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莱妮看到了洛杰的过去。
尽管只是一些破碎的片段，连完整的场景都构建不出。
但洛杰心中的情绪，却完美地传达了过去。
“.......！”
柯莱妮的双腿一软。
那是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如此复杂的情感。
伤痛，悲哀，愤怒，孤单，无助。
仿佛纠集了世间所有的负面情绪那般，汹涌的波涛在少女的胸腔中汇聚。
糅成一片乌黑死寂的绝望，将她的心灵浸润其中。
被那股绝望所震撼的柯莱妮，一时之间竟有些失声。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柯莱妮才终于勉强收拢起支离破碎的意识。
她抬起头来，对上洛杰的瞳眸。
混杂着湿气的气流，在刹那间轻柔地拂过她的面颊。
起风了。
“.......”
直到那一刻，柯莱妮才真正地意识到。
藏在那翠绿眼眸之后的，不是一汪清泉，而是一潭平静的死水。
洛杰不是在假装不关心任何人。
他只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洛杰大人...”
柯莱妮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在切实地体会过那种情感后，她猛地发现。
自己所背负着的命运，自己所感受到的不公，在洛杰的面前也许都不值一提。
过了很久很久，柯莱妮才重新组织起语言。
“您...您是如何挺过来的？”
“挺过来？”
洛杰似乎被柯莱妮的回答逗笑了。
他轻笑一声，轻轻地偏过视线。
“我根本就没能挺过来啊。”
“.......我，我大概明白了。”
柯莱妮低下头。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多。
但与此相对的，柯莱妮原本颤抖的声音却渐渐地平稳了下去。
她的脑子依旧乱糟糟的，但洛杰传达的东西却很简单。
慷慨赴死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东西。
即使要伤害他人，即使无法被他人所注目。
如果是为了活下去的话，再不光鲜的生活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因为这世界就是这么运作的。
想要自己活下去，别人就全都得死。
“现在还觉得自己该死吗？”
“......不，洛杰大人，我不想死。”
“即使我活着会有很多人会死...我还是不想死。”
柯莱妮坚定地摇了摇头。
“嗯，这就对了。”
洛杰轻笑着，伸手搓了搓亚龙人少女的脑袋。
这一次，一缕若隐若现的光芒顺着他的手腕流入柯莱妮的体内。
并在对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泵入柯莱妮鼓动着的心脏。
“我...明白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嗯，那就去做吧。”
洛杰随意地挥了挥手，光牢在眨眼间消散。
他没问柯莱妮想去做的事情是什么，也没那个必要去问。
洛杰只是沉默地目送着身旁的少女从地上爬起来。
抱着自己被划伤的手臂，踉跄着一步步消失在小巷的深处。
直到对方的背影完全消失，洛杰这才悠悠地叹了口气。
他拍拍裤腿站起来，大大方方地转过身子。
在小巷的入口，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
天使莫西雅正孑然而立。
纯白的羽翼透出圣洁的光辉，与灰暗的窄巷格格不入。
她脸上的表情相当纠结，还带着一丝迷茫。
见洛杰转过身子，莫西雅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地开口：
“我...我已经搞不清您想要做什么了。”
“最开始，我觉得您变得善良而软弱，为了保护那个无能的魔王和她的同伴，甚至不惜主动离开。”
“我以为您会劝那孩子自杀，或者直接抬手杀了她，最不济也要像之前那样，尝试一下缓解她身上的诅咒。”
“可您居然就...放她那么简单的离开了。”
面对满腹狐疑的天使。
洛杰只是一挑眉，反问道：
“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想怎么样跟我又没关系。”
“可您明明知道那孩子身上的诅咒随时都会爆发，整个城市里的所有人都会因此遭殃。”
莫西雅的翅膀，伴随着她的话语抖了两下。
“您不牺牲自己去压制诅咒，不牺牲柯莱妮保护城市，但您也没有保护柯莱妮的意思。”
“我不明白...您不去拯救，不去毁灭，只是什么都不做地在这里看着？”
“因为这对我来说全都无所谓。”
洛杰的目光越过挡在面前的天使，洒向灯火通明的街道。
一墙之隔的街道上，呐喊声骤然爆开。
洛杰能够从地面的震颤感觉到，士兵们正从四面八方涌向此地。
八成是走到街上的柯莱妮，被他们给发现了。
洛杰聆听着士兵们嘈杂的呼喊，漫不经心地回应道：
“也许柯莱妮会撞上艾尔娜，也许她们两个会展开厮杀，也许其中有一方终究会死，但那是她们自己的事。”
“你搞不清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谁，但我告诉你，事情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我没想保护任何人。”
“我只是在柯莱妮的身上看到了一点自己过去的影子，告诉她想活着没什么错而已。”
“至于剩下的东西，不管是亚龙人的命运也好，魔族的城市也好。”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说着，洛杰慢条斯理地抽出腰间长剑。
动作既不利落也不果断，让人察觉不出半点威胁来。
“那重要的究竟是什么？”
“呵，很简单。”
洛杰不急不缓地挥了两下剑刃。
他后退一步，将长剑竖在身前，摆开架势。
在那瞬间，一股夹杂着寒芒的凌然视线，一下子穿透了莫西雅的胸口。
最为纯粹的杀意，毫无征兆地自洛杰的身上飘荡而出。
气氛一下子直坠冰点。
仿佛之前的他与此刻的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没人打扰我摆烂，这很重要。”
“——！”
在被那股视线刺上的瞬间，恐惧一下子攫住了莫西雅的心神。
尽管只有短短的一刹，但莫西雅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近乎癫狂的笑容。
她抱住自己的胳膊，整个人竟是兴奋得有些发抖。
“呵呵...呵呵呵.......”
莫西雅的嘴角不羁地扬起，望向洛杰的目光近乎欣喜若狂。
“原来是我错怪您了...”
“您根本就没变...不，甚至是比之前更冷酷了！！”
“您宁可看着那个孩子堕入地狱，变成怪物也不肯出手相助，坐视亲密无间的友人相互残杀也无动于衷！！”
“您已经变成了一具只会冷眼旁观的行尸走肉！这才是我心目中理想的洛杰大人！！”
“——收起你的疯话，我要把你的尿都打出来。”
“就该这样！来吧，让我回味一下与您度过的那些美妙岁月！！”
莫西雅癫狂地大笑着。
她一甩胳膊，伴随着一阵光芒，一柄银质长枪赫然出现在掌间。
见此情景，洛杰也默默地调度起体内的圣光，浇筑进寒芒闪烁的剑刃。
“姑且提醒您一下，您应该不会忘记没有信物就无法杀死天使的事情吧？”
“我可以把你的衣服扒下来当信物。”
“可人家里面什么都没穿。”
“...闭上你的嘴。”
“是啊，毕竟您可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莫西雅恶趣味地笑了两下，一抖翅膀，整个人在狭窄的小巷里腾空而起。
与此同时，洛杰的脚下猝然发力，整个人直接越向高空。
枪尖与剑刃眼看着就要交锋，但在那瞬间——
“——嗷！！！”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忽然盖过了周遭的一切嘈杂。
紧接着，两人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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