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南山口。”车厢内的广播如整点报时般准确无误地预报着下一个即将达到的站台，接着又用标准的方言重复了一遍。我随手翻开了前几天借的书，把玩着手里的树叶型书签，上面印着“一叶障目”，不知作何意义，耳机里播放着T.Rex的《二十世纪男孩》，节奏欢快的摇滚乐盖过了列车行进时的杂音。
我从令人窒息的家中逃了出来，逃向地铁站，逃向学校。却愈发觉得这种逃离毫无意义，这是没有终点的逃离，在无法停留的危险地带辗转，到头来也只是四处转移，四处逃避。
列车进站，许多不同的面孔在我的眼前划过，如奔腾向瀑布的河水一样，迅速流逝，我讨厌这种千人一面的场面，但是却仍会凝望这样的景象。
画面停驻，一位身着和我同一校服的少女映入了我的眼帘，她同样戴着乳白色的耳机，凝视着快速前来最终停止的列车，或者说是列车内部的景象？我不觉一惊。
车门打开，她两手提着手提包，有条不紊地走了进来，即便身后的人略有抱怨之意，她却仍然保持着她的步调，恰似一朵傲立于残枝败柳之上的蓝色的桔梗花。
少女站定以后，把头发撩到耳后，便从手提包中熟练地取出了小而精致的书，仔细地阅读了起来，被一群杂乱地站着望着手机的人包围着，她只是一手握着位于车厢中央的栏杆。少女留着止于颈部的整齐短发，明亮的双眸聚精会神地盯眼前的小书，朱润的双唇紧闭着，洁白的衬衫微微隆起，身下的裙摆随列车的摇晃轻轻拂动。我不禁偷偷地聚焦于她，是平时上学路上没有见过的面孔，是搬了家吗，不过好像平时在学校里也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难道说是转校生？我猜测道。只是这样好看的她，我也不由得多瞄两眼。
而少女不知是看久了书想要休息一下，还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在用她修长的手指翻去一页后，抬起头来的瞬间，便与我眼神交汇了。我匆忙地低下了头，狼狈地看回了已经读不进去的书。我假装自己并没有看她，但也知道这只是徒劳。
她居然发现我在偷偷看她了！
我回想起她那明亮而深邃的黑色瞳孔，那瞳孔里面会是怎样神秘而又精妙的内心世界呢，如她的外表一般冰晶如玉吗，还是拥有着火辣的性格，只在无人注视的时候显得乖僻。
她是第一次来我们学校吗？是从别的学校转过来的吧，毕竟如果年级里出现这样一位美少女，估计是会引起很大的轰动的吧？
真是羡慕她，她一直以来应该都是沐浴在阳光下长大的吧，能够得到周围的人的喜爱和仰慕，大部分的要求都能得到满足，也能够转学到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直到我和她在同一个站下车，我才得以从这种状态脱身，故意走慢几步，隔着两个人，走在了她的身后，没有和她打招呼的勇气。
跨进高一2班的课室的时候，班内的气氛就像冻结了一样，面向我的男生直勾勾地瞪着我，旁边收作业的同学也停下了手，一股恶意的冷气向我袭来，这是无法适应的诅咒，我加快步伐走进课室，好让自己的脊背不至于发凉。
也就是这么回事吧，反正我也猜到了。我撇了撇嘴，走到了位于课室最后排的我的单人座位，只听见不远处的女生啧了啧嘴，我没给她正眼，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随手掏出了抽屉里的抹布，拿出了早就准备好了，放在背包里的酒精。
“废物”、“搞砸了的垃圾”、“败类”、“〇你妈”之类的字眼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桌面上，这些字样粗细不一，笔迹也各自不同。我熟练地在桌面喷上酒精，用沾了水的抹布在桌上擦拭，顺手撕掉混上了油性笔字迹的便利贴。因为有些是前一天写上去的，有些是今早写的，都没干多久，也很好擦。有些人或许是没找到油性笔，甚至直接用了班里白板下面的水性笔写的。
真是太逊了，写下这种用纸巾都能擦掉的东西，根本就没有意义嘛。
处理完桌面的“污渍”后，我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祈求早晨的时光尽快过去。随着上课时间的将近，课室里已经坐满了人，窗外的阳光穿不透班里灰蒙蒙的气氛，窸窣的鸟啼仿佛是别的世界的声音，零星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在的我桌面上。
上课铃响了，一首李嘉图的《星空》以及走进课室的班主任让所有人都回到了座位安静了下来。
班主任是一名中年女性数学老师，身材微微发福，身着丝质连衣裙，梳着千篇一律的马尾辫，有些干燥的脸上夹着一副小框的金属眼镜，眼镜的镜片较厚。
“今天早晨的班会呢，我要再强调一下班里的纪律。”
我听到了班里无声的抱怨。
“但很可惜，在这之前，要占用一点这一部分的时间。我们班在今天迎来了一位新的同学，”她清了清嗓子，用比较缓和的语气对着门外说道：“进来吧，谢冰。”
缓缓走进课室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女，仅止于颈部的短发整齐地随着她的步伐轻微晃动，明亮而澄澈的双眼环视着四周，有些拘谨，像是在观察这个班级的氛围。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后，她的眼帘微微下垂，深黑色的眼睛里透露出一层灰霾，又让人捉摸不透。
不同于其他人，我感到非常地意外——她不就是我今天早上在地铁上遇到的那位嘛！
“大家好，我叫谢冰。”说罢，她便转过身去，在白板上用正楷书写自己的名字。
“同学们要好好和谢冰同学相处，她是因为父母工作调整，从京城转学过来的，她以非常优异的成绩通过了学校的考试。大家要多向她学习。”
不愧是成绩好又漂亮的女学生，班主任的神色都要愉悦不少，平时的这个时候她可是板着一张脸的，好像班里有谁欠她什么似的。
我感到又庆幸，又有些担忧。这位谢冰同学或许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会受到班里同学的追捧吧，不过她也会慢慢地接触到这个班级的阴暗面吧……看样子她就是在温床里长大的大小姐，怕是会对这样的环境感到非常不适吧。
或者也有可能直接无视？我猜测道。
“好了，谢冰你坐到第三组最后面的那个位置吧，你比较高，又没戴眼镜，应该看得清黑板吧？”
“没事，我看得清的。”
直到班主任指着我的时候，我才猛地意识到，这位转学生即将成为我的同桌的这个事实。
而谢冰，她镇定自若地把书包靠在了座椅上，拉开了拉链，拉链上挂着一只可爱的龙猫。她用纸巾擦拭了一下长久不用的桌子抽屉里积攒的灰尘，再把一些主科需要用到的书放到了抽屉里。
我出于礼貌地问了一句：“需要帮忙吗？”
她微微笑了一下，回答道：“不用了。”
看样子她也并不如她的名字一样，是一个非常高冷的女孩子嘛。我松了一口气，感到了放松。比起早上见到的模样，现在的她则是更加立体地展现在我眼前。
她停下了收拾的手，把身体转向我，轻轻地碰了一下我的手臂。
“你还没有告诉我的名字呢。”
“嗯？”她的话语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的一面。
“既然我们互为同桌，总得知道互相的名字吧？”她有些好笑地说道。
“啊，抱歉，”我有些惭愧地回答她：“我叫叶来栖，往来的来，栖息的栖。”
“哦——”她若有所思，可能是在脑子里呈现这个名字的模样吧，“有点特别的名字呢。”
“是的，要说特别，你的名字不也是吗？”
“那我们就彼此彼此吧。”她微微笑了一下，我感觉到心里变得暖和了一些。
也许我的高中生活会就此不同吧。那时的我由衷地这么想。
下课后，第二节课下课后的大课间时，谢冰的桌子周围不出所料地围了一群人，有的在问她之前在哪里读书，有的问她有没有男朋友，有的则希望她参加自己的社团，要说这些各有目的的人有什么共同特点，那就是——
以我们两个的桌子为界限，所有人都靠在了谢冰的那一边，没有人愿意踏入线外的靠近我的区域，我仿佛被隔绝在了外边一样，明明自己是坐的离她最近的人。
嘛，这也是无可奈何地。我叹了口气，把手伸进书包内，刚想要把那本厚重的《冰点》拿出来，便一眼瞄到坐在靠窗位置的一位女生，她狠狠地瞪着我，这让我又立刻把手缩了回去。
好好享受上课的时间吧，我这么想着，起身一个人走向洗手间。
在后面的几节课里，要用到我们平时做的练习册，而谢冰刚转学过来，还没有买好这些需要的练习册，所以她只能跟我一起看。
“昨天是做了这里，还有这里。”我指给她看昨天布置了作业的练习，“一会应该会讲这个吧。”
讲台上的班主任还在处理投影仪，尽管上课铃已经打响了。
“诶，”谢冰好像并没有在意我说的话，而是往前翻了几页，对着我笑道：“你的字还写得蛮好看的嘛，一看就是练过的。”
“哈哈，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啊……”我红着脸摸了摸后脑勺。
“是啊，字写得工整的男生还是挺少见的，”她又翻回了我之前摊开的页面，望着我的眼睛说道：“我对字好看的男生还蛮有好感的哦。”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把脸别开了，只得望着她书包上的那只龙猫，脸颊微微泛红。
“嘿，你这题做错了！”把视线转回作业的她，立刻对我说道。
“什么，哪里做错了？”像是为了化解尴尬的气氛，我的声音提高了一点。
“叶来栖，上课时间不许交头接耳！”班主任呵斥道。
我也只得点点头，回过头来才发现，谢冰在偷笑，她用铅笔画出了我做错的那一步，我这才反应过来，确有其事。
“低级错误哦？”她指了指那个错误的地方，对我说道。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感觉心里的某块空隙被填补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因为办理饭卡的机器坏了，她也只得跟我一起在食堂吃。
“可是食堂的饭菜真的很难吃诶，我平时都是去外面吃的。”
“第一次来嘛，还是要试试学校的饭堂啊，就当是熟悉一下学校的环境嘛，”她坚持地说道，“要不然你把饭卡给我，自己一个人去外面吃？”
这个人，还真是有点狠啊。
“行，不就是饭堂嘛，走！”我也不能就这么咽下这口气。
“这……怎么说也有点过分了吧……”谢冰捂着嘴巴，口齿不清地说道，她强咽下去后，拿起一旁的可乐就是一阵“吨吨吨”。她的盘子里盛着番茄炒蛋、青椒肉丝、二两饭以及那个早就让我不堪直视的红烧茄子。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学校食堂有七大‘御膳’，其中红烧茄子位列七大之首。”我有些幸灾乐祸地给她科普。
“那你也该早点提醒我啊……我平时真的挺喜欢吃茄子的。”她把茄子都赶到一边，把刚才试过没什么问题的番茄炒蛋赶到饭里，”没想到荒州市竟有如此难吃的食堂，我算是长见识了。“
“咱们学校的饭堂可是出了名儿的难吃，你咋好选不选就这么选到这来了？”我有些不解地问道。
她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抬头望了我一眼，一时间我们俩对视了大概一秒，我的心好像慢调了一拍一样，反应非常快的我立刻将视线转移，可我又为自己有这么快的反应力而感到后悔。
“怎么了？”
“不，没什么，学校是我爸选的，据说这里的重点班的重本率很不错。”她低头答道。
“这么说是没错啦，不过学校的环境也很重要啊，像是这样的饭堂，我大学如果能选绝对要选个比这里好吃一万倍的饭堂。”
“那你又为啥要来这里啊？”
这次轮到我沉默了，我为啥要来这里，又为啥会变成这样，我根本不想去回忆。
“成绩……”
她像是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似的，想要将话题引开，可听见我开口了，又作罢了。
“成绩不够好就没这么多选择了啊，这些是好学生才能去考虑的东西吧？”我勉强打了个哈哈，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说得也是。”
“以后……”
“嗯？”
“我说以后，你就跟你的朋友去学校外面吃好了，别吃这么难吃的茄子了。”
“我的朋友吗？”谢冰瞪大了眼睛，手里还拿着盛着饭的勺子。
“对啊，你在班里不是很受欢迎吗，肯定会交上很多朋友的吧？”
说出这话时，总感觉有些落寞。
“……”她没有回应，一口气把饭刨完，再打开手边的可乐喝了一大口，这吃相特别豪迈。
“那你呢，平时都是这么一个人去外面吃，没有朋友吗？”
这问题可就把我问倒了。
我也只得尴尬地笑了笑，不去正面回应她的问题：“有些事情就别说那么透嘛……”
“嘿，别那么消沉嘛！”她打了一下我的背，我便受到刺激挺直了腰，“立正！”
“坐着怎么立正啊！”我有些好笑地吐槽道。
“我刚刚来到这所学校，不，应该是刚刚来到这座城市，不也是一个朋友都没有吗？”她卷了卷耳边的头发，显得有一点落寞。但是在她抬起头后，望着我时，眼里却闪烁着明亮的光，让我为之一颤。
“那我们成为朋友不就好了吗，你可是这学校里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也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诶！”
我不知作何反应，只得点点头，不可思议，却又让人兴奋不已。我拿起了手边的雪碧，一饮而尽。
“哦，如果不算那个板着一张生锈铁块脸的班主任的话。”
“哈哈哈，你还真敢说啊！”我大言不惭地评论道，她也开心地扮起了班主任的表情，一时间，憋不住的我久违地笑了起来，她也兴致很高地和我一起笑了起来，引得旁边的人投以奇怪的眼神，持续了许久才停止。
中午的时光很快便过去了，我并没有拿出那个已经变得肮脏不堪的枕头，而是选择趴在桌子上睡。没过多久，就不得不因为手麻更换承重的手臂，直到午睡结束，习惯了睡在睡在枕头上的我，实在是有些不适应。谢冰则提前准备了枕头，还问我平时都不用枕头的吗，我也只得苦笑。
不能让她知道。
我经常能总结出一些没什么用的道理，比如数学课后的语文课往往更为动听，又如下午一般比上午要过得更快。下午的课程并没有语数英的主科课，这让我觉得还挺轻松的，以致于不知不觉间，便度过了上课时间，准备放学。
“谢冰，我带你去参观学下的社团吧，错过了这个学期，高二再进社团就不太好了。”
“谢冰对体育社团感兴趣吗，你这么高，不如来我们篮球队吧，肯定能成为首发队员的！”
“对文化类社团感兴趣吗，我觉得你适合来这里……”
果不其然，一到下课时间，谢冰的周围就再度被人包围了，高一下学期基本已经没有人加入社团了，大家都不愿意错失这个良机吧，更何况还是谢冰这样的高人气转校生。
谢冰有些不知所措，虽然有所推辞，但最后还是半推半就地同意了去参观社团，她很快收拾好了书包，打算跟着班里同学一起前往社团大楼。
也罢，这才是正常高中生应该有的校园生活嘛。
我扭过头去，又看到坐在窗边的女生瞪了我一眼。她翘着腿，给了我一个眼神后，便迅速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班级，途中碰到了在擦黑板的值日生，也没有回头道个歉的意思，只留下值日生一脸疑惑地站在原地。
装模作样，还把自己当回事儿啊。我在心里暗暗骂道，但还是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有所畏惧。
“来栖……叶来栖！”
一个干净利落的声音把我从思绪中拉回，她有点担心地看着我，可能是我此时脸上的表情比较难看吧。
“你怎么了？”她问道。
“没什么……”我赶紧回答她，”你要去参观社团吗？那就赶紧去吧，我也准备回家了。“
我注意到其他同学对我传来了鄙夷的眼神，有几个女生更是光是和我眼神对上，便像是看见了什么秽物一样别过头去，也有的在催谢冰，让她不要再和我说话。
“你没有参加社……”
她应该是察觉了我的难处，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咽了下去，显得有些寂寞。不同于其他人的眼神，谢冰的眼神里更加透露出了一丝怜悯，她咬了咬嘴唇，对我说道：“那我先去了，明天见。”
“嗯，明天见。”
我俩同时背上书包，走向了教室两侧的门，我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
为什么呢？唯独那个没有恶意的眼神，让我的心弦如此紧绷，至今为止，我还没有因为其他人的恶意感受到这般心痛，可为什么……
我无法在这时察觉，这与众不同的一天给我带来的改变，犹如清晨未醒时瞟见的光，飘渺而虚幻。
我不想让她接触到这些，她是班里唯一愿意听我说话的人了，不能让她知道……
思考之余，我已经走到了乒乓球馆的门前了。
生锈的烫金大字靠在了场馆的墙壁上，积满了灰的窗台洒满了前几天暴雨击落的树叶，破旧的乒乓球馆里并没有该有的乒乓球撞击桌面的声音，传来的确是金属物体在地面拖动的声音。这里是没有人管理的旧校区，常有混混在这里聚集。
我推开了场馆的玻璃门，老旧的玻璃门抗议般地吼叫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哟，今天挺有种的啊？”
前不久还在班里瞪我的女生，现在正坐在乒乓球桌上，她穿着学校的运动服，长袖外套敞开，里面露出了低胸的背心，一手持着银色的巨大棒球棍，嘴里叼着不知什么牌子的香烟，每当闻到那股味道我都倍感窒息。
我这辈子都不想碰烟这种东西。
“我看你，跟新来的女同学混得挺熟的啊，”她深吸了一口，吐出灰白色的烟，和乒乓球台的灰混在在一起，“还一起去吃饭，关系挺好的嘛。”
“我们关系好关你啥事？”我反问道。
下一秒，迎接我的，就是背后突如其来的一脚，早就在我背后站好的女生直接踢在了我的关节处，没有留神的我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敢和我们柔姐顶嘴？”另外一个凶狠的女声从我的上方传来，她走到了柔姐的身旁，和柔姐一起俯视着我。
“啧……”在我还在为我的大意后悔时，名为柔姐的女生从乒乓球台跳了下来，一脚把我的身子踢倒，我就这么吃了个狗啃泥。这还没完，柔姐又一脚踩在我侧面的脸上。
“你他娘的敢跟我顶嘴？”她使劲一踏，我感觉到她鞋子下的小石子磕在我的脸上，磨得我生痛，可我还是咬紧牙关，不作声。
“你以为班里新来了个女同学，你就可以装作以前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跟她过上快快乐乐的高中生活了吗？”柔姐弯下腰，把脸凑到我耳边。
“别笑死人了，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她把手机拿了出来，自满地对着趴在地上的我拍了起来，还揪着我的领子，和我来了一张自拍。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还算是个男的吗？也太没用了吧！”她放肆地大笑起来，“诶你们看这个表情，哈哈哈太蠢了吧！”紧接着，她又拉着几个她的几个姐妹轮流和我自拍，当然这段时间也都有人控制着我。
“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不行了……”她笑着擦了擦眼泪，“好，保存，上传到微博。”
“你们闹够了没有。”
不争气的我，倒在地上，硬是只能憋出这几个字。
“啊？”柔姐停止了嘲笑，拖起了棒球棍，金属的球棍在凹凸的地板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喂，兄弟，你别搞错立场了。”她一脚踩在我的背上，拿着棒球棍指着我的脸，一板一眼地讲道：“拿钱来。”
这个人之所以这么执着于我，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吧，她这个小团伙收的保护费不少，可至今都没能从我这里拿到。每天都只带饭钱，交通卡放在了内裤的暗格里，他们怎么翻都是翻不到的。
“呵，你都问了这么多回了，也该知道结果了吧？”我故意嘲弄她。
“欠打是吧，啊？”站在柔姐旁边的女声抄起了棒球棍，正打算走上来时，被柔姐拦住了。
“你小子现在还挺能耐的啊，不过我也料到了，”柔姐却并没有为我的反抗动容，“别后悔啊，这可是你逼我的，动手！”
她命令完后，几个女生把我扔在废弃值班室的书包拿了过来。我不觉一惊，平时藏书包的地方，居然还是给他们发现了？可我不能动容，如果在这里被他们发现了弱点，就输了。
我抬起头，努力挤了挤眉。
“书包里什么也没有，费不着翻了。”
“什么也没有？你平时什么都不带就敢来上学吗，翻！”
我的所有课本、练习册和笔全部都被翻了出来，凌乱地堆放在地上。
“语文……数学……”柔姐一本一本地翻着，心血来潮地问道：“你们几个，知道明天咱班上什么课吗？”
扛着棒球棍的几个女生面面相觑，触碰到知识的盲区的她们的威风就这么被挫了几分。
“哈哈哈，搞笑，这都不知道，你们真的有来过学校吗？”我不愿意放过一个嘲弄她们的机会。
柔姐听罢，抓着我的头发把我的头提了起来，对着我的鼻子就是一拳。
“咚”的一声。
我感觉我的鼻梁像歪了一样，脑袋还在嗡嗡作响，精神有些恍惚。可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她便又是一拳过来，这次瞄准的是我的脸，她不知是无法承受自己的力量，还是有意放开抓住我头发的手，这次我被这一巴掌甩了出去，侧倒在了地上，鼻血这才顺着鼻孔流出，淌在地上。
“拿出数学的练习册来。”
一个女生送上了数学的练习册。
“明天还能没数学课吗？”她压低了声音，拿到了练习册后，找到了有我笔迹的后一页，一手抓着整本书，一手抓着那一页，“呲啦”地一生把那一页撕了下来。
“柔姐，你看这一页，这里有别人的笔迹！”柔姐身旁的跟班对她说道。
“哟，干得不错，”她摸了摸旁边女生的头发，拿着它走到了我的面前，俯下身，把那张纸凑到我的脸前，语态轻浮地说道：“这个你还不在乎吗，你最~最喜欢的谢冰的笔迹哦！”
这个畜生！我的心仿佛被她踹了一脚，我还真没想到她们会搞这一出。
我咬紧牙关，把劲儿都使在了握紧拳头上，拳头开始颤抖，我的指甲扎进肉里，戳的我生痛，可我必须忍着，表现出毫不在意。
她“呵”地一声笑了一下，把那一页利落地撕了下来，再把有谢冰笔迹的那一段文字放在了我的眼前，什么话也没说就把那句话撕成了两半。我听到了心里撕裂般的声音，只能睁眼看着她把那一页书撕成碎片，然后扔在了我的脸上。
“这回换撕书了啊，打我打得不够过瘾，开始对着书本下手，真没劲。”我的嘴角还在微微发颤。咬着那些纸张的碎片，我一口气把它们吹到了柔姐的脸上。她似乎没有反应过来，马上用手捂住了眼睛。
“你还真是不知死活！”柔姐立马又起身，掏出棒球棍，眼神里露出了杀意。
“柔姐。”我身后的女生叫到。
“别烦我，我要宰了这小子！”
“这里有一本图书馆借的书啊，你看。”女生拿出了那本贴着图书馆标签的《冰点》。
“！”我这才感受到恐慌，可是我又不能让柔姐知道我很在意它，不然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就能把这本书撕得粉碎。
“怎么了，连着本也一起撕了呗？”
“哦？这么不在意？”柔姐阴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别以为我不知道哦，你可是很爱看这种东西的，不就是为了装得和我们不一样嘛，脸皮还蛮厚的。”
“呲啦”一声，简装本的《冰点》被撕成了两半，她没打算就此收手，继续用手撕扯着已经散落为书页的书本，扯下封面，剪短装帧的线，把她随手翻出的一页撕成碎片，《冰点》的字句就这么飘散在布满灰尘的乒乓馆里，落日的余晖照在了这些文字上，像是先人的叹息。
“哈哈哈，我让你装，让你装，”柔姐越撕越是来劲，像是发现了尸块的食腐生物，一个劲儿地撕扯着到嘴的食物，“文化人？斯文？也不对着镜子照照，你配吗？你配吗！”
“你们要钱是吧，要就给你便是了！”我撑在地上，慢慢地坐了起来，千万个念头涌上了我的心头。
“回心转意了？”柔姐停止了撕书，回头俯视着我，“不心疼自己的身体，反而为了书打算妥协，你这个人还真是窝囊，废物。”
无论她说什么，我都已经不会回头了，我握紧了右手的拳头，把拇指卡在了中指和无名指之间。血脉喷张，此时已经不够形容我的愤怒，我的牙齿在颤抖，说不出一句话，积蓄已久的恨意现在膨胀在我的每一根血管。
我假装在口袋里掏着什么，一边向前走去，第一次得以正视柔姐。
她留着长发，运动服有些脏，低胸的背心下面其实没什么东西，可能就是俗话说的越是缺什么，就越是想要展示出来吧，尽管长得还算可以，但是那张脸只要让我看到一次，我就想把她彻底揉碎。
“这就给你——”
我把藏在口袋里的拳头用最快的速度，狠狠地锤在了柔姐的脸上，她的鼻子直接吃了我一记使劲了力气的重拳，因惯性直接倒在了地上，我实在是咽不下这一口气，在她的姐妹们还愣着的时候，冲上前去，骑在了她的身上，她回过神来，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我为了让她停止发出这种让人作呕的声音，瞧准她的鼻子又是一拳。
“这是你欠我的……这是你欠我的……”我的脑子里只剩这一句话，嘴里也只嚷嚷着这一句话，像是要把以前积攒的伤痛一并交还给她一样，对着她的脸就是一顿打。
“可恶……区区一米六的矮子……”她用手护着脸，但我当然也不会手下留情，扒开她的手继续打。
指甲缝间还掺杂着黑色的垢，飘散着尘埃的废弃球馆令人呼吸困难，我大口喘着粗气，拖着疲惫的身躯，对着倒在地上的昔日的魔鬼挥动着拳。我觉得自己格外的有力，我的眼里转动着感动的泪水，我甚至觉得这终于是我的胜利了。
“这是你欠我的！”
“你们还愣着干嘛，帮我啊！”柔姐对她的姐妹们喊道，可是却似乎没反应。
“这是你欠我的！”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持续着殴打，即便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即便我知道这么打她，就和她一样，是施暴者，即便我已经不愿意了，但我还是被仇恨盲目了双眼，直到那响亮的声音彻底把我拉回现实。
“你在干什么！”
我回过头，发现了拿着手机记录下一切的体育老师。
以及在一旁面露难以置信神色的谢冰。
“谢冰……你怎么……”我无力地让声带震动，脑内一片空白，容不下这令人绝望的讯息。
“我本来是听到了好像有男生的惨叫声，可没想到……为什么你会……”谢冰捂住了嘴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太过分了……”
“证据都确凿了，没想到你一个男生居然对一个女生下这么狠的手，”满面横肉的体育老师严肃地说道：“等着处分吧，我们学校居然会招进来你这样的学生……”
“不，不是这样的……”我转过头去，鼻孔里的鼻血还在滴滴往下流。
“不是这样的……你们相信我，我一直以来都在被她们打，终于……”
“满口胡言，如果真有这种情况，为什么你不告诉老师呢？我觉得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照片已经能说明一切了。”体育老师过去扶柔姐，周围的姐妹们手里都没有拿棒球棍，或许是已经很熟练地提前收拾起来了吧。
“傻子。”
她捂着眼睛，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能站得起来吗？”体育老师问道。
“可以的……呜呜呜，太过分了……”柔姐哭了起来，不知道是真的被我打哭了，还是装了个样子。
我无言地望着谢冰，她有点疑惑，或许是为我为何伤得这么重而感到疑惑吧，毕竟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单方面的施暴。我拖着脏兮兮的衣服站了起来，向前跨了一步，可谢冰却像是看见瘟神一样，立刻后退了一步，制服皮鞋踏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响亮，在我的心里回荡。
“谢冰，你愿意相信我吗……”我很勉强地站了起来，不敢看她。
“我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么殴打女孩子也太……”谢冰也没有正眼看我，紧紧地抓着裙摆的末端。
“可是她先动手的啊……你看……”我靠近她，想要向她解释。
“你够了！”谢冰推开了我，我捂着青了的脸，不知所措。
“我刚才也听到班里同学说了你的一些事情，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她抓着自己的手臂，咬着嘴角，狠狠地说道：“难怪没有人愿意和你相处。”
难怪没有人愿意和你相处。
我把散落在地的书和笔都收进了书包，拉上拉链，背上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是啊，她怎么可能什么也不知道呢，这在其他人看来，根本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要我不在，就会有人和她说：“你的同桌是个人渣”、“他曾经毁了班里的一切”、“还总是污蔑班里的优等生”云云。
“难怪没有人愿意和你相处。”
要是我没有动手，而体育老师来了以后，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就结果来说，还是我的错吗，难道只有挨打到那一刻，才会获得救赎吗？
是我错过了救赎吗？
那么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有下一次这样的机会呢，没有了吗？
“难怪没有人愿意和你相处。”
窗外落下暴雨，雨点狠狠地撞击着窗台，发出喧嚣的声音，隐约雷鸣。
我换上雨靴，离开了仿佛没有空气一般沉闷的家里。瞄了一眼手机，6:30分，这个时间总不会晚了吧。我摁灭手机屏幕，关上了门，楼道间没有灯，夜一般的黑。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度过前一个夜晚的，恍惚间，回过神来时，已经是这个时间了。
无法言喻的闷热感席卷我的全身，我逃离般地跑出了公寓大楼，走向让我更加压抑的前方。
列车飞速地前进着，我按了一下耳机的按钮，停止了正在播放的摇滚乐曲。周遭的人纷纷扰扰，谈论着杂七杂八的事情，像锯木头一样让人烦躁。
“别讲了，烦不烦啊！”我很想这样大喊一声。
雨伞上的水滴在了我未干的雨靴上，昨天粘上的泥还残留在书包的表面，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一张令人作呕的脸。
“傻子。”
以及她的脸。
“难怪没有人愿意和你相处。”
我其实是输了，完败。
谢冰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趴在已经被擦拭干净的桌面，没有如期而至的问候。
直到教导主任过来叫我为止，她都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话。
教室外面的风很大，学校内的树被刮得摇摇欲坠，暴雨已经刮到学校的楼道里了。教导主任板着脸，一路什么话都没有说，带着我来到了位于教学楼最高层的办公室。
“你又被记了个大过，现在给你的处分是——”她顿了顿，看向我，估计是在查看我的反应。
而我面无表情。
“留校观察，你要是再出现什么问题，就要准备被退学了。”她推了推眼镜。
“那么我要做什么？”我问道。
“在全校面前读检讨，深刻反省这一次的事件，并且在班里面对全班人和当事人道歉。”教导主任在桌面上写着什么，但是嘴巴却没有停，“留校察看一年，这一年如果你再被记过，就等着退学吧，如果没有，那么一年以后你的留校观察处分会取消。”
“那么我要当着全班的面对那个家伙道歉？”
“你丝毫没有反省过吗？”她立刻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接下来就是对着我一顿劈头盖脸的教育。
我根本听不进去，窗外的雷声偶尔掩盖毫不知情的骂语。
“昨天，发生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你们的老朋友叶来栖又一次被记过了，这次是留校观察处分。”班主任在早晨的班会上，半开玩笑半讥讽地说道。
我瞥了她一眼，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
班里面又开始有人起哄了，老师很快就板着脸让大家安静下来。我偷偷看了谢冰一脸，她低着头在写什么，根本没在看我。
“让他自己来说吧。”
我站在了讲台上，俯视着全班的人。这个瞬间让我觉得有点爽快，以往都是隔离我，唾弃我的同学们，现在都不得不仰视我。而我非但没有改过自新，还要继续控诉这个带着虚假面具的“柔姐”，我深吸一口气，潮湿且浑浊。
“昨天，我一如既往地被王絮柔叫到了旧校区的乒乓球馆，王絮柔和以往常一样，又打算向我收保护费……”
“老师，他又在胡说八道了。”柔姐还没等我说完，就开始对老师抗议了。
“叶来栖同学，请你陈述……”
“她带了四个姐妹，分别是咱们班的周佳琪、徐芳梅、金蕾，以及一个隔壁班的我不认识的女生……”我提高了声音，直接打断了老师的话。
“够了，你怎么还有脸污蔑人清白？”柔姐对我吼道。
“叶来栖同学，你怎么还有脸继续闹啊，真的想被退学吗？”班主任也对我教育道，可我根本没有给他们一句回应或是正眼，只是继续讲昨天发生的。班里的人也有人开始朝我扔东西，而主任吼了几声发现没反应后，则是生气地走出了教室门，去找教导主任了。
不愧是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班，带出来的学生素质也都这么差。
“他们把我打倒在地上，向我要保护费，我没有给，于是就把我的书……”
班里已经吵闹得让我自己都听不见我的声音了，台下的同学又是扔东西，又是大吵大闹地，说是抗议，倒更像是一种狂欢了。
这就是所谓多数人的暴力吧，霸凌我已经是一种政治正确，没有人管这是不是真的，只要一起排挤一个人，大家就是一起的一样。
“我的书都被撕成了碎片，而我终于忍无可忍……“
一颗橡皮砸在了我的脸上，正中了我的眼睛，全班人都安静了下来。我的右眼传来了燃烧般的痛感，即便我心理上在抗拒这种反应，但受到刺激的眼睛，还是流下了眼泪。可接下来，又有一把尺子扔了上来，划过我的额头，那把尺子直接刮破了额头的皮，一丝鲜血从额头开始往下流，和我的泪水混杂在了一起，我忍着疼痛，继续讲道。
“我便打着给她钱的幌子，给了她一拳……”
“根本没必要同情他，你们停下手干嘛？”柔姐打破了班里的沉默，把藏在课桌抽屉里的粉笔朝着我扔来。班里又变成了刑场，继续刚才对我的唾骂和攻击，刚才他们还有意地避开我，现在则是直接朝我身上扔，讲台的地上堆满了杂物，空中飞舞着旋转的橡皮和粉笔，时而轰鸣的雷声和闪电让这一场集体的狂欢看上去颇具有陈独秀式的悲剧感。
“我觉得我的怒火被点燃了，我觉得我要借着这个机会报之前的所有仇，就继续打了下去。”
我继续陈述着，即便根本没有人在听。不知道谢冰听到这番陈述是何种心情，会相信吗？我不敢看她。
“够了！”一个响亮的声音，让全班人都停下了手，肃静下来并且看着门口，班主任带着目击者体育老师，以及教导主任来到了班里。
“成何体统，你们这样还算得上是重点班学生吗？”教导主任发了狠话，但是目前来说这边的事情比较重要，便转移了话题：“我了解到叶来栖同学又一次胡言乱语，我和班主任陈老师找来了目击证人体育科的刘老师，刘老师你来说吧。”
刘老师走上讲台，粗鲁地把我推开，站在正中央，面对着全班同学。
“昨天我在旧校区清理杂物，看到一个女同学跟我说乒乓球馆附近有叫喊声，那个地方经常有我们学校或者别的学校的学生在那里聚集，我立刻就过去了。在那里，我看到一个男生骑在一个女生身上，毫不留情地殴打着手无寸铁的女生。”
课室里传来了 “太过分了……”、“人渣！”之类的附和声，令人作呕。
“经过核查，当事人为我们班的叶来栖和王絮柔，另外同为目击者的女生，谢冰——”
谢冰如梦初醒般地抬起了头，慌张地喊了一声：“到！”
如果换做是平时，或许班里面会笑出声来吧。
“我刚才说的对吗？”
她迟疑了，她终于看向了我，眼神里有些彷徨，有些无助。
她的一句话决定了我的命运，她既不了解我的过去，我的为人，也不了解真正的事实。可她亲眼所见的，是铁骨铮铮的事实，是断章取义后的内容，但是谁又会相信一个被所有人唾弃的人的话语呢？我的心里其实仍然抱有一丝希望，在短短一天时间里建立的信任，在最后的关头化为了灰烬，但是这一点点的余烬，又能燃起信任的火焰吗？
她像是在确认般地看向我，我此时也看着她，我不知道她能在我的眼神里看到什么，那双如冰锥般锐利的双眼，能够洞察我的内心吗？可看到她时，我又止不住地想起昨天那个鄙夷的表情，浇灭了一切希望的火苗。
“难怪没人愿意和你相处。”
我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把头低下，后颈一阵刺痛。
“是的。”
她回答道。
课室内陷入了宁静，暴雨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上。
我望向窗外，漆黑一片。
——有些人注定是无法飞翔的，即便生出了翅膀，也只得像乌鸦一般，只在空无一切的天空飞翔，发出让人厌恶的叫喊。
没有人愿意信任，没有人愿意聆听，没有人愿意仰望。
黑色的羽翼令人避讳，漆黑的身影令人咋舌，干裂的吼叫令人厌恶。
而那悲鸣，是献给离群的白色羽翼最后的挽歌。
我站在了十九层楼高度的空中，黑色的蝴蝶缠绕着我，黑色的风暴包围着我，我正处于风暴的中心，风暴的外面，是碧蓝色的天际，雨点在冲刷着蝴蝶的翅膀，却走不进这层风暴。
后颈已经失去知觉了。
没有人会来救我的吧。
我已经是孑然一身，没有谁可以依靠了。
就这么死去吧。
一切都很宁静，风呼啸的声音也慢慢地隐去，我看见我的上空，已然是一片苍蓝的星空。我悬浮在空中，纯黑的蝴蝶聚拢在我的身体上，幻化为了黑色的羽毛，双脚则化为了尖锐的爪。我仰望着夜空，望着一轮巨大的圆月，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沐浴着月光。
“这也太可怕了吧……”
风暴外围，一名少女单手拿着一把野太刀，站在一栋高楼的顶端。
“星痕已经完全暴走了，已经很难救回来了吧……”
少女双手握紧野太刀，摆出居合的架势，刀刃散发出了冰冷的寒气，滴在刀身上的雨水都结成了冰，凝固在了刀身上。而刀身附近的雨水则化成冰晶，下坠到了水泥的地基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在瞬间又被雨声淹没。
“对不起，叶来栖。”
少女腾空跃起，太刀上的雨水结成了冰，刀刃化为了锋利的冰刃，刀身因为结冰向前一路延伸，形成了一把巨大的淡蓝色的野太刀。
刀身触碰到了聚集的风暴，少女一声吼叫，野太刀穿过风暴，将其拦腰截断。
“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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