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质胶底的长靴在木板上咚咚作响。
羽月趴在床上，眼睛随着本来回走动的身影左右打转。不知不觉之间，眼前的身影变得模糊、重叠。
“本，别晃悠啦。你都已经走了好几十个，不对，几百个来回了！”羽月上揉了揉眼睛，像是小猫那样舒展着身体。
“我在思考。”本简单地回答。
对本而言，在不断循环往复的单一过程之中沉思往往能够激发灵感。
诺曼伯爵并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敌意，本以为会暗藏杀机的宴会也正常无比。
宴会的表演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骨埙吹奏之下舞娘迷幻的舞步显得别具异域风情。只不过本时刻提防着食物之中的毒素和有可能从舞娘袖口中飞出的暗箭，所以他并没有心思欣赏。
猜想之中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士兵也没有被诺曼伯爵派来，可能存在的暗杀者也完全感受不到踪迹。
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得有些过头了。
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两轻一重。
“进来吧。”
在第一个夜晚的调查结束之后到三天后的现在，本一直都在内城打探消息。暂时没有任务的科特罗自然也闲不下来，独自一人前往外城展开调查。
两轻一重，这是本用来应对监视者定好的暗号。
门轴转动，厚重坚固的大门应声打开。在确认了外部没有尾随者之后，科特罗走进了房间。他先是向羽月笑着点头，随后看向注视着他的本微微鞠躬。
“圆舞骑士阁下，您最近有什么发现吗？”
本走到书桌前坐下，仔细地回忆起关于诺曼伯爵的种种信息。
“诺曼伯爵这个人喜怒无常，虽然好色但是更加贪财，对工艺品情有独钟，只要是制作精美的工艺品不管是什么材料都来者不拒。”
记忆之中的情报全都无法证明诺曼伯爵与亡灵有关，好色、贪财、暴怒……这些都不是高阶亡灵能够具备的特征。
“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诺曼伯爵只不过是一个暗中密谋造反的叛徒而已，我找到了很多足以把他送上绞刑架的证据，但是真正的亡灵并不是他。”
“潜伏在城中的亡灵并不是诺曼伯爵！？”
“没错。”本平静地回答，“我特地拜访了内城最有名的工匠，他和诺曼伯爵一行人接触最为频繁。”
“比起诺曼伯爵来说他手下的骑士长更加让人感到可疑一些。骑士长从来没有在他人面前取下过自己的头盔，而且身上有着浓烈的香精味。”
“你应该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吧？”本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说出，投向科特罗一个眼神。
“他在掩盖自己的面容和气味。”科特罗平淡地回答。
“对，根据那位巧匠所说，就算有着大量的香精来遮挡透过盔甲也偶尔会传来一阵奇怪的臭味，就像是腐肉的恶臭。”
本双手抱拳，带着些兴奋的口吻说到：“我们都忽视了一点，诺曼伯爵虽然是最高的领导人，但真正能够接触边境征战骑士们的并不是领主，而是那个骑士长！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弄错了方向。”
“但这样一来就和我的调查有所出入了。”
科特罗从自己的腰包中掏出一颗鸽子蛋大小，棱角分明的小晶石。
“这是……”
本博学多识，却也没有见过如此奇妙的石头。看上去是晶体，却无法在其中感受到一点法则。
“这是灵魂石，和兽晶类似，和一般作为载体的晶石不同灵魂石是一种容器。”科特罗解释到，双眼一直紧盯着那颗小小的灵魂石。
“顾名思义，这是用来装灵魂的？”本接过小石子，端详起来。
“灵魂是亡灵最喜爱的饵料，越是带着浓烈情感死去的灵魂对于亡灵来说越是美味。这种石头和黑曜石共生，基本上只存在于黑曜石山脉中，但是我却在伯爵收藏品中发现了它。”科特罗的脸色并不好看，仿佛在沉思着些什么。
“这是一颗空的，里面的灵魂已经被消耗了。它进食之后，会变得更加强大、更加难以控制。”
“这么说来，灵魂石才是高阶亡灵存在的证明？我还以为是灵契或者命匣。”
“高等的命匣从来不会随处携带，一般都会被放在黑曜石山脉深处。至于灵契，只有下等巫妖操控亡灵才会用到灵契，真正强大的亡灵就像是虫群的首脑，有着属于自己的精神网格。”
“科特罗，我都要开始怀疑你了。”本拿着灵魂石把玩起来。
半透明的浅粉色结晶在太阳下折射出彩色的光芒，透过光源能看见石头中央隐隐约约显现着一个奇怪的符号。
“怀疑？怀疑什么？”科特罗手指微微蹭了蹭鼻子说到：“这颗灵魂石确实是从诺曼伯爵的收藏品之中发现的。”
“不是这颗石头的来历。”本的眼神忽地闪烁，带着如利刃一般的凌厉，“而是你。”
“我？”在本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科特罗后退了一小步。
“毕竟你是布莱克曼侯爵的副官，在战斗和谋略方面的才能自然是不用多虑，我也不会怀疑你有没有能力潜入诺曼伯爵的金库进行探索。只是……为什么你会对亡灵这么熟悉？那语气就好像你亲眼见过那些高等亡灵的力量似的。”
“哦，是这件事啊……”科特罗苦笑着挠了挠头，回应锐利目光的双眼跃动着愤恨的火舌，“亡灵害死了我的亲人、朋友，我想要亲手把那些残害我珍视之人的怪物杀死，把那些世界的蛆虫统统抹除！”
面色惨白的骑士叹了口气，微笑着摇头，嗖地抽出腰间的长剑。
剑刃出鞘，白色的剑光在房间里扫过。
趴在床上摇头晃脑的羽月像是荒原上的狐獴那样嗖地立起身子，警觉地用大眼睛扫视着两人。
科特罗捏着剑刃，将剑柄伸向本的面前。“如果您还是怀疑我的话，就用这把骑士之剑将我处决，我不会逃避。”
本双手插兜，注视着科特罗苍白的脸，嘴角微微上扬。
在半晌尴尬过后，他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有趣。”
他握着剑用极快地速度将它插回科特罗的剑鞘，随后将小小的灵魂石交还回去，“当然，这是开玩笑的。不过科特罗，和你这家伙开玩笑还真是没劲。”
“本！！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而且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立在床上的小狐獴双手叉腰，用已经带着精灵腔的语调颤抖着责怪。
“当然不是。”本用自言自语般的音量回答，一手把羽月按回位置，随后笑着向满脸肃穆的骑士问到：“那么，科特罗。你的想法是高阶亡灵还是诺曼伯爵，那个骑士长只不过是故意放给我们的诱饵，对么？”
“没错。”科特罗长舒一口气，低着头说：“越是遮遮掩掩就越容易引人注目，高等亡灵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亡灵是你的宿敌，你比我更了解它们。”本的语气变换得就像白地省的天气那样迅速，从质疑地凌厉到玩笑的轻松再到信任，转换得天然而迅速，“以你对它们的了解，它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故意放出这欲盖弥彰的假象，同时将自己伪装成一事无成的暴政者，等我们放松警惕之后一鼓作气地解决。这是我能想到最符合那些狡诈之徒的做事方法。”
科特罗忽然抬起头，向两人投以惊恐万分的眼神，“现在是归尘之月（土之月，第五月），在归尘之月的第三个土曜日之后的五天里，亡灵的力量会有井喷式的上升，它们是想趁着这个时间点内外同时发动攻击将越过山铜长城将周边的土地占为己有！”
“第三个土曜日……那我们只剩下最后不到十五天的时间了。”本在心中一算，脸上的笑容消失无踪。“科特罗，你留下和羽月一起监视骑士长的一举一动。”
“不管怎样，骑士长身上的疑点是最多的。而且只有他能够与山铜长城的征战骑士们有所接触。”
“那你呢？”羽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歪着脑袋问到。
“我？我会从**开始顺藤摸瓜，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或者找到他们的盘踞之地将它们在打算行动之前一网打尽。你应该见识过的，我有全歼小规模部队的方法。”
“可是你上次花了好久才恢复，太伤身体……”羽月秀眉微蹙，尖耳朵在空中上下微微晃动，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脸上的担忧霎时变成了警觉。
“是谁！？”她从床铺上一跃而起，疾步到门前一把将门拉开，
“怎么了？”紧随其后的两人快步跟上，一同望向门外。
门外和走廊里都空无一人，上午刚刚打扫过的地毯上也没有人走动的痕迹。
“奇怪……”羽月疑惑地将四周环顾一圈，“你们真的没有感受到吗？刚刚外面有人，但是去哪了呢？”
“我想，羽月小姐肯定是近日又没有睡好，出现幻觉了吧。”科特罗儒雅地回答。
城堡的另一边，三层，伯爵的密室。
诺曼伯爵正醉心地擦拭着心爱的收藏品，身后，一团暗影扭曲着从地上爬起，无声无息地汇聚成人形。
“内培罗，你才过去监视没多久怎么就回来了？”诺曼伯爵哼着小曲，头也没回地问到。
“诺曼，他们打算行动了。目的地是……**。”
“什么？”诺曼伯爵停下了手中不断摩挲着工艺品的绸布，转过身去，“都是真的？我可不想随随便便就弄死一个龙裔，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弄出些事情可不明智。”
“当然，从鬼.村开始顺藤摸瓜，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或者找到他们的盘踞之地将他们一网打尽。这就是原话。”瘦削地内务总管说完咳嗽了几声。
“既然他这么想去鬼.村，那就让鬼.村成为他的葬身之地。”诺曼伯爵恶狠狠地说到。
“明白了。”说完，内务总管便溶于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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