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要吃吗？”
宇墨晃了晃手里的简单晚餐。
“你不吃吗？”流浪汉问道。
“我不是很饿……分你一半还是可以的。”
“好的，若你愿意，非常感谢。”
她的语气轻柔且温和，甚至称得上彬彬有礼，这气质活脱脱一个教养良好的高级知识分子，和这落魄样子格格不入。
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只是因为看到有人比自己惨而“松了口气”，宇墨决定和这个素昧平生的可怜人分享这一餐。他把肉夹馍掰了一半给她，还分了她一罐啤酒，她郑重地用双手接过，道了谢。
“感谢你在我饥饿的时候接济我，好心人，请问怎么称呼你？”
“我？宇墨，你呢？”
“我姓庾，叫所在。”
“‘庾所在’？怪名字，而且不像女人的名字……”
“须臾之所在，很好记吧？”
“什么嘛……”
宇墨咕哝了一句，开始吃这顿特别的晚餐。
……
……
……
这感觉真奇妙。
宇墨仿佛正在做一个超脱现实的梦。
一年的最后一天，身为高中生的他，花光了为数不多的饭钱，和刚认识的女流浪汉喝啤酒吃肉夹馍。
算不上清澈的河水静静流淌，薄冰在水面漂浮，刺骨的寒风掀起水波，从水中汲取冰冷的湿气后灌到他的羽绒服领口里。他把领口拉紧了点，抿了一口啤酒，吃了一口馍，忽然对着已经变成黛紫色的天空看出了神。
明明是每天路过的地方，只是换了个不同寻常的时间，换了个不同以往的角度，世界就变得不同，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身陷异世界的错觉。
又喝了一口啤酒，自从小时候不听话喝了一口酒被父母训斥后，他就再也没喝过了。酒精在这幅不胜酒力的身体内缓缓晕开，让他产生了一种将醉未醉的酩酊感。
他忽然觉得……放松。
远离了那个喘不过气的家。
远离了疏远自己的妹妹。
远离了班委职责。
远离了煞笔同学。
远离了弱智老师。
远离了学习。
远离了考试。
远离了对未来的惴惴不安。
远离了各种各样不顺心的事。
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从小到大过得到底有多累。
这世界每天都在发生烦闷的破事，他的生活也充满了烦闷的破事，他总是习惯了逆来顺受，或者说他也想不出除了逆来顺受他还能做什么。对老师破口大骂吗？不自量力勾搭校花吗？抱着爹妈的腿吼着让他们多看看自己吗？报复毁了他初中生活的表姐吗？接受张远舟的挑衅然后被打进医院吗？看到新闻上说黑帮行凶他就去当正义英雄灭了黑帮？搞笑吗？
“……开玩笑。”
他把啤酒喝空，打了个嗝，又开了一罐。
忽然，他发现这个自称庾所在的女流浪汉在看他。
“…………咋了？不好吃？”
“很好吃，感谢你请我这一餐。”
“不用谢，人总归要互相帮助的……当然，可能也只是我自我满足吧。”
“圣人论迹不论心。”
“谢啦……”
“你看上去心事重重啊。”
“小屁孩的烦心事罢了，放在这大世界里根本算不上事。”
“但在你的小世界里，这就是大事。”
“…………”
“这里就咱们俩，只当是我的报答，你把你的愿望说出来吧，我帮你实现。”
“噗，玩笑不是这么开的，你又能做什么？”
宇墨上下打量这少女，这面黄肌瘦穷困潦倒弱不禁风瞎了只眼睛的衰样，这个连晚饭都要别人施舍的流浪汉能实现啥愿望？
“其实我是恶魔哦，就是那些魔幻小说里帮人实现愿望的恶魔，devil，demon，这么说你理解吗？”
好家伙，这老妹儿不但落魄，还是个精神病。
“净扯淡……不过……切……”
在酒力下略感酩酊的宇墨顿了顿。
说出来又如何？
他十七年来一直憋在心里的东西，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听他倾诉，说说又何妨？反正对方只是个精神不正常的流浪汉，只当是排解压力了。
一念及此，他的心情更加放松了，甚至有点想说脏话，反正也是借着酒劲。
“你问我的愿望？很简单啊，现在我最希望的就是……张远舟那货！靠！人人都知道丫是个烂人，丫却还混得风生水起！不公平！如果我当时没逃走而是当着全班人的面把他按地上打的话爽死了！那个唐凌雪也是，学不会正眼看人吗！！”
“嗯嗯，还有吗？”
“我想考年纪第一——至少也要前十吧！必须把臭妹妹比下去！”
“嗯，好的。”
“想要一个女朋友——啊不，既然要处对象那就开后宫吧！越多越好！”
“嗯，然后？”
“我爹他别再对我臭着一张脸了！看着就不爽！”
“嗯，然后？”
“我娘也是，只会偏心臭妹妹，有种别偏心啊！”
“嗯，还有？”
“我想像电影里的英雄一样除暴安良！每天看社会上那些大小事真的糟心！”
“嗯，还有？”
“我有个表姐，明明是她脑子抽了想上我结果被我拒绝后倒打一耙，什么人啊！迟早让她付出代价！”
“嗯，还有？”
“我想写小说！当网红作家！至少是台柱级别！”
“嗯，然后呢？”
“女朋友的话想要各种各样的！比如班花！比如校花！比如文学少女！比如运动系！比如——啊对，还有少女偶像！还有还有……”
“嗯，你说，我在听，你最好说具体点，比如除暴安良是想除什么暴安什么良，喜欢的女生是什么类型，想和她们玩些什么……”
“啊啊啊你事好多啊……”
……
……
……
呱啦呱啦说了好几分钟，宇墨终于说完了，他又打了个酒嗝，看了一眼天色，这个时间……元旦晚会已经过了一大半了吧？张远舟正在抱着吉他大出风头吧？切……
“话说，对你而言，有哪些重要的人？”庾所在忽然又问道。
“啊？问这个干啥……”
“说说呗。”
“无非就是……呃……家里人？我爹我娘我妹之类的？”
“你不是讨厌他们吗？”
“好歹是家人啊。”
“我理解，还有别人吗？”
“有很多啊……小时候的玩伴，心仪的人，喜欢的偶像明星……各种各样的……”
“对你而言你自己不重要吗？”
“我讨厌我自己，重要性排得很往后的……”
“嗯，嗯……好的……”
“……等等，你在写什么？”
他忽然发现庾所在正在一个不知哪来的破本子上写东西，他抢过来一看——这居然是他刚才趁着醉意说的不着边际的愿望，一条一条地整理得非常清楚，而且字体之优美堪比书法大家。
翻了几页，上面写着“契约者父”，“契约者母”，“契约者妹”，“契约者暗恋对象”，“契约者崇拜者”，以及……等等，这啥玩意？
一股没来由的恐惧忽然在宇墨心里浮现。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庾所在就拿回了笔记本。
“嘘，别急着偷看哦。”
“……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写这些？”
“我说了，我要帮你实现愿望，作为请我吃晚餐的报答。”
“你要怎么实现？像网文里一样赐我力量？系统流？无敌流？”
“我在你的每一条愿望后面都写了时间。”
“嗯，所以？”
“如果你无法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这些目标，你所在意的人们——也就是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人——就会一个一个死。”
“……………………………………………………………………………………………………………哈？”
宇墨的大脑宕机了一下。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说……你要……报答我？”
“对。”
“我不实现我刚才那些口嗨的话……重要的人就会死？”
“对。”
“为什么？”
“这是我实现你愿望的方式。”
“哪有你这么帮人实现愿望的……？”
“我能力有限呗。”
“那……我该怎么做？”
“加油呗。”
“……但，你看看这些愿望……我哪有这个本事实现啊？”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这种时候你不是该帮我开个挂之类的吗……？系统流什么的……”
“现实里哪有这种好事？”
“………………………………”
宇墨用力甩了甩头，努力驱散酩酊感，后退了几步。
“你刚才说的，都是唬人的吧？世上哪存在啥恶魔？扯淡呢！？你个神经病疯子离我远——”
“注意电话，令妹刚刚突发心脏病，令堂即将打电话告知。”
“哈？”
滴滴滴滴滴——他的手机突然来电，他急忙接听——
“宇墨！快、快回来！你妹妹她——妹妹她——”
电话另一边是父亲，那个总是寡言少语的父亲第一次发出如此慌张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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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纠正一下大家的叫法，这本里的所在肉体年龄理论上比男主小一点，所以不是所在姐是所在妹儿，正儿八经的妹系角色（草，说着我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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