了那倩影，只是眼前一幕并非他想看见的。
甲板上除了船夫和打瞌睡的士兵外，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同一点上。
脚步声和曲儿停止之后，四周再次变得沉寂，而且多了几分紧张色彩。
有两个不修边幅高高瘦瘦肤色黝黑的男人，摇头抖腿将少女围堵在船头附近。
“呵呵，真是巧啊！还记不记得你做的好事？害我们损失惨重！”
田真抹去发烫额头上的汗珠：“大太阳底下，他们这是演的哪一出？”
楼船晃了一下，又一阵头晕，田真这时听见少女说了三句“你们走开！”
“你说完了是吧？我们兄弟俩就是要看看，你想玩什么花样？”
同一把男声，语气却越来越凶，但四周不见有其他人过去凑热闹，就连管理秩序那些木甲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等着看好戏。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不管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田真觉得那个少女孤立无助有点可怜。
他走过去用力推开其中一人，像是哥哥保护妹妹一样，神情严肃地站到少女前面。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二男约莫三十岁，无论身形相貌几乎一样，若不是他们衣服上的刺绣，分别有一个“丙”字和一个“丁”字，还真难分辨出谁是谁。
身后面的船舷下是深不见底的江水，田真忍住晕船的难受之感：“你们有话好好说，干吗大吵大闹的？不知道会吵到其他人休息么？”
那两兄弟高高扬起下巴瞪目怒视，其中衣服上绣着“丙”字的那个开口：“我是老大我来说！她骗了我们的钱，我们急着要回自己的钱有什么不对？”
听到这一回答，田真微微撑大眼睛，他心里感到吃惊，可是眼皮无力瞪大，表情则显得有些漠然：难道我帮错人了？果然不能光看外表啊！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追问少女，“你真的骗过他们？”
却见她一脸惊恐，双手紧扶船舷，没有答话只是连连摇头。
田真心中开始有些纠结：该信谁呢？究竟是她在装可怜？还是这二人在找借口做坏事呢？
3
短短几日，田真已经感受到——有时言语比兵器更有杀伤力，毁掉一样东西只需几句话就行了。
抛开凌乱思绪，田真急道：“喂，你说句话好不好！你光摇头，我哪知道是什么意思？”
少女一脸委屈的表情：“我没有骗他们，那是抽奖游戏，没理由抽不中，就说我骗人吧？”
田真歪着头问：“那个……抽奖游戏是怎样的？”
少女立刻站直了身子，用手比划着解释道：“就是在一个鱼形的陶罐里，放些薄竹片，交一点钱方可以进行抽奖，若是抽到写有字的，就可以获得奖品，相反则没有奖品。”
田真托着下巴直点头：“原来是这样，听上去是在碰运气。”
刚才说自己是老大的那个喷道：“你脑子有毛病啊，谁会承认自己骗人钱？！那天，我们把身上的钱都掏光了，却啥也没抽到。她分明就是在骗财！”
田真又问：“你们有当场打碎陶罐，看看有没有使诈吗？”
那两兄弟这下被问住了，片刻后，默契地整齐摇头表示没有。
田真继续追问：“那么，你们还有没有其它证据，来证实她骗了你们的钱？”
“呃……”二人面面相觑，无言可辩。
见二人神情没有之前激动，田真想劝他们先冷静冷静，少女却抢话道：“那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你们看我一个柔弱女子，怎会有胆量在大街上公然骗钱，还真的不怕有人把陶罐给摔了？”
“只能怪我们运气不好？”两兄弟霎时鼻孔冒烟十分恼怒，他们从袖中掏出刀具对着少年和少女。
衣服上写着“丁”字的男子，如同哑巴一样只卖弄表情，全凭那个自称老大的人发言。
“我们不想再跟你们啰嗦，只要把钱还给我们，就不再跟你们计较，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芒。
为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田真抽出布满铜青的铜剑：“在我没有搞清楚事情之前，我不许你们伤害她！”
那两个男人轻笑了一阵，然后眼神开始警惕，他们退后了几步，背过身去商量。
衣服上绣着丁字的首先开口：“那小子说那句话时，气势坚定声音洪亮，看上去不像是吃素的。”
老大则在意那把青铜剑：“他手上那把剑做工精细，隐约流露着金光，绝非普通货色！”二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自称老大之人最后补充了一句：“既然二弟也这么认为，念在他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上，让他先得意一下。这是水路，量他们再诡计多端也难逃走。”
田真斜睨着他们，喃喃道：“也不注意一下商量的声音，我全听见了……”
兄弟二人商量好后，一起瞪着蓝衣少年，举起手中的小刀指向天空，老大高声喊道：“今天日光很猛，咱们先回船舱休息吧！”
目送丙丁兄弟二人，傲气十足走下了船舱。日光确实很猛，田真感到一股倦意。
本来还有话想问少女，头晕目眩，迫使他只好暂且打消了念头，收剑入鞘，朝原来的位置走去。
少女望着褐发蓝衣少年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而后“噗嗤”一笑。
穿着浅蓝色衣服的少年当时不知道，少女听到第一句话之后，气定神闲地面对孪生兄弟，“我只说三次！你们走开……”
少女没想到会有人肯站出来，于是改变策略，想看看少年会如何帮忙？
一双锐利的目光从楼上瞧见了这英雄救美的一幕，那人轻抚嘴边的油亮胡须，嘴角向上露出了上下两排整齐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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