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老了,头发花白,睡思昏沉,我回忆起自己的青春,我会想到些什么呢?
是穿过黑暗的黎明逆着晨曦走向教学楼,是倚叠如山的一张张空白试卷,还是如同此时此刻,黑夜里穿行在嘈杂人群里形单影只的背影?
据说,高中的三年是人生可塑性最强的一段时光。然而,18岁的我现在已经高三,还有不久,我的高中生活就将伴随着高考结束铃声的响起而走向终结。
我抬起头,望向看不见星星的夜空。
在过去长达两年多的时光里,我没有能交到一个真正互相理解的挚友,也没有留下任何值得终生铭刻在心的回忆。
这样乏善可陈的人生,将会通往何方?
但是,但是即使是这样贫瘠的我,也怀有一个卑劣,渺小却无论如何都想要实现的愿望。
在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对着摇曳不定的烛光许下了那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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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十点,我走出校园,道路旁的棵棵树木一反阳光下的嘴脸,在朦胧的光线下,贪婪地吸收氧气吐出二氧化碳,使空气愈发不新鲜。
秋天吹过的风带有丝丝萧瑟的寒意,如果能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就好了,怀着这样的想法,我匆匆加快了脚步。
在我独居的公寓的入口处的路灯旁,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坐在台阶上。是一个女孩,她的头发似乎染过,栗色的发丝长长地垂下,遮住了她的半边脸庞,把她的表情隐藏在阴影里。
但是,从她不断上下起伏的肩膀和喉咙中断断续续发出的悲痛的呜咽声不难判断出——她正在哭。
女生哭泣时楚楚可怜的样子总是能激发男人天性中的保护欲,于是我走到她的面前,半蹲下柔声问道:“那个,你没事吧?”
她抽抽搭搭的声音渐渐减小,但是仍然低着头,不和我说话,正当我觉得自讨没趣,准备起身离开时,她却拉住了我的手臂,肌肤处冰冷的触感灼烧着我的神经。
“请,请等一下......” 她轻声嗫嚅道。
“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我疑惑地看向她,女孩穿着白色的开襟毛衣,但是相对于深秋,这样的装束显得过于单薄了,难怪她的手会如此冰冷。而且,除了衣物,她并没有随身携带着包裹行李之类的物品。
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我得以窥见她的容貌,因为哭泣而眼睛红肿着,她看上去和我的年龄相仿,应该也在读高中吧,我不由得推断。
难道是与父母不和,吵架后跑出了家门?不过,我并没有之前遇到过这个女孩的印象,毕竟人人都自顾不暇,谁还有余力去关心公寓的邻居呢?
“嗯?怎么?没有带开门的钥匙吗?”
“那个.......”
“虽然不知道你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先站起来吧。”她脸上尤挂着未干的泪痕,若是碰巧被回家的邻居看到,或许会误认为我刚刚对她做出了有悖道德的事情。
于是我让她搭住我的手掌缓缓站了起来,但是却没有想象中温香软玉的滑腻柔软触感,僵硬而干瘦的手指仿佛轻轻用力就会折断。
“现在已经不是夏天了,你穿成这样继续待在外面会着凉的,赶紧回家吧。”
“那个,其实我的家并不在这里。”
“哦,是需要手机给家人打电话吧,不过我的学校不允许学生带手机进校园,请稍等一下,我上楼去拿给你。”
“不,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需要那样。”她仍然摇头。
“可是你看上去非常难过,真的不要紧吗?”
“其实,我遇到了一些麻烦......如果你愿意的话,能请你帮我一个小忙吗?”
“大概可以吧,不过你得先说说你遭遇了什么麻烦才行。”
“那个,其实是很难为情而且有点过分的请求......”她又低下头,手指在胸前交错缠绕着,显得欲言又止,“所以,能不能请你先做一个保证?保证一定会尽力帮助我。”
保证?我更摸不着头脑了,请求对方做事的时候不应该采取更加谦恭的态度吗?不过,我并不清楚,也许大家都是这样相处的吧,毕竟我在学校没有任何朋友。
“诶,居然...不,不行吗?”她似乎发现了我奇怪的脸色,小心翼翼试探般地问道。
“你说吧,我尽我所能就是了。”
多年后我回想起和她的故事,惊诧于当时的我竟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番话。也许,虽然当时我没有意识到,但我久处于平淡之下的心灵却先我一步敏锐地察觉到,所谓“奇迹”“邂逅”“命运”这一类字眼,将会通过她,和我平淡无奇的人生产生交集。
“请让我住下吧!”她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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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我坐在并不宽敞的客厅里,望着红茶升起的袅袅白雾,开始回想着为什么会陷入素昧平生的陌生女孩在隔壁洗澡的现状。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哼歌的声音透过隔音效果很差的薄薄木门传来,令人浮想联翩。
我赶紧拍拍自己的脸颊,把不合理的妄想驱出大脑。趁着泡红茶的间隙,我把自己小一号的t恤衫和毛巾挂在浴室门外。然后回到桌前,拿起高考必背词汇手册开始背诵。
我现在就读的高中是当地远近闻名的砂之洲中学,向来便以极高的重点大学升学率著称,自然学业和竞争的负担也重重地压在每个学生的肩上。升入高三之后,晚自习更是延迟到晚上将近十点,因此每天再浪费一个多小时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不仅会使原本就不够的学习时间更加捉襟见肘,更会导致睡眠不足第二天上课打瞌睡,于是,在我的坚持和要求之下,家人终于同意在学校附近租下一间小小的独居公寓。夏日结束后,我就开始了独居的生活。
对了,那个女孩说要住下,那是不是应该改叫同居才对?!
半小时之前。
“请让我住下吧!”
“虽说如此,但你可是女孩子啊......呃,你没有危机意识的吗?”
虽然承诺会尽力帮助她,但是哪有正常的女孩会对陌生男人提出这么荒唐的请求?
“啊...因为你和我年纪一样,所以感觉你不是坏人呢。”
我不由得皱起眉头,女孩双手紧紧地握着,很是担心的样子,踮起脚尖似乎心也随之高高悬起,见我久而未决,眼中又涌起迷蒙的水雾。
哪有男人能拒绝这样的眼神呢?我无奈地摇摇头说:“更多的话进屋再说吧,你都冷得发抖了。”
尽管心中疑窦重重,但是女孩单薄的衣衫实在是难以抵挡秋意的侵袭,又是一阵秋风刮过,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我带着女孩来到家门口,打开玄关让女孩先进了门。
“收拾得很整洁呢。”她环顾四周,轻声地说道。
“......不必费心恭维我,我不会把你赶出去的。”
“相比之下,单身独居男人的房间总是乱糟糟的呢。”
我慌忙看向她,她却似乎丝毫未察觉自己的话语里蕴藏着巨大的信息量,眸子灵活地四下转动,不断地打量着我这间狭小的屋子。
......与我无关,不论她的人生迄今为止是怎样度过,我只是出于好心,并非其他龌蹉的想法,而让她留宿而已。然而,胸口还是不禁传来微微酸涩的感觉。
我叹气:“不介意的话,你先洗个热水澡吧。”
“诶?!这这这......这也太直接......”她反应出乎意料的激烈,睁大了眼睛向后跳去,撞到了桌角,用警惕的目光看着我,被冻得惨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晕。
啊,是我的疏忽,虽然对陌生男人提出借宿要求的女孩子很奇怪没错,但她毕竟还是女孩子,刚才的话简直如同援助交际一样,她感到难为情是理所当然的。
“啊,请不要误会,外面那么冷,洗个热水澡再睡觉会比较舒服吧。对了,如果没有带换洗衣物的话,只要你不嫌弃,我可以借你穿。”
“这,这样啊。”女孩长出一口气,惭愧地低垂下头,也许是我的错觉,她眼中闪过黯然之色。
直到将近半小时之后女孩才从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明显宽大松垮的衣服,坐到我的对面。
“你真是一个好人。”
“不要说出这种疑似我被你甩掉的话啊。”
我将视线从书上的单词转移到女孩身上,然后,我心里某处地方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先前灯光昏暗,再加上她满脸泪痕看不出来,然而洗完澡后她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白净细腻的皮肤,细细弯弯的柳叶眉,柔顺的长发都是我喜欢的类型。
可是太瘦了......实在是太瘦了。
虽然班里也有身材苗条纤细的女孩子,可是眼前的女孩已经明显不属正常的范畴,拿来当作教科书上过度减肥危害的例子也不为过。
t恤短袖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锁骨处的突起直抵瘦骨嶙峋的程度,她多久没有好好吃饭了?
“谢谢你,你真是个善良的人。”女孩莞尔一笑。
“多谢夸奖......那个,我泡了红茶,你要不要喝?不过食物只有用来当作早饭的面包,放在那边的柜子上,想要垫饥请自便。”
女孩受宠若惊似的端起面前我为她准备好的杯子,偷偷瞄了几眼我的表情,可能是担心招惹我不高兴吧,她的动作显得轻缓而小心翼翼。我不希望她有不自在的感觉,于是故意把目光集中在单词书上。
“那个......兰天涯先生?真的非常感谢您收留了我......我叫鹿青青,九色鹿的鹿,青稞的青。”
我放下英语书,疑虑地看向面前名为鹿青青的女孩:“比起你的问题,我更感到奇怪,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啊,你的名字对吗?是我刚才进屋的时候,看到书架上的书有一本侧面写着您的名字,所以就想试着喊一下。”
她指的是客厅内位于书桌旁靠墙摆放的书架,除了厚厚的学习资料还摆着许多小说,可能是买回来的时候顺便就在其中一本的侧面上写了名字吧。
我弯下腰查看,果然一本《挪威的森林》的侧面上写着“兰天涯”三个大字。为保险起见我将其他几本写着我名字的书籍一并收到书包里,然后回到桌前坐下。
“想不到你除了自我介绍的方式很特别,观察力也很敏锐呢。”
“什么嘛,那算是在夸奖我吗?”鹿青青微微地歪头,“不过,为什么说我自我介绍的方式特别呢?愿闻其详。”
“人用鹿组词的时候首先想到应该是麋鹿,梅花鹿之类的单词不是么?可你在自我介绍的样子使用的却是九色鹿。”
“这有什么区别吗?”
“嗯,九色鹿的命运带有悲剧色彩,而青稞作为高原植物,也是生命力和顽强的象征。”
气氛似乎突然变得沉闷了起来,鹿青青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愣愣地看着我。
“那个,我不是故意想要探究你的过去,如果冒犯你的话,抱歉。”
“不,我才是应该道歉的人,明明给你添了麻烦,却连自己的来历都没有好好说明。”鹿青青正色,微微欠身道。
“啊,那你现在打算说明吗?”
“那个......实在是难以启齿,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不愿意说的话不用勉强。话说回来,真的不用我借手机给你吗?好歹给父母打个电话报平安啊。”
“真的非常感谢,但是其实...我已经无家可归了。”鹿青青又低下头,泫然欲泣。
也许,我触及到了她不可侵犯不愿回忆的往事。虽然常常在小说情节中读到双方互诉衷肠的情节,但现实中的我缺乏安慰体贴别人的人生经验,她心中此刻也许翻涌着悲伤和不安吧,但是我却没有什么话语能缓解她的悲伤。
我定了定神:“那,爷爷奶奶,或者朋友呢?你突然消失,他们不会无动于衷吧?也许现在正焦头烂额地寻找着你呢。”
“说来很难以置信,但是家中只有几个八竿子才能打到关系的远亲,至于朋友,更是一个都没有。”
我睁大眼睛看向鹿青青,没有人可以孤立地存在于世界上,她是遭逢了什么变故才沦落至此吗?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我的话语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说不定反而让她的痛苦加深了。我略带惭愧地低下头,尽量不去注视她,啜饮杯中的红茶。
也许是想要打破沉闷的气氛,鹿青青拍了拍手,问道:“对了,为什么天涯你是一个人住呢?你的父母难道都上夜班吗?”我向她解释了因为上学而在外租住的情况,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发出长长拖曳的尾音“这样啊——”
在我们聊天时,红茶已经不知不觉间被喝完了,墙上的时针指向超过十一点的位置。
“明天还要上课,该睡觉了,我去打个地铺。”
“其实......那个,不必那么麻烦,睡在同一张床上,我也是......也是可以接受的......”我挑着眉毛转过头,鹿青青不安地摆动着双手,神情腼腆而羞涩地道。
“不要,虽说我是正人君子,但是好歹也算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睡在一起难免会失去自控做出出格的行为,你还是睡在地上好了。”
“诶,原来是我睡在地上吗?”鹿青青有些发愣,好一会儿才发出充斥着失望和怨念的声音。
我加快动作,把棉被从橱柜里抱出来。那么,铺在哪里比较好呢?厨房和厕所自然不用考虑,但是客厅已经十分拥挤,而且正对着门缝吹进的阴风,那么采取排除法,去掉不恰当的选择之后......
只剩下卧室了吗?我按住额角,感觉有些头疼。
打完地铺,鹿青青率先钻进被窝,我按下房间的电灯开关,潮水般的黑暗吞没了我们二人。
“晚安。”
“嗯,你也晚安。”
“嘿嘿,祝你做个好梦。”
仰面躺在床上,意识渐渐模糊,一成不变的日常突然遭到改变,一种虚幻的眩晕感突然向我袭来,会不会一觉醒来,发觉这一切只是黄粱一梦?一无所长,毫不起眼的我,居然会遇到这种只有电视剧和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但是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彰显着这并非是梦。
“那个啊,天涯。”在我即将陷入梦境时,鹿青青的声音传入耳中,那是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的肯定语气,“虽然暂时无法启齿,但是我很快会告诉你的,我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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