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森爵士,为我断发。”海伦命令到。
海伦十六岁离开叔父家的前一晚,叔父为她断发,并告诉她,让她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是为了让她好好生活,不要再回到过去她的父母经历的漩涡中。
海伦很迷茫、很绝望,她感觉一切都是一场幻梦,当她走在茅里欧斯高原滨海的悬崖上时,她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已经什么都失去了,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
在海伦战团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身世,就算她和战士们一起吃肉喝酒,那些最亲近的弟兄始终觉得她就像一团迷雾。
她不亲近任何人,却始终有着让别人亲近她的魅力:泰维爵士曾是她面对面的敌人,捷曼斯爵士也不过是一位来游说她归降戴维斯家族的说客。现在,他们通常是海伦的手足;私下,海伦又仿佛是他们的女儿。
冬尼斯堡永远为海伦战团开放。简陋的礼台上是正襟危坐的海伦和罗森爵士,而台下则肃立着各位黑铁山脉以外的领主:之前离队的捷曼斯·富勒斯坦爵士和泰维·洛林爵士、库因家族有名的“狮吼”温彻·库因男爵和他的两个成年的儿子、胖乎乎的梅伯·约伦伯爵、高大壮实的辛德森·贾凡伯爵、冬尼斯堡领主泽多·黎曼男爵、堪察韦家的小儿子欧普·堪察韦爵士以及“毒蛇”韩莫尔·福林。
除了这些北瘠地和南浸润区与瘠地女王艾雯·霍墨留斯从不交好的瓦兰瑞封臣自带的兵马以外,克威尔·哮尔爵士找来五百名慕名而来的佣兵,三百名的瘠地武士,以及数都数不清的自由骑手,新的战团即将成立,所有人都在目视女英雄的断发礼。
卡拉索女性以长发为骄傲,只有斩断希望、斩断执念、斩断血统和往事的女性才会要求自己的父辈为自己施以断发礼,那年,海伦还是个小女生,她完全不想失去她的美丽长发,更不希望与叔父诀别,她哭着请求叔父不要再剪了,但天亮时她看到却是自己够不到肩膀的短发。
她绝望地奔向海边,诅咒狠心的叔叔;她之身渡过十二条奔涌的江流,只为逃离还在不断摸索着她位置的追兵。有过二十多队强盗打过她的主意,然而他们全都被收进了海伦的口袋里,丢进染海的波涛中;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强,还是不得不逃离那些未曾谋面的敌人。
罗森爵士没有用剪刀,而是用自己那柄发亮的钢花纹单手剑轻轻将她的头发中划开,一点也不痛,不像叔父的剪刀那样拉得头皮生疼。
海伦不再去想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她整天沉浸在酒液和刀剑里,在红石高原上面朝大海放声高唱,染海季风也无法撼动她天生的卡拉索人的美靥,她幻想有一天战团能风风光光地开进瓦兰瑞,把那些叛徒都揪出来一个个干掉,但是最后总是在西境如宿醉般的朝阳中惊醒。
她的头发马上要变得和七年前一样短了,罗森爵士虽然是个老武士,但心灵手巧,女儿的头发在他手中越来越短,但却始终能配得上她的精致面容。
罗森有些寂寞地笑笑,似乎联想到了自己的秃顶。
“走吧,离开卡拉索,找个爱你的丈夫,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就在几天前,海伦还以为自己终于如叔父所愿,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坦菲的话使她松懈了下来,她留长了自己的头发,因为那时她已经没有资格维持自己的短发了。
但是机会来了。
祸福相依,万生迷踪。海伦永远深信这句话。
叔父虽然也是个卡拉索人,但他信奉无名神,海伦在他家寄宿的六年内,他去过两次诺帝卡以北的流浪教团跟拜,也就是信仰的苦行。
海伦曾被叔父家收藏的一个小玩意儿着迷,那是一个女人脸蛋形状的硬币,一面是纯黑的五官,一面是纯白的五官,其实就是一个无名之神教团的信物而已。当她把它像玩普通铜币一样旋转起来的时候,整个硬币都成了灰色。
祸福相依,万生迷踪。
当无名之神指引她随性放浪时,她便在放浪;而现在无名之神指派那位男人鬼使神差般地给了她复仇的最后机会——那个未完成的结界,她当然也应该无条件地去完成。
头发落了一地,罗森爵士很满意地看着眼前虽然已经剥落长发,却美丽依旧的海伦。她终于弃掉了对那些虚无的幸福生活的追求了,同时也放弃了她迷惘时作为一个战争狂人的乐趣,她现在背负着责任。
来自无名之神的指引。
“您还是一如既往的美。”罗森耳语到。
“谢谢您。”
“既然仪式已经结束,那我们就开始谈正事吧。”泽多·黎曼伯爵作为这场堪称加冕仪式的东道主,抢在海伦之前发话了。
“海伦大人,两年来我们失去了南方的德诺利亚要塞以北所有土地。”泽多向上瞅瞅正在整理被剪碎的头发的海伦,“最新的消息称,在西边,瘠地女王的军队已经入侵到了蟹湾,没能赶得上我们这场集会的卡文·伍德男爵的三千骑兵在那里遭遇了瘠地人的突击,想必女王早就知道海伦大人从莫顿回来了吧。不过幸运的是,我们已经去请求卡拉索瓦兰瑞和浸润区常备军的支援了。”
瘠地女王,即伊恩利亚的“红石之光”艾雯·霍墨留斯,崛起于最近十多年,她手下无数瘠地异民族的盟军赶走了大部分瓦兰瑞人的诸侯,两年前瓦兰瑞全国加爵,瘠地重兵压境,瓦兰瑞王室因为汉内登·瓦兰瑞之死以及密臣的管理问题忙得焦头烂额,便封女王为瘠地选帝候,此时的海伦战团刚因为海伦堕入情网而分崩离析。
“女王自诩选帝候,却不见得有选举权。”吊儿郎当的欧普·堪察韦两颊被米酒弄得通红,全场就他一个人在宴会之前就喝得烂醉,现在才清醒不久,裹着他们自家执剑死士的斗篷,窝在一张藤椅上,“我可没见过除了我老爸以外和封臣打仗的领主。”
“她是瘠地民的选帝候,我们可是瓦兰瑞人。”韩莫尔接过话茬,“这不,她现在要去参加什么狗屁比武大会,我老哥的信使早就去见肯恩,要他给那女人发一张请帖。都一个月了,那张该死的请帖就是不来。”
“我们可不是请各位来抱怨瓦兰瑞的。”罗森爵士大声宣布到,“在王都派出援军之前,我们希望进行一次战略部署拖慢女王的进攻。”
“冷战要打多久?”梅伯·约伦语气有些不安。
“已经不是冷战咯!”欧普插嘴,“听说卡文的头已经被穿在赤枪上了。”
他的话引起一片骚动,其中就有摸摸自己小胡子的梅伦。
“卡文负责的可是我们的骑兵主力,怎么会这样……”辛德森面色阴沉,说的话更是让人垂头丧气。
“另一个不幸的消息。据我手下的情报,萨兰·海提尔正被“灰熊”泰迪斯困在鳟河河间,而堪察韦家族却没有从灰桥出兵。”“狮吼”温彻嗓门大如洪钟,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温彻瞪了欧普一眼,而那个躺在藤椅里的灰发男子立刻站了起来。
“你别他妈拐弯抹角地骂老子!”欧普啐了一口唾沫,“灰桥的军队全在独眼龙手里,而我呢?老子手下的几个人只够给萨兰那个饭桶开伙食。”
“女王这次可是动真格的!”温彻毫不含糊地吼了回去,声音不知比欧普高了几十分贝,“老子知道你在浸润区还有佣兵,如果你想让我的部队去和女王拼命,你再留人手背后捅我刀子,老子就今天立刻走人!”
欧普和库因家素来矛盾重重,这在海伦战团还未吸引领主们时就有的事。而今天这些人,不是苟延残喘逃到北方、失去领地的领主,就是已经感觉到女王的强大压迫力而投靠海伦这一方的诸侯。
“自由讨论时间结束。”海伦站了起来,她知道欧普和温彻完全是因为自己的面子和受到共同威胁才会走到一起的,“再说下去你们就要动刀子了。”
“给我记住了,各位大人到这里来都是为肯恩国王尽忠,抵御共同的敌人的。”海伦口气十分严肃,“瘠地异民族来势凶猛,窝里斗和自杀无异。”
“我看的话,不如让女王的军队渡过银月桥吧。”梅伯不假思索地对诸位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在我们手上可是一位魔导士都没有。既然女王是去参加比武大会的,我们就没有义务再拦下他们了。”
“我从没见过骑着战象带着五万个战士去参加比武大会的,或许这是卡拉索人的新项目吧。”泰维爵士打趣到。
银月桥的桥头堡是跨过无数浸润带的必经之路,女王毕竟还没有愚蠢到强攻这里或是狂猎堡,只怕她的瘠地武士一进入北浸润区,就要大开杀戒了。海伦思考着。
“不用说,比武大赛就是个幌子,就算你那张请帖来了也没用!”克威尔爵士面朝泰维喊到,“他们就是要攻打银月桥,行,我们能守十年!”
“瘠地北接浸润区和莫顿,女王的部队必须穿过银月桥或狂猎堡才能抵达瓦兰瑞境内,否则她要面对的是西面弗德里希·沃伦和马尔福·凯菲尔德坐拥坚固城墙、成百上千浸润带护卫着的强大联军,或者穿过鲛人控制的仙妮特群岛。”海伦走下礼台,她新招募的侍从琼恩·库因,也就是温彻的二儿子,正慌忙把一卷南瓦兰瑞王国的地图展开。
“换言之我们必须和他们打咯?”泽多·黎曼表示理解地点点头,他身上的枪花旗神经质地颤抖着,“放弃银月桥我们只有死路一条,还等不到瓦兰瑞发来的叛国罪处分。”
“不是说要战略部署吗?”欧普嘟哝着又坐了下来,“狂猎堡那边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海伦小姐,我的想法是从冬尼斯堡分兵——毕竟红岛和茶花城已经宣告陷落,这里已经是我们最南方的领地了——梅伦大人和泽多大人的部队继续扼住冬尼斯堡,我们分出五千的精锐部队由温彻大人指挥,东进救出困在鳟河上的萨兰·海提尔,我们的主力——九千的莫顿和浸润区佣兵佯攻正在西方的女王的右翼,并试图和卡文大人汇合——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根本做不到。”韩莫尔摇头,“我们人太少了,战线根本不可能拉得开,女王在西边的主力是我们的四倍。”
“东方是灰熊的部队,西方是女王的部队,我们除了退守银月桥别无选择。”
“放屁!”温彻的声音大得惊人,“你们都当缩头乌龟,萨兰怎么办?”
“我们都要为了你那个愚蠢朋友死在这。”
萨兰是温彻的故交,鳟河战线那边确有很多温彻·库因家族的人。而温彻这次带来了最多的人手,所以他是不可能被舍弃的,只是可怜了忠诚却沉默寡言的卡文男爵,他从来都没有过真正的好友。一直不动声色的海伦观察着一切。
“所有人退守银月桥。”海伦手指地图,突然下令。
“大姐?”温彻·库因愣了,他望着这位比他小起码十二岁的大姐,“你开玩笑的吧。”
“没开玩笑。”海伦深吸一口气。
祸福相依。
“在站的各位都是响应我号召的战士,都是些勇猛而忠诚的人。因为本人之前的愚昧,使战团十年来的战绩功亏一篑,现在,我绝不愿意再将各位的生命都搭进这次毫无意义的抵抗战争里。”
“我已经不想在看到我心爱的部下尸横遍野了。”海伦将那口气长长地叹了出来。
不管接下来是遭到辱骂也好,背叛也好,她必须这么做。
“看来我们还真是看错人了。”温彻把他那绣有蓝紫十字盔纹章的斗篷裹紧,从儿子马赛·库因手中接过头盔,“海伦大人,您原来不会说这种话。”
“您是个女人,不适合上战场。”他抛下两个儿子回头离开,还不忘嘲讽一句,“我们赌上自己所有封地,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英明的领导人。”
“等等,温彻·库因。”海伦试着把自己的声音变得冷淡。
他没有理她。
“萨兰我来救,你们,去西边迎接卡文大人,然后立刻返回银月桥。”
“小姐,你疯了。”罗森爵士和之前一直保持沉默、对战略一窍不通的捷曼斯爵士异口同声地惊愕地朝着身边的海伦说道,温彻的脚步停了下来。
“那么,同意的人举手吧。”海伦极坦然地让大家举手表决。
没有一只手。
“你们就那么讨厌我的计划吗?”海伦苦笑着。
“大姐头,我们和你一起去。”韩莫尔·福林直接了当地表面立场。
“我们绝不苟且偷生。”泽多·黎曼男爵也点头。
“别忘了我,大姐头。”说话的克威尔·哮尔爵士,“哮尔家人无所畏惧。”
“算我一个。”辛德森·贾凡伯爵默默举起了手。
“那……那我也……”梅伯·约伦伯爵附和着。
“大姐头,一个月前在刚撒的事,请原谅我。”捷曼斯爵士躬下腰,如是说道,“请让我为您打头阵。”
“我也是。”从来乐呵呵的泰维爵士变得反常地认真。
他们,都是我最衷心的战士。
海伦意识到,十年间她居然认识了这么多朋友,这么多性格迥异的真心朋友。她帮助这些领地不幸被封在这样一片好战土地上的男人们一点点夺回他们自己的荣誉,让他们不得不跪拜称臣,无论是从前的“蟹湾之火”培勒·艾夏、“刽子手”胖李德、“神眼”马兰,还是业已背叛战团、向女王俯首称臣的“灰熊”泰迪斯。
“海伦大人……”温彻·库因男爵慢慢转身回来。
“我这条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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