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叶化了妆，又换上了不算太显眼的衣服，现在的她已经有信心不会被认出来了。
她把洛桑的眼睛简单蒙住后，带着他左拐右拐走出了小巷，来到街上后才摘掉布条。
洛桑四下观望了下，确认自己的位置后，在前面小跑着带路。
他们穿过人影稀疏的街道，一路向着远处逐渐荒凉的地方前进。
无论是低矮的平房，凹凸不平的柏油路，还是肮脏的商铺，都昭示着这里糟糕的经济状况。
经过无数小巷子时，柏叶能看见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死去的人，濒死的人，正在被侵犯的人，正在清点战果的人......这是王都边缘的景色。
于是在许多目光的注视下，柏叶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条街区。
在这里，魔能街灯已经从间歇性亮起变成了大部分都是破碎的状态，值钱的东西已经被偷完了，在罅隙中求存的人们用尽一切办法试图生存下去。
抬腿，踩过水坑，污水里是她的倒影。她没有迟疑地转入了街道，跟着洛桑消失在蜿蜒的斜坡尽头。
他们在最深的小巷里停下，这里连阳光都无法照到，如同人间承载了一切黑暗的角落。
周围只有碎石，垃圾和破败的房屋。柏叶张望了一番，也没有见到有小孩子生活的痕迹。
柏叶抬头审视眼前一栋似乎摇摇欲坠的古老建筑。房子是红石砖搭建的，屋顶的瓦片已经长了些杂草，墙面被人用喷漆涂上了各种粗言秽语。
整个街道都被覆盖在恶臭中，烟草味，血腥味，呕吐物的气味......这些气味聚集在一起，却不会离开这个角落，也许是有人有意为之，王都的光与暗是如此界限分明。
“没想到王都还有这样的地方......”
“我们平时就是睡在这里的。”
正当他们说着，一个斜躺在水渠旁的枯瘦老人睁开了一只眼睛，“喂，新来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看向柏叶和洛桑。
但显然他们的目光主要都集中在柏叶身上，因为这个咖啡色长发的年轻女子在贫民窟里简直像太阳那样闪耀。
哪怕是她身上穿着她自以为‘朴素’的衣裳也好——在穷人的眼中简直是可以进贡予国王的上等布料。
此刻柏叶有些慌张了，她一时间的冲动也许会酿成大祸......毕竟王都里除了杀手们的威胁外并非空无一物，人心难测，天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洛桑，你从哪里找到这样的漂亮女人？”
那个男人摇摇晃晃地走来。他头发凌乱，身上穿了发黑残旧的脏背心和短裤，赤着脚，眼睛里满是血丝。
“不关你的事，走开啊。”洛桑朝街边吐了口口水，“小心我叫人来揍你啊混蛋。”
“哟，小屁孩口气不小。”男人停下脚步，“如果你是找了个妓女过来，我不介意付钱。”
他用满是侵略性的眼神上下打量柏叶，虽然后者穿着紧实的衣服，但还是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去你的吧，没有钱就去对着墙根**啊。”
洛桑用力推了男人一把，想必那个男人要么是喝大了，要么是常年酗酒又吃不到好东西，所以竟然被洛桑这个小孩推得差点跌倒在地上。
片刻后他转身离去，一边在嘴里嘀咕着，“这么好的女人......真是可惜了......”
等到男人离去，周围的人重新回到阴影里，柏叶向后看了两眼，确认她还记得出口在哪里。
“这些是什么人？”
“没有钱，没有家，没有工作的人。”
洛桑继续在前面带路，“要不是我在这里，像你这样的女人跑进这种地方，下场就是永远也出不去了。”
“谢谢你。”
“谢谢我干嘛？我拿钱办事。”
洛桑一路带着柏叶走到小巷更深的地方。这里大概已经到了城墙根的位置，就连方才那些流浪者都见不到了。
与其说这里阴暗，倒不如说根本就不适合人居住。
“在伯爵的府邸里工作，应该能赚好多钱吧。”
“还行吧。”
“你平时都不会出去的吗？就一直在府邸里面？”
“有时候会出去买东西什么的。不过确实......不是很经常出去。”
“果然是这样呀。”
洛桑摇了摇头，“不然的话不会这么蠢的。”
“欸？怎么了？”
“替我谢谢你的朋友，他救了我，我是心怀感恩的人。这是阿吉叔教我的。”
“好......没问题。”
“可惜这改变不了你是个混蛋的事实。有钱人都是混蛋。”
洛桑突然停下脚步，在柏叶耳边轻声说道。
“怎么了？”
“活着很难，我们什么都不在乎了，要怪就怪你长这么大年纪还这么天真吧，呸。还以为要用点手段，没想到你竟然乖乖跟过来了，真是脑子不好用，让人吃惊。”
“什么？——”
下半句话还没有出口，柏叶心里猛地警铃大作。
风声。
就在身后。
她想要回头，但突如其来的恍惚使她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她踉跄了两步，脑袋昏昏沉沉。
随即又有第二下刺痛袭来，她终于扛不住了。
世界陷入了全然的黑暗中。
......
......
“好了，干得不错。”
洛桑拍了拍手。从小巷的角落里钻出了两个小孩，一个十来岁，一个十四五岁，一男一女。
而在柏叶倒下的地方，小女孩放下手里的木棍，气喘吁吁。
她蹲下身，戳了戳柏叶的脸，又探了探鼻息，但眼睛却一直在瞄对方的衣服，特别是袖边的蕾丝圈。
“伯爵真的会给赎金吗？阿吉叔知道了的话会生气的吧......我们变成绑匪了啦。”
“别让阿吉叔知道就好了。”
“我们要多少赎金？”
“十枚银币。”洛桑咬了咬牙，“米米的病只有大教堂能治，那边收费要八枚银币......”
“那还有两枚呢？”
“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们可以买十块大熏肉。”
米米是他们之中年纪最小的女孩，此刻还躺在阿吉叔的屋子里。她只有六岁，但却已经没有一根头发，脸色苍白，只吃的下流食，每天唯一的活动就是躺在床上看书。
有些事情，哪怕是神通广大的阿吉叔也解决不了。
“好吧。那现在怎么办？”
“把她拖到垃圾站，我会想办法去找杜克伯爵交涉。她是什么事务官之类的......应该能换到不少钱。”
“好危险。伯爵会很生气的吧？要是他派士兵来抓你呢？”
“那能怎么样？看着米米死掉吗？放心好了，我跑得很快。”
他光着脚，因此不怕踩进最脏的水塘。
他不会放任米米死掉的。
对他来说，最糟糕的情况不过是死去，那也没多糟糕。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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