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受到刺激眼皮的光芒，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按动床头的闹钟，而是睁眼看向鹿青青昨晚睡去的位置。但是那里却空无一人。
“早安，天涯。”声音却从耳畔传来，鹿青青正坐在窗边，笑盈盈地看着我，眼睛眯成如同她柳叶眉一样好看的形状。虽然我的衣服对她而言显得有些宽大不合身，但那灿烂的笑容仍让我心头猛地跳了一下。
“早安......话说你在干嘛？”
“在端详你的睡脸哦。”
“谢谢，第一次有人夸赞我的睡脸。不过还是请你不要这样做，在安居休息的时候被人注视着会有种危险的感觉。”
内心突然升起久违的怀念之感，似乎，在很久之前经历过类似的场景。不过究竟是在什么时候？
那是一段早已模糊在时光中的记忆，不过虽然如同雾里看花一般朦朦胧胧看不明白，但是仅仅只是这样，便不由得微微笑起来，相应的，想到那样的时光不复存在，潸然泪下的冲动油然而生。
“哎呀，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会害羞的嘛。”鹿青青捧着脸，向我眨眨眼睛。
我则叹口气，望向紧闭的窗帘。
这间小小的独居公寓晒不到太阳，也不通风，房间里不是冷，就是热。拉开窗帘，窗外被整栋公寓灰色的墙壁挡住，任何景色都看不见。
所以，无论是清晨抑或傍晚，都不会有丝毫阳光照射进来，能刺激到我眼皮的只有室内白晃晃的灯光。在那个瞬间，我居然在担心她是不是就那样不声不响地离开了，真是可笑。
当我洗漱完毕走进客厅时，发现鹿青青已然泡好一壶红茶。“请用吧。”
“谢谢。”我接过她递来的杯子，又从冰箱顶上拿出装在塑料袋里的面包扔给她，“只剩下一人份量的，没想到还会有人来，你先吃吧。”
“那怎么行，你还要上学，比我更需要能量，还是......”
“行了行了，别在那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上计较，比起这个，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这个......”她尴尬地别过头，“我一时之间恐怕很难找到其他住处，所以...所以离开的时间还不确定。”
“这样啊，所以你没在上学，而是在打工吗？”
“嗯......虽然没有在上学，但是也没有找到工作......”
既不在上学也没有工作，换句话说就是无业游民吗？也许我给自己招来了一个不小的麻烦呢，我按压着太阳穴，不禁想道。
“但是请放心！作为暂住在这里的交换，那个，我可以帮你打扫房间，洗衣服，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如果你想要的话，那个，那个也是可以的……”
“那个是哪个？”我不解地问。
鹿青青低下头，双手扭捏不安地摆弄着垂下的发丝，脸上染着可疑的红晕。
“就是，那种色色的事情，我也不是不可以……”
“咳咳咳。”我咽下险些吐出来的红茶，果然呛到了，咳嗽个不停。
“啊，反应出乎意料地大呢。”
我摆出严肃的面孔看向鹿青青，道：“我必须要声明一下，我收留你才不是为了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回报，尤其是像这种，这种……色色的事情。”
“啊，其实我是开玩笑的啦，没想到兰天涯你虽然看上去很镇定，其实意外的定力不足？不过，你慌张的反应很可爱哦。”鹿青青眨眨眼睛
这个人的性格还真是挺欢乐的啊，居然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我不由得想起了昨晚遇见她时她悲泣的样子，简直无法将其和眼前这个女孩子形象重叠起来。
“总之，请相信我，我不会白吃白住的！除了上述那些之外，我会找到工作，然后把房租和钱都还给你的。”
“这倒不是钱的问题啦......话说你今年贵庚？”
“我十九岁，刚好比你大一岁。”
我有些吃惊，以她贫瘠瘦小的身材，我原以为她和我同龄抑或比我略小一些。不过，她怎么知道我的年龄？
我思考片刻，回房间取出钱包，递给她一张百元纸钞。“这是......”她吃惊地看向我。
“之后我要上学，中午和晚上不会回来，你在便利店随便买些吃的吧。不过，要省着些花。”父母担心我一人独居时太过放纵，只给我最低程度的生活费。不过我一向是个没什么欲望的人，即使有多余的钱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才好，这到底算是悲哀呢还是幸运呢？
“话说，你这么轻易地就把钱给了我，难道不担心我其实是个诈骗犯，准备在你离开之后，把屋子里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然后逃之夭夭？”
鹿青青突然向我眨眨眼睛，用俏皮的声调说。
我感到面部一阵抽搐，强笑道：“你不会让这种担忧成为现实的吧？”
“嗯嗯，当然，比起钱财，我对成为这家的女主人更感兴趣。”
我一时语塞，她却捂住嘴“噗嗤”笑出声，“因为只要那样，不止钱，家里的一切就都属于我了，嘿嘿。”
她又说这种令人害羞的话。我有点困扰地歪下头。
“那个，真的很感谢你，我们明明只是素不相识的关系罢了，你却愿意这样帮助我……果然你是个善良的好人呢。”
“不，你太高看我了，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善良。”
扪心自问，我收留鹿青青，重要的原因之一是她的容貌很美，是我喜欢的类型。如果她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丑陋，我的选择或许会大相径庭。不过这话不能告诉鹿青青，没准会让她误解为我对她有所不正当的企图。
“所以你是因为对我一见钟情，所以才收留我的！”
“为什么你会那样理解啊。”我叹气。
因为把早饭让给了鹿青青，我打提前一些出门去街上买些吃的，于是喝完红茶后就回到房间把家居服更换成外出的衬衫和外套。更换衣服的时候一个问题突然浮上心头。
走出房间，鹿青青走到我面前，眨眨眼睛道：“很适合你哦。”
“这是我日常的装束...不必费心恭维我啦。这个你拿着。”
我再次递给鹿青青三百元：“这些钱你去买一些女孩子的专用物品吧，比如说......内衣什么的。”我感觉脸上微微发烧，“毕竟不能总是穿我的衣服。”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鹿青青接过钱，突然皱起眉头，仿佛认真地思考起了关乎人类存亡的重大问题，然而迟迟不能定下决断，于是征询我的意见。
“类型......额，抱歉，你指的是什么？”我不太明白她的话。
“就是指内衣啊！带有可爱的花边的类型会比较好吗？”
哇哇哇！她在对昨天才刚刚认识的男人说些什么话呢！因为内衣根本不会被人看到所以选择什么类型都完全无所谓吧。
因为涉及到从未接触过的知识盲区，最终也没能给出像样的建议，只是嗯嗯啊啊地应付了几声，就逃出了家门。
或许，我给自己找了个天大的麻烦呢。说真的，鹿青青这家伙在想些什么啊？真是完全弄不明白，为什么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出那么思心的话？因为我看起来很好捉弄所以就尽情戏弄我吗？
迎着晨光，迈出步伐，通向新一天的同时，我情不自禁地想，或许我给自己惹上了一个天大的麻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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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学校时，我仍然始终挂怀着鹿青青的事。
或许是在劳累了一整天的夜晚，人的心防会格外地脆弱，又或许是因为早上起来，昏昏沉沉的大脑还不够清醒。总之，现在的具体情况是，就在昨晚，我在独居的公寓门口邂逅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并且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她暂住一段时间的请求。
而且，这个女孩子虽然瘦瘦小小，却是个有点色色的，标准的大美女。
现在静下心来想想，和年龄相近的女孩子同住一个屋檐下，这，这不就是未婚同居吗？
一直以来，我的人生都是循规蹈矩，从未越过规划好的雷图半步，而昨晚居然蓦地做出了这种荒诞的事情……
姑且抛开这个令我吓了一跳的想法不谈，此刻我心中弥漫的更多是难以名状的不安。
收留来历不明的女孩子这种行为本身就显露出可疑和不可取的气息不是吗？虽然鹿青青的确很漂亮，是我喜欢的类型没错，但也有不少江洋大盗长着完全人畜无害甚至平均水准以上的面孔吧？连小学的思想品德课本里都会提到不可以貌取人呢。倒不如说，正是因为坏人的其貌不扬，反而更容易使他们受人信赖而得逞呢。
因此，那一整天的学校生活，我始终怀揣着淡淡的焦躁感，并且这种感觉与时俱增。坐在我座位前边，名字叫高宇恒的同学在课间向我搭话时随口问到我如此焦虑不安的原因，总不可能告诉他我昨天捡到了一个陌生的女孩而且留她过夜了吧！因此只是短短地摇摇头让他不劳费心。
夜晚将近十点，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我比以往都要迅速地离开教室。
隔着很远的距离，我望见那间独居的公寓窗口并未透露出象征着有人在家的灯光，心里不由得为之一沉。
但下一刻，我看见鹿青青抱着双膝，把脸埋在臂弯里，垂头丧气地蹲坐在不远处路灯下的台阶上，她仍穿着昨晚还上的所以她而言过于宽大的家居服，双肩在吹拂而过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那场景与昨天我们初见时的场景过于相似，以至于我怀疑起了在不知不觉中穿越时光隧道的可能性，所幸她穿着我的衣服，彰显着昨晚的一切并非是黄粱一梦。
“我说，你待在这里干什么呢？难不成是跑出来迎接我的吗？”
鹿青青抬起头，空洞的眼眸黯淡无光，但看到我后，她的双眸渐渐恢复了神采，随即她欢呼着，猝不及防地扑进了我的怀里。
“太好了！天涯！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呀！”
“喂喂，等，等一下……”
少女轻盈的身体，还有头发中隐约散发出的淡淡洗发露香味，的确让从未接触过女孩的我短暂地沉浸在幸福的眩晕中，甚至隐隐约约产生了一丝“就这么一直持续下去也不错”的错觉。但片刻后，我恢复了理智，冷静地推开了鹿青青
“唔，你真是来迎接我的？没必要特地跑到楼下来吧。”
鹿青青突然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吐吐舌头道：“诶，这个，嘿嘿嘿，对，我是来迎接你的呢，怎么样，是不是很高兴呀？”
我稍稍退后一步，打量起鹿青青的全身，然后沉吟片刻，重复道：“你是来迎接我的啊？”
“千真万确！”
“真的？”
……
对峙半晌后，鹿青青低下头道：“门。”
“门？哪扇门？门怎么了？”我疑惑地问。
在我的注视下，鹿青青用快哭出来的神情，吞吞吐吐地道出了今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在日过正午之前都趴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书，肚子咕噜咕噜地叫起来的时候感到饥肠辘辘，于是拿着钱高高兴兴地出了门，在便利店解决了午餐，回到家门口前，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房子的钥匙，于是可怜巴巴地蹲坐在门口，盼望我早些回来。
——这，就是一度被我判断为可能是个江洋大盗的鹿青青，在入住我家之后第一天的生活全貌。不管怎么样，站在天寒地冻的外边说话都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我打开公寓的大门，和路青青先后进入房间。
“我说你啊...虽然忘记把钥匙留给你是我的疏忽没错，可是整整一个下午连带着晚上都蹲坐在门口也太夸张了吧。我不是把手机留在家里了吗？这样的话打电话订外卖就可以了不是吗。”
“我......我只是一时疏忽而已啦！”鹿青青涨红了脸辩解着，“而且，你把我当成笨蛋吗！你的手机设置着锁屏密码呢！我根本没法用呀。”
恐怕确实是个笨蛋呢，我暗自嘀咕着。
“摸摸。”一晃神间，鹿青青已钻到我面前伸出手就能环抱住她的距离。
“唔，呃，诶？！可以吗？”
“请摸摸我的头。”
见我愣在原地不动，鹿青青不满地扁起嘴：“什么嘛，我现在可是委屈到不行哦，看到女孩子露出这种神情，这种时候应该摸摸头表示安慰不是吗？这可是常识哦。”
“我并没有听说过这种常识。”我反驳道。
不过她貌似很期待，于是我犹犹豫豫地把手举起来，放在她柔顺的长发上，象征性地来回移动了几下。另一边鹿青青居然露出了享受的表情，末了还用脑袋轻轻蹭了几下我的手，什么啊，你是粘人的小狗吗？
我推开得寸进尺继续想要往我身上蹭的鹿青青，告诉她：“手机的密码是0130，记住了哦。嘛，反正我平时也用不着，所以即使没有紧急状况也可以拿来用，不过这里只是临时的住所罢了，不可能有无线网络，所以也没什么好玩的。”
“咦？这么轻易地就告诉我没问题吗？”
“为什么你觉得会有问题啊？”
“哼哼，我可是听说男孩子聊天的时候会互相交换一些色色的资源哦，还有相册里也会有一些少儿不宜的图片......”
鹿青青从家居服的口袋里把我的手机拿了出来，原来她随身携带着吗？然后一脸贼笑地三下两下解锁了屏幕，不久，她失望地抬起头。
“——为什么会连一个社交软件都没有啊，还有相册里也空空如也，你买来手机是做装饰的吗？”
“我说过的吧，我没有任何朋友，一个都没有，所以不需要社交软件。”我看着鹿青青，平静地回答。“而且，我觉得你未经允许就想要探究别人隐私的做法不太可取。”
一瞬间，如同错觉一般，我看到鹿青青脸上仿佛流露出痛苦和悔恨的神色，但是随即又恢复了笑嘻嘻的表情。
“唔...真可惜呢，我还想看看天涯你和你的恋人闲聊时会谈到些什么话题呢。”
“诶？恋人？”
“唔，没有吗？”
我苦笑着解释道：“当，当然没有啦！话说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我说了没有任何朋友的吧。”
鹿青青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真是好意外啊...天涯你明明长得很帅气呢，再加上那么善良温柔的心，我以为你会很受女孩子欢迎来着......那么，是前女友了？是你把对方甩掉了，抑或是，相反？”
“不不不，你为什么会那么笃定我谈过恋爱啊？况且，我就读的高中是以严苛而著名的升学高中，大家都挖空了心思拼命念书，像我这样孤僻的家伙，连和女孩子交谈的机会都寥寥无几，更别提恋爱这种事了。”
突然间，鹿青青宛若得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伟大结论似的，从椅子上跳起来，高兴地大声宣布道：“那么，我就有机会成为你终生难忘的初恋了！”
我冷静地给她浇下一盆凉水：“不，请你不要有这种无端的妄想。”
“但是你看啊，我还算可爱吧？看到我一般都会怦然心动的吧？”鹿青青伸出手指指自己的脸颊，像小狗一样凑近过来，如果她有一条尾巴，此刻大概正不停地摇动着吧，“我做你女朋友，你觉得......怎么样？”
我带着一丝厌恶看向鹿青青凝脂一样雪白的肌肤，那如画一样的精致五官，还有那惹人怜惜的瘦小身体，如果......果真能和这样美丽可爱的恋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一定会很幸福吧！
然后我低下头，自嘲地笑了。
“别闹了，说实话，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我根本是一个平凡到极点的家伙，根本没有那种令女孩子一见倾心的魅力，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讨好我，以防一时不高兴我把你赶出去吧？你完全不必担心，虽然我是个差劲到极点的家伙，但是已经做出的承诺姑且还是会遵守的......"
我没能把话说完，因为我瞥见了鹿青青原本满是笑意的脸，渐渐地，转化为令人心碎的悲伤之色，然后，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但是，她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反而挤出了笑容，不过，那笑容极为生硬。
“原来，你是这样看待我的啊。”她呢喃般地轻轻说道。
接着，她有些踉跄似的站起身来，但她并未夺门而出，而是走进了洗手间，把门重重地摔上，“咔哒”的上锁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那样刺耳。
起初我毫无罪恶感，甚至还有些得意地想:一定是我的猜测实际上八九不离十，她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但她迟迟没有出来，甚至，透过隔音效果并不理想的隔板，传出隐约的哭泣声，我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分了。
对不起。我在心里对鹿青青道歉道。
但是啊......因为某个原因，现在的我，无法对别人温柔，无法用真心对待别人，更不可能做到恋爱那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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