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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猎人眷属

第二章 猎人眷属

“退学处分。”

雨水淅沥地下着,拍击着早已湿润的地板,发出低沉的声音,仿佛奏响旋律单调的镇魂曲,重复着冰冷得没有和弦的小节。我跪在没有瓷砖的水泥地屋顶上,膝盖磕破了,流出的鲜血和雨水融杂在一起,鲜艳的红色慢慢变淡。

“叶来栖同学,对不起了。”

她走到了我的面前,用那把太刀的刀尖顶着我的头。雨水顺着刀身流下,琳在了我的头发上,冰冷的触感让我无法将头抬起。

“我知道,到最后,我终于还是变成了我最不想看到的模样,”我望了望我的双手,手臂已经失去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翅膀,以及被雨水打湿了而变得沉重的乌黑羽毛,“这就是我的宿命吧,谁都不愿意相信我,连你也……”

谢冰拿刀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雨水从刷着她的脸,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她没有说话。

“我曾经以为,你的到来,对我来说是一种救赎。”我抬起头,望着她,后颈的“伤口”仍然隐隐作痛。

“没有人能成为别人的救赎,拯救自己的,只能是自己。”她把头别了过去,咬牙切齿的说道:“别自作多情了,你这个加害者。”

加害者。

这三个字深深地**了我的心,透过皮膜,穿过肌肉,直达心脏,再透过血管,流向全身——流向我的肺泡,流向我的肌肉,流向我前不久才获得的羽翼,流向我身体里的每一寸肌肉、每一个细胞。我感受到我身体里一股陈旧的血液在咆哮,那从后颈勃发出来的力量,那积蓄在心底的力量,现在散发到全身。

“你懂我活到今天所受到的屈辱吗!”我对谢冰大吼到,悲鸣声划破天际,直指着我的刀刃开始振动。

“被冠上莫须有的罪行,承受不该承受的唾骂,最后连唯一愿意信任我的人都加入了真正的加害者行列,你明白这是什么感受吗!”

我挥动漆黑如夜的双翼,甩开积累在羽毛间的雨水,双翼的肌肉格外有力。后颈散发出黑色的浓雾,遮盖住了碧蓝色的星空,黑色的蝴蝶早已消失,浓雾的深处是型为超新星的刻印。

“不可能!”谢冰感慨道,她再次架起了刀,刀刃上流出淡蓝色的液体,刀身周围散发着冷气,她的表情无不表现出她的动摇:“星痕是不可能暴走两次的,难道是‘超新星’爆发……唔!”

我以极快的速度疾坠而下,像瞄准了猎物的雄鹰,用最快的速度和最锋利的喙攻击谢冰,可她的动摇仅仅是一瞬间的,即便我抓住了这个破绽,面对着急坠而下的钻头一般的乌鸦,她毫无畏惧之意,只是双手紧握野太刀,像是身体的条件反射,让她在能够在极短的时间转入战斗状态。她定睛的时刻,借由一个小的侧滑,她用刀身巧妙地抵挡住了我强壮的翼击,从而顺势将我弹开,但反作用力则让她后退了几步,差点失去了平衡。

而我则在偏离了飞行轨迹后迅速调整,重新回到了空中。我扑腾着翅膀,盘旋在深蓝的天空,俯视着渺小的谢冰,在这一招一式之间,我确是看到了一种高昂的姿态。

这真的是人类的反应速度吗,如果她没有动摇,或许就能直接用刀刃接下我的攻击了吧。

“这太迟钝了。”谢冰把刀身长两米的野太刀收到了刀鞘中,她手一挥,雨水便结成了冰,形成了台阶。她踏上台阶,立于空中的她的身影显得更为渺小了,一把修长的刀挂在了她的腰间。她紧闭双眼,做出了拔刀的架势。

想要进行防守反击吗?这么巨大的刀确实不适合主动进攻,过长的太刀拔刀的速度肯定不足以面对我这么迅猛的攻击,那么她必然要提前出刀,而我只要能骗过这最大威胁的拔刀斩……

我又一次展开了俯冲的架势,我感觉到自己的双翼刚健有力,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一种翱翔在暴雨的天空,自由的感觉,然而能够目睹我飞翔的只有我的对手——谢冰而已。

只让她一个人看到,倒也不坏,我这么想着。只是我未曾知道,这般漆黑的羽翼,在她看来是多么丑陋。

我面对着她,以不亚于刚才的速度,展开了双翼,可这一次,却有点偏差,我的身体稍稍偏侧。这不是瞄准的失误,而是借着这一点小小的偏差,换来巨大的不同!

转瞬之间,我便冲到了她的跟前,我们的视线会聚,时间仿佛停在了这胜负的一刻。

第一次和她双眼会聚,是在百般拥挤的一号线地铁车厢里,她的双眼明亮,眸子里有一种冰晶般纯粹的意志。

第二次和她互相凝视,是在喧闹无比的饭堂里,她的眼神里有些灰霾,像是戳到了互相的痛楚一样,我们沉默地对视着。

第三次和她两目相对,是在安静无声的审判庭里,她像是在洞察我的内心一样望着我,眼睛里是无助的我的模样,我避开了她的眼神,低下了头。

这是第四次,不知道是否会是最后一次,她的眼里充满了决绝,我亦没有犹豫,我们第一次意识相通,都明白此时此刻站在这里互相厮杀,是为了击败对方。

我为什么而战斗呢,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击败曾经是自己的希望的人呢?

我也不是很明白,我只是固执的认为,最后的结局应该自己决定,从走上天台的那一刻起,我就这么想了。

这很重要吗?这不重要吗?

在谢冰拔出太刀砍向我的那一刻,我狠狠地拉起了我的翅膀,躲过了她的强劲挥砍,我用蓄力已久的双腿把她推倒在地,打算借着向上的风再来一次快速的俯冲,来解决拥有着人类脆弱身躯的谢冰。

而在我极速转向上升的过程中,却发现一块极速延伸的冰挡在了的面前,眼看迅速就要撞上了。

“切,反应速度也太快了吧!”我迅速侧翼,放弃了上升俯冲的念头,打算依靠这转向的力度,朝谢冰的右侧发动下一次攻击,被推倒在地的谢冰现在要迅速恢复架势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那把野太刀……

野太刀?我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在我向她身后俯冲的那一刻,我似乎发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刚才她拔刀挥砍的瞬间,我看到那把刀的刀身好像是变短了,仅仅是太刀的长度。

而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谢冰转身便朝我的双翼砍了过来,我根本来不及躲避和侧翼,速度已经加得极快了,我没有办法控制住。

可恶!

深红色的血液溅射在了空中,瞬间被雨水打散,我使劲地在空中扑腾着,强忍着谢冰全力一击带带给我的痛苦,飞到了不远处的高楼顶端,栽在了那里的花圃里。嘴里都是湿润的泥土,豆大的雨水砸着伤口,火辣辣的痛感一点点地灼烧着我的神经,“输了”的意识却比这些疼痛要更加强烈地炙烤着我的内心,我感受不到冰冷的雨水,有的只是冰冷的现实。

谢冰踩着冰结成的阶梯走了上来,制服鞋踏在了铺着碎冰的阶梯,发出了沙沙声,那干练的声音,就如她的名字一般,简洁而冰冷。

她一手抓着大楼的外墙,翻到了楼顶,上空群星闪耀,地上雨滴点点。她的另一只手拿着那把砍伤了我的太刀,没错,那是一把太刀,刀身上流淌着雨水,发出了逼人的寒气,让我回想起用爪子推倒她时那冰冷的触感。野太刀什么的根本不存在,那是用冰延长了的刀刃,她的能力可以让刀的长度延伸。

真是便利的能力啊。我这样感慨着,黑色的羽毛已经消失了,右臂上深嵌着一道伤口,现在还流着血。

可恶,连我最后的尊严——想要给自己一个终点,我自己都没办法争取到。最后死在一个完全不理解自己的人面前,冷酷地、残忍地、无情地被她一刀插入胸膛,流下深得发黑的鲜血,意识里最后一个画面,是她面无表情的唾弃,和插入我胸膛剔透如玉的冰刃……

谢冰举着刀,在俯射的月光下,刀身透着冰蓝色的光,我这才看清楚了这把刀的真身——那是一把折断了的太刀,大部分的刀身都是用冰凝结成的。她喘着粗气,刀身在颤抖,似乎下一秒这些冰就会碎开一般。她的另一只手里还结着冰,好像是无法很好地控制冰,她的视线在月光的包围下,纯粹而又冷漠,止于颈部的头发末端结了霜。我觉得这样强大的她美极了,却感受到了一丝感同身受的寂寥,这是我们的第五次对视。

“谢冰。”

“嗯?”

“这样的月亮真美啊。”

“……”

“动手吧。”

“……”

“这样虚假的人生,就到此为止吧。”

我躺在了地上,雨势变小了,视线变得模糊,嘴唇在抖动,右臂失去知觉,弄不清雨和泪的区别。

“再见了,来栖,这回是真的……”

她举起了刀,对准了我的脖子。

“等等,他还不能死!”一个男人的声音响彻在了夜空中。

一束黑色光线的从上空刺中了我的脖子,穿过了我的喉咙,直到我后颈的印记,我感觉到后颈传来了前所未有的疼痛,我即刻翻过身去,双膝跪地,我使劲地挠着头发,想要用抓头发的痛苦来转移从后颈上升至脑部的痛苦,尽管这毫无用处。

“这是……月的印记,你是!”

谢冰猛地转过头去,她的双目立刻变得尖锐起来,手里的冰刃不再颤抖,刀刃上结了厚厚的霜,周身也恢复了寒气缠绕,头发也因为混杂了冰晶而变成了深蓝色的,这是我未曾见过的,谢冰全副武装时的模样。

“月之里……你们是怎么知道他的!”谢冰向他吼道,这不是在询问。

“这么好的苗子,我们怎么可能不要呢,”空中的灰衣男子戴着兜帽,从谢冰的角度看不出藏在兜帽里的人的面孔。男子一手拿着,不,不能说是拿着,他的手托着那个浮在空中的诡异球体,球体向周围散发着深褐色的薄雾,不祥的气息让人不想去接近它,“再说你们猎人这么处置‘超新星’,就是值得赞颂的吗?”

“我们猎人,就是为了不要让这些‘失格者’落入你们手里,才存在的!”

“失格?不不不,这家伙可是凭借自己的意志稳定了星痕,这才是我想要的!”

谢冰跃起,踏着较刚才缩小了的冰块阶梯冲向了“月之里”的男子,手里的太刀刀身伸长为了一米,这是会让人类有所畏惧的长度,也是较为容易挥动的长度。可那名男子不但没有避开的意思,反而撇嘴笑了一声。

“哼,来不及了。”

突然间,谢冰脚下的冰块开始振动了起来,她赶紧将这块阶梯扩大,成了一块连接着楼顶的平台。在站定脚了以后,她回头一看,发现原先我躺着的地方,浮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球体,这个球体在震动的同时,在慢慢地扩大。

“看到没有,他接受了‘月之礼’的响应!”灰衣男子的背后展开了银色的机械羽翼,他没有挥动翅膀,而是悬浮在空中。双臂张开,他像一个虔诚的信徒,面向大得有些不寻常的皎洁月亮。

“愿皎月祝福你的诞辰,新兴的星!”

月光的祝福让漆黑的球体逐渐化为了幽暗的红黑色,这颗球体的颜色逐渐变浅,同时也在逐步变得明亮。

“可恶,应该还来得及!”谢冰咬着嘴唇自言自语道,她腾空一跃,跳进了那颗让人胆寒的红色球体。

“没用的!他已经接受了命……”

月之里的声音逐渐变小,谢冰感觉到如同进入深海一般让人窒息,周围变得暗淡无光,那是刺骨的孤独感,这让习惯了寒冷的谢冰都为之一颤。她逐渐失去了意识,身体消失在了扩大中的球体内,如同被旋涡吞噬的木筏。

“你居然还有脸在外面找女人,赚得比我还少,你哪来的底气?”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整天不回家,孩子会发烧一天了没人理?”

“劈腿还很在理了啊?要不是你在那个时候出去跟女人鬼混……”

“爸爸妈妈,不要吵了……”

“不许插嘴!”

“要是没有生下你就好了,真是个孽种!”

这是一切的开端。

“对不起哦,小栖,让你不得不和姨妈一起挤这么小的房子。”

“没事的,我还要谢谢姨妈,愿意接待我……”

“小小年纪地,真懂事。姨妈一定好好待你!”

我曾以为这会是我的救赎。

我在初三因为移居到了姨妈家,所以也来到了新的学校。

新的学校里的大家都忙于备考,我也没办法交上新的朋友,但我喜欢上了看书。

最初的书,是村上春树的《舞!舞!舞!》。

我感受到了内心的充实,尽管环境巨变,我也没能考上比较理想的学校,但我也没有感到消沉。

“高中会有所不同的。”我这样告诫自己。

“这位同学,你很装诶,兴趣是看书?别笑死人了!”来到高中的第一天放学后,一群女生围住了我。

那是一切的开端,那时的我还没察觉。

一开始他们找我要保护费,说自己的男朋友是这一块的地头,我觉得这很滑稽,都高中了还玩什么混混的游戏,说他们幼稚。可我很快就认清了事实——直到他男朋友带了几个人来打我以后。

“我没有一分钱给你们。”我贯彻着我的信念,始终没有给他们一分钱,尽管总是被打,但我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反抗着。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班主任,尽管她不相信班里的“优等生”王絮柔”有这样的背景,但她还是相信我,打算找一天跟我去一趟旧校区。

我的信誉就是从这时起开始变得一文不值的。

我很早就摸清了她们的行动时间,在那天下午,我带着班主任来到了乒乓球馆。

出乎意料的是,根本没有一个人在那里,积满了灰尘的球馆,仿佛无人问津一般,茕茕独立。

后来我知道了,我和班主任的谈话被隔壁班的女生听到了,她们从那时起就换了集合的地点,直到我在班里面被班主任公开批评,被扣上了“污人清白”的帽子。

从这时起,全班都和我产生了隔阂。

而王絮柔,则是为了报复我一般,对我的霸凌更是变本加厉。

在高一上学期有一场无论学校还是学生都非常看重的活动——文化艺术节。上午进行文艺汇演,下午则是各个班级会和社团的商品交易会摆摊,作为重点培养的重点班,我们自然被寄予了厚望。可在艺术节的前一天下午,我因为忘了拿放在抽屉的作业,回到课室时却发现王絮柔把所有已经做好的商品和舞台表演道具都砸了个粉碎。

而在我目瞪口呆之时,她却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来的正是时候,都省的我把你P上去了。”

甚至在我还没来得及产生不祥的预感的时候,王絮柔和她的跟班就一把把我拽到了那些杂物跟前,她一脚直接把我踹倒在地。破碎的玻璃渣子搁到了我的背部,棱角分明的木箱子划到了我的脖子,我顾不得这些疼痛,正准备爬起来时,快门的声音正式敲响了我内心的警钟。

“呵,这就是敢和我们柔姐做对的下场!”跟班的手搭在柔姐的肩膀上,不可一世。

“我真是期待明天啊。”王絮柔用手机顶着我的胸膛,一侧的嘴角上扬。

球体的内部没有灯光,有的只是让人觉得恐慌的深红色。不是那种血一般的鲜艳的红色,没有那种生机勃勃的感觉,有的只是红得发紫,直让人汗毛竖起的诡异色彩。这里什么也没有,我望着周围,隐约看见了谢冰的面孔。

她跳了进来?

我抱着疑问,往前走去,她模糊的身影也在缓缓向前。我们彼此无言地靠近着,直到我能够看见她的身体,她能够看见我的身体。

我发现我的上衣不知从何时起不见了,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臂膀,上面有淤青,有划伤,也有正在流血的地方。以往我自己给自己缠过的凌乱的绷带也不知道为何连同着荒州市第三中学的校服一并消失了。

站在我面前的谢冰,身着和我第一次在地铁上见到时同样的衣服,一身第三中学的礼服,熨得没有褶皱的呢质短裙,没过膝盖的黑色长筒袜,以及没穿几日的崭新制服鞋。

我与她正面相对,她没有说话,我没有说话。

我看到她有所疑惑,不愿意看向我的眼睛。

放映机继续了工作。

“高一二班今年不参加学校文化艺术节的汇演和商品交易会。”这是学校广播的声音。

“一个高一的重点班,居然会在学校最大的活动上缺席!一个重点班,居然会出现如此恶劣的学生!我怎么会带出这种班级!”这是班主任的声音。

“你怎么不去死呢!”,“你是欠打吗?”,“这可是我们花费了半个月时间做好排练好的,你怎么忍心这么做!”,“傻〇,这样的废物怎么还不退学?”,“还有〇脸诬陷别人?”这是同学的恶语。

……

“这不是我做的,是王絮柔把我推到上面去拍了张照片,说是我做的。”

这是我没有依据、没有证据、没有信誉的解释。

已经没有一个人会相信我了。

在这之后,我每天都会受到全班同学的短信攻击。他们能够想出各种恶毒的语言,各种刁钻的段子,以及各种找不着边际的事情来辱骂我,我的手机就成了他们的垃圾回收站。

“今天的数学考试考砸了,反正不管怎么说一定是你的错吧,垃圾叶来栖,毕竟你考的比我高分。你一定是作弊了吧,你这个死了马的孤儿,怎么还有脸来作弊了?”

“你赶紧退学吧,只要你还坐在我旁边,我就觉得浑身发痒,学习也没动力了,你是瘟神吧?”

“这就是和我做对的下场,怎样,还敢继续反抗我?像我这种受班里人爱戴的尖子生,你拿什么和我比?好好撒泡尿当镜子照照,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会把你身边的所有都破坏掉,让你变得一无所有。”

这是多数人的暴力,是名为学习的压力下,全班一致行动的狂欢。

是发泄,是庆贺,是不可一世,是高居于上的**。

每日都要洗刷的肮脏桌面,每日都要删除的短信垃圾箱,每日都要无视的冷眼和热讽。

这些如同梦魇一样,包围着高一二班的教室。窗户被封上,通风口被堵死,教室的门永远紧闭,女生们的交谈如恶魔的细语,男生们的打闹如怪兽的乱舞,老师的话语如异端审判庭的锤音。而我,只能用双手捂住双耳,皱紧眉头闭紧双眼,以此来让自己觉得,只要这样,我就能逃离这一场劫难。每一次噩梦惊醒的夜晚,我都对明日的朝阳心生畏惧。

那是没有光的教室,和我没有尽头的抗争。

谢冰转过头来,我看向她,她的眼里含着泪水。

我发现我此时已是**,连脏兮兮的西裤和有点长的圆头制服鞋,也都消失了。我的下半身也呈现在她的面前。

臃肿的膝盖,指甲长短不一的脚趾,淤血的大腿,创可贴也消失了,我的全身此刻正展现在她的面前一览无余。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全部了。”我无意遮拦,往前踏了一步。

“为什么,你到最后都没有告诉我啊……”她也向前了一部,眼里的泪水在打转,“太过分了,为什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最后,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让你相信了我。”我没有回答她,只是微笑着望着她,有些疲惫。

放映机开始了最后的工作。

我和她的相遇,以及开在废墟中的那一朵花,在这个不长的故事,飞快地放映着。

地铁上的对视,充满欢笑的同桌时光,有些难堪的午餐时间,以及放学后的反抗,最后的审判。周围的光线变得更加黯淡了,继而化为了夜一般的黑,她的身体发着微弱的光,而我的身体则在以一种较为缓慢的速度,与这个未知的球体同化。

“你快离开这里吧,谢冰。”我对她说道。

“不,我无法接受!”她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把眼角的泪水擦干,用充满决心的眼神望着我。

“你难道就不觉得无法接受吗,自己一直以来的反抗,都没有回报,就这么结束了!”

“可是,最后我也变得和王絮柔一样了啊,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成了加害者,我更加无法接受变成了这种样子的自己。”我回想起我的黑色翅膀,和乌鸦一般的身姿,实在是坏透了,“更何况,最让我绝望的是连你都听信了其他人的语言。”

“这……”

“不过也好,现在你愿意相信我了,我也觉得好受了很多。原来能够被人理解的感觉,是这么畅快的。”我的后背触到了一种柔软的东西,我觉得我的身体正在被后背的东西缓缓吸入。

而谢冰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她周身微弱的光也在逐渐变暗。

“啧!”

她用力啐了一口,她的右手伸到了头顶上,用力地握紧了,她也抬起了头,望着没有光亮的上方。在她抬起头的那一刻,我才看见她的眼中燃烧着怒火,那是在与我对战时,未曾见过的眼神,不同于她如冰一般冷静的行事方式,她现在卵足了劲,对着上空一阵怒吼:

“星器·虎一文字!这里进得来吧!”

我震惊地看着她,而那把已经折断的太刀,真的回到了她的手上。她握了握左手,左手冒出了一点寒气,她点点头,确认自己的能力在这里还能够使用。她把左手抵在了断掉的节点上,紧接着,她的全身开始散发恐怖的冰冷气息,我身后的不明物体则是抗拒般的将我与她远离。她的刀刃开始发着冰蓝色的光芒,刀身在水汽的凝结下,得以迅速延伸,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长度,超越了曾经与我作战时的最长长度,一直达到了将近4米的距离。

冰刃上没有多余的花纹,刀刃看上去像是能够斩断一切一样锋利无比。她用双手持着这把可能连拿着都费力的超长太刀,又一次,将刀尖对准了我的脖子。

“这是我能控制的最长的长度了。”

“我……”

“活下去。”她没有给我说话的空间,用沉稳而不容置疑的声音打断了我的疑问。

“为什么,难道我还要继续回去受尽屈辱吗?”

“这就是你不想活下去的理由吗?”

“不,还……”

“你不想活下去的理由,有三点。”她再一次打断了我的话,刀尖从指向我的脖子转移到了我的心脏。

“第一,没有人愿意相信你;第二,你觉得自己变成了和王絮柔一样的人,无法原谅自己;第三,班里的同学和王絮柔让你受尽了屈辱。”

“我……”我刚想反驳他,咽了一口气,提高了音调,回答她:“好,就算你说得对,那你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第一点,没有人相信你,这一点已经不攻自破了吧?”

“然后呢?”我有些好笑地问道。

“第二点,这非常可笑,你变成了王絮柔?你连她的百分之一都莫及!”

“你懂什么!现在学校的人对我的认识,就是我对王絮柔的认识,一个暴力的问题学生!”

“我并不认为这是可耻的暴力,尽管我不提倡这样,但是和她的所作所为的根本不值一提。”

我皱着眉头,疑惑地望着她:“我不是要在这里听你说教的,这样根本没意义。”

她也毫无犹豫,只是稍稍闭了一下眼睛,转换了一下情绪,便继续说:“那好,那么我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一直不愿意给她钱,反抗至今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

“明明给了钱就会好受的,没钱什么的理由我可不会接受。”她握刀的手有些颤抖,但是声音却依然刚健有力。

“那是我的尊严,我就算跪在地上也不会屈服……”

“不!”她盯着我的眼睛,呐喊道,“我要听不是漂亮话,你持续半年的反抗也不会仅仅是因为尊严这么简单的,好好地正视自己的内心!”

那些我曾经所受的屈辱,又一次滑过我的脑海,我握紧拳头,指甲搁在手心。

“那就是我的尊严,怎么了吗!对一个男人来说,难道尊严不重要吗!”

“那根本就不是你的心里话!尊严这种漂亮话谁都会说,尊严是重要,但是让你一直不屈服的信念,真的只是你的尊严吗!”她扯着嗓子。

嘲弄的话语,掩盖真相的话语,假装不在意的话语,每次不同的藏书包地点,精心准备的让她和男朋友闹矛盾的计划,这些事件又是为了什么呢?

“好,好……”我低下头,很快便又抬了起来,继续和她对峙,“没错,我不只是为了尊严,我是想要找到机会反抗她,报复她,让她吃不了好果子。那又怎么样呢?So What?”

“这就对了,”她的语气变得舒缓了起来,“这没什么不对的,这才是人该有的感情。那你为什么现在还选择死亡呢,你的反抗成功了吗?”

“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受够了这些欺凌,受够了每个难以入睡的夜晚,受够了每一次点亮荧幕都是粗口的日子……”我望向了黯然失色的天空,有一种屈服的挫败感,“我的死亡,会让她醒悟过来,让她知道她已经玩过火了。”

“如果我不这么做,她根本就不会停手的!”我的情绪逐渐失控,“没错!这是我最后的反抗!你是不会懂的!”

“不。”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刀收入刀鞘中,可她却用比那把刀更加凌冽的眼神紧盯着我我,一巴掌把我从死亡的幻想中拉回。

“别太天真了,不懂的人是你才对!你的死亡根本无法唤回哪怕一点点她的良知,她根本不会从你的死里感受任何的愧疚,有的只会是对你的蔑视和扭曲的成就感。这件事不会伴随他的一生,她还会继续和她的男朋友有说有笑地讨论着下一个欺负对象,把他们玩弄在鼓掌间的同时,告诉他们:‘上一个这么反抗我们的人,已经躺进棺材里了’。”

我的右脸隐隐作痛,却不敢出声。这些话,把我拉回了现实。

“她会把曾经掠夺过你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来到大学,继续迫害别的人。她根本无法感受到你的痛苦,她也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她会过上正常的生活,活得像个正常人一样,就像现在班里同学对她的印象一样。你的死根本毫无意义……”

“够了,别说了……”

“你还会丢掉自己的人生,对她的人生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别说了!我不想——”

“你就没有觉得不甘心吗!”这次换做她,抵着我的额头,对着我大声地说道:“你至今为止的所有反抗,都显得毫无意义,甚至成了她炫耀的资本;你现在所做的孤注一掷的行为,也根本无法影响到到她的一根毫毛。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的心也会痛的吧!”

“我超级不甘心啊!”我咬着嘴唇,泪水留到了嘴里,咸咸的味道穿过味蕾,流入了刚刚仍被冰刃盯着的心里,心像是被抽干了血液一般地疼痛。

“傻子。”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挫败感,并非源于真正的失败,而是一种无法测量的懊悔。

“我从那一天起……”我低着头,流着屈辱的泪水,把不愿意承认的弱小从心里最深的坟墓里一点点地挖掘出来,连根拔起,“我没有一刻……不想着揭发她,没有一刻……不想象着她被惩罚时的丑态。光是看到她那副嘴脸……我就想吐,恨不得向着她那张丑陋的脸上……吐上一口痰!”

“可我却用和她一样的手段来反抗她……”

“不,不是这样的!”她摇了摇头,用右手抚摸着我的脸,神情变得柔和起来,眼睛还泛着红,“如果你的反抗成功了,她的丑态被大家都知道了,她的形象崩塌以后,你所做的这些,都会成为正义的反抗,你的怒火能够得到诠释,你的愤怒能够被大家理解,因为真正的恶人,是王絮柔!”

突然间,周围乌黑的空间开始变得压抑了起来,球体的边界慢慢地清晰了起来——球体的半径正在缩小,这个空间似乎在发生什么!整个空间的颜色反而逐渐变得鲜艳了,从无边的黑,到有些暗淡的红色,再逐渐往鲜艳的红色转变,仿佛一颗正在引力坍缩的恒星,是一种由外而内的压缩。

而在我没有注意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没入了背后那块柔软的物体,只有脸仍然留在外面,我转过头去,才发现——那是一团恶心的巨大肉块,正在一点点地将我吞噬。

“可恶,已经来不及了吗!”谢冰看了看周遭,立马紧张了起来。

球体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收缩,我也因为被那块不明物体吞噬而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我的手脚无力,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了,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明明刚才我还能听见它激动运作的声音。视线变得模糊,能够看见的是没有对上焦的画面,以及并不清晰的女性的身影。

我听见她在喊着什么,听不太清楚,原来耳朵也开始变得失灵了吗?

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离死亡是如此的近,一切感知都被剥夺,那是空无一切的深渊,没有压迫和欺凌,但也没有光明和自由。比散发着逼人寒气的刀尖更为冰冷的东西,接下来我就要待在这种地方,直到永远吗?

“你还想活下去吗?叶来栖,快回答我!”一个细微,却又气势雄雄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不想让这里成为我的归宿,这回真的是被她说对了,我很不甘心,凭什么我就要这么屈辱地一个人承受这些呢。事到如今,如果真的给我这个选择的权利的话……

“我想,活下去……”我的泪水还没流干,我看不到眼前的世界,我很快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也闻不到她身上好闻的气味了。我苦笑着,用潜藏在喉咙里最后的,最为微弱的震动,向她传达着我又一次不争气的反悔。

我此前在心中维系的那座城堡,开始崩塌。在蜡烛上不断摇动的火焰,最终熄灭;摆设在城堡内的中世纪骑士铠甲,也像失去了骨架一般,散乱地落地,化为了一堆废铁,被落下的石块掩埋;挂在主厅的那幅抽象画,不再为人称道,它跌在地上,被碎石划破,截为两半,被柔软的地毯包裹着,失去了油画的名字。城堡化为了废墟,位于楼顶的十字架尚未崩塌,太阳从这里开始升起,照耀着所有最终失去了形态的东西,照耀着一切。

我曾以为那是我能感受到最后的触觉——那是一种柔软的感觉,一开始很细微,可我很敏锐地捕捉到了,是位于我的唇上,一种接触式的触感。渐渐地,那种感觉开始被放大,我开始明白,那是女孩子的嘴唇,也是我从出生至今,所能感受到最为温柔的触动。直到我周身的感知恢复,我才感觉到,它将我的周身包围,我的身体不再冰冷,不再被什么不堪的东西束缚。我的手收放自如,我的脚也能够屈伸,此前的痛楚仍然残留,但这一刻,我暂时忘却了痛楚,暂时忘却了绝望,暂时忘却了那曾经让我浑身燃起雄雄的无法扑灭的仇恨之火,而紧握着现在温存的纯洁如雪的暖流。

我缓缓睁开双眼,出现在眼前的,是闭上双眼的、凌然之气已灭的少女。我知道,在这样有些稚气的脸蛋后,是一个柔和而强大的灵魂。这种强大并非物理上的强大,她会为了弱者的负隅顽抗而落泪,她愿意拼尽全力去拯救像我这样弱小的灵魂。手臂如此纤细的她,到底是怎么扛起这样沉重的太刀的呢?但是我却依然能够想起,她双手握紧太刀面对我时毫不动摇的模样,以及在明白了真相后,即便双手颤抖,也还是坚决地用刀指着我的心,将那构建起我已决的离异的城堡地基斩断。

她也睁开了双眼,用能够融化冰刃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说道——

“契约成立,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眷属了。这可没得反悔了哦!”

我将视线从她的双眼移开,发现周围的一切已然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周围的浓雾逐渐消散,整个球型空间变得异常通透,我能够直视到球体的边界,而我身后的肉块,此刻也完全不见了踪迹,周围的一切,都化为了没有涂上任何一丁点颜料的调色盘一般的白。这种白色过于明亮,让我有点睁不开眼睛,这个空间里,只剩下我和她。

“关于之前你说的,我不想活下去的三点理由……”我提声,声音有一点沙哑,说起来有点费力。

“嗯,怎么啦?”

“其实你说漏了一点。”

“是指你被退学的事情吗?”她把刀收进了刀鞘,用像是在玩弄我的语气说道:“啊,我给忘了,要不再把你送回刚才那块东西里面?”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在说什么呀。”我摊开手,没好气地笑了起来。她也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和我一起笑了起来。笑声在这个无声的环境里,显得异常的洪亮,声波在来回的弹射中撞击到了我的心,形成了回响。

其实你没说中,真正的第四点,是你在发现我时冷漠的眼神,以及在全班面前肯定了我殴打王絮柔的事实,而没有做任何解释这件事。这些才是真正将我送上悬崖边缘的东西。但是事到如今,已经都变得不重要了。我笑着,感慨着这两天来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情,你将站在悬崖边缘的我推了下去,却又在万丈深渊的底部接住了我。

良久以后,我们总算是停了下来,谢冰喘着气,对我说道:“一定会有办法的,只要能把那个王絮柔的把戏揭穿,对吧?”

“是的,我还有机会,一定要把她的罪行在所有人面前公开。”我坚定地看着她,已经不再犹豫了。

“嗯,说得好。今后我也会帮你的,”她有些俏皮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笑道,”毕竟,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小老弟了!“

“原来眷属就是小老弟的意思啊,我怎么感觉你的理解有点问题?”

“我的眷属,怎么解释都是随我的吧?”她转过身去,摆了摆手,“这个空间也快消失了,赶快准备好,我可是坏了外面那个人的好事,他肯定不会放过咱俩的!”

我长吁了一口,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成有衣服的状态了。虽然还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是我相信,在这之后肯定是会有好事发生的。无论和预期的有多大不同,至少之前的预言有一点是中了——我今后的高中生活定将就此不同!

“听好了,在你脖子背后的这个东西,叫做星痕。”她把自己后颈上的星痕展示给我看,那也是我第一次得以正视这个东西。星痕看上去是一道伤口,而伤口的深处却是星空的模样,在星痕的正中间,铭刻着一个小小的盾牌,上面有着一个红色的圆形的印记。

“只要拥有了这个东西,就等于拥有了往来这个世界的权利。同时,星痕也可以用来称呼被这个东西赋予的能力,”她伸出右手,右手的手心结出了一块很小的冰晶,“我的星痕是‘寒气’,加大力度也能够结冰,不过要看具体的环境。”

我看向自己的手,能够感受到一种力量的流动,我试着掌握这股流量,张开双臂——果然,乌黑的翅膀再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那丑陋不堪,黑得透彻的翅膀,黑色的羽毛飘在空中。只是这次似乎有所不同,黑色的翅膀显得更加雄伟,羽毛也要更加长一些,而我转过头去,发现的竟然是谢冰惊愕的表情。

“这不可能,我之前见到的明明是乌鸦才对!”她感叹道,在我还不甚理解她话里的意思的时候,她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镜子,我对着镜子,才得以发现自己容貌的变化。

我依稀记得,曾经的自己在天空中翱翔时,发出的声音多么遭人厌恶,那是我自己都觉得难以入耳的声音,所以我的全身的毛发必然都是乌黑的。而此刻我在镜子中看见的自己头部的茸毛——竟然是白色的!而且这向下弯曲且尖锐的喙,以及更加靠前的双眼——我已经不再是鸦了,而是鹰!

“原来月的那帮人的理论是有道理的,我还以为他们是瞎说的呢……”谢冰面向着我,若有所思,“看来心态的转别的确是会对能力产生影响,甚至会发生质的改变。”

周围的光芒已悄然散去,黯淡的星空在此笼罩着我们,那轮巨大的月亮也再一次出现在了我们的上空,皎白的圆月透露出一股**的气息,仿佛长久地凝视它,便会给自己带来化身狼人一般的**。在这个世界,月亮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我不禁这样思考,直到一个愤怒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又是你们,猎人!”位于前方高楼顶端的人,他双手抱着头,似乎是在痛苦地思考着自己的大意带来的后果,他仰起头,对着无边的星空吼道:“总是在阻碍我们的计划,到底是为什么啊!你们明明什么都不懂,月之礼的理想你们根本就不理解……”

他的身体前仰,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站姿,我这才得以正视他的容貌——他穿着黑色的长袍,胸前纹着一个小小的黑色月牙标志,头戴着黑色的礼帽,右眼挂着单个镜片的眼睛。他俯视着我们,用很短的气息陈述着缓慢的字句:“我懂了……你们,猎人,就是没有教养的凡夫俗子,毫无誓约的异教邪人!”

“是吗,我倒觉得对猎人口出狂言的你,显得更加没有素养。”谢冰冷静地回应道,她的嘴角悄然上扬,戏谑地讽刺道:“白色印记的人和我说话的时候至少都会毕恭毕敬地,这么比较一下,不懂得礼仪的你们,才是丢了誓约的脸吧?”

“住口!”撕裂喉咙的声音刺痛了我的耳膜,他的双手耷拉在身旁,一摇一晃地走到了高楼的边缘,他望着他头顶的巨大圆月,发哑的声带却发出了平和的声音:“也好……也好。既然已经失去了给你刻上印记的机会,那我也没必要再留着你们了,全都杀掉不就好了嘛。”

“来栖,准备战斗!”谢冰立刻警觉了起来,她迅速拔出了刀,冰也迅速覆盖了刀的断裂处,这把用冰铸成的刀在刹那间便成型了,散发着群青色的寒气,“我看清了,这个人应该是‘月之湖’的下级干部……总之很强就对了!”

只见他一脚踏在了高楼边缘的栏杆上,腾空一跃,向没有高楼的空中跳去。正当我感到不解的时候,他的背后迅速升起了钢铁做的翅膀,而那副翅膀像是摆设一样,并没有如同鸟的双翼一般在空中拍打着扑腾,而是一动不动地静静地贴在了他的后背上。他却一路飞升,一直飞到了我们的上空——在那轮巨大的月亮前方!

“现在是月的时代,给我好好记住了,不知死活的无誓约者!”他说罢,便张开双手,他的身体在空中形成一个十字架,背后的钢铁翅膀在月光的映衬下发出了幽幽的光,而这种光逐渐变得明亮起来,且在不断地闪烁着。我瞥了一眼谢冰,她的表情由一开始的有些犹豫,开始变得恐慌了起来,像是确信了某种事实一样。

“快跑!”她像是发出警报一般,对我发出了远高于平日讲话的分贝数值的警告,而我也像是动物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一般,在思维还没跟上的时候,身体便迅速行动了起来——

顷刻间,刚在我们所待的高楼楼顶被一束淡紫色的光线贯穿,十九层的高楼里,顶上的两层在瞬间化为了灰烬——这仅仅是因为他是斜射的,而跟随着消失的两层的踪迹,其后的高楼也一同被灼烧得化为了灰,后面几栋失去了中间楼层的高楼顶部,像失去了被抽去了抽掉了底部的积木一样,毫无办法地向下坠落,和底层撞在了一起,夹杂着爆炸声,发出了巨大的撞击声,散出浓浓的一层灰。

而我,则迅速地张开了翅膀,用化为了爪子的双脚抓起正打算跑步的谢冰,最大限度地摇动着翅膀,带着她飞向了刚才这个钢铁翅膀男站着的高楼。

“好险,没想到居然有这么恐怖的破坏力……”我感受到了潜藏在厚厚的羽毛下的冷汗。

“还好你反应够快,等等……”

“怎么了?”

“你想好怎么着陆了吗?”

“……”

我目视前方,这才反应过来:完了,没想到这一步!

在经历几轮翻滚后,我用翅膀护着没有防护的谢冰,总算停在了积水的高楼顶端。谢冰则利用她的星痕,将我的双翼结了冰,减小了摩擦对我双翼的伤害,并且最终使我以较慢的速度撞在了冰墙上,以不至于滑出并不宽敞的楼顶。

“真是方便的能力啊……”我忍着疼痛,一遍吐槽道。

“那你真是得感谢这场雨。”谢冰摇晃地站了起来,兴许是还没从刚才的旋转中缓过来,“钢之翼,标志性的单片眼镜,以及如此强大的‘恩惠’……看来我刚才完全小看这个人了。”

钢铁翅膀男仍然浮在空中,或许是对自己攻击的破坏力感到极为满意,直到听到谢冰的声音,他才缓慢地转过身来,高傲地俯视着我们,自豪地问道:“哦?可算认出我来了。”

“这个人是月之里的佣兵团‘月沼’的最高执行者之一,”谢冰吞了口口水,她显然也露出了畏惧的神色,“‘腐沼’霍鹏,星痕应该就是他背后那个钢之翼。”

他面露笑意,在此伸直双手,钢之翼上再次汇聚月光,平静地说道:“小姑娘知道得不少啊,想必也是个阶级挺高的猎人了吧?不过,从今以后,这个阶级或许会需要一个新的人填补了吧,真是可惜,猎人协会就这么丢掉了一个年轻的人才啊……”

“不,不可能打过他的……”谢冰的双眼里黯淡无光,她的全身都在透露着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这让我也感同身受——量谁都不可能扛下那一击吧?

“快逃。”她用微弱的声音,对我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最后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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