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利箭般射入的阳光把我唤醒了。
眼前是斑驳的天花板,这倒是我这一路都没能体验过几次的特殊待遇。
一位名叫阿加莎的老太婆开设的歇脚的旅馆正适合我这种一穷二白的旅行者,我把塞利斯塞给我的那一个塔纳换成了二十多个银币,用三颗租下了一间还算舒坦的单人间,并且包两顿饭和洗衣服。
我只有这一身打底衫和爱丽莎给我换的黑袍子,被那个热心肠的阿加莎强行拿去洗了,也就是说我不得不赤身**待在房间里祈祷秋日的暖阳能早日晾干我的衣服。
这间便宜的旅馆被设在一个名叫迦格尔的街区,是各色在王都谋生的纯种人类衣食起居几乎不会离开的安定地域,它不像那些卡拉索人居住的蔷薇高地区或者圣足区一样纸醉金迷,也不会像所谓的“兽人”异民族居住的地下街一般黑暗混乱。
黛丝缇娜·耶拿纳抵达王都当天就进了圣足区的宫殿,说是去享受地方大贵族的待遇去了,而吉尔等人不得不为重新购置在凯勒斯特抛下的行李而跑断腿。
虽然欠她们人情,不过我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为了打发这些毫无意义的时间,我就这样赖在旅馆里等待着爱丽莎。
前天是我最后一次和她联络,按她的说法,今天白天就能抵达王都,并指定了一个酒馆和我会面。之后她没有再联系我,而我也没有那么关心她,我想干的仅仅是等衣服干了我好去集市上买件供换洗的衣服再去酒吧痛痛快快地来一盅我在船上喝到的黑啤。
“老妈子!”百无聊赖的我喊了一声楼下的阿加莎,“请帮我拿一下衣服!”
等待中,我拿起床头放着的两张纸,一张是征召令,一张是符文。我拿着那张梅林堡塞在我伤口里的符文细细端详,它上面净是黑黄色的血液污渍,那些符号隐约可见。在爱丽莎把它给我之前,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个小小的符文还能让我听到监听者的声音,而且我之前应该从未听到过梅林堡,估计我这一边是被强制监听的,而监听我的那一边却可以自由地选择是否让我听到他的话。这样一想,这个世界如果联络这么方便,信使这种东西应该早就消失了吧?
眼前是我跪在黛丝缇娜、拜尔和他的信面前的场景。
那天,塞利斯发现了我遗落在马车上的符文,并且很明显她知道这是窃听符文。既然这样,爱丽莎的符文在被塞利斯发现的那天,她们之间又交流了些什么呢……
“您的衣服!”
木门被很轻易地打开了,一个老婆婆站在门口笑看我**着身子坐在床边。
“啊——”我立刻用被子捂住全身。
“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佩特先生。”阿加莎咯咯地笑,她的两腮下垂得厉害,看上去似乎不像人类的脸,“总让我想起我的小孙子,他小时候也喜欢这样在家里走来走去,翻找我藏的糖果……”
“女士,请把衣服给我!”我大声抗议道。
……
我走在迦格尔区青色的石板路上,周围尽是些外地人。整个卡拉索瓦兰瑞城被三条河流及其支流划分成支离破碎的十一个区,二十多架大桥和五条大道连接了十一个独立的区,以圣足区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蜘蛛网。迦格尔区位于卡拉索瓦兰瑞南面,我抬头看向北方的天空,能够见到七座甚至高过了巨型城墙一头的雕像伫立在圣足区的中心,这七座雕像代表着七位帝王——刚到瓦兰瑞的时候,我坐在封闭的马车里并未注意到它们——据说卡拉索瓦兰瑞的每一个角落,都无法避开七王的视线。从他们脚下盘绕而起、最后止于他们宽阔的肩膀的一座大理石建筑,就是瓦兰瑞王室的居住地——太阳宫。
那座宫殿被命名为太阳真是实至名归,在晌午阳光直射下它表面纯洁无暇的白色大理石反射出的光芒如太阳一般刺眼,让行人不敢直视。
不如说,整座城市都是圣洁的白色,很难想到它会有爱丽莎所说的什么可怕的黑幕,但用最神圣包裹的东西,往往是最黑暗的东西。
爱丽莎指明要我等待她的酒吧在罗兰区,这里似乎比迦格尔还要低档些,肮脏的街道挤满了醉汉和乡下人、临街两边的小贩生意做得好不欢喜,看来国王的比武大赛着实让生意人赚了一把——并且让穷人暂忘了忧伤。
我出于好奇,似乎被街边斗殴的男子盯了一眼,为了避免麻烦,我干脆仰头去注意吉尔还没能给我介绍完的最后两位王,即龙王和咒士王。
远方七座巨型雕塑中,有一座极为特别,它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龙,一条带着皇冠的巨龙,我最早就注意到了它,想必那就是龙王。而除了龙、拿着锤子的、裹着袍子的扑克脸、大胖子、拿书老头和水手以外,仅剩最后一个被三团滚动的力量环绕、仰着头甩开披风的潇洒男子,这应该就是咒士王了。
三团力量……代表着什么呢?我仔细思索。
我还没得出一个答案,我的脚已经把我送到了一家两旁都是妓院、名叫“孤岛”的酒吧前。
“哪来的小子?”酒吧发青的橡木门外,一个穿印着瓦兰瑞王室龙羽圣石纹章的板甲、长相丑陋的士兵本在和附近的妓女调笑,见我想进门,便走过来想赶我走,“小心我告诉你爸妈把你屁股打开花。”
我根据爱丽莎教我的,拿出佩特·奎林特的征召令,不动声色地在门卫面前晃了晃。
“说说看,小子。”卫兵推了一下我的肩膀,“你怎么搞到这位佩特大人的征召令的?”
“滚蛋,我就是佩特。”
“你是个册封骑士?”卫兵嗤之以鼻,“那我还能给我的老二带皇冠。”
“十六岁算成年,比武大赛只会邀请成年人。”我记得爱丽莎口口声声地告诉我,但想必这卫兵今天是要找定我的麻烦了。
“好吧小蟊贼,”卫兵抽出佩剑搭在我肩上,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跟我来小可爱,我们去找佩特大人,然后我就能把你换到黑牢里去,再拿到一个特纳醉生梦死一回。”
“半个特纳行吗?”我扔了一包十多颗银币的钱袋过去,他连忙接住。我口气中略带讥讽,只要他是为了钱,就什么都好办,我可不想因为和卫兵打架这种蠢事惹出乱子,“省得您跑大半个城去找那个不存在的‘佩特’大人。”
“行。”卫兵立刻放端正了姿态,“佩特少爷,喝酒愉快。”
推开酒吧大门,里面比我想的还要昏暗拥挤,不是很懂为什么爱丽莎要把我们的会面安排在这样一个鬼地方。
这种地方挤满了来自乡下的野骑士,正在笑骂中一杯一杯灌下啤酒。
“一杯黑啤!”我试图用自己的嗓子压过酒吧嘈杂的声音,但酒保是习惯了,直接用一个黢黑的大瓢给我舀了一杯,装在一个大啤酒杯里递给我。
我选择了一个角落里的桌子坐下,旁边坐着两个穿着简朴的男性旅客,一老一少,我坐下时他们奇怪地看我一眼既而将头转开了。
爱丽莎还没有来,我细细地喝着那一大盅啤酒。又浓又烈,味道和我在船上喝的加别塔黑啤完全不一样,我差点被呛到。
我用身上的余钱又买了半只烤鸡和一个泡芙,就着黑啤酒大嚼起来,老实说这里的菜完全配不上它浓烈的啤酒,但倒和这里发霉的酒杯和污渍垢积的餐盘相得益彰。
“你到了吗?”我想办法联系了一下爱丽莎。
没有回应,不过我绝不会为她担心,我开始渐渐摸得清这个狮虎人女孩的行动风格了。
来去无影,自由自在,从不配合别人行动而是自作聪明地将别人作为棋子。虽然她确实也够聪明,但这样确实让我很不舒服。
况且她身上的谜团太多,要使别人完全信任实在勉强。
我思考着这位少女的一切,与此同时,一个身影背着昏暗的光来到了我面前,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
“想我不?”爱丽莎一脸满意地坐了下来,她今天没有穿那一身标志性的酒红,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朴素的布衣,她的身后,是一位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四十多岁的女人。
我身边的两位男人见状,起身为两位女士让座,显尽了绅士风度。
“谢谢……”塞利斯有些犹豫地坐下来。
“真是好久不见……你居然不给我们点一只!”她盯着我面前的烤鸡。
“塞利斯为什么来了?”我警惕地看向坐在一旁的耶拿纳家女仆长,她脸上表情十分复杂。
“偶然遇到的,不过我们迟早会坐下来好好谈谈,所以就一起来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塞利斯毫不留情地问到了这一个我自己都不清楚的难题,“她居然能从凯勒斯特逃出来……这根本不可能。”
“你绝对不可能只是个流亡者,”塞利斯眼睛又向我看来,“而你,佩特·奎林特,你也不像个边陲地区的爵士。”
我朝爱丽莎眨眨眼,她正把炸鸡的餐盘拖到自己面前。
“确实。”她还没来得及把鸡肉送到口中,“我们不是。我的名字不叫德琳,而是爱丽莎,这位的名字也不是佩特·奎林特,而是奥维第·塔维路奇。之前你也大声询问过我的身份,不过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喂——”我惊恐地看着爱丽莎。明明是她不让我向任何人透露我们的信息的呀。
“那我们没得谈。”塞利斯起身就要离开。
“我会把黛丝缇娜·耶拿纳与拜尔·沙华密谋已久的事情全都披露出来,然后等待你们的会是福特公爵手下两万恶妃港的武士和七百多艘战船。”爱丽莎口中正咀嚼着烤鸡,但她的话却像一把巨大的闸刀砸在塞利斯面前。
“正巧再让他知道他的宝贝儿子罗格曼死了,那个顽固的老头子会把旧账新账算在谁的头上呢?也许拜尔作为他的长子和唯一有能力的继承人能够被宽恕,但谁会来宽恕叛国者的孙女呢?”
“不许侮辱瓦林伯爵!”
塞利斯僵硬地转身,脸上写满了鄙视与憎恨。
“你算什么东西?福特·沙华远在太阳宫上,你喊破嗓子他也听不到。况且没人会相信一个流亡者的鬼话。”
“是吗?”爱丽莎浅浅一笑,“我根本不用去特地虚张声势。地下人的耳目自然会关注到一些奇怪的事实。请问耶拿纳小姐为什么会乘坐路经凯勒斯特的加别塔船来到王都呢?你以为一个月前你们那声势浩大的登船仪式会被那么容易遗忘吗?”
“你们的马车全留在了拜尔的领地上。当然,拜尔为了不让事情败露绝对会把那三辆马车烧得渣都不剩。但是,”爱丽莎胜利者的笑容越来越明显了,“请问你们是怎么从皇后岭唯一的乔伊大道过来的呢?马车不知去向,拜尔的烧车行为明显是做贼心虚;距离乔伊大道不足十公里的琉斯阵线受到袭击,拜尔唯一的对手罗格曼惨遭杀害;恰好,我们美丽的黛丝缇娜大小姐是整个东境最让人胆寒的奥术魔导!天下竟有这等巧事!”
塞利斯看着我们,身体似乎气得发抖,我都有些担心她那年迈的身子受不受得住爱丽莎的折磨。
“你们想让拜尔弄死他返回北方的老爹,然后即刻同凯勒斯特城联盟进攻恶妃港?拜尔母亲的娘家全是恶妃港的土豪,虽然那女人已经过世,但家族势力已经完全足够颠覆罗格曼在恶妃港的统治地位了。干掉罗格曼和他那个多嘴多舌、姓卡特的娘,卡特家族就不能两线牵制你们耶拿纳了对吧?”爱丽莎厌恶地看着眼前哽咽的塞利斯,“能想出弑亲这么恶毒的阴谋,你居然还有脸打着正直的瓦林伯爵的旗来对我们指指点点,你们耶拿纳家人确实该被赶尽杀绝!”
塞利斯沉默了,眼里充盈着泪光。
“喂,你说得是不是太过了?”我想阻止爱丽莎,一是怕这女人干脆一气之下放弃和我们合作,二是塞利斯一路上对我关照有加,我怎么说还是对她有些好感。
“开个条件吧你们两个土匪。”塞利斯愤恨地坐回谈判桌旁,捏出青筋的拳头“咚”地打在橡木桌上,“愿你们死后都被虚无神诅咒。”
“喂,我可是什么话都没说……”我可不想被什么神诅咒,连忙争辩道,谁知道这个有着魔力的世界的神会不会是真实存在的呢?
“我要你对我的存在绝对保密。”爱丽莎声音减小了,酒馆的噪音变得巨大,“并且你也绝不能把这家伙的名字透露出去,明白吗?”爱丽莎指指我。
“就这么点要求?”塞利斯有些不解,但她的愠火尚未褪尽。
“当然不止,你还要出钱给我们各打一套轻甲,然后各一把剑、一个背包、五套供换洗的衣服和一匹马,以及十个特纳。”
“这些都没问题……”塞利斯细细地打量着爱丽莎,似乎在想办法找出她的浅笑背后的诡计。
“我从来都只喜欢公平交易,这次给你点优惠好不好?”爱丽莎吐出最后一块骨头,又把我的啤酒抢去喝了一大口,畅快地“啊——”地吐出气泡,“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但是黛丝缇娜今天进宫凶多吉少。”
“听说帕兰蒂·卡特和最痛恨你们耶拿纳家的小领主们前几天就到了,当然还有老福特。也就是说,大小姐如今举朝皆敌。”
“堪察韦家的权臣日薄西山,这正是我们拜托这些狗东西的大好时机。你不知道财政御臣茹贝尔·堪察韦都快断气了吗?”塞利斯虽然口头信心满满,但还是听得出其中的忧虑。
“但芙德·堪察韦还健在,她丈夫卡菲林特·瓦兰瑞公爵手握密臣重权,只要堪察韦家族还有一人活在朝中,黛丝缇娜任何想要反抗的行为都是找死。”
塞利斯沉默了,但这对于我们是难得的机会。
“和我们合作,你家小公主不会有事。”爱丽莎威逼之后开始利诱,塞利斯只是紧绷着脸看着她。
“我们是要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斗得鱼死网破,还是共同得利?我要调查宫廷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这位奥维先生想在西征军里拿到一个好职位,我们的利益并不冲突。我想你应该不会希望看见返回色温的马车里的黛丝缇娜是个带着枷锁和封烟结界的囚徒。”
“你说服我了。”塞利斯站起来,长叹了一口气,“我会帮你准备你要的东西。”
“至于你,愿无名之神能让你不至于被人在第一轮淘汰。”
我觉得她应该祈祷她的无名神不要把黛丝缇娜许配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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