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似乎是自己用术式自救，杀出了刺客的包围。”
“真是了不起。”伯爵喝了口热茶，轻轻擦嘴，“那么先把另一件事解决了。把柏叶叫过来。”
“是。”
管家鞠了个躬，走到壁橱边摇响铃铛。
在足足五米高的吊顶下，柏叶显得更娇小了。她穿着宽松的长裙——她受伤了，只能穿最朴素轻便的衣装养伤。
“那个人偶。”
伯爵的眼前放了足以让普通家庭饱餐六顿的美食，但他休闲自在地吃着，仿佛都只是些微不足道的粗茶淡饭。
也许，这个烧饼已经是大餐的年代，贵族享用高级大米和烤鸡也是理所当然。
“我觉得他很麻烦。虽然他从王都里消失了，但我很讨厌不确定性。所以，你懂的......”
柏叶坐在他的对面，桌子很长，她只能勉强看到伯爵轻轻擦拭嘴角的动作。
伯爵的意思很清楚。
她也料到了也许会有这一天出现，但没想到伯爵会如此喜怒无常。
作为下人，过往的十年里她都只会执行伯爵的命令——无论是老伯爵，还是眼前年轻的小伯爵。但这一次她犹豫了。她沉默着，心里暗沉沉地阵痛。
那种感觉，是她不想再次体验的滋味，仿佛正在强迫自己割舍灵魂中最重要的部分，尔后又背叛了某条至死不渝的誓言。
大抵是看出了她的难处，伯爵摇了摇头。
“怎么。只是一个失败的人偶，你不愿意执行指令？”
“不，不是的......他确实救了我。如果没有梅零——”
“他已经失控了。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偶能脱离人偶师的操控独立行动，比起人偶，他更像是野兽。我不喜欢野兽，哪怕它被铁索牵着也好，毕竟终究有一点反噬的可能。”
“我知道了。伯爵大人......我，我会管好我的人偶的......”
“我说了，就算被铁索牵着，我也不喜欢野兽。”伯爵摇了摇头，“你只需要负责召回的部分，其他的我会处理。”
“伯爵大人......”
十年来她第一次试图辩解和争取，有些比起奢侈生活更让人在意的东西在萌芽，但还是在探头的瞬间就可悲夭折了。
“哦？对于召回人偶的步骤，你还有什么想法么？”
“......”
柏叶沉默了一小会，“不，没有。我会努力的。”
“很好。那就这样吧。”
伯爵不说话了，继续低头享用他的鸡扒。餐刀刮擦盘子发出清脆声响，窗外的日光让它折射出刺目银芒。
他显然什么都知道，但他不会给柏叶一点机会。
柏叶别无选择，只能转身离去。
......
......
如果要召回梅零，她必须重新构建出她和梅零之间的联系。
人偶师和人偶之间的联系是基建于灵魂的共鸣之上的，人偶师根据自己的灵魂塑造了人偶的灵魂，因为相似而有了共鸣，因为共鸣才能操控和互相感知。
一个人偶的灵魂越完整，它的独立性就越强。塑造灵魂是人偶师工作中最困难的部分，那些和提线木偶没有多少区别的低级人偶，就是因为人偶师对灵魂的塑造过于单薄，所以几乎没有独立行动的能力。
柏叶试着感受了一下她和梅零的联系，可惜那条线随着距离的遥远和灵魂的陌生而越来越微弱，只能勉强感知到梅零究竟在什么地方。
唯一能重新构建出联系的方法，就是增强灵魂共鸣。
然而她究竟要怎样才能改变自己的灵魂？
她试着回忆自己以前是怎样的，但那已经是足足十年前的孩童时期，记忆早已消失了一大半。
比这更加可悲的，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变在了哪里，为什么梅零会不承认她是他的主人。
[你不是柏叶]
那柏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柏叶并不知道。
如今她连离开伯爵府的勇气都没有。伯爵不会特意保护她，因为她只是一个可消耗品罢了。
她在坚实的府邸之中，阵阵孤独袭来，让她感到难以忍受。
女仆在房外进进出出，不断经过房门，她听得到花园里的鸟鸣，也听得到杜克家族成员的交谈，然而却是这样的空落，仿佛空无一物。
她试着触碰自己额角的伤口，那让她瞬间抖了一下的疼痛提醒她自己依旧活着，也没有变成人偶，一切都在进行中。
必须要找到一个办法......
伯爵不会拆了梅零的，她到时候一定能找到解释说服伯爵让她留下梅零。没有什么不可以谈，不是么？
一定有办法的。
但只要她继续留在府邸里，她就没有任何手段。可现在外面的世界如此危险，她不敢贸然踏出门槛一步。
不不不，也许有一个人能帮她，而那个人就在伯爵府里。
布里斯-威利斯。
他是个盲人，是个久负盛名的魔导师，据说他能看到人类的灵魂。伯爵收留他不只是因为他可怜，更重要的是希望他能帮他筛选出合适的人才。
布里斯和老人偶师派克，并称杜克伯爵的左膀右臂。
他就在三楼......也许他能帮她找到梅零所熟悉的灵魂的样子。
于是柏叶马上动身上了楼梯，她的心跳很快，如同见到了黎明的曙光。
在彻底的死路和绝境之中，她又找到了生的可能。
布里斯的房门有些诡异，那道木门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阵法和符文，就像是某种驱魔封印。
“布里斯......你在吗？”
那时候伯爵说她有一天会成为和布里斯一样重要的左膀右臂，因此天真的她一直都把布里斯当成自己的同级看待。
“柏叶小姐，怎么了？”
片刻后木门打开，男人本是双眼的地方被缠了黑布条，上面用粉笔画满了符咒，据说是为了防止他的眼睛太经常看到东西。
他约莫四十岁上下，衣着凌乱，头发扎成马尾辫，胡子拉碴。
“我想找你帮我看一看灵魂......”
“哦，这倒不是什么问题，这就是我的工作。请坐。”
藏书馆一般的房间里堆满了书籍，一切能画图的地方都有图案和符咒。
也许是长期失明的原因，哪怕看不见也好，布里斯的动作依旧利落，步伐也很迅捷。
“柏叶小姐，你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是怎么失去的吗？”
他忽然停下动作，这样问到。
柏叶愣了愣。
“不知道。”
“噢，很简单，因为恶魔。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我在你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你身边也有人......和恶魔做过交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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